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們說的都很對，我們肯定應該比上屆世界杯的成績更好。但為什麼隻能好一點呢？比十六強更進一步確實是八強，但我覺得這隻能算是按部就班的進步，而不是真正的創造曆史。”
年輕的王烈站起來發言，他說的話聽起來不是很客氣，但他卻絲毫不懼，哪怕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我也知道我們的每一步都是在創造屬於中國足球的曆史……我就想那為什麼我們不乾脆一步到位呢？”
身為隊長的蔡伯康問他：“怎麼個‘一步到位’？”
王烈說道：“那就是贏得冠軍啊，在我們家門口拿個世界杯冠軍！”
此言一出，蔡伯康愣住了，其他人也愣住了，會議室裡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安靜中。
不過這個安靜很快就被哄笑聲打破了。
“噗！小王你是真敢說啊！”
“哈哈哈！小子牛逼！”
“我操，王烈你屌爆了！”
……
蔡伯康對王烈笑道：“確實一步到位了……不過小王你得考慮考慮現實情況。咱們東道主的優勢也沒有大到可以直接奪冠，我們又不是韓國嘛。”
他抬手示意王烈坐下，然後對全體隊友們說：
“我看八強是最實際的目標，我們就以這個為目標努力，爭取在明年的本土世界杯上創造最好成績，把咱們所有人的名字都寫在中國足球的曆史上！”
說這番話的時候，他還專門又向王烈投去一瞥，發現這小子好像還挺不服氣的，對自己的慷慨激昂沒有做出任何正麵反應。
※※※
“我操，我們明年世界杯的目標怎麼就是冠軍了？”
沈東升的驚呼把蔡伯康從昔日的回憶中喚醒過來。
他突然有些遺憾，自己此時此刻是隔著電話旁聽的。
真想在現場，親眼看一看王烈那小子臉上的表情啊……
“……我們內部都還沒有討論這個問題呢，他現在先把衛星放出去了……現在我們不就被動了嗎？是不是應該把他叫過來，好好問一問啊？”
沈東升看向主教練何振勇。
臉色凝重的何振勇還沒說話，蔡伯康轉身就向房門走去：
“我去叫他，在這裡喊他，他肯定是聽不見的。”
“誒，你知道他們在哪兒嗎？”沈東升問。
“會議室就那幾個，挨個找唄！”
話音未落，他就跑出了門。
而他留在屋裡的手機上，通話還在繼續，王烈的聲音從手機揚聲器不斷傳來。
“……在大眾認知裡，這個目標很誇張。畢竟世界杯奪冠，那都是傳統足球強國的目標。但我要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
“……但我要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既然我們有資格參加世界杯，那我們就有資格去爭奪冠軍。沒人規定隻有那些大熱門才能奪冠吧？否則哪兒來的‘冷門’一說？
“所以其實問題的關鍵不在於我們能不能奪冠、有沒有資格去爭奪冠軍，而在於我們想不想。你們自己想，你們想不想拿冠軍？先彆考慮能不能拿，就說你們想不想吧？有人會不想要這個冠軍嗎？”
不考慮能不能拿的話，當然想要冠軍啊！難道還有人不想要嗎？
柳瑾軒在心裡反問。
他看向王烈，臉上的表情躍躍欲試，又打算站出來回應了。
但這次王烈沒有點他的名字，而是抬起雙手：“你們不用回答我，隻需要回答你們自己就行了。反正我想，一直都想。從十五年前的東道主世界杯開始，就想要奪冠。”
王烈指著自己。
