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三人重新返回到車廂裡。車子發動機的轟鳴比任何一次都更劇烈,每一次震顫都仿佛敲在心臟上,讓人沒由來的感到窒息和緊張。
席勒感覺到車子發動了,正向前開去。一開始還比較平穩,但是很快,劇烈的失重感讓所有人說不出話來。
那並不像是蹦極或是坐過山車一樣的失重感,而更像是你在夢裡從樓頂一躍而下,那種無依無靠、隻能感受到無窮無儘的墜落的感覺。
“砰!”
車子忽然猛地一震,像是撞上了什麼東西。但傑克顯然不打算停下。
“砰!砰砰!”
又是接連兩次震動。席勒也不得不抓住了車門旁邊的把手。他隱約之間聽到傑克罵了一聲,但很快變得悄無聲息。
席勒一手抓著車門,思考著外麵的情況。
駭爾的精神強度太高了,底層夢境一定混亂得可怕。他的種種負麵情緒都會化作怪物,在這裡肆無忌憚地破壞。
要穿過這樣的地方絕非易事。即便傑克作為布魯斯的“小醜”,強度已經提升得很高,也未必能夠完全應付得來。
想到這裡,他朝著車頭走了兩步,然後說道:“如果穿不過去,就在這裡把我放下也行。我想我能應付得來。”
“砰!!!”
又是一下劇烈撞擊。這兩次的程度可比之前嚴重得多,整個車子猛地搖晃了一下,車廂的金屬部件發出令人牙酸的擠壓摩擦聲。
緊接著,席勒聽到了“咕咚”一聲,然後半透明的白色水從縫隙中滲進車裡,很快就沒過了他們的腳踝。
是羊水。
席勒有過在產科做緊急心理治療的經驗,他知道此刻湧進來的液體是什麼。
下一秒他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因為一個巨大的嬰兒腦袋伸了過來,把一隻比車門還大得多的眼睛貼近了車門的縫隙,似乎是想看看裡麵有沒有人。
不義超人倒吸一口涼氣,但不義蝙蝠俠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席勒也緊緊貼著車廂的牆壁,三人同時屏住呼吸。
那嬰兒似乎什麼也沒看到,很快就順水飄走了。車子顛簸了一下,似乎是上了岸。剛剛湧進來的水很快就都流走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鐺”的一聲,車廂上方被敲得癟了一塊,連接處露出一個小縫,正好在席勒的腦袋上方。
他抬頭一看,看到了一個鉗子,但並不是產科用具。他也說不上來那是什麼,隻是上麵隱約刻著氪星的文字。
又是“鐺”的一聲,這一下敲在牆壁側麵,立刻就鼓出來一大塊。卡車一個急轉彎,繞開了下一次敲擊,又不知開到哪兒去了。
緊接著,席勒感覺到車子所在的地麵正在晃動。前方傳來某種轟鳴聲,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破土而出。
他朝著已經破損的縫隙看了一眼,隻看到濃重的陰影覆蓋過來。緊接著,車門後方的土地突然炸開,一條尖銳的、像是蛇的尾巴一樣的東西從地麵下方鑽了出來,猛地抽在車門上。
順著車門的縫隙,席勒仔細地看了一眼那東西:通體銀白色,細細長長的,尾巴尖上伸出兩個角,一左一右,不光能分開,還能旋轉。
這看上去像是某種巨大生物的觸手。席勒知道之前看到的陰影應該就是本體。
被這觸手又追了一路,好不容易甩脫了,整個車廂似乎又被什麼東西捏住了,猛地一擠,三人紛紛向中心靠過去。
席勒一回頭,看到了非常明顯的左四右一的指痕——這明顯是靈長類動物的手。
緊接著,他聞到了一股難聞的氣味,非要形容的話,有點像是膠皮燒焦了。
卡車的車廂已經被摧殘得差不多了,要是再來個什麼東西,他們三個肯定跑不了。
但是好在,不過幾分鐘後,車子緩緩停下,似乎是已經到了傑克認為安全的落腳點。
車門打開,不義蝙蝠俠和不義超人出於謹慎,沒有上前。席勒率先走了下去。
剛一下來,就聞到了一股非常濃重的焦油的味道,緊接著是嗆人的灰塵味。天空中彌漫著黑色的灰燼。
席勒打量著這個地方。這裡似乎是個地下礦洞,隻不過這一條礦道被廢棄了。略微往外走幾步,就能看到一個豎直向上的通道。
雖然有通道,但並沒有階梯。席勒立刻意識到這可能是氪星的礦洞,因為氪星人會飛,他們並不需要走樓梯。這種直直向上的通道,就是他們往返用的道路。
岩壁呈現黑褐色。席勒伸出手輕輕一抹,就能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跡。指尖倒沒留下多少顏色,浮土和殘渣都落了下去。
地下傳來極為低沉的轟鳴聲。如果仔細感受,能夠感覺到微微的震動。這裡的氣溫也很高,有接近40度,氧氣流通非常緩慢,呼吸急促一些,就有種窒息的感覺。
不義蝙蝠俠和不義超人也跟上來。不義超人打量著這裡的環境,但他與不義蝙蝠俠一樣,感覺到陌生。
儘管他也能恍惚記起一些氪星上的事,但他從不記得他的故鄉有這樣的地方。
“這裡屬於淺層夢境,還算比較安全,但依舊需要小心。”傑克看向席勒說,“怎麼進入更深一層的夢境,應該不需要我來告訴你。我先走了。”
說完,他就返回了卡車上。不義超人想開口叫住他,但不義蝙蝠俠扯了扯他的披風。一晃神的功夫,那輛卡車就消失不見了。
“所以怎麼進入深層夢境?”不義超人看著席勒問道。他顯得非常警惕,似乎並不打算和席勒一道。
“我是怎麼進入你的深層夢境的?”
