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負手,
“你覺得這股兵馬的缺點是什麼?”
二皇子劉弗被問得有些發愣,不光是他,在旁邊聽著的程怒樹虎目中也露出思索的神色,
陛下準備的這支重量型特種部隊哪裡厲害,在場的二人都能如數家珍,可要說哪裡不足劉弗沒想過,或者說,從沒往這個方向去想過。
霍去病看著二人,對劉弗倒沒什麼情緒起伏,對程怒樹確有不滿了,皺眉問道:“你也沒想過?”
程怒樹是厲害不假,
可在霍去病麵前,就有種天然低一頭的感覺,二人的關係也跟複雜,程怒樹絕對不算是霍去病的兵,二人又是對手,又是夥伴,最起碼,程怒樹是這麼認為的,至於霍去病怎麼想,程怒樹不知道。
說實話,程怒樹真沒想過,
“去病,我一門心思練兵,隻想著把兵練好,你要問這支兵馬厲害在哪,我能說出不少,但,你若說差在哪,我還真沒想過。”
“你懈怠了啊。”
霍去病看著程怒樹說道。
程怒樹可是在草原上將伊稚斜耍得團團轉的神將,在政變那晚更是一夫當關,
“有嗎?”程怒樹撓撓頭。
“真有。”
“好吧。”
“不過,沒什麼所謂。”霍去病笑笑,“我也一樣。”
遠離戰爭太久,確實會讓猛虎打盹,去年是打過大宛,但那就是單方麵的屠殺,至於與強度作戰,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霍去病又看向劉弗,“虎兒,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咳咳,除了你父皇,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更沒有十全十美的軍隊,任何軍隊都有長處,也有短處。
用兵的將軍,不僅要知道手中將士的長處,更要知道短處,隻有知道弱點在哪,才會把弱點保護起來,不然,若是被你的敵人先察覺到你的弱點,你卻渾然不知,那就晚了。”
劉弗本就聰明,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霍去病的話肯定不止在戰場上,在朝堂上同樣適用。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自知者,要了解自己的優點,也要了解缺點。
為何霍去病帶兵戰無不勝,他太了解手下兵馬了,完全不給敵人找到自己弱點的機會。
“現在,”霍去病俊美的臉上寫滿了認真,“你好好想想,這支兵馬的弱點在哪。”
程怒樹在旁沉吟,
去病是在有意教二皇子殿下用兵?
想到這,程怒樹不禁思考,這是一個怎樣的信號?
霍去病是國公一般的人物,甚至說程怒樹聽到個傳聞,陛下在等一個機會,要將衛將軍和霍將軍的地位再往上提,任何傳聞都不是空穴來風,這個機會與二皇子有關?
還是說,二皇子參與到了這次機會中?
就在程怒樹瘋狂推測時,劉弗開口道:“舅,若是我,我會以快打慢,這支兵馬確實有弱點,負重太大就注定快不了,會被遊騎兵那種來去如風的兵馬克製。”
霍去病眼中閃過讚賞,
“所以呢?”
“所以,這支兵馬絕對不能打快,而是要打慢,適合打攻堅、陣地。”
“看,你把這支兵馬的弱點保護起來了。”
霍去病笑道。
劉弗愣住,腦中啵得一聲,恍惚間有種頓悟的感覺,以前想不通的事想通了,對於兵法的理解也更深了。
“虎兒記住了!”
“去玩吧,”霍去病揉了揉劉弗的頭,“我和你程叔有話說。”
“嗯!”
劉弗激動的跑開,想著去找竇家大姐姐分享喜悅。
“這孩子如何?”
“頗有陛下之風!”
程怒樹說了好像沒說。
“屁,你見過據哥兒打仗嗎?”霍去病白了程怒樹一眼,“難怪太上皇如此喜歡這孩子,行軍打仗之理,他與太上皇很像。”
程怒樹不搭話。
彆看他長得傻大,其實很有政治敏感性,他尤其明白一個很淺顯的道理,相同的事不同人去做,會有截然不同的效果,相同的話不同人去說,也是同理。
點評皇子,霍去病可以說,但自己不行。
這是邊界感。
“趙采風知道吧。”
“嗯。”
“這小子陪著牛兒犯了傻,被罰得挺慘,但又被放到牛兒身邊了。”
程怒樹腦中閃過兩個字。
忠誠。
試問在一個上位者身邊,
絕對忠誠去執行你的想法,哪怕這個想法錯得離譜,是需要這種人?