“我知道肯定有人覺得奪冠很難，當然很難，不難的事情做來乾什麼？在小區裡爬個六樓很容易，但爬珠穆朗瑪峰很難，那為什麼沒人說他的目標是爬六樓，都說是攀登世界最高峰呢？越難的事情越要去做，隻是越難的事情也越難做，越需要我們付出更多的努力，甚至是賭上所有。
“足球不是單打獨鬥的項目，需要我們所有人一起努力才行。這也是為什麼我今天要專門開這個動員會……因為我需要大家的幫助，我希望你們能和我一條心，為了世界杯冠軍而努力。
“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攀登。隻要我們每個人都能在接下來的一年時間裡不斷努力進步，讓自己變得比現在更強，我相信到明年的世界杯上，我們真的有希望完成這個目標。作為隊長，我會以身作則，衝鋒在前。你們所有人都可以監督我的表現，看我是不是隻會裝逼說大話，看我是不是在拚命！”
說到這裡，王烈提高音量，大幅度的揮動手臂。
“兄弟們，在世界杯上拿到八強，不過是再次追上前人的功績而已。而為中國贏得世界杯冠軍，則是前無古人的偉業！我們應該在中國足球曆史上樹立一座豐碑，把每個人的名字刻在豐碑上！”
柳瑾軒仰頭看向王隊，這個男人似乎變得比會議室的燈光更明亮耀眼。
他難以抑製自己身體的抖動，完全被王隊這番話說得燃燒起來，幾乎就要忍不住跟著王隊喊出來了。
這時王烈又說道：
“我不需要大家現在就表態，你們可以回去好好想想。如果同意我說的這些，也想要以奪冠為目標的話，那就請在接下來這一年的訓練和比賽中，都全力以赴，提升自己吧。到時候讓我們頂峰相見。”
說完他拿起桌上的手機，掛掉通話轉身離開，完全沒有要留下來看大家反應的意思。
他很乾脆地打開門，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助理教練蔡伯康。
※※※
蔡伯康說的沒錯，會議室就那麼幾間，挨個找總能找到。
但他沒有用自己說的辦法，而是直接在電梯間裡用座機打電話找酒店前台，問今天晚上有哪間會議室被租用了。
酒店那邊答複的很快。
就一間，三樓四號會議室。
於是他直奔四號會議室而來。
剛走到門口就聽見王烈那句話：
“我們應該在中國足球曆史上樹立一座豐碑，把每個人的名字刻在豐碑上！”
他有些恍惚，以為自己穿越時空，回到了十五年前。
但他很快就從這種時空錯亂的感覺中回過神來，因為他當初說的話和王烈現在說的話還是有些不同的。
回過神來的他並沒有立刻就開門闖入，將王烈從會議現場抓走。
而是等在外麵，準備等裡麵散會之後，再把王烈叫走。
因為如果是在會議進行中突然叫走王烈，難免會讓其他球員們猜疑，是不是教練組對他剛才的目標很不滿——雖然他也不知道何指導和沈領隊他們是怎麼看待這個目標的，尤其是何指導一直沒有發表意見。
蔡伯康隻是單純不想拆王烈的台。
結果他沒想到自己在門口等來的是直接開門的王烈。
“咦，蔡指導？”
王烈很意外，沒想到蔡伯康竟然在門口。
蔡伯康也很意外，沒想到自己就這樣避無可避的直接暴露在眾目睽睽下。
既然暴露了，他也隻能硬著頭皮說：“呃，他們想和你聊聊。”
王烈笑道：“我正好也要去找你們。”
說完就和蔡伯康一道離開了。
留下三十四名隊員們，在最初的錯愕之後，毫不掩飾地熱烈討論起來。
“蔡指來找王隊了，這是不是代表了教練組的意見？”
“教練組什麼意見？不同意王隊的這個說法？”
“這不廢話嗎？王隊提的目標是世界杯奪冠，他又沒有提前和教練組通氣，那讓何指導怎麼看？牛皮你幫我們吹出去，最後完成不了的話不變成我們背鍋了嗎？”
