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石檑木都沒法阻止漢軍,龍奔此刻已經有些黔驢技窮了。
可形勢逼人,漢軍如今氣勢洶洶的撲了上來,這時候再想要投降,那自己這一方可就成了案板上的魚肉了。
眼看著漢軍已經衝到了寨牆下,使用木墩開始撞擊寨門,同時利用簡易梯子開始攀登寨牆,龍奔的額頭不斷滲出冷汗,趕忙下令讓躲在後麵避讓弓弩的披甲青壯登牆抵抗。
可這些青壯但凡在寨牆上一冒頭,立刻就會被弓弩點名。
區區披甲,在弓弩的殺傷力下根本就宛如紙糊,一個個非死即傷,以至於後來龍奔再怎麼催促,也沒有人敢再冒頭了。
到了這個地步,其實這些青壯還敢不敢上寨牆已經變得不重要了。
寨子的大門在毫無遮掩的情況下被木樁連續多次重擊,開始變得殘破起來,就是傻子也知道支撐不了多久了。
不過更快的還是攀爬的甲士,雖然身披鐵甲,但寨牆上的抵抗實在太過虛弱,就連滾石、檑木,熱油,甚至是箭矢都沒有。
到了牆頭,也不見推杆和長矛,竟然就這麼輕而易舉的讓第一批勇士登上了寨牆。
陸遜麾下的精銳中,有半數以上都是山越人,自從進入陸遜麾下之後,上麵又有劉封民族融合的大方針,山越士卒的待遇往往與漢人一視同仁。
久而久之,這些山越士卒在心態上已經更接近於漢人。
此刻看見西南土司兵如此軟弱無能,這些山越兵表現的比漢人還要凶狠,結陣,互相掩護,留下小部分人手接應後續人馬後,一個個如狼似虎的朝著寨牆下撲去,目標赫然正是寨門。
“給我擋住,一定要擋住,殺一個漢兒賞羊一頭,殺一個漢兒軍官賞牛一頭!”
龍奔呲目欲裂,歇斯底裡的大聲咆哮起來,更拿出了重賞。
牛羊在西南可謂是硬通貨,和布帛一樣,甚至比黃金五銖都要更受歡迎。尤其是水牛,不但可以幫助勞作耕地,還能出租,皮革可以製作武器衣服,牛筋是弓弦和繩索的上好材料,肉可以吃,骨頭可以製作農具和工具,還能作為裝飾品、容器和藥材,就連牛糞在曬乾了之後都能用來當做燃料,幾乎一身是寶。
龍家是方圓百裡的第一大部族,攏共也不過三百多頭牛,可見牛的珍貴。能把牛都拿出來懸賞,可見龍奔已經豁出血本了,而這動員的效果也是極佳。
原本搖搖欲墜的士氣瞬間得到了提升,在看見衝下寨牆的甲士不過十五人後,不少青壯在頭人的帶領下集結了起來,朝著對方圍攏了過去,發動了攻擊。
下一刻,震驚百越人的事情發生了。
當他們的長矛刺在漢軍甲士們的鐵甲上時,最多隻是爆出一聲金鐵聲,隨即要麼矛頭折斷,要麼乾脆滑了了開去,竟然完全沒法刺穿對方的防護。
反倒是漢軍甲士,趁著百越愣神的時候,以五人一陣衝殺了過來,手中鋼刀連劈帶砍,僅僅一個照麵,就砍死砍傷了對麵七八個人。
這下子百越人轟的一下炸開了鍋,一線的想要後退,可後麵的人卻堵住了前人後退的路,一時之間,竟亂做了一團。
幾個頭人在中間高呼不要亂,卻被漢軍甲士盯上。
這十五人登時分成三組,衝著三個頭人殺了過去,直殺的百越人哭爹喊娘,根本沒法阻擋。
三個頭人猝不及防,連同身邊的護衛當場被陣斬八人,砍傷十三人。
百越青壯們的武器根本破不了對方的防禦,尤其棘手的是,西南大山之中極少有鐵甲,因此百越人基本沒有針對甲胄的破甲兵器,就算想要更換兵器都做不到。
麵對鐵烏龜一樣的鐵甲具裝武士,百越青壯們毫無辦法可想,可對方手中的鋼刀卻能輕而易舉的割開自己身上的皮甲。
重賞帶來的勇氣終究抵不過死亡的威脅,百越青壯再也扛不住這絕望的戰況,紛紛潰逃起來。
這一崩潰,大門頓時失守。
鐵甲士們根本沒去追逐那些潰散的百越青壯,而是直接將寨門打開。
漢軍一擁而入,短短半個時辰,就拿下了整個龍峽口大寨。
龍奔直接為鮮於丹所擒,而龍況在逃跑的時候,正巧一頭撞上後麵潛入的李異所部。
等到陸遜進入龍峽口大寨的時候,龍家父子已經被一網打儘,押送到了他的麵前。
先前囂張跋扈的龍家父子,此刻已是麵色煞白,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
甫一看見陸遜,兩人就連連叩頭,口中高呼誤會。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啊!”
