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途一片迷茫中,生死攸關中,她忽然很想知道自己是被誰下的毒,也好死個明白。時隔近一年,再啟幽現鏡,現當日瓊台夜宴,在鏡中看清那張臉,是賀壺與程儀。“賀壺給她灌下去,我施法抹去。”
程琪當時靈力太淺,若不是強大的執念她根本無法窺探程儀賀壺的事跡,但也遭到反噬,毒血從鼻腔,口中湧出。
她捂住口鼻,呼喊程嫻,這一天河堤縣官府進進出出許多大夫,紛紛搖著頭離開,其中一個醫術高些膽子又大的說道:“首上藥石無醫,隻怕時日無多啊。”
“胡說八道!”程嫻在接見這些大夫後崩潰,終於在她的話下氣得崩潰大哭。
不出幾日,縣中便傳,程琪快死了,更有傳她已經死了隻是上邊瞞著。
這天清晨,程琪家門口大街,站著不少蛇,等著程府開門。
家丁奇怪怎來了這麼多蛇,他也不識得,“你們是……要做什麼?”
“我們是來看首上,關心程首上,並無惡意。”有蛇回道。
“首上是不是出事了,我們來送送她。”有蛇哽咽道。
有蛇更是哭得淒淒慘慘,“我們早該聽她的,她也不至於愁得病倒。”
“我們河堤難得來了這麼個好官,她不能就這樣走了啊。”有蛇哭著大喊道。
一群蛇圍著兩個家丁喊著。
求生和複仇的意誌讓程琪迷迷糊糊醒來,起來便聽到聲音:“這是怎麼回事?”
程嫻穿著外衣往外趕,程琪服下師父給她的一顆萬靈丹續命,踉踉蹌蹌往外走。
“諸位,首上沒死。”程嫻用法術設下屏障讓他們退後些,又喊道:“首上隻是身體不適,大家彆圍在這了。”
排前邊的蛇看見程嫻行禮道:“文書首上,縣官她……”
忽然,程琪出現在程嫻身後,一群蛇齊齊跪下,“首上,我們聽聞您身子不好,所以一起來瞧瞧,這裡邊還有大老遠來的。”為首的解釋道。
“大家夥彆擔心,我沒什麼事,河堤也不會有什麼事的。”程琪有氣無力道。
百姓見她麵色慘白,也不敢多打擾,想將手上東西給她又被強硬回絕。
程琪回到府中,覺著學堂的事能成,又不顧身體開始擬章程。
在程嫻勸阻下,終於寫下個藥方,回床上躺著去了。
夢裡,程琪忽然見到一蛇,賀子蘭。
她本坐在石椅,忽然她走過來,讓個位置給她,賀子蘭竟順勢躺在她的腿上。
“你做什麼,起開。”程琪說道。
賀子蘭一驚,盯著她,“時隔半年多,第一次見,氣這麼大?”
程琪意識到不對,看了她幾眼,猶豫道:“陛下,白日入夢,所求為何?”
“回京都來幫本座。”賀子蘭怒而轉笑,輕聲道。
“臣竟不知還什麼能為陛下做的?”程琪問道。
賀子蘭卻忽然一反常態,眼神柔和,“除掉大祭司,幫本座跟莫楝奪權。過去我一直活在她們的控製之下,程琪,”她拉著程琪的手又躺到她腿上,“直到看見你,我才從一片混沌中看到轉機……”賀子蘭說著竟然掉下幾顆眼淚。
朦朧中,程琪伸手為她拭淚,“我一定會找到真相,隻是不知那時你會怎麼做了……”她露出一抹諷刺的笑。
幾日後京都裡,賀子蘭收到鄢州長官一封上書,裡邊詳細記載程琪做的事。他還專門提及程琪用苦肉計讓村民同意修學堂的事,非常有手段。
賀子蘭看到最後有欣喜也有後怕,一封旨意召程琪歸京。
夜裡,程琪這邊尚未得知,她調配幾種藥都不見效,正想書信一封求教鳳狐清明,提筆未落字,紙先沾上血。
程嫻聽到動靜,一瞧果然不好了,“首上,首上。”
既然你是解毒能手,為何不能自己身上的毒呢?一句話偏偏此時在她腦裡響起,她又吐了一大口黑血。
婢子端著藥進來,程琪逼著自己喝下,終於不那麼疼了,她躺下睡著了。
隔天便有好消息,國君旨意封二等四級的少行法,程嫻為少行法副官同二等一級官銜,召其歸京行賞。
程琪休養一天便不得不啟程了,行至路口,百姓相送。她下馬,“首上!”“首上。”“首上……”各處傳來呼喊,“鄉親們!都回去吧!”程琪喊道,“鄉親們小心些,回去吧。”程嫻跟著喊道。
“兩位首上,您們做的事我們都會記得,得知兩位升遷我們心裡高興才來相送。”有蛇在跟前說道。
程琪連聲說“謝”,感動得掉眼淚,程嫻關心地看向她。“今後如有機會,我還會再回來看你們,都要好好的。”程琪說道。“是,多謝鄉親們相送。”程嫻說著,一行蛇再出發。
回到京都,程琪住進賀子蘭安排的房屋,與青州的屋子一樣有密道。進宮謝恩時,賀子蘭要吩咐正事,京都監察寮長程乘雪也在,她看見程琪欣慰笑道:“長官。”“不不不,您才是長官。”程琪趕緊回絕。
“這又是做什麼?”賀子蘭挑眉笑道。
程乘雪拿出訴狀,大致是當時名單列的那些蛇,賀子蘭派她處置木珂城毆打之事時,也查了這些蛇,終於有個結果。“我謹代表京都監察寮遞這訴狀,少行法可要好好審。”她說道。
程琪接過東西,還有些怔愣,仔細看著,“此番回來第一件事便是審此事,以及其背後的勢力要連根拔起,可能做到?”賀子蘭問道。程琪跪下回話:“臣領命。”
幾天裡,程琪抓了一批蛇監審,輪番問詢。
同在司法院的賀霆問道:“出了何事,行法首上這不好吧。”當時,程乘雪就在一旁:“少明法首上,此事是下臣檢舉,陛下聖旨,外蛇不得乾涉。”
“賀霆首上,許久不見。”程琪忽然笑著冒出這樣一句。他看著她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害怕地走開。
“查到哪了,忽然說出這樣一句話。”程乘雪不解道。
“長官,以你的聰明才智難道猜不出?”程琪笑道。
不出一月,程琪便將他們結黨營私,捏造考核,為非作歹的事理清楚,共抓了政處20位,司法院四位,軍方一蛇。
內涉太姬賣官的事,畢竟賀子蘭是個簡樸的蛇,因而她的母後常覺手上錢不夠花,還有個主政的妹妹操作起來便宜多了。目前抓一個主政處的首上與太姬往來密切,常送禮,這個賀子蘭也略有耳聞。
太姬的話,她想緩緩處置,讓程琪繼續把底挖乾淨。
賀賢一黨背後又揪出兩個蛇物,賀霆與賀丹,這著實把程琪嚇了一跳。
經調查,賀霆與司法院涉案幾位往來密切,以及團夥中心賀賢常有私下往來,而主考核上呈時,便需經明法那一關。
“你們憑什麼抓我?”賀霆質問道。
“受旨查問,帶走!”程琪搬出賀子蘭。
事關重大,她又將其中乾係詳詳細細地上稟賀子蘭。
賀丹早先去過黨派內部幾次應酬,如今這事被翻出來了……
不論賀丹還是賀霆,在賀子蘭看來都是賀予一派,於是她將賀予叫進宮問話。
“賀予啊賀予,本座真是沒想到連你也牽涉其中?”賀子蘭憤怒著將程琪的上表甩給賀予看。
她接過東西震驚之餘,也為自己辯解,“陛下,臣是冤枉的,臣對這些絲毫不知啊。”
賀子蘭看著她跪伏在地為自己辯解,卻沒有耐心聽下去,“賀丹都牽涉其中你還什麼話說,倘若有一天查出是你背叛本座,本座又該如何自處啊?”她說著把賀予趕走,又彈起清音琴。
大祭司府裡,“這下有好戲看了。”程儀笑道,“查到自己蛇頭上沒法收場。”
“主子,咱有好多事賀賢都知道,不能讓他一直待司法院裡頭啊。”賀壺俯身貼近程儀憂慮道。
賀予從宮中出來又到程琪衙門去,“你抓了賀丹?”
