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竹對趙辭看得特彆緊。
這一點趙煥在白天的時候就發現了。
最近趙辭的轉變,讓趙煥刮目相看,但這小子畢竟沒有經曆過什麼風浪,聽到自己傳音的時候,還是露出了一絲異動。
但其實,這異動並不明顯。
卻還是被顧湘竹發現了,足以見得這個女人對趙辭盯得有多緊。
貢丹大會之後,更是連望舒宮都沒有回,便直接帶著趙辭去談並購兩家丹坊的事情,從頭到尾都沒有給自己獨自跟趙辭見麵的時間。
或許她以為,這樣就能安穩把煉酒之術拿到手中了吧?
還是太年輕!
趙煥抬了抬眼皮:“人通知了麼?”
李公公笑眯眯道:“奴婢已經派人通知了,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到!”
話音剛落。
便有一個小太監匆匆跑到禦書房門口跪了下去。
“陛下,項雲端求見!”
“快請進來!”
趙煥笑著站起身來,示意李公公攙著自己,兩人竟然一起站在門口,遙遙迎接。
過了一會兒。
小太監便去而複返,身後還跟著一個魁梧至極的身影。
項雲端看到兩人居然站在門口迎接,頓時受寵若驚,一路小跑迎了上去。
趙煥麵帶笑容:“雲端,彆來無恙啊!”
“哎!陛下,您您您,您怎麼在外麵等我啊,這不是折我的壽麼?”
項雲端此刻就是一個手足無措的糙漢,慌張地扶著趙煥回到了禦書房:“您快坐!”
扶著趙煥坐下。
他大喇喇地坐在對麵。
坐下以後,感覺有些不合禮數,又訕訕地站了起來。
趙煥撫須大笑:“今日請你來,就是為了喝酒敘舊,哪有那麼多禮數要講究?快坐,今日你我都是孩子的長輩,再講究那些君臣之禮,就彆怪我罰你酒!”
“是!是!哈哈……”
項雲端這才豪邁地坐下。
趙煥看向李公公:“大伴兒,快把孤珍藏的佳釀拿出來,今晚你也一起喝!”
“是!”
李公公也是滿臉喜意,取來一壇佳釀之後,斟滿三杯之後,也隨意地坐了下來。
趙煥端起酒杯,神色複雜地看著項雲端:“雲端!說來你也曾是意氣風發的青年將領,卻在臨歌當了十幾年鐵匠,心裡可曾委屈過?”
“那有什麼委屈的?”
項雲端哈哈大笑:“當年我糊塗的很,若不是您提醒,我都險些忘了老八她還有胞妹外甥在臨歌,要是他們娘倆受欺負了,那我才後悔呢?”
趙煥頗為感慨地點了點頭,舉起酒杯道:“乾!”
“乾!”
三個酒杯相撞,三人便一飲而儘。
項雲端跟李公公也對視了一眼,神情都有些緬懷。
“哎……”
趙煥抹了抹有些發紅的眼眶:“孩子長大了啊!”
“是啊!”
項雲端豪邁地抹了抹胡須上的酒漬,忍不住笑道:“一開始我還擔心那小子把自己前程毀了,沒想到居然這樣逆轉回來了!陛下,你老實告訴我,那藥酒是不是你偷偷塞給那小子的?”
趙煥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盯著項雲端的眼睛看了一會兒。
這才擺手道:“我是寵那小子不假,但也沒到寵愛無度的地步,終究是這小子自己爭氣。哎!天歌走的時候,也沒留下子嗣,隻剩一個妹妹一個外甥,卻也沒來得及看一眼,若他在泉下能看到辭兒這樣,心中也能有所安慰吧!”
一番話。
讓項雲端銅鈴般的雙眼都差點淚崩,他沒有接話,隻是又悶了一口酒。
趙煥歎了口氣:“世人都說我是千秋萬代,武勳第一的武憲皇帝。可誰都知道,這些威名是誰幫我打下來的。天歌帶精銳,一路破殺數百裡,殺得龍淵四國心驚膽寒,甚至一路抵達了大虞舊都,這是何等威風?
可我呢,不僅沒守住他的糧草補給線,甚至沒能接他回家。
如此,如何配得上這虛名?
如今文武百官,仿佛都忘卻了那段記憶,提起來就都是吹捧,可他們信口胡言的每一句,都如同刀子一般紮在孤的心頭。
孤難受啊,但孤不能說啊!