“我覺得你說的有些誇張。如果教練組真是反對王隊，為什麼來的人是蔡指？而不是何指導？直接叫停不就行了嗎？我倒覺得蔡指導叫王隊過去，應該是想要了解情況……”
“這有啥好了解的？他們不是在電話裡都聽到了嗎？他們要是同意王隊的目標，乾嘛還要讓蔡指來找他？”
儘管蔡伯康有意躲在門外，但他還是被大家看到了——就算有人沒看見，聽見王烈那聲“蔡指導”也都知道門外來者何人了。
很顯然，蔡指導是代表教練組來的，因為主教練和領隊都通過電話直播聽到了王烈說的內容。
所以他的到來自然引起了其他國腳們的猜疑和擔憂。
之前因為王烈慷慨激昂的演講而沸騰起來的熱血，正在迅速冷卻。
有人意識到王烈隻是給他們吹噓了一個夢。
夢很美，卻注定實現不了。
甚至還可能和現實反著來。
傅曉峰對情緒肉眼可見低落下來的柳瑾軒攤開雙手：“這才是正常情況，很多東西不是說幾句漂亮好聽的話就能實現的……”
“可是大家不想拿冠軍嗎？”柳瑾軒喃喃道。
“想啊，但這冠軍是想就能拿到嗎？”傅曉峰聳聳肩，在心裡說：
我還想當國家隊老大呢，實現了嗎？
“我是這麼理解的，曉峰哥。先不管最後能不能成功，但以世界杯冠軍為目標而努力，總是沒錯。這樣就算最後沒成功，我們應該也可以取得比以前更好的成績。而且不管怎麼說，在最終結果還沒出來之前，就考慮失敗，不是好事。應該彆考慮最終結果，先乾，乾就完了……”
看著柳瑾軒認真的表情，傅曉峰在心裡吐槽：
對對對，就是這個感覺，和王烈簡直一模一樣。那些話聽起來都一點毛病沒有，正確無比。但也就是這樣了，除了聽起來無比正確之外毫無意義。
楚獄能感受到會議室裡原本炙熱的溫度正在冷卻，就像是停止燃燒後的爐膛。
他想以副隊長的身份來講幾句話，提振一下球隊的士氣。
但在他這麼做之前，馮啟元已經在座位上站了起來。
身高一米八八的他舉起自己的雙臂，在會議室裡非常顯眼，同時他還大聲喊道：
“兄弟們！兄弟們！我有幾句話想對大家說！大家靜一靜，聽我說！”
在他重複了兩遍之後，會議室裡重新安靜下來，大家紛紛把目光投向他。
“我要說，在今天這場會之前，我就知道王隊會講什麼了，你們會不會覺得奇怪？在今天這場會議之前，我就知道王隊的目標是世界杯冠軍了，因為王隊已經提前給我說了！”
馮啟元此言一出，就驚得不少人目瞪口呆。
他繼續說：“大家還記得這賽季英超威頓希爾主場輸給泰恩的那場比賽嗎？比賽之後王隊主動找到我交換球衣。但那不是一次普通的交換球衣，而是一次約定。
“王隊給我說他想要在明年的世界杯上，率領中國隊贏得冠軍。但他也知道光靠自己，是沒辦法實現這個目標的，所以他希望我也能繼續提升自己，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強。不光是我，他希望咱們國家隊每個人都能這樣，因為隻有我們所有人都更強了，他的這個夢想才有機會實現。隻不過他當時先遇到了我，所以就利用交換球衣的機會給我說了……
“王隊當時拿著球衣對我說，如果我也想贏得世界杯，並且願意為了這個目標而努力奮鬥、拚命提升自己，讓自己變得更強，那就接過他的球衣，給他一個承諾，和他一起去拚。你們都看見了，我接過了球衣。那件球衣現在就掛在我家裡，我每天都能看見。”
他這番話讓會議室裡炸了鍋，大家都沒想到當時那次交換球衣背後竟然還有這樣的故事。
“我操！原來是這樣？！”
“王隊那個時候就已經決定了？！”
“操！王隊真他媽屌……”
“牛逼！”
有人大聲問馮啟元：“那為啥你之前不說？”
馮啟元回答道：“王隊也沒讓我說啊。而且我覺得，這個事情，王隊肯定是想要親口告訴大家的。也隻有他親口給大家說，才有意義。”