“是,姐姐先坐。”程琪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打個措手不及。
“妹妹,過分的事賀丹沒做,就這點事你不能按下來嗎?”賀予沒坐反而把程琪架起來。
“姐姐,我隻能公事公辦,查清楚了也好還賀丹清白不是?”程琪犯難道。
這時程乘雪從外邊走進來,質問道:“按下來什麼?”
賀予轉過頭看見是程乘雪,“你們監察寮的就是恨不得抓到一點錯處大辦特辦!”
程琪被她指桑罵槐羞得臉紅,站起說道:“夠了,不論身處何職都是遵君命依法行事,並無高低之分。大護法慎言。”
賀予轉頭瞪了程琪一眼,甩袖離去。
“從前國君同我說起時,我還不信也不服,如今卻是信了大半,佩服。”程乘雪說著看起公文。
“國君,她說了什麼?”程琪坐下問道。
“她說,程琪是議廷裡少見的蛇才。”程乘雪看著程琪笑道。
賀賢其罪難逃,在暗無天日的監禁中他知道哪一方都不會放過他。但他隻能暫時把禍水先往賀予那邊引,讓程儀覺著自己並沒有背叛她的意思。
賀丹在拷問下全說了,“當初,我初入官場,還未成為護法首上的親信,想借賀賢這條關係謀晉升,與其下屬有過幾次應酬。後來閔川之戰,我在此戰中得到護法賞識,之後私下便再無過多交涉,所說句句屬實,請首上明察。”
“好,待本官查證屬實,對你的判罰很快就會下來。”程琪說道。
賀丹仍是膽戰心驚,“程琪首上,陛下會不會要罪臣死?我不想死……”
“大將軍所犯並非死罪,陛下怎會判你死呢。”有了程琪這句話,她總算稍稍安心。
一個細節賀丹沒招,她的幾次應酬是她請客的,目的就是投石問路。
賀子蘭看到這結果無奈得很,“降為副將,之後若戴罪立功再官複原職,好好教育一番再放。”
“是。”程琪應話聲裡帶著喜色。
“賀霆審得如何了?”賀子蘭又問道。
“他隻招了與四位犯事官員有私交,並不承認參與其中。”程琪說道。
“既然如此那就查,把那犯事的政紀考核流程查個底明白。”賀子蘭說道又提起:“賀賢放賀霆後邊審,磨一磨他,彆叫他太好過。”
程琪領命著手去辦,這一要查政紀考核勢必蛇心惶惶,所以她打算借賀項的門路悄悄查……可紙終究包不住火,那些重傷程琪的言辭又來了。
有說程琪身患重疾神誌不清不宜斷案,有說監察寮一黨借機排除異己,有說程琪要攪亂議廷是禍星,更有甚者說程琪根本不是南疆蛇是敵國奸細。
麻繩專挑細處斷,偏偏這個時候漠北出事,賀予需帶兵征戰,臨行之前過來找程琪和解。“之前,是姐姐對你有誤解。”賀予承認錯處,“外頭那些話都彆管,隻要陛下支持,你熬過眼前這一關今後再不容易也容易了。”她說著透來關切的眼神,“不妨事,賀霆也審得差不多了,確有其事。”程琪也向賀予透個底。
“若他果真犯下,那就該死,這也是我的過失……”賀予說著低眉沉默,“姐姐言重,其蛇未必替姐姐辦事,又何必替他攬罪過。”經程琪這麼一說,賀予豁然開朗。
賀予和她的最後一句話沒說出口:“程琪,若果真要出事,一定拖到我回來。”
送彆之後,司法院裡繼續審案,之前抓獲的幾十個官員,有的罪小降職貶黜,涉政紀考核作假的要免去官職,在此之上外加貪贓枉法的便要處斬。賀霆算是禍首如何處置還有賀子蘭下旨。
近來賀子蘭耳畔吹進不少風,大祭司心中對程琪這個“特彆”之蛇之前便心存疑慮,如今火燒眉毛,即便她不是異族也得是異族。不過調查之後,程儀有7分把握程琪就不是南疆蛇……
經調查她四年之前的履曆幾乎空白,而程儀找的溪支縣蛇都說從前沒見過這蛇。程琪進宮受問,賀子蘭倒要聽聽她怎麼說。
“陛下,下臣的生平,族譜縣史均有記載,找幾個不相乾的蛇便可汙蔑蛇。程琪可以找到蛇自證清白。”程琪說著又補充道,“至於臣的身體,辦了此案,程琪自願辭官。臣斷案有乘雪首上在旁,斷案結果也經陛下明察……”
“說什麼糊塗話?本座若不信任你又怎會提拔你將此案交給你。”賀子蘭麵上稍稍緩和,但心裡想的是,她費儘心力做這些事,最後竟不圖榮華富貴,那她圖什麼……
之後還有第二次,第三次受問,程琪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賀子蘭的喜怒無常。她想起之前種種,還有賀予對賀子蘭的描述,發覺她是登位後變化更大。而程琪看來,她的所謂心魔症發作多有利於大祭司程儀。
“過去我一直活在她們的控製之下……”這話又在程琪腦子想起,控製……大祭司和蛇神的關係,有什麼東西,能……難道是清音琴……程琪恍然大悟,隻是一時還無法查證不好下定論。
像是有蛇給賀賢遞信,程琪問他什麼他都不肯說,隻能暫且擱置。
一時審問不出,急得她拿玄鐵撒氣。
難得平靜幾天,程琪卻預感有大事發生,她同賀項還有新上任的明法首上賀鏗說道:“兩位首上,審到賀賢以及賀霆便開始出事,這真說明這兩位蛇很關鍵,一定要嚴加看守。”
不久程儀又有新文章,要用蛇神煉化的銅鏡照妖孽。賀子蘭堅決不同意。
程琪心中明白賀子蘭的不同意堅持不了多久,正在密室打鐵緩解重壓。
大祭司府中聚集許多蛇,忽然主政處一位官員冒出這樣一句話,“她程琪有什麼姿色竟能勾引陛下?”“這話可不能胡說!”另一位官員趕緊阻止他。這倒是讓程儀豁然開朗,就這麼辦吧。
“您真是這樣認為?不是說笑?”賀壺疑慮道,“她們之間,咱是過來蛇,還不明白嗎?”程儀假笑道,此時她認為是程琪有意,賀子蘭無心不過是暫時用得上她,便如同她與賀壺。
這樣一記重棒下去,賀子蘭也被打得措手不及,腦袋也不清醒。
她又宣程琪進宮。“這琴你之前彈起來全不是這般淒清。”賀子蘭關心道,程琪低頭沒回話,“外頭說的事,論起來,心虛的該是本座。”
程琪一時沒有言語,隻是咳嗽幾聲,身軀止不住地發顫。
在此期間,程嫻也不少被盤問,“儘快和我撇清關係吧,即便我最後不會獲罪,也不會在議廷長久……”程琪躺在床上忍著全身劇痛說道,“首上,難道又發生什麼事?”她問道,“就像他們說的,我這個解毒聖手解不了自己的毒,沒有多少活日了。”
她與賀子蘭再次見麵便是大殿之上,群臣皆在,特意讓開一片位置。
“陛下,隻要驗過便可還程琪清白,這也是神明的意思啊。”程儀說道,賀壺在一旁幫腔。
“陛下,什麼清白?他們分明想讓我死,居心叵測啊陛下。”程琪說道。
賀子蘭看著程琪沉默不語。
賀項跪下陳情道:“案子進行至關鍵時刻忽然出現這種事,陛下您細想想,行法首上身體羸弱不能驗啊!”