還是知道你錯了,儘管忠言逆耳但還是要說忠言,將你勸回來的人?
都需要。
上位者身邊,需要不同角色定位的人。
東方朔給太子落的棋局,一窺帝王術的天機。
帝王不決,而是要身邊人去決,想要碰到帝王的真實想法,就要有足夠多的選項,這些選項,則要由定位不同的角色提出。
明君一定要兼聽。
在不同聲音中找到自己想要的。
趙采風的定位就是愚忠。
他已經合格了。
“另一個是史複,我聽說你敲打過他了。”
程怒樹有些尷尬,“是。”
“敲打得不錯,他還沒搞懂自己。”
霍去病意有所指。
程怒樹恍然,史複是皇後的弟弟,是太子的外戚力量,他應與趙采風相同,不計後果的支持太子。
換句話說,史複的定位也是愚忠。
讓他去思考利弊,在行忠言告訴太子,他還沒這能力,水和縣他說對了,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而在暗中,讓陛下不滿的是,史複做了,但沒做完,最後把太子放棄了。
想到這,程怒樹一陣頭皮發麻,
帝王心術!
早就將每個人安排好了!
趙采風有錯,贏了。
史複沒錯,卻輸了。
程怒樹眼睛不眨,看向霍去病,
“看我乾嘛?”霍去病問道,“真當我天天混吃等死呢?等到海外開戰,我要去,你也要跟著去。”
“是。”
程怒樹已經嗅到了風雨欲來的味道,知道不久的將來,自己還要上戰場。
“虎兒也要去。”
聞言,程怒樹猛地瞪大眼睛,隨後歎服的一笑。
這才是他認識的陛下。
雷霆手段,慈悲心腸。
不忍心自己的兒子們手足相殘,早早就安排出去了。
難怪去病今天意有所指的考校二殿下。
“還有一件事麻煩你。”
“你說。”
“我聽說你最近在忙蒲桃錦的生意是吧。”
此事沒什麼好遮掩的,程怒樹點頭說是。
“跟太上皇爭一爭吧。”
“這”
程怒樹麵露為難。
此前他就因為此事,和審卿爭辯過,他認為完全沒有必要,原因有二,
第一:海貿的盤子足夠大,還遠遠沒有到兩虎爭食的地步,甚至大漢的產出都跟不上海外的需要,與太上皇爭,顯得敵意太大。
第二:沒有蒲桃錦,以後還會有彆的生意,為何要和太上皇碰個你死我活?
見程怒樹麵露為難,霍去病微微不悅道,
“怎麼,你不願意?”
在霍去病的逼視下,程怒樹點頭道,
“是,去病,我覺得最好彆這麼乾,得不償失。”
沉默。
霍去病看了程怒樹好一會兒,實在沒憋住,忽然大笑出聲,拍著程怒樹肩膀笑道:“你如此認真作什麼?
你與趙破奴他們太不一樣,我說什麼,他們就聽什麼,唯獨你不同,你不錯。”
“唉,海貿生意那麼大,井水不犯河水,再說太上皇最近也沒做什麼,突然來一下,實在是不應該啊。”
“我知道,我知道,”霍去病看看四周,壓低聲音道,“其實關節處在於巨鹿陳家。”
巨鹿陳家?
