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用一個詞來描述安魂曲,很多人應該都會選擇“善良”。
這份善良並非流於表麵的溫柔,而是烙印在她一言一行中的本能。
她會在戰鬥中拚儘全力保護隊友,不惜用自己的身體擋下攻擊,也會在戰後悉心照顧每個傷員。
戰鬥開始時,她總是第一時間關注到那些不幸被卷入的普通人,優先將他們轉移到安全區域。哪怕局勢對她而言再凶險,她也會堅持為他們撐起一片庇護之所,近乎固執地將所有人的安全視為己任。
她的治愈魔法永遠支撐著生的希望。無論是危及生命的重創,還是僅僅一個微小的擦傷,她都會認真對待。無數次的絕望之境中,都是她為大家撫平身體的傷痛,用溫暖的微笑驅散人們心中的陰霾。
即使在與魔獸的戰鬥之外,她也從不吝嗇於伸出援手。
她會幫忙修複受損的房屋,疏通阻塞的道路,甚至為小朋友找回被魔獸驚嚇而走丟的小狗。
黑珊瑚曾打趣說,相比其他魔法少女,她就像是上世紀的古早魔法少女動畫中走出來的角色一樣,把日常瑣事都當作主線任務來完成。
對她而言,善良並非隻在危機中閃耀,它更多時候都消融在平凡的日常中,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然而,若要讓弦心石來挑選那個最能代表安魂曲的詞,她的答案則會是“勇敢”。
她一直認為,像安魂曲那樣毫無保留地釋放善意,比與魔獸戰鬥更需要勇氣。
與魔獸戰鬥,所承擔的負麵後果無非就是受傷或者死掉,都是非常乾脆的事。
但善舉並不一定總是能收獲感謝。無視、辜負甚至倒打一耙,都是不可忽視的一環。就算這些情況隻占很小的比例,對安魂曲這樣把幫助彆人當成本能的人來說,要承受的次數必然不會少。
而且最令人難受的,往往是那些束手無策的時刻。
她究竟經曆過多少次眼睜睜看著生命在指尖流逝,卻無能為力的悲劇?
對一個將治愈視為天職的魔法少女而言,那簡直是靈魂的酷刑。可下一次,她依然會溫柔地伸出手,背負著一次又一次失敗的重量,卻仍舊義無返顧地去愛、去守護。
這份勇敢,才是她身上最寶貴的東西。
設施運轉的白噪音中,弦心石和黑珊瑚坐在航母內壁曲折的管線上,聊起一件又一件有關安魂曲的往事,幾乎忘了她們正在執行一場艱巨的營救任務。
她們說起她為了治療傷員,連續施法超過72小時的事。
她主動解除抗性感染異種病毒,隻為開發出解毒魔法,挽救了一座城市的事。
還有一次戰鬥中魔獸摧毀了水壩,她隻身抵擋洪流,直到下遊村民都安全撤離,才力竭倒下的事。
“她其實並不擅長那種場合。她純粹是把所有魔力傾注到護盾裡,把最基礎的魔法護盾擴展到極限……”弦心石無奈地搖頭道,“真是太傻了。”
黑珊瑚微笑道:“那就是你們的第一次相遇吧?你幫她處理了洪水,順便把她從水裡撈了出來,從此成了好朋友。說起來,你們才是戰隊的,我認識你們倆的時候,都已經算第三者插足了。”
“你少說一句怪話能死嗎?”
“哈哈……”黑珊瑚笑完,又有些落寞地感慨道,“那時候誰又能想到,你們也會成為戰隊的終點呢?”
雷火螢不由得問:“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弦心石低下頭,沒有遲疑也沒有避諱,把那場導致她們決裂的行動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其實回過頭看,她的策略才是正確的。”弦心石歎息道,“她從一開始就在努力尋找解除腐化的可能性,而且她其實也一直在想辦法拖住那些腐化者。她已經做得很好了,我卻還在嫌她因為不忍心傷害腐化者,戰鬥起來太優柔寡斷……
“她總是心存希望,總會努力尋找更好的解決辦法。而我隻會打著為更多人著想的幌子,逃避理應承擔的責任。
“但即使時光倒流,讓我能回到那個時候重新做出選擇,恐怕也隻是把決裂的時刻往後拖了一點而已。我們有太多理念上的衝突。而且最不可原諒的是……”
回憶起那句話,弦心石感覺心臟像是碎掉了一塊。
但她還是堅持說了出來。
“我曾經罵過她,說她所謂的善良根本就是擱淺後遺症的產物。”
“啊……”雷火螢顫抖地吸了口氣,不知該說些什麼。
許久,她才小心地問:“那事實上……”
弦心石搖頭道:“事實上,根本不重要。在成為擱淺者之前,她同樣會做出那些善舉。後遺症的確放大了這一特質,讓她以近乎偏執的態度去保護一切、治愈一切,但我沒資格因此去否定她的真心,否定她本身。”
黑珊瑚不無遺憾地說:“你們兩個啊……明明是互相欣賞的人,為什麼最後要變成這樣?”
“互相欣賞?”弦心石苦笑道,“我不認為在她眼裡我有什麼可取之處。但她的確擁有我所憧憬卻無法達成的一切特質。”
她出神地望著前方,極其認真地說:“她是最魔法少女的魔法少女。”
“好像還是第一次看到……你對彆人有這麼高的評價。”雷火螢驚訝道。
弦心石眼中流露出幾分哀傷:“但這或許正是她痛苦的根源。
“在這片戰場上待得越久,我就越能體會到,傷痛和死亡,隻是戰爭中最簡單的部分。
“再勇敢的人,麵對那無論如何都無法打破的困境,麵對那些拒絕被拯救,甚至不知道‘得救’為何物、無法想象一個正常未來的受害者,遲早都會被這份絕望拖垮的。”
戰爭,戰爭從未改變。
這是人類的死局,安魂曲卻偏要拿自己的靈魂往上磕,何苦呢?
沉重的空氣中,隻能聽到設備的嗡鳴聲。這怪異的航母仿佛傳達著某種真諦,那些更宏大更冠冕堂皇的東西,其實都沒什麼兩樣,隻是人類為自己鑄造的,無法逃離也不願逃離的腐朽機器。
“我有一個想法。”雷火螢忽然抬起頭,思考道,“通向下一層的入口和周邊環境截然不同,指的會不會不僅是視覺上的差彆,還有可能是其他角度上的?”
弦心石被她的話吸引了注意:“怎麼說?”
“就比如這一層內心世界的底色是痛苦與絕望,那麼入口或許會是某種象征著治愈與希望的東西。”
一旁的黑珊瑚想了想:“教堂?”
弦心石很快否定道:“不可能,安魂曲最討厭那一套……”
“那就是醫院?”
“我去過一家醫院,但是不太確定……”弦心石咬牙道,“這狗槽的地方連醫院都炸,希望可能不大。”
雷火螢問:“為什麼要默認廢墟裡就找不到呢?”
弦心石愣了一瞬,不禁也自問道:對呀,為什麼會產生這種想法?
不過隨後,仿佛一層迷障被悄然揭開,她對這一可能性的希望迅速滋長,變得越來越強烈。
“沒錯,我們應該試試醫院。這麼簡單,這麼明顯的事,怎麼一開始都沒想到?”她懊惱地說。
和安魂曲最適配的地點當然是醫院,而不是這莫名其妙插在沙漠裡的航母。
她們迅速收拾好東西,開始分頭尋找散落在各處的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