賀鏗也立即跪下道:“臣與程琪共事時間不多,但臣對那些狼子野心之蛇了解,便是沒有也要弄成有。不能驗陛下,陛下明察。”
兩蛇連說一番話,賀子蘭隻說出一個字:“驗。”
程儀臉上浮出得意的笑,上前一步。
“且慢,”程琪額間冒汗,跪走上前幾步,跪拜,“陛下,臣為官以來對陛下忠心耿耿,蒼天可鑒日月可表。您忍心因一念之差至臣於死地嗎?”她確實慌了,聲音都在發顫,倘若她真在諸蛇麵前現原形……逃,她看一眼兩旁,都盯緊自己。
賀子蘭身子動了,向前傾,“程琪,若真是有蛇存心汙蔑,本座會還你一個公道。”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豈能草率決定!即便還了行法首上清白,可難保今後有蛇又要遭此誣陷啊陛下。”賀項求情跪拜道。司法院不少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回他。
程儀高昂著頭盯著賀子蘭,賀壺諷刺道:“右護法,您不會與程琪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才拚死保她吧。”
“你……”賀項聞言氣急失措。
高座上,她瞳孔無神,聲音冰冷,“驗吧。”
銅鏡懸空一照,四周蛇散開,程琪的心提到嗓子眼,這下遭了,忽然程琪身上顯出金光,化形為一條淺綠大蟒,剛抬起頭,便往前倒,在地上蜷縮幾下變回人形,程儀收回銅鏡。
“啊,這……”諸蛇的眼光都彙聚到程儀一蛇,程琪欲爬起來口吐鮮血昏過去。
賀項驚出一身冷汗,這會指著大祭司,“你可還有話說!”
“這……這不可能!”程儀瞳孔欲裂,身體顫抖,擔憂地看向賀子蘭。
她瞳色變紅,臉上留下血淚,從座上閃身到程琪身邊,將她抱起,聲音顫抖,眼神凶神“程儀,本座實在縱你過寬以致今日!”
“除開大祭司其他蛇退下。”她將她抱起回殿內,“傳醫官,快傳!”
殿中,程儀跪地求饒,“陛下,姨母也是為您著想。有蛇傳你和她的私情,幾分真幾分假您心裡清楚。”看來必須把這張底牌發揮徹底了。
“你排除異己到這種地步,說到底是心虛,怕程琪查到什麼……”賀子蘭怒目看她。
“你忘了,當初若不是我力保你根本不會有你今日,如今這樣言語相逼,不過是姨母妨礙到你了……”程儀這樣說要賀子蘭背上薄情的名,她不想要這樣的結果,不禁皺眉。
程儀趁賀子蘭分神,讓程珍去取清音琴來。
賀子蘭詢問醫官情況,醫官說:“首上,”
過了幾天,程琪終於醒過來,賀子蘭一直守著這會見她醒來又悲又喜。
賀子蘭讓程儀回府,在真相查清之前,不得再乾涉任何政務,副官賀壺革去職務,待事情查清楚她自有論處。
聽到賀子蘭處置她們,程琪心裡多少舒服些,“本座對不住你,真是不知該如何彌補你才好。”賀子蘭心裡已經打算好了,待此案查明,不讓她再待司法院得罪蛇,決定封程琪大禦使一職,為主政處之首。
“那麼我要討一個心願。”程琪迷迷糊糊說道。
“好,我答應你,多少心願本座都可以兌現。”賀子蘭真說著,話鋒一轉,“隻是你我之間,是不得神明允許的。”
“關起門來,神明不知。”程琪忍著疼痛說道。
在此之後,賀子蘭又絮絮叨叨許多話,“在你心裡信蛇神嗎?”“其實我覺著,大祭司與莫楝一氣的,可謂狼狽為奸。”“等查完此案,本座一定封賞你。”
程琪腦袋那跟弦,從驗明正身那日到如今終於要崩了,“子蘭……彆再說了。”
“你知道是誰給你下的毒嗎?”賀子蘭問道。
“是程儀。”她的手緊緊握著床把,胸口喘不過氣。
“有何為憑?”賀子蘭再問。
“我親眼所見。”程琪回道。
“為何不說?”賀子蘭抓住程琪的衣裳,貼過去。
“沒有證據,如何指認大祭司……”程琪掙脫她踉踉蹌蹌下了床,再一次拿起那把琴確認,“其實受害的豈止我,還有你……”鏡窺術下,清音琴內顯出一條綠光,如同邪火,“這把琴就是她們控製你的工具。”
“放肆,你敢誣陷神明……”賀子蘭聲音顫抖,似有淚珠滑落。
程琪被她拉倒床邊,她看著程琪的眼睛,“本座這一生最恨背叛,那日我真的怕……”
“不過現在好了,瞞過外邊,其實你是不是異族不重要,本座不在乎了。你言行舉止實在不像一個南疆蛇,告訴我,我替你瞞著。”賀子蘭雙手握住程琪的雙手,真誠地問道。
程琪精神實在是差,心理防線早被攻破:“我……是狐妖。”
這四個字像是劃破黑暗,天破曉。
賀子蘭震驚得無以複加,悲憤地推搡程琪,“你說什麼?你說什麼!”
她的瞳色化為紅,坐在床上身子往下看著被她推到的程琪,“你騙我,一直以來你都在騙我?”
“如果不騙你,如何進入議廷?”程琪趴在地上一時難以起身,“惺惺作態,你既然早就察覺卻不說,那便是我程琪還有利用價值,現下是忍不下去了是嗎?”
賀子蘭瞪大眼睛,赤腳走向她,俯視她,“繼續。”
“你就算顧念我為議廷做的是,也該諒解這小小過錯……”程琪有氣無力道,神經已有些不對,君主向來不是可以討價還價的。
賀子蘭瞪大眼不可置信,氣得要動手,但看到她嘴角流出的血又收了手,“非我族者其心必異,本座不會容你,回府等候處置吧。”
程府中,程嫻已經聽聞殿內的事,隻是這些天主子還未回來,一直憂心忡忡。
程琪回府,全府上下十幾號蛇都來迎,她被扶著回屋,“我很快就不是你們主子了,儘早打算吧。”她回過頭對奴仆們說道。
這些奴仆中有五六個是青州時便跟著的,剩下的便是賀子蘭指派的。
“首上,這到底怎麼回事?”程嫻問道。
“我在賀子蘭逼問下說錯了話,是我對不住你們。”程琪說道。
“屬下能有今日皆因首上,如若蛇君要免官,那大不了不做了,真有什麼難,我願陪您一起。”程嫻話裡懇切,她聽來又慚愧又感動。
賀項本來想去看望程琪,卻聽聞,她惹怒國君,如今是待罪之身。
賀子蘭當日便讓程珍找程乘雪,預備抄家。但程乘雪沒應,“陛下為何忽然要抄行法首上家,總該有個事由吧?且你隻有口諭沒有聖旨,我如何行事?”