程怒樹知道,此前太上皇織錦依靠的是霍家,霍顯與霍光聯姻被陛下親口叫停,太上皇就棄掉了霍家,轉而用曾被霍家坑害的巨鹿陳家,
隻是不知道陳家如何惹到霍去病了。
但,程怒樹也不想問,
沉吟片刻,
“好,若隻是支出陳家,我能乾。”
“那交給你了。”
“嗯。”
霍去病知道,程怒樹要不然就不會答應,隻要答應就是一諾千金重,呼了口氣。
其實,霍去病如此針對巨鹿陳家,是因為據哥兒,此前陳家通過舒妃意圖賄賂,算計到了據哥兒頭上,霍去病一直記得此事,
讓據哥兒親自下場,巨鹿陳家還不配,霍去病便想著用借著競爭市場,讓程怒樹擠掉陳家。
說實話,就算惹到了霍去病身上,霍去病心情好,也就不計較了,可要對據哥兒不利
在這點上,霍去病睚眥必報。
按理說,西漢軍隊從海上航行到地中海地區,是完全不可能的,原因在於西漢缺乏遠洋航行經驗,並且大航路核心地點好望角還沒有被發現,最難實現的是,航路太長,需要經過太多第三方國家的近海。
而化不可能為可能的重要轉機,是對身毒的控製。
身毒成為了大漢的重要補給點,從身毒啟航,就會將航行難度大幅度縮小。
張騫站在巨大海圖前,以西漢為中心,直到身毒,大片的海域基本都被探索完畢,這得益於張騫旺盛的好奇心,但身毒之外,是一片黑暗的迷霧地區,隻是在某個大致位置,標出了大秦也就是羅馬。
這片海域,張騫沒探索過。
眾人把呼吸放到最輕,等待著張騫思考,
張騫看到了另一個重要地點,
如果想要開進地中海,走波斯灣路線的話,有一個國家是如何都沒辦法避開的,
安息。
“將船隻開進地中海好像有點難啊。”
張騫喃喃自語道。
司馬相如聞言點頭,
何止是難,簡直是曆史性的壯舉。
“其實我們停在安息,讓他們派人來交涉也好,他們離不開我們的貨物,若駛入他們的地盤,還隻是孤船,稍有不慎,就會被打沉。”
司馬相如頓了頓,臉上現出心疼的神色,“人死了倒無所謂,若是把貔貅寶船送了,那就真虧死了。”
在劉據太子時期,大漢就造了很多船隻,大漢原本的樓船更適合在近海航行,在此基礎上稍加改造,使得能進行更遠距離的航行。
但要做到跨大洋航線,樓船是完全不夠的,樓船多是平底船,遠洋海流複雜,平底船太易傾覆,
能做到跨大洋航線的船隻,隻有一艘。
貔貅寶船。
這是劉據傾力打造的遠洋艦,打造成本太貴,隻有這麼一艘!
但這艘遠洋艦,單論性能,已經不是進步幾百年的問題了,足以在大航海時代馳騁。
深v型船杆,堅固龍骨,多桅多帆,船板拚接技術這艘寶船做到了蒸汽時代前的極致。
張騫一眾人,連航行都舍不得。
更彆提用它來深入險境。
堂邑父附和點頭:“娘的,我死了都行,這船不能沉啊。”
“說什麼話呢?”
張騫瞪了堂邑父一眼。
張騫也很為難。
他考慮到一點,現在所有得到到關於大秦情報,都是從彆人口中和廖廖的大秦人得知的,張騫沒見過這片土地,也沒見過這片土地上的人,所以,在張騫看來,大漢對大秦一無所知。
大漢航行到大秦都難如登天,反之,大秦也打不到中原,兩者可以老死不相往來,但不知為何,張騫胸中探險家的血液,催促他要征服每一片土地。
更何況是遍地黃金的大秦!
張騫盯著海圖,還在取舍
大秦
“執政官。”
“馬略怎麼樣?”
“很好。”
“嗯,”執政官身影閃動,“要好好對他,漢人對他很看重,不會放棄他的。”
“哼!漢人也真是蠢,他們不看重您,反而是看重一無所有的馬略。”
“馬略很厲害,我也在他手下做過事,隻不過,那一場戰役,讓我們分道揚鑣。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和他一起做些事情,但是他走的有些太遠了,走到了一個讓人害怕的地方。”
一片沉默。
執政官再次開口,
“我們需要漢人的貨物,比什麼都需要!我不惜設這麼大的局,犧牲這麼大,甚至險些死在漢人手上,都是為了羅馬的勝利。”
“是,蘇拉執政官!”
光影閃動,
如果張騫在這,一定會認出眼前的執政官。
正是大胡子羅馬商人,號稱為馬略而戰的蘇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