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聞其詳。”
沈涼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其實他還是挺喜歡跟過來人聊天的，因為在他們身上，往往能汲取到許多經驗和道理，而這些經驗和道理，隻要他能聽進去八分，就能給他未來的人生帶來極大裨益。
人生能否少走彎路，或者說晚輩的人生，能否走上一條通往美好生活的捷徑，根本上就是要看這個人，能聽進去幾分過來人正確的建議。
聽進去的多，付諸實踐的多，就能成功，快速的成功。
反之，則需自己不斷地碰壁、受挫，直到自己體會到那些困難和挫折中的規律法則，吃一塹長一智，以後避免再出現類似的錯誤，才會成長。
隻不過後者顯然是成長較慢的一種方式，人生長短有時，若是等行將就木之際，才將這世間的規則摸清，自然也就沒有更多的人生去讓你一步步走上巔峰了。
臟汙老者喝了口酒，隨之背靠在土牆上，雙眼望向昏暗高處，瞳孔略顯渙散，陷入追憶。
片刻過後，他才幽幽開口。
“爺爺我這個故事的主人翁姓孔，家中排行老三，上麵有個大姐，還有個二哥，所以街裡巷外的鄰居們，都習慣稱他一聲‘孔三爺’，在城裡，能當上‘爺’這個稱呼，無疑說明他的家境還是挺殷實的，當家做主的孔老爹，做當鋪生意，他娘也很是溫柔賢惠，尤其寵愛她這個小兒子。”
聽了故事的開頭，沈涼不由將自己代入其中。
不是他共情能力太強，而是臟汙老者口中的這位主人公，家庭背景跟他有著七分相似，他也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家境殷實，爹娘同樣地寵溺他這個小兒子。
“出身商販人家，按理說若非獨子，同胞兄弟姐妹之間，應該會鉤心鬥角，越長大越想著怎麼能等老子死了多分一份家產，可孔老三家不一樣，他大姐嫁給了一個書生，那書生書讀得甚好，且已然打算再過兩年，成竹在胸之後，便去往中州帝都趕考，最好是能考試奪魁，向天子請願，回返家中所在城池，繼任城判之位，不求升官發財，隻要能守著兩家人，讓城中百姓們過上安穩日子，便足以。”
“他二哥也是自幼就沒有經商的心思，總是喜歡鑽研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為人隨和，極少慍惱，他們兄弟倆相差十歲，可他二哥從來不嫌棄他年紀小不懂事不跟他玩，每天都會給他看一些自己搗鼓出來的稀奇玩意，還說等以後真琢磨出來能夠利民之物，便不要錢的將東西分發給城中百姓，給爹，給他這個弟弟，多積攢一些好名聲，如此也算是幫家裡出一份力了。”
“孔老三也爭氣，繼承了他爹的經商天賦，學算賬，學為人處世，學怎麼跟手底下的夥計們打好交情……及冠後，他爹說等他成了家，就把這份家業傳給他，他暗暗發誓，一定要把這份家業做得更大，既是為了照顧好家裡人，也是為了將來城裡鬨個天災人禍，自己能像爹、像姊兄、像二哥一樣，拿出銀錢糧食來，幫父老鄉親們一把。”
“你覺得孔老三他們一家人，還算是有些良心吧？”
說到這，臟汙老者重新看向沈涼提問。
沈涼一臉認真的點點頭，肅然回道：
“為商不奸，仗義疏財，一心向善，門風浩然……此等人家，堪稱大炎之幸。”
“嗬……大炎之幸……我幸大炎，大炎可曾幸我？”
臟汙老者嘴角牽扯出一抹嘲弄之意，反問當中的“我”，不由令人浮想聯翩。
事實上，已經猜到老者身份，隻差一個親口確認的他，大概知道，這個故事的主人翁，就是眼前這位被劍仙齊凡真鎮壓在地下二十餘年的乾瘦老頭。
不過沈涼並沒有戳破這層窗戶紙，他期待臟汙老者後麵的故事，所以選擇繼續安靜聆聽。
“後來，孔老三二十歲，成了親，仗著家境殷實，跟姊兄讀了幾年書，又在二哥的熏陶下，性子詼諧有趣，不賭不逛花樓，也不喜歡喝酒，全身上下幾乎沒有缺點，自然而然也就討得了一個好媳婦，他媳婦生得好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城裡出了名的大家閨秀，成親後不到一年，他爹就把家裡的產業交給他了，這日子裡的一切，過得都跟他預想中的一樣。”
“孔老三本應該就這麼一直幸福安穩的生活下去，誰知就在他媳婦懷胎三月之際，大炎王朝東南西北四大邊境，開始被那些早就暗通款曲的他國異族之人入侵，戰火飛速蔓延，很快就燒到了他所在的那座城池。”
“他本願，收拾家中錢財細軟，帶著家裡人逃往中州，因為隻要大炎不滅，戰火就不會燒到那裡，可這情急之下的提議，很快就被家裡所有人否決了。”
“家裡人都不願意拋棄支撐著孔家一步步走到如今這一步的父老鄉親們，沒有這些人，孔家就不會富足起來，孔老三他爹教訓他，說人不能忘本，錢財可棄，隻要能儘力保護好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於是身處幽州與瀾州交界處的孔家，不日便被東瀛王朝的大軍殺進城內，找上門來，孔老三也是後來才得知，那些東瀛王朝的狗雜碎們，一入城就到處抓百姓，問城內哪些人家錢財豐厚，而孔老三一家拚儘全力也想回報的這群父老鄉親，幾乎沒太多猶豫，就背叛了孔家，所以東瀛大軍，率先找上了他們家的家門，進門就是燒殺搶掠，仆人婢女死了幾十個，最後孔家這一家人，全被聚集到了前院，他們彼此相擁，眼睛裡滿是恐懼。”
“可恐懼是救不了人的！”
“孔老三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大姐和媳婦，甚至就連他那個年近花甲卻餘韻猶存的娘，都沒能逃過那群狗雜碎的魔爪！”
“那一晚，孔家府宅裡女人哭啼聲遍天！”
“男丁儘數被殺！”
“他也叫那些狗雜碎往肚子上捅了一刀，隻不過他命硬，沒死，後來被唯一一戶敢於在那個檔口上冒死相救的好心鄰居發現，給他保下來一口氣，隻不過從那之後，世上就沒有孔老三了，孔老三恨自己羸弱無能，恨那些城中百姓見死不救，由此他的人生有了新的執念……”
“那便是煉氣習武，他可以給那些江湖武修當狗，可以為他們做任何事，隻要能學到一招半式，他願意為此付出一切代價！”
“隻待功成。”
“他要屠儘那些當死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