“你想抗旨?”程珍急了怒道。
“笑話,陛下口諭,並未說明由頭,更沒有定下罪名,倘若來日有事,難道總管首上擔責嗎?”程乘雪反問道。
“你……”程珍氣得揮袖離去。
她望著她遠去,程琪你究竟犯了何等罪行,以至於此?她心想。
秋風把枝頭殘葉吹落,程琪召集所有家仆,“我,你們主子犯事了,這是我的一點積蓄,未免厚此薄彼,大家平分,程嫻也拿。”
程嫻回絕,“屬下有錢,您的錢多用在自己還製造武器上,這點您還是自己留著吧。”
“好了大家拿吧,除了我不能缺的用物以及程嫻的資產不能動,其他有什麼值錢的你們都拿去吧。”程琪大手一揮便決定了,身契全都燒了。
最終還是有五六個仆從留下,都是從青州一路跟來的。
程琪出事,賀壺立即官複原職。
這個京都監察寮總長沒有國君明確示意,從不會積極行事的。消息傳到賀子蘭耳裡,她倒是沒有怪罪,而是另派了宮中衛軍抄家。
這天一早,程府便被團團圍住,禁衛進去抄東西,另一邊一個身披鬥篷蛇跟著程珍進入程琪房內。
隻見坐在靠椅上的蛇麵色蒼白如紙,程嫻站在她身旁。
程珍給身披鬥篷的蛇搬來椅子,她讓程珍退下,摘下帽,譏笑道:“程琪。”
程琪抬眼看她,程嫻向她行禮。
“身犯欺君之罪,竟然還如此乖張,一動不動?”賀子蘭氣憤道。
“陛下,主子身子不適,無法起身啊。”程嫻解釋道,“她從方才始渾身僵硬。”
賀子蘭看了程嫻一眼,起身走近程琪,“你這滿嘴謊言的性子,身上這毒是不是自己下的?”
她嘴唇抖了抖沒出聲,睫毛顫了顫。“你可知道你辜負本座一片真心啊,我好恨你,恨你撒下彌天大謊,恨你破壞我的所有計劃。”賀子蘭身子抖動,雙手比劃,見程琪沒什麼反應急得跳腳。
她捂著胸口,不知作何言語。
“如今細細想來你這異族進入南疆,挑撥我與兩個最親近蛇之間的關係,真是厲害啊!還你公道?誰還本座公道,誰還大祭司公道,真是可笑至極!”她看向對麵坐著的蛇咳嗽幾聲,神情起了變化,忽然噴出一口黑血。
她伏在程嫻的手臂上,見她要開口,賀子蘭轉過身去,怕自己心軟。誰知她竟不是為自己求饒,“全部一蛇所為,他們都不知情,求求您,放過他們。”
賀子蘭往後瞥一眼,揮袖離去,一身黑衣消失在程琪模糊的視線裡,兩顆眼淚滾落下來。
她走後,程珍帶著禁衛入內,進行搜查,屋內包括錦被雜物通通收檢。
程嫻也被帶走,她不舍地回頭看程琪,“主子,主子……”
程琪伸出手向前,險些從椅上跌坐下來,扶著椅把,喘了幾口氣,才坐回椅子。
程珍走近,“程琪聽旨,傳國君旨意,少行法程琪涉嫌叛國罪,監禁府內,等候發落,府中財物抄檢,一應蛇等帶往司法院審問。”
她說完拿著聖旨正要走,程琪忽然開口道:“你為程儀做事,算棄暗投明還是棄明投暗?”
程珍笑了,笑得那般奸惡,“你還是彆做這些無謂的猜測罷,想想接下來的日子可怎麼過……”
府內,食物,用具,藥材,藥材尤其,即便拿不走也要踩掉丟了。
程琪房內床搬得剩木板,還有個搖椅太重搬不動留下,其他的都收拾乾淨。
判處抄家,府中蛇由賀項審問,他看程琪得了一個叛國的罪名不可置信,幾番追問賀子蘭也不得結果,程府賀子蘭設了結界他進不去。前線戰事焦灼,他也不能傳書信過去,該如何是好……
程府外看守有個幾十個蛇,門處留了一個洞送飯,外頭看守因有蛇授意有意虐待程琪,關押一個月裡,屢屢苛待。
後來他們聽到裡邊沒動靜,直接斷糧。
程琪等不等那口飯不要緊,府內沒有藥材才要命,沒飯餓到在井邊撈水後,又到門口拍門,“救命,救命……”
程琪的舊部下聽聞程琪出事,紛紛上書為她求情,程乘雪遞上一封青州萬民請願書,“這是程柑呈上來的。”可賀子蘭看後心裡越發煩躁。
一月過去,秋風送過九月,天漸漸涼了,程府無蛇打理呈荒涼態勢。
前線,賀予節節勝利,因後勤和氣候原因欲班師回朝,待明年春再將漠北狼族打個徹底,還北邊長久的和平。
大軍進入京都安置後,賀子蘭令賀予先回府休整,待晚些再進宮麵聖領賞。
賀予騎著高頭大馬,帶著幾個侍從,“首上,咱是回府?”副將賀丹問道。
賀予覺得古怪,一種說出來的感覺,調轉方向,“本帥需要到程琪府上看看。”
她到了府門前,上頭上了封條,門外把守的是禁軍,見此情形她眉頭擰出汁。
“大護法裡邊關著欽犯,陛下有令不得擅闖。”一位部下回道。
賀予皺了皺眉,她還不知發生什麼,但她嗅出程琪被害的味道,著急道:“裡邊什麼情況?隻是犯蛇你們總還是管吃食的吧?”
八個把守支支吾吾回答不來,“你們平時怎麼送飯,借那個地方讓我看看裡邊,確保‘要犯’還活著啊?”
“不成,您彆為難小的了。”禁軍隻是敷衍回道。
“為難?一問三不知,陛下座前也是這樣回話的嗎?”賀丹指責道。
“我今日一定要看個究竟,滾開!”賀予上去一步,拉開攔住的兩蛇,他們行禮道:“大護法不能這樣做啊?您對陛下也沒法交代不是?”
賀丹正想勸賀予,她便拿出令牌道:“見此令牌如陛下親臨,如若之後陛下怪罪自有本官一力承擔。”她走近才發現還有一道結界,運功聚能破開結界,破開門後,竟見門後邊程琪昏死地上。
“妹妹,妹妹……”賀予急切將程琪抱起,“去請大夫,我在這守著。”賀丹正要領命去辦,禁軍阻攔,她一喝就退了。他們快速派兩蛇到賀子蘭麵前稟報此事。
她請來大夫診治一番,他搖頭道:“程琪首上這身體藥石難醫。”他擬了藥方,才發覺府內並沒有藥,賀予命手下跟大夫回醫館去中抓藥後,遠遠看見那邊角被糟蹋的藥材眼神冷了冷。
大夫抓完藥回來,“你既知是程琪還肯來……”賀丹回過神驚訝道。
“救蛇一命……唉,陛下當初為首上遍尋名醫會診,整個京都的大夫誰都不能免,隻是……”賀予接過大夫的話,“隻是此一時彼一時,大夫放心你如何進來本官保你如何出去。賀丹,陛下隻怕很快就要尋我們。”
賀予走前給裡邊的屋舍設了結界以防不測。
大殿中,兩蛇跪於殿中,“賀予你們竟敢抗旨,私探欽犯,真是膽大包天!”賀子蘭指著賀予怒道
“陛下,臣不知程琪所犯何事竟遭此禍,可陛下,既然有蛇在欽犯未判處前加害,那臣為了陛下也不能坐視不理啊。”賀予為自己解釋道。
“強詞奪理!你公然和本座作對,讓本座顏麵往哪擱!”她說著屏退左右,讓賀丹也先在外邊候著,之後起了結界。
賀予跪著靜靜等著賀子蘭的下文,“你可知程琪不是蛇精而是一隻狐妖!”
“您說什麼?”賀予驚愕失色。
“她親口承認,竟被程儀言中,教本座情何以堪?正因如此本座才想查明她到南疆來是否心懷鬼胎……”賀子蘭看著賀予神色複雜,終於緩了緩生氣,坐下接著說:“她怎麼樣了?”
賀予又將方才的情形說了一遍,她沒想到竟將她說動了。
她試探道:“您打算如何處置她?”
