“既然如此,朕會為莫涵鋪好台階,也會護他周全。”李晟軒說得鄭重其事,方紫嵐卻是一愣,“陛下……”
“莫涵說的不錯,律法乃國之根本,若不能以此為保障,民生便是空中樓閣。”李晟軒沉聲道:“他能說出這種話,定是大京棟梁之才,朕怎能不護他周全?”
方紫嵐拱手一禮,“我替莫涵,謝過陛下惜才之心。”她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心中仍沒有絲毫鬆懈,守護莫涵一事,隻有她親力親為才能安心。
“這份文書,朕會好好看。”李晟軒把文書妥善收好,然後想起什麼似的轉了話音,“對了,昨夜皇後告訴朕,歐陽梓柔改良弓弩成功了,工部那邊正在核驗,確認無誤後就可大批量製作使用了。”
方紫嵐有些疑惑,不知李晟軒為何突然提起這一茬,就聽他解釋道:“歐陽梓柔並無上書之權,故而她本來準備請你幫忙遞折子,奈何昨日宮宴之上出了變故,她見你心不在焉也不好再添麻煩,就托皇後帶了消息給朕。”
“原來如此,是我的疏漏。”方紫嵐歉然道:“之前我曾答應梓柔幫忙,不曾想……”
她沒有說下去,李晟軒擺手道:“這不是什麼大事,你要幫歐陽梓柔也不用在此處。”
“陛下的意思是……”方紫嵐神情嚴肅了幾分,李晟軒接口道:“君無戲言,歐陽梓柔改良弓弩成功,便會接管兵工坊。聖旨不日就會下達,屆時朝中反對之人不會少。你要幫她,是最好的時機。”
“陛下放心,我定會竭儘全力。”方紫嵐的眼中多了一抹勢在必得之色,“梓柔當之無愧。”
“不僅如此。”李晟軒緩緩道:“諸葛鈺的吏治改革,需要歐陽梓柔這樣的女子。”
“陛下這是要開放女子入朝為官?”方紫嵐的聲音低了些,李晟軒頷首道:“不錯,既然是吏治改革,那就要改的徹底。女子入朝為官,有何不可?”
“未嘗不可。”方紫嵐深吸了一口氣,“隻是我鬥膽問陛下一句,諸葛大人此舉,是真心想要為女子爭一席之地,還是巧借名目,分散世家對寒門的敵意?”
李晟軒定定地看著麵前的人,心中暗歎她的敏銳,卻也對她不吝以最大的惡意揣度人心感到難言的悲涼。
他一字一句,近乎質問道:“無論諸葛鈺目的為何,開放女子入朝為官,都為世間女子多開辟了一條路,難道不好嗎?”
“好,也不好。”方紫嵐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讓,“曾有人告訴過我,在製度不健全沒有保障的情況下,貿然改變局勢,隻會裹亂。”
“方紫嵐,你也是女子。”李晟軒微微皺眉,“我以為你不會反對。”
“此舉若無後顧之憂,我自是不會反對。”方紫嵐一臉凝重,據理力爭,“梓柔身為世家千金,才華橫溢,入朝為官尚且舉步維艱,更何況世間其他女子?開放女子入朝為官是好事,但如何保障她們與男子一樣立身安穩,不會遭人非議戕害,諸葛大人考慮過嗎?”
李晟軒沉默不語,方紫嵐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若是不曾考慮,便不過是想引新子入局,攪亂原有的局勢罷了。但若是不能製衡,這新子引得也沒什麼意義。”
她在說到新子與局勢之時刻意加重了語氣,李晟軒聽得分明,她這是明晃晃地點他,不是所有新子亂局後都能達到製衡的效果,她這樣的新子,至今也不過一個。
“你的意思朕明白了,這件事朕會再考慮。”李晟軒看著方紫嵐麵色發白,不忍道:“你有傷在身,不宜勞心費神。朕這邊沒什麼事,你回去吧。”
方紫嵐行禮告退,她前腳剛走,後腳夏侯彰就領著方才弄灑茶水的內侍走了進來。
“啟稟陛下,奴才適才看得分明,方大人身上的傷,確是前朝刑具所致。”內侍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李晟軒沒有說話,夏侯彰追問道:“有何憑證?”
內侍心有餘悸道:“回大人的話,前朝之時為起警示之效,刑具之上皆刻有圖案紋樣,受刑之時紋樣會印在傷口上,至少三日才會消去。方大人傷痕之上,印刻的便是九瓣菊紋樣,這紋樣是前朝紀氏皇室獨有,奴才絕不會認錯。”
聞言李晟軒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他為方紫嵐披鬥篷的時候,親眼看了那些傷,上麵的確有紋樣。具體是什麼他或許辨認不清,但九瓣他數得很清楚。
聞言夏侯彰忍不住道:“陛下,越國公行刺玉寧王之後,便受了刑罰,傷口還是九瓣菊這樣前朝皇室特有的紋樣,加之諸葛大人的查證,她與鬼門有所關聯。所有的證據串在一起,玉寧王無疑就是鬼門之主。”
“朕知道了。”李晟軒的反應很平淡,夏侯彰怔了怔,“陛下既然知道了,為何還要放任玉寧王與嫵青郡主成婚?還有越國公,不能再留……”
“朕聽聞前朝刑罰酷烈,那些刑具……”李晟軒倏然開口打斷了夏侯彰的話,卻又停頓了許久,才問道:“很疼嗎?”
“方大人許是武將出身,身體底子比旁人好些,這才看上去行動如常。”內侍小心翼翼道:“若是換了普通人,怕是幾日都下不了床榻。”
李晟軒抿了抿唇,不怒自威道:“朕問你的不是這個。”
內侍哆嗦了一下,“自然是極疼的,奴才幼時路過前朝刑房時,受刑之人的慘叫聲不絕於耳,被抬出來的時候……”
“夠了。”李晟軒截住了內侍後麵的話,見狀夏侯彰趕忙讓內侍退了下去,“陛下……”
“朕想一個人靜靜。”李晟軒麵上沒什麼表情,夏侯彰卻莫名覺得陰鬱,然而他仍大著膽子問道:“那越國公……”
“你若是不放心,就跟去看看。”李晟軒話一出口,便有些後悔。他的心底一直有個念頭叫囂著,方紫嵐不能留。
然而,這個念頭之下,交織的是沒能保護好她,累她傷了一次又一次的複雜情緒。
夏侯彰派人跟蹤了方紫嵐,她出宮沒多久便察覺了,但仍是無所謂地讓人跟著她一路進了花街柳巷。
按她和楚彬對好的說辭,今日她要來花樓拿他的身契。蕭璿兒和方家通了氣,阿是得知後一早就在方家名下的尋芳樓等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