隨後他指了指自己。
“兄弟們，我不管你們怎麼想，我也不管教練組是怎麼看待王隊這個目標的。反正我已經決定和王隊一起去拚了！我改掉了自己生活中的一些壞毛病，我製定了全新的訓練計劃……我不是嘴巴上說說而已的。
“其實我也有過想要放棄的時候，畢竟一點享受都沒有，壓榨自己確實是太苦太累了。可是每次隻要我想放棄，我就會想一想王隊在這半個賽季的表現。一個三十八歲的老將，為了他心中的理想，還能拚到這種地步。我又有什麼理由放棄呢？所以新賽季我肯定會繼續努力，你們要是不相信的話，到時候看我表現就是了。”
※※※
“你是認真的嗎，王烈？”
國家隊領隊沈東升瞪大眼睛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王烈。
“當然是認真的。贏得世界杯冠軍，一直都是我的理想。”王烈回答的非常認真，臉上完全看不見嬉皮笑臉的表情。
有的人會在討論一個很正經的事情時，用玩世不恭的態度和開玩笑的方式來緩解自己與聽眾的尷尬。
但王烈完全沒有這麼做。
因為他不覺得與彆人討論贏得世界杯冠軍有什麼好尷尬的。
當然了，現在站在他麵前的三個人也表情嚴肅，同樣沒覺得尷尬。
“我知道這是你的理想，但現在這麼正式地對全隊宣布，你不擔心會讓大家覺得壓力太大了嗎？”沈東升繼續問。
“我就是要讓他們感覺到壓力。如果一點壓力都沒有，那所有人都不會把這個目標當回事兒的。”
“那現在他們就能當回事兒嗎？你怎麼能保證每個人都和你想法一樣？”沈東升似乎並不打算放過王烈，就像是畢業答辯上的導師一樣，追著王烈刨根問底。
王烈搖頭：“我不能保證。”
對於他這個回答，沈東升、何振勇和蔡伯康三個人都很意外，其中蔡伯康更是著急道：“不能保證？那你說那些有什麼意義？”
王烈扭頭看向發問的蔡伯康，對他微微一笑：“我想應該沒有誰會不喜歡世界杯，不喜歡冠軍吧？他們如果有顧慮，也是擔心贏不了。那很簡單，我帶他們贏。我會證明給他們看，我有這個能力。”
旁邊一直沒吭聲的主教練何振勇反問：“就像你這個賽季在泰恩乾的那樣？”
王烈點頭：“對，就像那樣。”
何振勇沒有再問，而是似乎陷入了某種沉思。
倒是他身邊的領隊沈東升有些著急：“我說句不好聽的，王烈。帶領中國隊贏得世界杯，可要比帶領英超保級球隊拿到歐冠資格難多了。我都不說兩隊的實力差距，世界杯冠軍隻有一個，三十二支球隊爭奪一個冠軍。而英超名額有四個，二十支球隊搶四個名額，從概率學上來說哪個更容易？”
王烈說：“但是沈領隊，英超是聯賽，世界杯是杯賽。聯賽更需要考驗球隊的硬實力，杯賽對球隊的實力反而不那麼看重，更容易爆冷。”
沈東升沒有繼續發問，而是沉默不語。
見屋子裡陷入安靜，王烈繼續說道：
“我知道世界杯奪冠很難，我也知道把這個目標說出來會嚇住不少人。但有些事情不能因為難就不做，同理有些話也不能因為怕嚇住人就不說。
“何指導、沈領隊，事情總是要做的，反正我就是想要世界杯冠軍。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把話挑明了？當然，我也知道，這話換成其他任何人來說，可能都不會被當回事兒。所以我就說了，這話也隻有我來說，因為這是我的責任。”
王烈這麼說的時候，蔡伯康就在旁邊看著。
他又想起了當年的往事。
花了十五年時間，那個年輕人終於讓所有人都願意認真聽他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