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孤寂,船行流波。
天上的流雲飛走,月亮露了出來,冷月如鉤。
湖邊的土傀群漸漸的沒了動靜,陳陽極目遠眺,隻有少量的土傀,還在岸邊徘徊。
但四人也不敢往湖邊靠,畢竟黃道林說了,這穢土之術會有六個小時的時效,等他們靠過去,保不準那群土傀又會出現。
四人都在閉目養神,長夜漫漫,靜等時間的流逝。
玉兔西墜,天邊翻起了魚肚白,天已經開始見亮。
陳陽修煉了一晚上的三花聚頂神功,神念數值隻是增長了幾點。
他拿出手機看了看,已經快五點鐘了,夏天的天亮的早,這一夜,總算是過去了。
湖邊,已經沒有再見到土傀群的蹤影。
6個小時,已經是過了。
四人唏噓不已,劃著船,往湖邊靠近。
腳踏實地,果然,土傀已經沒再出現。
看樣子,黃道林說的沒錯,時間到了,童塵機關算儘,到現在卻已經化為了虛無。
回想這一些,眾人都有頗多感慨。
但感慨歸感慨,事情可還沒有結束,他們又趁著天還沒完全亮開,讓雷火雕和小白蛇馱著上了山頂。
重新來到那山洞。
山洞麵前,一如往常。
陳陽在外麵放哨,玄靜他們三個進去走了一趟。
沒一會兒,三人又一起走了出來。
“怎麼樣?”
陳陽連忙詢問情況。
玄靜搖了搖頭,“沒見到其他人!”
裡麵就留下了一處施法的神壇,淩亂得很,以及還有一些木傀、銅傀,但都是死物,尚未點化。
這個童塵,本事是真的不小的,法教五行入命之術,光是對陳陽等人施展過的,就有金木土三種。
如果不是他最後玩命,施展了穢土入命,隻怕陳陽他們躲進湖裡也不會安全。
保不準他還能化出水傀,火傀。
這天地之間,鮮有超脫五行之處,對於一個會施展五行入命之術的老法師而言,你能躲的地方可不多。
沒見到其他人?
眾人其實都有心理準備,昨夜的戰鬥,並沒有見到其他人露麵。
這山洞中,或許隻有童塵一人。
當然,就算還有其他人,隻怕也早就跑了。
他們之前猜測,與童塵在一起的,大概還有一個童逵,但那也隻是猜測。
據他們所知,童逵乃是童川的高祖,死後是煉成了遊師之體的,但其和王玄策有過衝突,曾被王玄策收服。
這麼多年過去,這個童逵是否還在,值得打個問號。
王玄策手底下還有男一女兩尊遊師,其中那已經被陳陽他們斬殺的男性遊師,也或許就是童逵呢?
黃道林說道,“洞裡還有個煉銅的高爐,我這位童師兄,倒是多才多藝!”
“煉銅?”
陳陽挑了挑眉,“我先前聽童心說,這達瓦山上,有大量隕銅,他給我看過一塊,品質還不低,莫非這人用隕銅煉製的銅傀?”