不義超人一噎,其實他也不知道。他隻記得他那時有些暴躁,然後眼前的一切就都消失了。
“失去控製。”席勒說,“通過刺激精神弱點,讓夢境的主人失去控製,他就會跌向更深層次的混亂中,自然就能進入深層的夢境。”
“但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來的路上你也看到最深層次的夢境裡有些什麼了,你未必是那群怪物的對手。在這裡被殺,可就是真的死了。”
不義超人抿著嘴唇不說話了。
也不是席勒一定要和他浪費口舌,而是如果他們鬨出什麼亂子來,可能會影響他的調查計劃,那就不好了。
不義超人想到:當時在他的夢境裡的時候,好像確實是他發飆之後,就會重新從床上醒來。所以刺激夢境的主人讓他變得混亂,就是深入夢境的方法。
但問題是:你在駭爾的夢境裡刺激駭爾,和找死到底有多大區彆?
然後他就聽到席勒說:“在夢境當中,駭爾未必是駭爾。”
“越淺層的夢境,他的身份越有邏輯可循,比如他曾經接觸過的某個人,或者是理想當中的他自己。而越深層次的夢境中就越抽象,他可能是個怪物,是某種動物或植物,甚至可能是無機質的工具,一切皆有可能。”
不義蝙蝠俠開始思考席勒所說的話,他聯想到自己偶爾會有的某些夢境。
在睡眠比較淺的時候,他通常會夢到自己的過去。那個時候他仍然是他自己,隻是經曆和身份可能會略有不同。
而在完全熟睡的時候,夢境就開始變得天馬行空起來。他有可能是一棵樹、一堆沙子、一棟樓,或者乾脆就不存在,隻是一個攝像機一樣的視角。
看來駭爾的夢境也是一樣。在淺層次的夢境當中,他在夢境中的身份不過是現實世界中的變體。但若是深層次的夢境中,要把他找出來就困難多了。
席勒並不想做過多解釋,也不想耽誤時間。他順著通道一路往前走,直到來到一處寬闊的圓柱形的豎井旁邊。
一根巨大的金屬管道一路向下。管道散發著熾熱的高溫,在邊緣低頭往下看,能隱約看到些火光。而往上看去,豎井和管道在消失點彙聚起來。
席勒看到管道上印著一個圖案,下方有一行氪星文字。他並不認得文字,但大概能夠猜出那個圖案是什麼。
“氪星最高議會的標誌。”卡拉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豎井當中。她懸停在圖案前方,目光有些複雜。
“我曾聽我的父母說過,在很久以前,是議會的長老們帶領氪星人開發地心能源,造出了我們的第一艘飛船。那時,所有人都很開心,覺得我們很快就能擺脫這顆貧瘠的星球,去遠方尋找屬於我們的天堂。”
“慶典舉辦了幾天幾夜。人們載歌載舞,歌頌著長老們的功績,也幻想著自己的美好未來。”
“但是命運和我們開了個巨大的玩笑。”卡拉笑了笑,但卻顯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
克拉克飛到了她身旁,輕聲問:“什麼?”
“我們與自己恒星係的恒星合不來。這樣的種族本來就應該在進化之路上被淘汰掉。但我們的祖先不認命,為了改良自己的基因,才發展出了基因篩選和編輯科技。”
“儘管如此,早期的氪星人活得還是很艱難。製造宇宙飛船就是為了找一個合適的太陽。但是結果你也知道了,直到氪星毀滅,我們也沒能找到合適的恒星。”
克拉克也沉默下來。他知道適合氪星人的恒星在哪兒。看起來,與氪星人相比,人類是個足夠幸運的種族。
“遠大的理想破滅之後,剩下的就隻有渣滓。第一代長老們鬱鬱而終,第二代也沒能看到理想中的圖景,然後是第三代、第四代……”
“事情完全變了個樣子。他們不再想要發展和遠足,而是拚命掠奪母星上的資源,為自己打造堅固的庇護所和溫室,把大多數的氪星人扔在外麵,讓他們自生自滅。”
“抽取地心能源的設備很危險。”卡拉低頭向下看去,目光停留在那隱隱的火光上,接著說,“每一次地心不穩定的能源活動,都會葬送無數鮮活的生命。而我們無能為力。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克拉克看向卡拉。她的側臉在極為微弱的火光的映照下,隻有邊緣有一絲的亮光,其他全部沉在陰影裡,像是一場漫長的日食。
他聽到卡拉的聲音再次回蕩在空洞的豎井中,每一絲撞擊岩壁回蕩的輕微震動都讓人心頭發顫:
“因為,我們的星球有一顆恒星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