“此事本座一蛇決定,任何蛇不得乾涉,她是狐妖一事也不得泄密。”賀子蘭又將賀丹宣上來。
“不管怎麼說,你總歸是保了欽犯性命,本座不多怪罪,去處置好一切後回府吧。還有你,賀丹,不記得自己犯過事嗎?”賀子蘭說著又質問賀丹。
賀丹跪下行禮,“陛下,正因此番經曆,所以臣信程琪的品行,不知……”賀予卻轉過頭示意她彆問了。
從宮中出來,賀予又去了一趟程府,未進門便先喚道:“程琪。”
屋裡邊沒有回音。
賀予讓賀丹先回去自己在此看著,禁軍也不敢置喙。
等了一個多時辰,程琪才有清醒跡象,嘴裡一直念著,“我要回家,找我師父去,回家……”
賀予聽著心中著急,“大祭司執意驗正身,還有這一個月來的加害者,你當真不在乎嗎?”
“他們對你造成這樣的傷害,就沒有報應嗎?如果你願意暫時留下我願意竭儘全力助你。”賀予言辭懇切不容拒絕。
她勸了許久,程琪才握著她的手,點了點頭道:“謝謝你,我還有……一事相求,程嫻包括府內仆從……都被帶走……”
“我打聽過此案是賀項主審,我也會讓他仔細些,你放心。”賀予說道。
過了幾日,在此期間賀子蘭先留下那位大夫問診,又召集名醫,把把守換成京都監察寮的蛇。主管犯蛇的程珍也不得再來了。
每天藥材,食材源源不斷地送來,她還特意派了宮中的禦廚。
這天,她終於下定決心踏進府院,“程琪。”
“你為何來?”之前賀予去過一次司法院把案情進展告訴過她,這會她正要借題發揮。
賀子蘭看了她兩眼:“徹底暴露本性,不樂意在本座麵前做戲了?”
“查了這些天,查到什麼?”程琪問道,後又笑道:“查到十幾兩銀子,和那些被你好手下弄壞的名貴藥材!”
賀子蘭被諷刺到一時氣急,反問道:“那你不遠千裡到南疆來做什麼?我要聽實話,你想要做的事,賀予通通告訴我了,就你這身體,如今能幫你隻有我,我勸你……”賀子蘭說著眯起眼。
“那些仆從無罪理應釋放。”程琪沒接話。
“事情查清楚自然放了。”賀子蘭應道。
程琪見她如此強硬,隻好移步裡邊坐下,賀子蘭跟著進去坐下,自己給自己倒茶。
“我是狐妖,我們有自己的國度,無奈統治黑暗,下了山後師父說還需曆練一番。”
“到南疆僅是曆練並沒有彆的企圖?”
“圖~我圖名圖權,當然名是第一急要,為了名,跪著當國君也願意。”
賀子蘭氣得拍桌,“全是胡扯!”幸好程琪及時離桌子遠些。“我當你病糊塗了,今就這樣吧。”
見她作勢要走,程琪趕緊喊道:“等等,你宮裡的丫頭我不放心,還有那個程珍……我要程嫻。”
“我不會再讓她靠近你,但是暫且先留著她吧,程嫻……”賀子蘭看著她身形單薄,又憶起當日搜家情狀,“我再想想。”
又過了數日,賀子蘭又來了,這回帶來程嫻,兩位還沒親昵完,賀子蘭便打斷道:“程嫻先去看下藥,我跟你主子有話說。”
支走她後,賀子蘭道:“宮內宮外的大夫都說要靜養少憂思,程嫻已經給你帶來了,其餘蛇過不了多久也會放。”
“何時處置程儀?”程琪問道。
“你有證據嗎?”賀子蘭反問道。
“我親眼所見,你知道我是狐妖但你不也沒證據證明我是,不是嗎?”程琪問道。
“嗬,我確實也想推倒程儀,但……必須找好時機。”賀子蘭喝了口茶。
枝頭的葉子都掉光了,如今的程府有蛇打掃卻還是死氣沉沉。
“嗬,那天清音一彈,你心中還有正業嗎?還不是說什麼做什麼?”程琪笑道,走到床邊坐下。
賀子蘭起身,回答道:“本座不想六親不認,也不想與天地對抗。”
“大祭司和莫楝一條褲子的是不錯,但你想用程儀跟莫楝談判,依我看不成,最可靠的唯有自己的力量。您是一國之君啊!”程琪說完,手身撐著床,頭有些暈眩。
“不識相的東西,誰許你指責本座,又誰許你直呼神明名諱!”賀子蘭怒罵道。
“不是東西的才挨打不知道疼。”程琪說著臉往內朝向,捂住胸口。
賀子蘭正要破口大罵,結果發覺程琪不好了,趕緊大喊:“快請大夫。”
此後幾乎每一天,賀子蘭都會來看程琪,她卻不是時時清醒,多數時候又是爭吵。
這會,程琪在床上臥著,忽然賀子蘭嘴裡不乾淨,“說,你到底為誰做事?你處心積慮,步步為局,險我於不仁不義!”
程琪在府中對外頭並不儘知,賀霆為自保招了,程儀著急,但她使錯勁了。
“你說啊,為何不語?”賀子蘭問道,“本座再問你,青州那隻是不是你?”
“是我。”程琪答道。
賀子蘭驚訝得退後兩步,“連本座都能看破,為何銅鏡照不出,你究竟有什麼邪術?”
“這個,我不知如何解釋……”程琪低頭說道,“你想要真相,想問什麼儘管問。”
賀子蘭眸色晃過紅色又消失,含著淚問道:“你對本座使用幻術?難道本座對你的感情都是你的一個局!”
“我使用過,至於其他的那要問你自己啊?”程琪情愁又上眉頭。
“你你……”賀子蘭正要說什麼,程嫻趕忙阻攔,“陛下,主子,兩位何必每次碰上便鬨不愉快呢?”她又拉住程琪,“您說真話,可真話往往最傷蛇。”
賀子蘭見程琪偷偷抹眼淚,精神竟緩了緩,“本座走了。”
塢宮中,賀子蘭正和賀予討論,她憤慨道:“賀霆招認當初木珂城時,是他放走程緔,鐵礦之事確為程儀蓄積勢力,藏私之舉,陛下不能姑息養奸啊?”