幾人都點了點頭。
他們之前就已經發現了,這附近確實有不少的露天銅礦石,不遠處有個大坑,指不定就是不知道多少年前形成的隕石坑。
這個童塵,也算是就地取材了。
陳陽來到那個大坑旁邊,用雷達往下麵探了探,也確實探到有大片的銅礦石。
腳在地麵上踢了踢,撿起一塊礦石,捏了捏。
隕銅,品質確實也還算可以。
雖然有點粗糙,但已經比普通的精鐵精銅好多了。
加以精煉的話,品質肯定會有提升。
這銅礦的藏量頗大,確實有搞頭,童家之前想和關家合作開發,或許,陳陽可以幫忙牽個頭。
姨婆可是掌握著煉製精金的技術,這麼大一座隕銅礦,不知道能煉製出多少銅精來。
精金,那可是煉器材料中的上品了。
……
——
童家坳。
四人一起下了山,回到童家坳才知道,昨天晚上,童家也不太平。
陳陽離開後不久,童家祠堂便遭到十多尊童逵的襲擊,好在周明遠更強,沒讓它們進村。
周明遠的飛劍術強的離譜,那些銅傀的身體雖強,卻也抵擋不住,幾個來回便被切割成了一塊塊廢銅。
值得一說的是,混在銅傀群中的一尊遊師,也被周明遠飛劍所斬,沒能跑掉,直接身首兩處。
隻是後來,一群土傀突然出現,讓周明遠費了好一番的手腳。
那些土傀不僅數量多,而且戰力也足夠凶猛,還特麼越打越多。
周明遠一人獨戰群傀,足足三四個小時,差點沒被土傀群給磨死。
好在快天亮的時候,那些土傀突然崩潰,化為一灘灘泥土,直接散去。
一夜的狂風驟雨這才停歇。
陳陽等人聽完,麵麵相覷,都有些哭笑不得。
原來,昨晚那群土傀找不到他們,便轉而來童家坳,找周明遠拚命來了。
也虧周明遠夠強,夠持久,不然的話,換一個人,隻怕早就掛了。
周明遠聽陳陽他們講經過,也是一陣的無語。
你們幾個倒是舒服,禍是你們闖的,但是承擔後果的,卻成了我?
幾人唏噓著,看著地上的屍體。
一具穿著黑衣服的遊師,已經被周明遠用飛劍斬斷了脖子,身首異處,靜靜的躺在地上。
容貌十分醜陋,和童塵差不多,是一種腐敗的醜,臉上坑坑窪窪,像是被蛆給咬過,實在猙獰。
但個頭明顯要比童塵魁梧雄壯很多。
“這人,不會就是童逵吧?”
陳陽疑惑的問了一句。
又一尊遊師。
應該是和童塵一夥的,兩人兵分兩路,兩頭對付。
但這人模樣醜陋,幾乎已經無法辨認真容,童逵是童川的高祖,死了也很多年了,誰能知道他長的什麼樣的樣貌?
可以肯定的是,此人的實力不弱,隻是身份存疑。
陳陽捏著下巴想了想,“你們不覺得奇怪麼,這人為什麼跑村裡來?難道不是和童塵聯手,他們的實力很強,更有希望把我們留在山裡的麼?”
這尊遊師的腦回路,陳陽還真有點難以想象。
他不幫童塵的忙,沒事跑村裡來乾什麼,殺人泄憤,圍魏救趙?
眾人顯然有這樣的疑惑。
這尊遊師不和童塵聯手對敵,卻跑到村裡來,這動機讓人有點迷。
“興許,村裡有什麼東西是他想要的吧!”周明遠說道。
眾人都覺得有可能。
不然,他乾嘛跑村裡來送死呢?很有可能村裡有他想要的東西。
眾人都往童川看了過去。
童川站在旁邊,還有點恍惚,他看著麵前這具斷頭的屍身,這會是童家的祖宗,自己的高祖爺爺麼?
“我……”
麵對眾人的目光,童川一滯,隨即苦笑搖頭,他哪裡知道這尊遊師的目的是什麼。
黃道林的道,“彆的些彆管了,這祠堂要拆,今天夏至日,諸事皆宜,錯過今天,得下個月去了……”
他昨天來的時候,就聽說村裡準備拆祠堂,而且時間早就定好了,就在今天。
夏至日,陽氣夠盛,到時候祠堂一拆,白蟒吞煞局一破,勢必陰煞能量爆棚,正好讓陽氣一中和,對周圍環境造成的影響小些。
“另外,那幾具屍身,也儘快安葬了吧,他們是被遊師兵馬傷神而死,意識被瞬間衝散,隻剩下軀殼,而且又被起過屍,體內積聚了不少陰煞之氣,很容易被邪修利用,所以,如果可以的話,下葬之前,燒了好些……”
黃道林提醒了一句。
雖然現在很多地方都讓火葬,但是,在盤山行當裡,守規的人不多,很多都是悄悄的土葬。
童川略微一滯,隨即點了點頭。
他的腦子有一點亂,這次的事情,牽涉到的東西太多。
牽扯到自己那位早已去世的堂哥,還牽扯到自家的祖宗。
合著一切的源頭,都是自家人在搞自家人?