龍況、龍奔父子倆大聲呼喊道:“我等願降,我等願為大漢效力。”
陸遜卻是沒做理會,隻是看了龍家父子一眼,朝著身邊一個文弱書生模樣的校官道:“允和,此處就先交給你了,儘快將文書呈報於我。”
“卑職明白。”
應聲之人,乃是陸遜四大心腹愛將之一的徐平。
同鮮於丹、李異、謝旌這些衝鋒陷陣的,斬將奪旗的猛將不同,徐平頗為瘦弱,完全不似勇將,而事實上,他在陸遜麾下,主要負責的就是偏向於指揮、內務、文書等工作。
此時,陸遜所要的文書便是龍家的詳細情況。而情報來源,自然是眼前這對龍家父子了。
接下來,大軍入駐寨中,開始救助傷者,收編俘虜,照料牲畜,休整部隊,封存府庫,清點物資。
很快,僅僅隻是一刻多鐘的時間,徐平就帶著文書前來尋找陸遜。
“將軍,統計已出。”
徐平走到陸遜身邊,將手裡的文書悉數遞給對方,一邊介紹道:“龍家是附近百裡內頭號豪強,有大小寨子六個,人口四千多,耕牛三百八十七頭,田產六萬七千八百餘畝,不過其中水田很少,隻占了大約四分之一,一萬六千畝左右,另外還有兩萬五千多畝水澆地,剩下的就都是旱地了。”
水田是依靠自然降雨和灌溉水來保持田麵長期處於淹水狀態,有完善的田埂、溝渠等水利設施,能有效蓄水和控製水位,如南方的水稻田,在整個生長季節都需要大量的水來維持其生長環境。
唯有水田,才是種植水稻的最好田地。
與水田比起來,水澆地就差了許多,需要通過人工灌溉係統,如水泵、水渠、噴灌、滴灌等設施,將水從水源輸送到田間進行灌溉。
灌溉的頻率和水量根據作物的需求以及氣候、土壤等條件進行調整,不一定需要長期保持土壤濕潤。
水田和水澆地都可以耕作水稻,但前者比較穩定,產量也高,而後者則有一定風險,哪怕是小規模的乾旱,降低了河流的水位,也會影響到水澆地的收成。
故此,水田的價值要高於水澆地,一般水澆地不會種植水稻,而是會選擇小麥、粟米等糧食進行種植。
一般而言,在同等肥沃程度下,水田的產量是最高的,西南地區的水田水稻種植,已經出現了一年兩熟製。
在東漢,水利條件較好的地區,灌溉成本比較低,五畝水田的價值,差不多相當於八到十二畝水澆地。
這個差值主要是看灌溉成本,就好比眼下這種群山峻嶺之中,灌溉係統不但成本昂貴,而且修繕也十分麻煩,水田的價值甚至能是水澆地的三倍以上,最誇張地區甚至能達到十倍。
主要原因就是因為灌溉的成本和水利條件。
如果水利條件優越,灌溉成本就會很低,同時,得到充足水源的水澆地,糧食產量甚至不遜色於水田,價格自然就很靠近了。
與之相反,水利條件越差,灌溉成本越高,水田和水澆地之間的價差就越大。
至於旱地,那就更便宜了,一般五年左右的產出就能買上一畝,也就比荒地貴上一些。
聽到龍家隻有一萬六千畝水田,加上水澆地都不過四萬,陸遜先前的好心情還是受到了一些打擊。此處地處險要,而且距離律高縣也不遠,又有溫水連通,這裡的產出可以有效的補充前線,運輸成本極低。
可以說這裡產出一石糧食,抵得上後方交州運送兩到三石糧食。
以現在的糧食產量來大致估算的話,這六萬七千多畝田地,一年可以產出大約十一萬石左右的糧食。
按照東漢人的消耗,成年男子每年需要20石糧食,成年女子則略少,但也需要15石糧食。至於老人和孩童,大約是10石。
但這是最好的情況,絕大部分地區是達不到這個標準的。