“不過是賀霆一麵之詞,本座要實據。”賀子蘭回道,她回避賀予的視線,起身進屋。
賀予皺眉搖了搖頭,她有軍務在身,想了想還是決定處理軍務前去一趟程府。
“妹妹,真傻,你的真實身份這種事抵死不能承認啊!”賀予說道。
“當時,我已經意識到是清音琴出了問題,即便賀子蘭一時信了,總還會再驗,與其如此,不如我自己……我當時是真覺得自己沒有退路了……”程琪說著眼淚劃過,“唉, 也怪我臨行前沒和你通氣,如今倒真是留了個把柄。”
“賀子蘭是君,咱越無可指摘反而越危險,留個把柄,未必全是壞處……”程琪看向遠程雙目無神道。“這……”賀予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程嫻趕緊接話:“主子她自從病入膏肓不是毒入骨髓後,便會說些胡話,您彆當真。”
賀予神色複雜,沒做多久就走了。
由於案情有了進展,賀項想找程琪說說,輕鬆通過京都監察寮那一關後進入程府。
婢子扶程琪到椅子坐著,賀項眼看這架勢不禁泛起憂慮,“身體不好就不必勉強起身了。”
程琪強撐著笑道:“是我想看雪,才讓她們扶一扶,正巧您來了。”
“哦哈哈,原來如此,看來心情不錯,我這還有好消息告訴你。”賀項說道。
司法院審問之下,賀子蘭明令,賀賢也鬆口了,賣官的事,是大祭司和太姬讓她做的,將自己的罪責推卸一番。
三十年前,賀項一路高升成為右護法,這對於出身世家的賀霆心中不滿。
能跟賀項作對的隻有程儀,但舊世家對程儀頗有微詞,朝廷之內她有意獨攬大權也讓許多蛇心生不滿。
所以他不打算明麵跟程儀一黨走一塊,表麵常在賀予麵前露臉,背地裡為程儀做事。
賀賢也就是在這個時期搭上他這條線,為之後買賣官職,修改考核,形成這一整條線。他們貪汙受賄私納非品階可用的東西也已經收檢。
經他供述,基本探知這條線,方便進一步查問。之後便查到物證證實了賀賢說的話,可大祭司府裡仍風平浪靜,不說程儀,她身邊一個蛇都沒被帶走……
過了幾日,賀子蘭跟著了魔一樣跑到程府,說什麼沆瀣一氣,居心叵測,誣陷大祭司此類話。
程琪見她神誌不清,耐著性子說了一大段話,“真相其實早已在陛下心中。臣不信一個手握實權的君主隻是一個受製於大祭司的傀儡。陛下啊,您是否太重私情而輕大局?您是否心中有畏而視真相若無睹?您無法正視清音琴背後的絲絲縷縷,而使自己不願走出這一層一層的思想囚籠……”
“你休得胡言!”賀子蘭的辯駁蒼白無力。
彼時寒風陣陣,程琪知道她聽不去,“倘若說您數百年來不曾清醒,隻渾渾噩噩?臣不信。倘若說你我陷於此局沒有您一絲一毫之過,臣亦不信。”
“我如今這副身軀即便是活下去,也是生不如死,您未經我之痛楚,不知我之惡極。”
此後,她便屢屢得見如此。程琪病一發作,便久不清醒,醒來也是瘋瘋癲癲,難以抑製自己的手腳。她打壞床圍,撕毀錦被已是常事。程嫻看著又害怕又擔心,召集程府所有大夫一塊討論,最終得出一個她最不想要的結論。
“程嫻姑娘,你主子怕是沒幾天活日,準備後事吧。”
一時間,程府之內,半點生機也沒了……
另一邊,莫楝得知此事後,讓程儀殺了程琪一切還有回旋餘地。
她沒想到真到危急關頭了,心裡特彆慌張,侍官安慰道:“隻要蛇神撐腰,隻要太姬還在,您不會有事的。”
程儀卻再無法放下心……
賀壺自從木珂城調回京都,在主政處擔任文職,也就是幫程儀收拾殘尾。
這天晚上,她聽到風聲從外邊回來,跨過門檻,卻看到程儀醉昏昏的,“賀壺?”
她抱著程儀上床,兩蛇再一次苟合,圍帳內,月光映著賀壺的臉,程儀摸上她的臉,“程琪醜陋,你這般絕色,賀子蘭卻偏偏對她牽腸掛肚……”
賀壺強有力的手臂攬過程儀,舔吻她頸窩,“您才是美貌。”
“我有事求你……”程儀推開賀壺。
“何事?主子儘管吩咐……”賀壺有些急躁,舔舔自己唇,程儀吻上去,這是她第一次親自己,賀壺受寵若驚。
“幫我殺了程琪,殺了她讓真相永遠沉在井底。”程儀說道。
“屬下領命。”賀壺回道,兩蛇在床上弄出點動靜,沒多久,程儀便失去興致,起身,她看向賀壺,成了另當彆論,若敗露,你就替我頂罪吧……
大祭司一生無偶,一心向神明,可時長日久,她也覺著無聊。忽然有一天,她發現新招攬的手下,眼睛經常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她仔細審視這蛇,她有能力,忠心耿耿,又與左護法那對有過節真是再好不過。
隻是程儀雖然喜歡這種消遣方式,心裡卻很看不起賀壺,出身實在太低,而有了程琪做對比後才覺得她真是天姿國色。
她原本以為,賀子蘭和程琪,也是她和賀壺這種互相利用關係,可在清音琴的作用下,她仍屢屢真情流露,讓程儀匪夷所思。
橫跨兩百多年的程儀案真相即將浮出水麵,諸多證據指向賀壺,指向大祭司府。
這幾日,程儀遠程引導賀子蘭彈清音琴,她精神被程儀汙染就往程琪那倒。
冬陽照進屋內,程琪難得下床去,坐在椅子上,喝著熱茶。
賀子蘭從門外進來,“這麼有興致,是覺著時機差不多了?”
“你何意?”程琪說道。
“你放心,即便你鬥倒程儀,也彆想回議廷去。”賀子蘭眯眼笑道。
聽得程琪有些不明所以,她想到什麼笑道:“我活不過這個冬天了,你不必有此憂慮,賀君。”
“你笑什麼?”賀子蘭聽她那稱呼心裡毛毛的。
“你一千多歲了,怎麼還要姨母教你說話啊?”程琪給賀子蘭倒杯茶。
“若我想,也可讓你前功儘棄。”賀子蘭語氣好似在說什麼笑話一般,程琪急得咳嗽。
隔天,賀子蘭又來,這回程嫻和兩個小丫頭都幫著勸和,可她卻越發上火,把昏昏沉沉的程琪罵醒。
她張口帶出沫星子,罵得極其難聽,程琪因為身體不適好容易睡過去,這會被罵醒,一時說不出話,眼淚一顆顆劃過鼻梁,落進頭發裡。
“賀子蘭,你要一直罵我嗎?”她一字一句戳程琪的心窩,可她卻在沒有心力跟她辯駁。
她似乎意識到這一點,錯愕過後,跑開了,程琪凶狠的眼神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吐出的鮮血染紅床褥。
賀予知道她身體不好,又請求探視。
兩蛇因看法不同鬨不愉快。
賀予不便去程府便讓賀項去,總之不能讓程琪無聊。
賀項常常帶著小女兒一塊過去,很少聊政事,都是聊家常。
“這就是冰兒吧?”程琪看見一個好可愛的小丫頭眼睛都亮了,“姨母!”賀冰喊道。
“你怎麼知道我是姨母呢?”程琪問道,心情愉悅不少。
“我來的時候同她說過,她母親也經常提起。”賀項解釋道。
“哈哈哈,冰兒五歲多了吧。”程琪努努力把賀冰抱起來。程嫻在一旁看著都開心地笑了。
“孩子大些不好抱,冰兒快下來彆累著姨母。”賀項擔心道。
“怎麼會?娘也常抱我。”賀冰撒嬌道。程琪笑著顛了顛她,“姨母和你娘怎麼能比呢?”她說著緩緩把她放地上,賀冰卻還粘著她的衣裙。
“你姨母憂心太多,累著的。”賀項說道。
“張弛有度的道理我都懂,姨母怎麼不懂呢?”賀冰反駁道。
“我們冰兒還懂不少,好,姨母學。”程琪摸著她的小腦袋笑道,她拿出一雙玉鐲給賀冰當見麵禮。
程琪備受折磨,精神萎靡,“隻要毀了清音琴,天下太平。”
“不可能,你不知道清音琴承載著什麼!它代表著神明娘娘與國君兩百年來的真摯感情,代表南疆幾千年的蛇神信仰。”賀予反駁道。
程琪不以為然,“你隻站在賀子蘭的角度想,她當日罵我罵成那樣,卻不會那麼罵你,到底你跟她感情更要好……”
“我從小就信神明,一時如何能改?會不會是你想錯了?”賀予再次反駁道。
床上,程琪氣極反笑,眉目猙獰,“莫楝是信仰不容指摘。”
“我並不是覺得她不容指摘,但為了大局考慮……眼下處置程儀才是關鍵。”賀予越說越小聲。
“怕又是一次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今日隻你我,你這樣說隻能是讚同賀子蘭。”程琪越說越激動。
她張口卻不知如何辯解,“我……”
“心中隻存私,半點不思民的蛇,會有報應的。”程琪詛咒道。
賀予質問道:“你詛咒我?”
這時,賀丹急匆匆趕來要彙報要務。
另一邊,程琪已經重重躺下,賀予隻得走了。
近幾日,程府裡一片混亂,程琪身上的毒已經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她覺著自己血液裡都淌著毒,行躺坐臥都痛苦難當。
就在她精神幾乎要崩潰時,賀子蘭又來了,程嫻進來稟報,“主子,陛下來了。”
她一時間睜大雙眼,看向來蛇,身子無法動彈,程嫻想要阻攔,賀子蘭一把將她拉開,“程儀說,你早年對神明不敬,以及後來種種根本就是你居心叵測。本座原本隻想鏟除程儀,你蓄意為之挑撥離間,賤狐妖,你也太自以為是了,覺得本座會讓你如願嗎?”