你們不蔭蔽後人也就罷了,居然還給後人添堵,光是想想,童川心中都很鬱悶。
尤其,他兒子童耀輝的死,這是他萬萬接受不了的。
童耀輝如果死在王玄策那幫遊師兵馬的手裡,那也就罷了,但如果是死在自家人手裡,那可就萬萬不該了。
童川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回頭看了眼祠堂,“這祠堂拆的時候,有什麼講究麼?”
最近遇上的事,過於邪乎了一些,所以童川難免更加謹慎。
生怕行差踏錯,遭來災殃。
黃道林道,“你把人先早來,我給你說什麼時候拆,從什麼地方開始拆。”
“好!”
童川忙叫人去了。
村裡的婦女老幼,包括還在昏迷的童心,都已經在昨天轉移去了洛山,到還留下來一些青壯。
這些人昨晚上也是被嚇得不輕,折騰了一夜,快天亮了才去休息。
……
太陽升起,烈日當空。
童川把人叫了過來,先找了柴火,在祠堂外,把那具疑似童逵的遊師屍身,以及該燒的都給燒了。
他才不管那屍身是不是童逵,是不是他的高祖爺爺,既然你都要害你的子孫了,我們還要你這祖宗作什麼?
了不起到時候找塊地給葬了。
……
已經快到中午,黃道林找陳陽拿來赤霄劍,循著羅盤的指位,找到了白蟒吞煞局的七寸處。
距離祠堂不遠,村中主路上,黃道林舉起劍,直接朝著路中間刺了下去。
截斷七寸,以免拆祠堂的時候,給白蟒斷頭,遭到局中能量的反噬。
陳陽開了眼竅,用天眼一看。
在黃道林手中長劍刺下的瞬間,祠堂的方向,一股黑色的陰煞能量猛然騰起,隱約凝聚成了一個巨大的蛇頭形狀。
它極度的扭曲著,像是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鐺鐺擋……”
黃道林手中的劍在劇烈的抖動著,地麵都有點晃動,像是有地龍要翻身。
他雙手死死的將其壓住,持續了有一分多種,震動方才停下。
而童家祠堂那邊,那個陰煞聚成的蛇頭虛影,也垂落了下去,化作無形。
此時,太陽真烈,已經是中午。
祠堂那邊,童川也已經祭祀了祖宗,說明了利害,之後便將祖宗牌位轉移。
十來個童家的青壯,爬上了屋頂,從屋頂拆起,掀開瓦片,陽光射入。
肉眼不可見的陰煞能量溢出,天眼之下,黑氣彌漫,很快又被灼熱的陽光給消弭驅散。
……
人多,速度也快。
從十二點過,拆到下午三點,祠堂終於拆完。
蟒頭被毀,白蟒吞煞局自然被破,陰煞暴露與陽光之下,無處躲藏,目之所見,黑氣已然消散。
至此,達瓦山的遊師事件,終於告一段落。
眾人都鬆了口氣。
但心中多少還是有幾分擔憂。
因為陳陽說,石靈曾說起,當日她在山中,感應到的是五六道強者氣息,具體是五道還是六道,她也沒個準兒。
如果是五道,那萬事大吉,五尊遊師都已經伏誅,可如果是六道,那也就是說還有一個,那這事就不算玩,屁股還沒擦乾淨。
但就算屁股沒擦乾淨,他們現在也做不了什麼。
包括黃道林,沒有這第六人的任何信息,想通過施法將其找出來,那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眾人心中的疑問都有很多。
死在祠堂外的遊師,是不是童逵?
童塵和童逵,與王玄策那幫遊師兵馬,具體是什麼關係?是敵還是友?
這尊遊師跑來童家坳,是什麼目的?
當年二郎廟發生的事,是否和童塵有關?如果有關,又是什麼因果牽扯?
他們藏在達瓦山中,這麼多年,又都做了些什麼?