彆的不說,冬季以及農閒時的消耗就絕對達不到這個數字,很可能隻有一半左右,再加上一些野菜之類的食物就對付過去了。
真正可能達到這個數字的,也就隻有農忙時了。畢竟農忙是體力活,沒有力氣折損的可是來年的收成。即便是土司豪強也會算清楚這筆賬。
按照平均每人一個月一石糧食來計算,再加上農忙時五個月的開銷,成年男女一年二十石,老弱孩童大約十石。
五千人規模的人口,按照一個老人,兩個壯年勞動力以及兩個孩童的人口成分來計算的話,每年最少僅僅隻需要七十石糧食就能養活一個五口之家。
五千人每年的消耗至少得要七萬石糧食,否則很可能會餓死老弱孩童,或者壯年勞力吃不飽,影響了來年的收成。
因此,在除掉成本之後,龍家每年最多也就能節約下來不過四萬石左右的糧食,而且這些糧食還需要應對各種突發情況,真正的盈餘恐怕還要多多少少打上一個折扣。
“如今糧倉中存糧不過十八萬石,倒是黃金財貨存了不少。”
徐平接著補充道:“將軍,這十八萬石可是包括了剛剛收獲的秋糧,裡麵就有七萬石是這五千人的口糧。”
陸遜剛剛聽到十八萬石存糧的時候,還有些高興。
可緊接著徐平就把這數字給砍了一半。
陸遜被徐平一提醒,也想起了西南的情況頗為不同。
東漢末年,門閥雖然已經開始萌芽,但也僅僅隻是萌芽。中原大地上絕大部分的百姓還是自耕農和佃戶。
自耕農不必去提,就是佃戶在收成了之後,屬於自己的糧食也是會由自己保管分配的,吃多吃少都是自己家做主。
可這西南卻是不同,這裡的部族體係其實就是半農奴製度。
龍家的青壯根本分不到糧食,隻能每旬日間,自龍家糧倉領取口糧。
算上了龍家寨子中五千人的口糧,龍家糧庫裡才積累下了十八萬石糧食,除開口糧外,其實真正富裕下來的存糧不過十一萬石,這個數字還是曆年積累下來的。
一般而言,像龍家這樣的大土司,大豪強,都會存上一年半載的富裕糧食,以備天災人禍。
不過也僅此而已,再多的話,就會選擇出售了。
畢竟糧食是會變質的,而貨幣、食鹽等硬通貨無疑會更堅挺一些。也就是龍家沒來得及處理富裕的糧食,否則看見的糧食隻會更少。
原本陸遜是想要將龍家滿門誅絕,既殺雞儆猴,又能將龍家的田產勢力收為己用的。
不過現在看來,恐怕還得再斟酌一下。
貿然處置了龍家的話,萬一引得周圍的土司、豪強、酋長們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抱成一團來對抗交州軍,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況且龍家這些田產也需要有妥善的安排,否則不但收不上來糧食,龍家那四千多近五千張嘴可就反倒成了大累贅了。
“將軍,情況已經問清楚了,龍家是否……”
徐平一邊問,一邊做了個斬首的手勢。
陸遜看見之後,卻是搖了搖頭:“且先放放,派人前往四周寨子,讓那些土司豪強派人來龍峽口議事。”
徐平愣了一下,隨即有些醒覺了過來,意識到陸續有可能改了主意,於是回答道:“喏!將軍放心,平已經令人前往了。”
陸遜滿意的點了點頭:“告訴鮮於丹、李異他們,不可濫殺無辜,謹遵軍法,否則可彆怪我行軍法了。”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