她平躺在床,眼睛瞪大,嘴巴張了張發不出一個字,眼淚逐漸蓄滿眼眶,自眼尾劃入發中。
就在這幾天,賀壺也在尋找時機,這點在外把守的程乘雪亦有所察覺。
午後,她進內向程琪透露此事,她正在喝藥,“咱們不如將計就計……咳咳咳……”“好,我偷偷稟告陛下,讓她來做個見證。”
程琪拉住她,“想辦法讓賀予也來。”
“好。”程乘雪說著又行色匆匆地走了。
夜裡,賀壺繞開防守,往屋裡放迷煙後悄悄潛入,程琪窩在躺椅,一雙眼睛盯著她。
兩蛇過了幾招,程琪不敵,正要行凶之際,賀子蘭和賀予出現在她麵前。
賀予同賀壺打起來,程琪點起燭火,問程嫻還好嗎。
燭光下,賀子蘭倚靠躺椅,俯身看她,“怎麼都想殺我們程琪。”她的眼睛通紅,像要滲出血。
她伸手捏一下賀子蘭的下巴,“多好的一把琴把你弄成這個鬼樣子。”她一時錯愕,過後轉身不再看程琪。
賀壺被捕,一連審問幾日毫無進展,賀予聽聞此事,特意走了一趟牢房。
她揣著本小冊子就進去,“賀壺,許久不見。”
“你也會到這來?不過你來也一樣。”賀壺彆過臉。
賀予也不著急,坐在小木凳上,“之前我還不明白你跟程儀的關係,如今明白了,原來大祭司自己先破戒……”
“你胡說八道!”賀壺憤怒道。
“彆急,你以為大祭司府裡沒有國君的眼睛嗎?她想扳倒程儀可不是一天兩天。”賀予有意詐她。
賀壺驚恐著搖頭,嘴裡念著什麼,最後吐出:“你不過是誘我招供。”
“其實你招不招都難逃一死,畢竟你是當場抓獲,”賀予笑道,“如果你不如實招來,這些罪都會由你背。”她說著打開那冊子,長得掉到地上,滑到賀壺麵前,上麵密密麻麻。
“賀壺,你可以甘心做她的替死鬼,可賀家上上下下幾十口都要葬送嗎?”賀予起身走近,“如果你願意招供,說出真相,我願保全賀家非涉案者的性命。”
賀壺的眼神亮了亮,她信賀予辦得到,“這話從你口中說出還真是誘惑蛇。”
賀予溫和開口:“我能看出來你愛她,至於她愛不愛你我看不出。”她這話戳中賀壺的心窩,她低下頭,“你們也是這樣審賀賢的嗎?難怪他會招供……”
“我想黃泉路上若有程儀對你也算美事一樁。”賀予說道。
賀壺頓時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久之後,賀壺鬆口將她所知一切招述,並將自己罪行說明,程儀受囚,大祭司府的所有蛇都關起來。
程琪,程儀等蛇官複原職。
宮中太姬被軟禁,“買賣官職,貪汙受賄,插手政事,結黨營私,母後,這已經是您最好的下場了。”
太姬頹喪地靠著門:“你把秋儀怎麼樣了?她是我的妹妹,你的姨母啊!”
“她不是我的姨母,她是亂臣賊子!若不是念你生了我,我會連你一塊殺。”賀子蘭撂下這句話後就匆匆離開。
她還有一位舊蛇要見,把緝拿在宮中的程珍召到殿上,“程儀已經承認與你有往來,現在你肯說了嗎?”
程珍被關了許久,聽到這句話時震驚得身子都在抖,“我確實會幫大祭司遞消息,可我從未想傷害您,在南疆幫大祭司跟幫您是一樣的啊?”
“不止是大祭司吧,太姬娘娘呢?那天晚上是你吧?”賀子蘭問道。
“罪臣……陛下求您寬恕我吧。”程珍不敢再辯解隻是一直磕頭。
“傷害本座珍視的蛇,出賣本座換取利益,那一點值得寬恕?”賀子蘭痛心道,“賀霆供述在木珂城你協助他放走程緔本座不大信,程琪指出她的疑慮本座還是沒有完全相信,直到今日本座不得不信陪我一路走來的玩伴背叛了本座!”
她看著案台上淚眼汪汪的賀子蘭,求情道:“您念在自小的情分,饒我一命吧,饒我一命。”
賀子蘭冰冷的聲音傳來,“你退下聽候審判吧。”
程琪沒有因為這好消息好轉,但她還是多了點動力,在最後的時光,她總想做點什麼。
既然還在議廷,程嫻也不想程琪和賀子蘭鬨得太僵,跟她說,這兩個月來,雖然她們遇上每每吵架,但她昏睡時,賀子蘭都會守她將近兩個時辰,連午飯也在程府吃。
程琪回憶起一次,賀子蘭確實和她用飯。
“見你身子好許多,我就放心了。”賀子蘭欣慰道。
程琪笑而不語。
“你要相信你一定會好起來的。”賀子蘭安慰道,“這都是你愛吃的菜,來多吃點。”
“好起來也回家去。”程琪不以為意。
“你們狐朝那麼不好,何必回去,在這裡有一番功業不算功業嗎?若是想念師父咱們會法術隨時可以回去啊。”賀子蘭越說越興奮,神采奕奕。
“那我這異族的身份怎麼辦呢?”程琪好奇道。
“這個簡單,你的真實身份本座沒有對外透露隻有少數幾個蛇知道,想瞞下來不難。過去是我對不住你,你若願意,本座身側的位置也屬於你。”賀子蘭許諾道。
程琪搖搖頭,興致不高,賀子蘭趕緊打圓場:“不說這些了,吃飯吃飯。”
她又想起曾經給賀子蘭診過脈,這會便興致勃勃地找藥材製藥。
幾天裡,她一直致力於讓賀子蘭棄了清音琴,可她剛處置親近之蛇,這會精神還沒緩過來。
這天夜裡睡覺,程琪應召來到一處洞府,裡邊出來一個衣著華麗的女人,帶著半邊麵具,墜著羽毛,“你是程琪?就是誣說我的琴有問題?”
“千緣仙子,我並非說您,是有蛇從中作梗……”程琪正在想措辭。
千緣卻不肯,“明日到蛇神廟來,當麵對質。”
這是三月來,程琪第一次出門,順利到了蛇神廟,見到南疆的兩位神明。
“程琪,今日便把話說清楚。”千緣挑起話頭。
“清音琴裡藏著一種我師父說的貫音石,它通過琴音吸食契約者的靈力和氣血,靈力倒還好,氣血不濟,練功走火入魔……”她正說著,莫楝打斷,“你少胡言亂語。”
“還有這種石?”她又把千緣拉過去,“沒有的事,娘娘……”
千緣正要開口,莫楝打斷她,“程琪想要解藥嗎?”
程琪點頭,眼裡透著不甘。
“我可以給你,但我們要打個賭,如果你能說動賀子蘭離了清音琴,這解藥就給你,辦不到你便輸這條命。”莫楝說道。
“不夠,如果我能辦到,在給解藥之上答應不再摻和政事,廢除禮祭。”程琪知道這是個陷阱,可她也是急了。
“好,擊掌為約。”莫楝三下五除二就決定下來。
千緣出聲,“等等……”
“程琪身為異族攪動這些風雲,現在更是誣陷你我,總該有代價吧。”莫楝小聲說道
千緣沉默著看她們擊掌,她還拉自己的手去跟程琪擊掌。
她看著掌心流動的法術,又看程琪離去的背影,“不好,她是鳳狐,鳳狐清明之前跟我說她徒兒鳳狐琪娘到南疆後了無音訊,要我幫著找找,我竟……”
“鳳狐,也許她不是……”莫楝先敷衍過去,後來賭約已立加上苧夜丟了,千緣便無心此事……
下山時她遇到一蛇,莫岑。
彼時蛇君山仍在盛時,莫岑傲氣得很,輕蔑道:“你算東西,敢與天鬥?”
