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隱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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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敏為薛昊宇眼中的恨意所懾,猛地後退了一步。方紫嵐轉頭看了過來,緩緩開口道:“上官敏,你覺得呢?”

“我……”上官敏張了張口,“我覺得薛大人原本並非無路可走,隻是手段方式不對,終是落了下乘。”

方紫嵐若有所思地轉向薛昊宇,他眼中恨意絲毫未減,“真是方大人教出的好徒弟,和方大人一樣的天真至極!”

方紫嵐理了理衣袖,淡聲道:“願聞其詳。”

“我進禮部後,上下之中無論誰出了差錯,終究都會被算在我身上。”薛昊宇聲音低沉,“起初我以為是欺生,後來才發現除了我,被欺負的人便是齊司務。於是我明白了,這不是欺生,而是世家欺寒門。”

他長歎一口氣,“東南瘟疫之後,禮部請百葉寺的了緣大師做了一場法事,整個流程我都參與其中,謹小慎微生怕出了任何紕漏,然而誰知熬到法事當天,案上的經文無故缺了一張,我和齊司務當場被王全睿點了出來。跪在了緣大師麵前時,我第一次覺得離死亡那麼近。”

他回憶起那日情形,似是仍在後怕,好一會兒才繼續道:“從那時起,我便知道自己和齊司務就是禮部的替罪羊,若不反抗,遲早有一日要死於王全睿之手。齊司務得知我的想法後猶豫不決,雪兒為了堅定他的信念,毅然決然地嫁給了我。”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雪兒嫁給我的時候,我還在想王全睿怎會如此好心,卻不曾想他等的是今天。後麵的事方大人都知道了,我棋差一招,滿盤皆輸。”

他說著臉上神情愈發堅定,“但我不後悔。”

“禮部之人,即便是無意弄錯年終祭典的位次,都要落個身死名滅的下場。更何況是你這種故意弄錯的?”方紫嵐定定地看著一牆之隔的人,神情有幾分鬆動,“你不後悔,那你可曾想過你遠在京城外的家人?”

“若非逼不得已,我也不會如此。”薛昊宇垂下了頭,深吸一口氣,“方大人,你是征戰沙場的人,曾在綺羅城守了一月之餘。我敬佩你,不過如今也想問一句大不敬的話。”

方紫嵐微微頷首,“你儘管問便是。”

“守綺羅城那一個多月,不知汨羅何時來攻,不知綺羅何時城破,不知援兵能否到來……”薛昊宇的聲音有些顫抖,“就像是頭頂有一把劍,步步緊逼,卻懸而不落。難道方大人你從未想過殺出城去,結束這一切嗎?”

“從未。”方紫嵐答得毫不猶豫,“若我一人,縱是賠上性命全力一戰,又有何妨?可我背後站的是數萬大京百姓,那我便決不會逞匹夫之勇。”

薛昊宇怔怔地看著她,卻見她輕歎一聲,問道:“薛昊宇,你知道自己究竟輸在哪了嗎?”

見他不語,方紫嵐徑自說了下去,“王全睿放任禮部其他人欺你,手段固然也不算上乘,可偏偏他的耐心比你好,他等著你忍受不住心生抗拒,再等著你步步籌謀挑撥事非,最後等一個絕佳的時機,一次性解決了你和齊司務兩個人。”

她說著沉了話音,“整整一年,這種耐心,不是誰都能有的。”

薛昊宇的聲音染上了一絲澀意,“我也是昨夜王全睿走後才想清楚的。他給我機會,卻又全數抹殺殆儘……”

“看來你想的還不夠清楚。”方紫嵐冷聲打斷了他,“若是你有王大人的耐心,日後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勢不如人便要韜光養晦,若王大人真能隨便抹殺了你,你如何能活到今日?他就是不能,所以才等著揪你的錯處。”

薛昊宇麵上閃過一抹震驚,“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方紫嵐眉目間籠了一抹寒意,“大京崇尚佛道,侍佛之禮最為嚴苛。然而即便是鬨到了緣大師麵前,你仍好端端地在禮部當職。想必那個時候王大人便已經試出了風向,這才沒有輕舉妄動。”

“風向?”薛昊宇怔了一瞬,隨即反應了過來,“年前的那批新吏……”

“你反應倒是不慢。”方紫嵐神色漸冷,“吏部推行吏治改革初始,第一批新吏還未到位,某個上位的寒門子弟便在年終祭典這樣的大事上出了錯。你覺得這件事宣揚出去,新吏中的寒門子弟還有立足之地嗎?”

薛昊宇撲通一聲跪坐了下去,“還有那些公卿世家,更會借機大做文章,質疑寒門學子……”

“牽一發而動全身。”方紫嵐感慨道:“王大人這步棋時機之好,連我都忍不住想讚歎一聲。”

“方大人!”薛昊宇忽然爬了過來,扒在牢房的柵欄上,“求你救我!”

方紫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隻見他涕淚橫流,“縱然我出身微末不足道,可也不能任由公卿世家玩弄人命於股掌之中。寒門立身本就艱難,在公卿世家的翻雲覆雨之下,更是稍有不慎便舉家罹難……”

他重重地叩了一個頭,“方大人,你如今身為越國公,說句寒門之首不為過。我求求你,絕不能因我一人,令萬千寒門不得翻身啊!”

“你能有這份心,也不枉我費力保你性命。”方紫嵐躬下身,伸出手道:“起來吧。”

薛昊宇看著麵前的那隻手,下意識抬起的雙手縮了縮,遲遲不敢上前握住。

見狀方紫嵐鄭重其事道:“天下之大,寒門眾多,數倍於世家。若是雙方針鋒相對,所有寒門如你一般心生反抗之意,天下何來安穩?這一點我知道,了緣大師知道,陛下更知道。”

她沒有收回手,停頓了一下繼續道:“吏治改革隻是開始,我們不會讓其一擊即敗。”

“方大人,我知道你與諸葛家的諸葛鈺大人交情不錯,可……”薛昊宇遲疑道:“他畢竟是世家之子,一旦有所衝突,他勢必以世家利益為主,還有……”

他把陛下兩個字咽了回去,改口道:“人心難測,貪欲無極。世家在朝中的利益尚且不均,如何能允許寒門來分一杯羹?更遑論要與寒門並立,必是削皮切肉之痛,世家如何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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