……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疑問,也沒人能給他們解答。
但是,答案已經無所謂了,畢竟,他們都已經死了。
這些疑問,也隨著他們的伏誅而消散,不重要了。
……
祠堂已經拆成了一片廢墟,完全暴露在陽光下,已經沒有之前那般陰鬱的感覺。
白蟒吞煞局一破,也沒再見到有陰煞能量從山中流出。
後院的鎮山碑也搬了出來,放在了路邊。
陳陽來到了碑前,仔細的打量起了麵前的石碑。
他早聽童塵說起過鎮山碑,也聽叔公講過這塊碑。
此碑出自峨眉衝天觀,傳說是山君趙全真所留,其上的龍鳳圖紋,說法很多,有說叫通天紋,也有說叫鎮妖紋……
據說這石碑對山中精怪,陰邪煞物,牛鬼蛇神有極大的震懾。
衝天觀沒落之後,石碑被請回齊天觀,直到兩百多年前,二郎廟新建,有山精作祟,廟裡又沒高手坐鎮,便由洛山趙家出麵,將石碑從齊天觀請出,請到了二郎廟鎮壓,之後一百多年,都立在廟後的鎮妖洞裡。
再後來,便是二郎廟出事,鎮山碑又被童川的父親童賢給請到了達瓦山。
……
龍鳳圖紋。
之前陳陽隻是在童心的手機上看過照片,現在算是真正見到了這塊石碑。
石碑有兩米來高,青石雕成,一邊盤龍,一邊盤鳳,下麵的基座是一隻龍龜。
贔屭(bixi),又叫霸下,古時的馱碑專業戶。
碑上隻刻了一個【鎮】字。
入石數寸,像是用劍砍出來的,儘管已經有風化,時間久遠,陳陽依舊能感受到字形之中暗藏的強大劍意。
“鎮”字的兩旁,便是陳陽重點關注的龍鳳圖紋。
左邊是龍紋,右邊是鳳紋。
紋路清晰,深凹進去有一寸深。
陳陽伸手摸了摸,其中的圖紋,確實和他手中的龍鳳玉佩很像。
或者說,真的就一模一樣。
目測大小也差不多。
陳陽都有種想把龍鳳玉佩取出來鑲進去試試的衝動。
但現場人太多了,陳陽還是忍下了這種衝動。
這時候,周明遠來到了他的身邊。
他也在打量著麵前的石碑,“鎮山碑,上麵是通天紋,相傳出自峨眉衝天觀,末代山君趙全真所留,據說一共有三塊,除了這一塊,我曾經在嬈疆哀牢山中也見過一塊……”
“剩下還有一塊,當年隨峨眉道門遷徙,現在應該是在青神山。”
“這石碑年深日久,已經流失了很多神性,鎮一鎮普通成了氣候的山精野煞還好,威能已經大不如前了。”
……
周明遠知道的貌似還挺多,毫不避諱的給陳陽講著。
他伸手在石碑上拍了一下。
驟然間,陳陽便感覺到石碑上傳出一股威壓,似有龍鳴鳳吟,讓他氣血都跟著噴張了一瞬。
但也就是那一瞬,那股威壓又收了回去。
“四百年了,留到現在,還能有這威能,也實屬不易了,天人境的手段,確實超乎想象。”周明遠說道。
陳陽認真的看著碑上的圖紋,“周老,我想把這石碑帶回去研究研究。”
彆的不說,陳陽是真的夠直白的,想要就說出來。
周明遠聞言一怔,隨即笑道,“你跟我說有什麼用,這是童家的東西。”
這時候,童川也朝這邊走了過來。
陳陽直接道,“童老爺子,這石碑,能不能借我研究研究?”
童川聞言一滯,這麼直白的麼?
他乾笑了一聲,“這石碑說到底,也不是我們童家的東西,而是峨眉的東西,你不妨問問玄清和玄靜兩位大師。”
陳陽嘴巴微微張了張。
這個童川倒是有點意思,你這是借還是不借呢?
讓我找玄靜玄清,那還用找麼?
不過,童川既然把話說這兒了,他也得走個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