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軒沒有回答,方紫嵐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自知那日是給陛下添了麻煩,但我也未曾求陛下站出來為我撐著,與太皇太後鬨僵。陛下為何遷怒於我?我……”
她喊委屈的話還未說完,就又被他打斷了,“朕且問你,那日你在玉璋宮前喊話,可是為了激怒太皇太後,好讓她不分青紅皂白地處置了你?”
聞言,方紫嵐猛地睜大了雙眼,她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一句反駁之言。
見她如此反應,李晟軒自知猜得不錯,便繼續說了下去,“若是太皇太後處置了你,此案便不再是貪腐之案那般單純,而是涉及公卿世家的權威與顏麵。”
方紫嵐被戳中了心事一言不發,默默地聽他道:“你縱是微末之流,畢竟也是朕親封的越國公。太皇太後一旦處置了你,便是公然與九大公卿抗衡,權貴威壓之下她不會更不敢再深究,隻能不了了之。你所謂的以身死名滅的代價保住北境眾人,就是這麼個保法?”
末了,方紫嵐垂下了頭,輕聲道:“陛下都知道了,又何必多此一問?”
“方紫嵐。”李晟軒扶住她的肩,與她視線相對,“你不信朕會保北境眾人?”
她緊緊盯著他的眼睛,寒聲道:“是,我不信。居高位者無一不是玩弄權術權衡利弊,陛下也不外如是。我如何能信?”
李晟軒鬆開手,好整以暇道:“若是居高位者皆如此,那你為何拚得身死名滅也要保北境眾人?”
他的眼中多了一分審視,“還是說,你覺得自己最與眾不同?”
與眾不同嗎?她聽到這個詞忽的輕笑出聲,不答反問道:“陛下的一個問題,我已經回答了。現在,該陛下了。”
他怔了一瞬,卻沒有追問,隻是淡聲道:“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北境眾人堅守數年,勞苦功高。朕不會寒了四境將士的心。”
她微愣,話到嘴邊不由自主地問了出來,“可萬一……”
“這種萬一,若要有早就有了,何必等到今日?”他不由分說地打斷了她的話,語氣中的自信近乎自負,“朕也曾在北境守過,你忘了嗎?”
方紫嵐沒有說話,心中卻莫名地安定了許多。
其實,自那日李晟軒在玉璋宮前說願與她共擔之時,她心中信任與猜忌的天平就已經不受控製地偏向了名為信任的一方。
如今這般咄咄逼人緊追不放,終是確認無疑。
無論如何,她信他。一分或十分,終究是信的。
“方紫嵐,朕知道這世上人心險惡,多疑是居高位者必然的歸宿。”李晟軒緩緩道:“可諸葛鈺對朕說,信任二字理應對事不對人。朕覺他說得不錯,就恪儘職守一事,朕信你,你也可信朕。”
她聽到他的聲音,一字一句道:“與眾不同的,從不是你一人。”
他的語氣平靜無瀾,說出的話好似無關緊要的散漫閒聊。可不知為何,她心中最後一根名為防備的弦,徹底鬆懈了。
良久,就在方紫嵐以為李晟軒說完話要離開的時候,又聽他道:“朕還有一事問你。按京中習俗,正月各府公卿輪流開宴。朕問過禮部,你府上輪到的是初六,可初六那日你閉府不出,卻是何故?”
聞言方紫嵐定定地看著他,輕咳一聲神情正經道:“陛下,我沒錢。”
她這一句話溫軟柔和,流露了些許撒嬌的意味,與平日裡冷漠疏離戒備十足的她判若兩人。
聽得李晟軒背脊一顫,心尖一陣酥麻是說不出的癢。
他定了定神,好笑道:“你都受封越國公了,竟與朕說沒錢?”
“我有沒有錢,陛下會不知?”方紫嵐挑了挑眉,見他疑惑,不由地撇嘴道:“看來禮部的人沒有和陛下說,他們以年終事多為由,並未把相應的封賞送到我府上。”
她的語氣中多了分埋怨,李晟軒啞然失笑道:“竟有此事?”
方紫嵐重重地點了點頭,“陛下若是不信,可叫禮部的人來與我對質。我自是願意,就怕他們不敢。”
李晟軒心中有了計較,溫聲道:“此事朕知道了,必會給你一個交代。你且安心休養,朕得空再來看你。”
“好。”方紫嵐乖巧地點頭應下,模樣好似一隻溫順的貓。
李晟軒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覆上了她的頭頂,輕輕地撫著她的發。但不過一瞬,他就自覺不妥猛地收回了手。
“陛下?”方紫嵐微微偏頭看他,眼眸清澈無辜,看得李晟軒心中發慌,他匆忙避開她的目光,起身離開了。
李晟軒離開後不久,方紫沁替阿宛送藥過來。
見狀方紫嵐不由眉頭緊鎖,淡聲道:“敢問皇後娘娘,今日為何未見我家阿宛?”
方紫沁一手端藥碗,一手拿著湯匙微微攪拌,輕笑道:“今日阿宛姑娘為你用的藥和溫太醫吵起來了,想來此刻還吵著呢。”
阿宛和溫崖吵架?方紫嵐眼中是明顯的懷疑。
方紫沁把藥碗放在她手中,麵上笑意不減,“彆看阿宛姑娘年紀小,主意倒是大。她為了你的藥,寸步不讓地和溫太醫爭了許久,吵得整個太醫院沒人能待得住。鬨得溫太醫無法,隻得遣了太醫院的人提前回家了。”
“竟然還有此事?”方紫嵐眼中狐疑未散。
阿宛是個什麼性子,她再清楚不過。雖說恣意任性了些,但守禮有度絕不會做出和自家師父爭吵這般事情。
此事背後,隻怕另有隱情。
方紫沁點了點頭,似是未將她的疑慮當回事,“方大人尚未痊愈,不要憂思過度為好。”
“多謝皇後娘娘提醒。”方紫嵐神色稍緩,低聲道:“隻是宮中規矩多,阿宛又是個膽大妄為的性子,還望娘娘多加看顧,不要讓她出了什麼岔子才好。”
“方大人言重了。”方紫沁頷首道:“阿宛姑娘是陛下請入宮的,在宮中備受禮遇,不會有人為難她的。”
“如此便好。”方紫嵐安心了些許,又聽方紫沁道:“我有一件事想向方大人請教,不知方大人可願指點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