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曹洪遷入新府宴請各方親朋好友,方紫嵐自然在其中,宴上撐場麵,宴後送賓客。直至日影西斜,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也準備告辭了。
“老大,蕭姑娘與叢姑娘離席早,莫公子又陪阿宛姑娘去買糖葫蘆了,我送你回府吧。”曹洪陪方紫嵐走到了府門口,她擺手道:“不用麻煩了,沒有兩步路。更何況不是還有鄭琰嗎?”
鄭琰跟在方紫嵐身後默不做聲,曹洪看了他一眼,道:“不麻煩,我剛才宴上多吃了幾杯酒,正好走一走散散酒氣。”
方紫嵐沒有再多說什麼,任由曹洪跟著。她的府邸與曹洪的新府邸離得很近,走大路便是一條街,走小巷也不過半條巷子,然而就這麼短短一段路,卻遇上了好一場喧鬨。
女人低低的啜泣聲和男人的叫罵聲,讓方紫嵐不由地停住了腳步,隻見小巷深處幾個男人圍著一個女人,為首的男人道:“白繡娘,你克死了夫君,不好好守寡竟還想逃跑……”
曹洪聽到白繡娘的名字時明顯怔住了,方紫嵐看向他道:“你認識那個女人嗎?”
“我也不確定。”曹洪低聲道:“隻是她的名字確實與我認識之人相同。”
聞言方紫嵐仍立在原處,不動聲色道觀望。
“我沒有!”名為白繡娘的女人喊出了聲,“你們要把我賣了,不如殺了我!”
“你一個寡婦,有什麼臉麵與我們討價還價?”為首的男人輕蔑地哼了一聲,“你哥哥說了,若是你不願給朱老爺做婢妾,便隻能發賣了。說吧,你是自己乖乖回去,還是讓我們把你綁回去?”
“我不回去!”白繡娘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把剪刀,抵在胸前,“你們不要過來,不然我……”
“你什麼?”為首的男人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白繡娘,你若是死了,你妹妹可就完了。家裡出了一個不規矩的寡婦,你說她會怎麼樣?”
“你們……我……”白繡娘踉蹌了幾步,最終丟了剪刀,束手就擒。
幾個男人捆住了白繡娘的手,推著她走了出來,卻被方紫嵐三人攔住了去路。
“你們什麼人?”為首的男人啐了一口,摩拳擦掌道:“閃開,彆擋老子的路!”
曹洪此時看清了白繡娘的臉,驚道:“繡……白姑娘,真是你?”
白繡娘愣了愣,很快反應了過來,仿佛看到救星一般,“曹大哥,求你救救我!”
“我……”曹洪正欲說些什麼,就聽方紫嵐輕咳一聲道:“人留下,你們滾。”
為首的男人被氣笑了,“你知不知道我們是什麼人?”
“即便是軍戶,也不能強搶民女。”方紫嵐冷著一張臉,“你是哪位將軍麾下,如此行徑可是要我去同你們家將軍講理嗎?”
幾個男人麵麵相覷,臉上多了幾分警惕之色,“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連我都不認得,還做什麼軍戶。”方紫嵐寒聲道:“這位白繡娘我越國公方紫嵐要了,誰若是有異議,請他來越國公府見我。”
“你……”為首的男人欲言又止,方紫嵐懶得和他囉嗦,攬過白繡娘的肩,替她解開了手腕上的繩子。
“白姑娘,隨我走吧。”方紫嵐放柔了聲音,白繡娘仍是抖得厲害,“你……是方大人?”
“是。”方紫嵐微微一笑道:“如假包換。”她說罷挽著白繡娘就要離開。
“等等!”為首的男人皺眉道:“就算你是方大人,也不能隨意插手旁人家事吧?”
方紫嵐回眸,不怒自威道:“今日此事我非插手不可,你又能奈我何?”
為首的男人為她神情所懾,要說的話生生吞回了肚子。站在他身側的男人麵露難色,“大哥,抓不到白繡娘,我們交不了差啊。”
方紫嵐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幾步,反倒是鄭琰,難得多話道:“越國公府勢大,你們無法抗衡。回去隻管照實說,不會有人為難你們。”
他說完快走幾步跟了上去,就聽方紫嵐笑道:“鄭琰,你倒是越來越有公府家將的模樣了。”
鄭琰耳尖發紅,“我狐假虎威,還望方大人莫要怪罪。”
“這就對了。”方紫嵐說著握住了白繡娘的手,“白姑娘,你冷嗎?”
“方大人,你……”白繡娘囁嚅道:“你菩薩心腸,我也不能連累你。你還是……讓我跟他們回去吧……”
方紫嵐抿了抿唇,“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先隨我回府再說。”
她的語氣透著不容置疑,白繡娘被她半拖半拽,入了越國公府。
叢蓉見方紫嵐領了客人回來,趕忙奉上了茶水。蕭璿兒聽說有女客前來,也過來了前廳。
白繡娘喝了一盞茶定了定神,緩緩開口道出了她的身世。她本是軍戶出身,上頭有一個哥哥,下頭有一個妹妹。因父母前些年過世,一應事務便全由哥哥做主。
年前她嫁入了馮家,為他家久病的幺子衝喜。但馮小公子身子骨實在太差,熬過除夕就咽了氣,連春日都沒見著。
她自然成了寡婦,被婆家人掃地出門後,哥哥也不願她留在家中,要把她賣給朱老爺為婢妾,她抵死不從,便要把她發賣了。
妹妹聽說之後,悄悄幫她偷跑了出來。誰知逃出來還不到一日,就被人抓住了。
叢蓉聽白繡娘說完以後,不由地紅了眼眶,“白姐姐真是個可憐人。”
蕭璿兒的神色晦暗不明,她站起身朝方紫嵐行了一禮,“方大人,縱然白姑娘可憐,此事我們府上也不好插手,你……”
她沒有說下去,方紫嵐淡聲道:“你有話不妨直說。”
蕭璿兒深吸一口氣,歎道:“大京之中,身份最低的女子,莫過於寡婦。婆家厭棄,娘家嫌惡,難有容身之地。普通人家的寡婦,如白姑娘這般,通常隻有兩條路,要麼賣給大戶人家為婢妾,要麼便是賣入煙花柳巷,總歸是一筆錢財,也不必再擔一個家中有寡的汙名。至於大戶人家,更不必多言,定是要立牌坊守節,其中苦楚更是難以言說。”
白繡娘垂下頭,哭訴道:“成為寡婦非我所願,可如今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若是死了,家裡的妹妹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