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嵐麵上毫無懼色,手中梅劍出鞘,與那人打了一個照麵,卻隻覺虎口一震,對方竟是絲毫未損,隻是後退了幾步,站定了身體。
方紫嵐心中一緊,那人身上黑甲如此堅不可摧,莫不是玄鐵所鑄?
然而不待她細想,那人便再次朝她走了過來。眼見避無可避,她索性從馬上跳了下來,足尖輕點,立於血泊之中。
見狀衛昴挑了挑眉,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卻並未再下任何指令。
兩個回合後,那人身上的黑甲驟然裂開了一道口子,鮮血迸出殷紅一片,饒是衛昴也不由地驚歎了一聲,拊掌道:“方大人真是厲害。”
方紫嵐抖落了劍尖鮮血,冷聲道:“我無意傷你性命,還不快退……”
誰知她話還未說完,就見那人仍顫顫悠悠地走了過來,像是根本沒有聽到她在說什麼。
“衛昴,叫你的人退下!”方紫嵐神色愈冷,衛昴絲毫不為所動,“方大人想殺便殺吧,殺完就離開。”
方紫嵐為他無所謂的態度所震驚,麵上神情一滯,隨手挽了個劍花,把劍收到了身後。
衛昴輕輕勾唇,“方大人知難而退,甚好……”
然而他話音未落,就見方紫嵐飛身而至,仿佛一道鬼影,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
“衛昴,三軍之中取上將首級,本就是我拿手的本事。”方紫嵐的聲音自衛昴耳邊響起,如冰棱落地,寒意泠泠。
“我站得離方大人太近了些。”衛昴好整以暇地接了一句,全然沒有被威脅的模樣。
下一刻一柄短刀直衝方紫嵐而去,又快又狠的一招,顯然沒有留任何餘地。
方紫嵐不慌不忙地閃避過去,與衛昴快速地過了好幾招,一時難分勝負。
就在兩人酣鬥之時,一道聲音猛地插了進來,“方大人,求你救我!”
說話人的語調顫抖無比,透著說不出的驚恐,和本能的求生欲,正是衛常泰。
方紫嵐猛地後退了幾步,與衛昴拉開了一段距離,這才看清楚衛常泰的模樣——鬢發散亂,滿臉狼狽,身上的水漬似是……尿褲子了?
她微微皺眉,道:“你便是衛常泰?”
“正是。”衛常泰連滾帶爬地撲在了血泊裡,手腳並用地朝方紫嵐挪了過來,“方大人,求你救救我,問斬流放我都無二話,隻要你把我帶出去……”
他近乎語無倫次地絮叨著,“我侄兒……不……衛國公……他瘋了……我們都會死在這……”
方紫嵐頗為憐憫地看了一眼衛常泰,心道好好一個人,生生被衛昴嚇得近乎瘋魔。也難怪,看著親隨心腹一一受虐慘死在自己眼前,是個人都得瘋了。
衛昴卻仍是毫無反應,隻是淡聲道:“小叔放心,你不會死在這。”
衛常泰瞪大了雙眼,猶如驚弓之鳥。方紫嵐見此情形正欲開口,卻聽衛昴自顧自道:“我會把你交由陛下處置。”
聞言衛常泰似是鬆了一口氣,然而衛昴的下一句話便讓他如墜冰窟,“不過,除你以外的其他人……”
他沒有說下去,衛常泰磕頭如搗蒜,“衛國公大人,我求你了,給他們一個痛快吧!求求你,求求……”
衛昴眼睜睜看著衛常泰嗑得頭破血流,麵上笑意更盛,“小叔,衛氏教我的第一件事,便是承擔後果。你在矯製兵符意欲謀反的時候,就該想到今天。”
“承擔後果?”衛常泰冷笑一聲,“我的後果,理應由陛下定奪,憑什麼由你隨著性子肆意處置?你這個野種,當初大哥怎麼沒摔死你?”
衛昴麵上仍掛著笑,“小叔,即便你不說,我也早就知道那匹驚馬是父親和你的手筆了。”
衛常泰如遭當頭一棒,怔怔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大哥……大哥是不是你……”
“不是。”衛昴打斷了他的話,斂笑道:“那等無趣之事,我做來何用?”
“無趣……”衛常泰重複了一遍這個詞,不可思議道:“怎麼可能……”
方紫嵐起初聽得一頭霧水,漸漸聽出了些許端倪,想來衛昴因母親是蠻族女奴,沒少受衛氏苛待,便是他的親生父親——先衛國公,也起過摔死他的念頭,夥同他的小叔弄了一匹驚馬。
不過從她剛才與衛昴交手來看,區區驚馬根本不可能摔到他,除非是……兒時嗎?
思及此,方紫嵐忍不住偷偷瞄了衛昴一眼,他知道自己的生父與小叔想要自己性命的時候,會是什麼反應呢?也會像如今這般波瀾不驚嗎?
衛昴半眯著眼,望向漫天沉沉烏雲,道:“可惜你們沒能殺了我。”
可惜?方紫嵐愣住了,衛常泰也是滿臉愕然,“你說什麼?”
“天下間想要我死的人不少,可惜無一能如願。”衛昴幽幽道:“我很期待,究竟有誰能殺了我?”
他說著看向方紫嵐,“方大人,你要不要試一試?”
方紫嵐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道:“衛大人,你若想死,不必等彆人動手。我無意與你為敵,但你今日所為,我也不能苟同。”
“我以為方大人會與我站在一邊。”衛昴若有所思道:“我小叔派人扣住了方大人的好徒弟,方大人就不想知道是為什麼?”
方紫嵐冷哼一聲,“若是衛常泰願意說,我便洗耳恭聽。”
衛常泰登時左右為難,他既害怕衛昴凶戾,又害怕說出梅枝圖樣得罪方紫嵐,若是這兩人當真站到了同一邊,他便是半點活路都沒有了。
於是他囁嚅了半天,哆哆嗦嗦道:“我……我就是想用他要挾方大人,逼方大人助我謀反……”
方紫嵐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衛昴卻是不置可否,“是嗎?那從小叔親信腹中取出的那些碎紙是什麼?”
“沒什麼……”衛常泰頭搖得像撥浪鼓,衛昴難得多解釋了一句,“小叔親信在我的人闖入之前,原本正在盤問方大人的好徒弟,卻不知為何突然吞下了一張紙,我便讓他們剖了那親信,把紙取出來看看,奈何都是碎屑,看不出什麼。不知方大人可有頭緒?”
“想來衛大人已經猜到了,何必多此一問?”方紫嵐的眉目間籠罩了一層寒霜,“還是說,衛大人也想拿捏我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