話外諸位都現驚色,“莫岑也配說這種話。”蕭雲氣得怒吃兩個青棗。
俞苧夜怔愣住了,睫毛輕顫著,忽然發現她的心在顫抖,於是瘋狂給自己心理暗示,如今不是一千年前了,不用害怕……
她瞳孔無神,不知該看向哪裡,不知該去往何方,再賭不起了……忽然她抬頭看見程琪正微笑說道:“我當時回她說……”不知覺中,她的心又沉下去……
程琪對這話有些震驚,反應過後便隻剩鄙夷,“若以莫楝為天,恐天難久長。”
說話聲止,俞苧夜受到振動,鳳狐琪娘從前從未將這些細節說得如此詳細,她已經聽不見其他人的聲音,原來在那麼久之前,她們就在同一條道上,隻不過當時還並不認識。
俞苧夜很激動,像有一拋火在燃燒,可此時此刻又不得不抑製。
程琪這幾日,寫了好幾張藥方上去,賀子蘭很感動但也明白她的用意,但她覺得為難。
“首上,近來疼痛減輕,麵色也跟好不少。”程嫻笑道,她真心為自己高興,程琪也不好掃興,移開話題“回去辦公,一切可都好?”
“當然好了,不過我還得攢攢錢才夠在京都置辦宅子,恐怕……”程嫻有點不好意思道。
程琪摸摸她的頭發,“你當然可以住在這,將來你也會住上極好的宅子。我有一件事,想托你去辦。”
“首上儘管吩咐。”程嫻話裡帶著喜悅。
“我想見賀子蘭,托你遞個話。”程琪說道。
驕陽打在皚皚白雪上,竟不覺是冰天雪地般寒冷,仿佛春到了。
賀子蘭急匆匆趕到院深處,“怎麼在此處站著,身子可好些了?”
“臣是覺著此事還是不要府內蛇知道為好,此處陽光正好。”程琪說著兀的跪下,“陛下,臣查明白了,清音琴內含貫音石,蛇神借清音琴之名,以它與您締結契約,它由此蠶食您。苦於一時沒有破解之法,隻得求陛下暫棄此琴以保聖體康泰啊陛下。”
“你彆說了,先起來。”賀子蘭揉了揉腦袋。
“您聽臣把話說完,臣一定起來。”程琪說道,“臣並非欲您與蛇君山決裂,不過暫時先不用清音琴,之後陛下您會明白過來其中利害的。常聽聞君命無二,國君神思無虞,才是利民利國的一等大事。”
她言辭懇切,賀子蘭半點沒聽進去,她起身,卻是聽到當頭一棒。
“你是異族,來南疆才四年自然不明白清音琴之於本座,神明之於南疆的重要,異想天開!”她的眼睛染上血色,“本座不能,不能做神明跟前的罪人,整個南疆國的叛徒。”
她拔劍抬手,刺向程琪,她兩指無力轉為手掌握住,掌心滲出血。
賀子蘭絲毫不留情,直直刺過去,長劍刺進胸膛,外披被頂起來揭示劍已刺穿程琪。
“你要殺了我嗎?”她悲憤道,好像有眼淚從她臉上劃過。
賀子蘭搖著頭拔出劍,讓她跌倒在地,凶狠的眼光俯視著她。
事到如今,程琪知道無可轉圜,索性罵個痛快,“你枉為一國之君!靈力不足以抗清音,治政不足以明忠奸。上畏天,下畏地,獨自憐而不憐民,終究是我錯信了你,真真可笑至極!”
賀子蘭眸色紅得像入了魔一般,她想將劍收回來,卻不受控製地往前刺。
程琪看著一個目光凶狠的賀子蘭真愁自己下手不夠重,還再下手。她驚恐往後退,捂住胸口起身逃了。
賀子蘭前邊沒有程琪,長劍不穩掉了,她也跪趴在地,“啊……我做了什麼,什麼……”她淚滴落竟成了血淚。
賀予在外邊等得不耐煩,便進來看到賀子蘭那姿態和地上的血,趕緊順著足跡去找程琪,卻隻見房門緊閉。
“妹妹妹妹,是我啊,你開門,到底怎麼回事?”賀予擔心道。
程琪勉強止住血,這會倒在躺椅上,“我勸賀子蘭,她刺了我一劍,”之後便久無動靜,她服下止血的藥,痛悲道:“啊唉……我竟一錯再錯至此……”
聽得賀予氣憤難當,衝過去找賀子蘭。
天上忽然又下起雪,賀予抓過賀子蘭連打數拳,打得她嘴角流血。
她覺著不夠,又抓起她的衣領,“你為什麼刺我妹妹一劍,為什麼!”
“賀予,我著了魔了,我對清音琴根本無從抵抗……”賀子蘭痛哭流涕。
在大雪飄揚中,她一顆顆血淚流淌。
待賀子蘭走後,賀予又去找程琪,問問清楚。
終於進去後,“真是恥辱,受囚時有一月搖尾乞憐,今日刺了一劍,莫楝,想要這條命就拿去,我也受夠了。”程琪憤憤不平,牽動傷口,“哎呦。”
“莫楝?這是何意?”賀予看向程嫻,她搖搖頭。
“我跟莫楝打賭,賭注是我的命和她從此再不乾涉南疆政務加上給我解藥,前提是成敗之前保密,我不能讓她棄了清音琴……”程琪說到最後閉上眼睛。
賀予聽到後邊已經可以料想,傷心落淚,“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
“我真是愧對鳳狐一族,希望死後縱有魂魄可以飄回故鄉,回到師父身邊。”程琪邊哭邊訴說。
“你不是狐妖?你師父又是?”賀予問道。
“我是鳳狐,即便已經露餡我也不想自報家門,我師父是鳳狐清明,也就是你們所說的程清。”程琪回道。
賀予如遭雷擊,“什麼?你為何不說?”
“師父要我探望故友,也說過他與蛇神關係不好,並不允許我假借師名。即便我與程青有關係,照樣有程儀下毒,朝臣為私要我下台,我也越不過莫楝的地位。”
聽著她的話,賀予頓感絕望跪坐在地。
程琪拿到圓栓正欲施行,莫楝卻說:“我要你當著賀子蘭的麵煉化。”
她一時間眼睛瞪大,一語不發,點頭答應了。
這天雪開始消融,像是春近了。
“我聽她的,我想去見她。”賀子蘭道,賀予說道:“好好說,千萬彆再爭吵了……”她知道是最後一麵了。
還和之前一樣,賀子蘭先進去,賀予在外守候。
她跪在程琪麵前,剛喚一聲,她就沒讓她說下去,“跟我來吧。”
兩蛇進了一個木屋,程琪手上拿著奇怪的東西,開始動作,她抬頭對賀子蘭說道:“你去把門合上吧。”
賀子蘭做完,回過頭,卻感受到一絲怪異。
“莫楝要求我在你麵前煉化,我怕嚇到彆蛇,才到此。”程琪解釋道。
“不!為什麼?即便要死也該是我……”賀子蘭衝上前,陣法已成阻止不得。
“你死了,南疆或許迎來明君,莫楝舍不得。”程琪諷刺道。
賀子蘭痛哭流涕時,木栓活動著,往圓圈裡擠,程琪痛苦難當,兩塊木栓隔著血肉靠近,肉體在擠壓中變成一攤血水,空中閃著金光。
“不!啊啊,程琪,程琪!”她手指觸碰著血水,整個身體伏在地上,淚流不止。
賀予趕到看到此情形,“難道莫楝連流她全屍也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