有時候,孤甚至不敢獨自去天歌墓前。
他的外甥,孤沒教好。
若不是今日辭兒走上了正路,孤連這頓酒都不敢請你前來。”
情至深處。
這位老皇帝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陛下莫要這樣說!”
項雲端也是虎目含淚,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當年若非您禦駕親征,不但老八回不來,整個淮嶺邊防恐怕都會崩潰。
誰能想到,那居然是龍淵四國的誘敵深入之計?
老八身死,乃死得其所。
若他泉下知曉,大虞因此安定了十八年,斷不會絲毫怪罪陛下!
我隻恨,為什麼偏偏那時候受了重傷!
若我跟去,說不定還能換老八回來!”
一時間。
禦書房哀慟不已。
李公公仿佛也陷入了痛苦的回憶。
情緒稍緩之後,幾人繼續推杯換盞,雖然追憶了不少曾經的事情,氣氛卻終究有些沉悶。
“唉……”
趙煥抹了抹眼角濁淚,拍了拍項雲端的肩膀:“這些年多虧你了,宮中那些婦人尤其善妒,若沒有你坐鎮臨歌,瀟翎他們母子,怕是要受不少欺負。”
項雲端有些慚愧:“我們項家男兒啥也不會,但好歹有個兩百斤的腱子肉,看家護院最是在行。”
“隻是……”
趙煥歎了口氣:“隻是瀟翎跟娘家走動雖然頻繁,卻……”
項雲端無奈:“陛下!這你就彆為難我了,荊妃娘娘自幼去瀛洲仙島求道,我都沒見過她幾麵。她回來之後,又滿眼都是皇家產業,實在聊不到一塊去。倒是辭兒這小子,平時喜歡去鐵匠鋪子裡玩,這玩意兒勉強不來啊!”
“也是!”
趙煥隻好點了點頭,似隨口問道:“最近辭兒去你那挺多次,想必麻煩你了不少吧?”
項雲端一拍大腿,笑罵道:“這小子麻煩的要命,搞得我直想揍他!”
趙煥眼睛微亮:“哦?他麻煩你什麼了?”
項雲端罵罵咧咧道:“他讓我用鎢鋼給他打造一把長槍,槍杆子裡還得灌鉛,就他細胳膊細腿的,娘們都未必玩得轉,還想玩槍,這不是胡吊扯?”
“年輕人嘛!總想當英雄。”
趙煥笑著搖了搖頭,又問道:“除了這杆槍,他還讓你打彆了麼?”
項雲端想了想,搖頭:“沒有啊……”
“哦……”
趙煥若有所思,隨後笑道:“最近這孩子精研煉酒之術,過些天便會投入量產,應當會找你幫忙,到時還得你費心了!”
“煉酒這玩意兒找我乾什麼?”
項雲端好奇:“我一個鐵匠能幫上什麼忙?”
趙煥笑道:“孤的意思是,能幫就幫,不過你說的也對,畢竟你乾的都是鐵匠。這樣吧,孤這裡剛好有一個宮廷釀酒師,若辭兒真的找上你,務必告知孤,有宮廷釀酒師參謀,也能幫辭兒減輕不少負擔。”
“好!”
項雲端鄭重點頭:“那我來的時候動靜小點,免得被宗人府看到,扣那小子功績。”
趙煥滿意地點了點頭:“是極!”
又觥籌交錯了一番,項雲端酒興好了不少,跟一個酒蒙子一樣,悶著頭就是灌。
不但灌自己,還灌趙煥。
就是他應該長時間沒喝酒了,沒過一會兒就趴在了桌上,被李公公攙到偏殿休息了。
片刻後,李公公回來了。
眸中清醒無比,剛才還朦朧的醉意,早已消失無蹤。
趙煥問道:“大伴兒,你看項雲端如何?”
李公公笑道:“項將軍一如年輕時候坦率憨直,對陛下心悅誠服,可信!”
趙煥點了點頭。
這跟他得出的結論一模一樣。
項雲端還是當年的項雲端,如今還是十分信任自己。
就像十七年前,自己一句話就能勸他留在臨歌一樣。
同樣。
這也是除自己以外,趙辭最信任的人,不然也不會每次受欺負就跑項家的鋪子。
顧湘竹聰明一世,卻改不了高傲的心氣兒,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隻把項家當成做生意的後盾,卻沒有用真心經營感情。
而趙煥也篤定,趙辭一定會找上項雲端。
因為煉酒工藝就算再完美。
也不可能一個人供應這麼大的量。
自己不可能跟顧湘竹起衝突。
但不意味著自己不能把煉酒工藝獨攥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