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周例會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呂總安排好了當前和今後一個時期的工作，然後在喜氣洋洋中宣告結束。
公司的各大條線穩中向好，員工們也都充滿了乾勁，一片欣欣向榮。
一如這個奔湧向前的時代。
股市高歌猛進，經濟繁榮昌盛，政策開明，活力無限。
散會後，賀盈沒有回自己的辦公室，而是跟著呂錦程上了頂樓，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呂總，等下要不要我送你過去？”
作為小助理，她知道呂錦程等下約了人。
雖然說那個人的地理位置並不算遠，隻在幾公裡內的曙光嘉園小區，開車不過幾分鐘的距離。
呂總大概率不需要自己接送。
但她還是要問上一句。
事事報備的好習慣，賀盈早就養成了。
“怎麼，等下有事？”
呂錦程這會正捧著手機，聽著賀盈的語氣，抬起頭問道。
“之前不是聽你說嘛，這會是難得一遇的大牛市，我前幾天也就跟著看了一下房產市場。”
說到這裡，賀盈明顯有些扭捏，單手捉住衣角，不自覺地咬了下嘴唇，低下頭去。
“然後呢？”
男人也跟著來了興趣，笑眯眯地追問道。
“看中哪一套，準備喜提新房了？”
他不由得感到好奇。
看到自己豪擲數百萬買下彆墅，小助理對房子感興趣不難理解。
但說白了，她現在也不過是踏進社會不到一年的小白領。
儘管現在房市還沒後世那麼誇張，可首付依然不是個小數字，遠遠不是此時的賀盈能夠負擔得起的。
明明自己一直在鼓勵她學著享受生活，她甚至都沒什麼機會攢下太多錢。
首付從哪來？
“是這樣的”
“本來我就是隨便看看的嘛，給自己定個小目標，管理一下預期。”
“但聊了幾家之後，有人跟我說，像我現在的情況，最適合做零首付”
“人家約我去現場看看房子，了解一下最新的金融政策，名額有限。”
說著說著，賀盈的語速變快了幾分。
“零首付？”
呂錦程靠在椅子上，翹起雙腿，嘴角不禁浮起一抹久違的微笑。
他已經很長時間沒聽見這個熟悉的“新名詞”了。
房價如同坐著火箭般飛速上漲的背景下，零首付購房現象悄然興起。
為了賣房，房地產中介和部分開發商使出渾身解數，各種營銷手段層出不窮。
從“買房送汽車”到“買房送公寓”，傳統營銷套路屢見不鮮。
而2015年起，“零首付”購房的經驗分享帖，也開始在社交平台廣為流傳。
許多城市的房地產中介以購房者的口吻，在社交平台上發布“零首付拿下人生第一套房”等帖子吸引流量。
例如在江城，有發帖者稱買房太不容易，好的太貴，便宜的太偏僻，且自己還有欠款，但通過努力找到了零首付的房子，不僅平掉了負債，位置還很好。
發帖者表示，原本80萬的房子，按常規15成首付需要支付12萬，但通過一些操作，房子可以貸款至100萬元，多出的部分房東會退回，從而實現零首付。
賀盈正是看了這樣的帖子，萌生了想要繼續了解的興趣。
“約了你下午看房？先不著急過去。”
呂錦程笑著指了指不遠處的櫃子，慢條斯理道。
“正好等下來個客人，先去泡壺好茶，讓他給你講講其中的門道。”
“好的~”
賀盈轉過身子，乖巧地點了點頭。
“小賀，作為專業的金融從業者，我確實不太建議你零首付買房子。”
南湖產業園d區4棟頂層，辦公室茶香嫋嫋。
一位中年人和呂錦程並排坐在一起，小腹發福，臉上笑出幾道褶皺，正是去年年底升任副行長的黃虎。
“從過往的操作看，零首付並不是你理解的那樣，完全不掏一分錢。”
看著賀盈疑惑的表情，黃虎繼續解釋道。
“往往是開發商或房屋中介機構，通過預先墊付或是虛擬抬高房屋售價，以高評高貸等方式，從信貸公司或者銀行那裡獲得首付款。”
“黃行長，什麼是高評高貸？”
賀盈像極了求知若渴的好學生，托著下巴望向麵前兩位男人。
“就是說，開發商或房產中介通過虛增房產售價，使購房合同價格高於實際成交價格。”
“我給你舉個例子，比如一套實際價值200萬的房子，開發商將合同價抬高至250萬。按照銀行貸款政策，購房者可以以250萬的合同價向銀行申請貸款，通常能貸到合同價的七成或八成。如果按八成貸款計算，可貸到200萬，這就相當於購房者無需支付首付款，直接從銀行獲得的貸款覆蓋了全部購房款。”
黃虎抬起杯子，抿了口茶說道。
“但是這種操作也是有很大風險的，一方麵因為貸款金額增加了，要承擔更高的貸款利息。”
“還是以一套價值200萬的房子為例，正常首付30，也就是60萬，貸款140萬。”
“如果像你說的那樣零首付，貸款金額變為200萬，那就有意思了。”
“我給你算一筆賬，假設貸款年利率為5，正常首付情況下貸款140萬，30年等額本息，每月還款差不多是7600元，總利息大概在134萬。”
“而零首付貸款200萬，同樣30年等額本息還款，每月還款約10700元，總利息差不多是205萬。”
“相比之下，零首付購房每個月大概多還三千塊，中介是不是這麼跟你說，哎呀不要緊，抓緊時間上車，工資肯定不止漲三千塊的，聽起來也還好？”
“但總利息呢？總利息增加了71萬。”
黃虎生怕自己的比喻不夠恰當，特意想了幾秒鐘，才繼續說出口。
“相當於多了一輛保時捷的入門款了。”
“這麼多！”
賀盈恍然大悟。
“是的，作為金融機構，我們非常不建議。”
“那些開發商在返現操作中，收取的雜七雜八手續費就不提了。”
“不但沒有真正省錢，而且風險也比較大。因為通過高評高貸、簽訂陰陽合同等違規手段獲取貸款，一旦被銀行或監管機構發現，購房者可能被要求立刻償還全部貸款，同時麵臨法律追責。”
“這樣啊”
賀盈眸子一黯，起身給兩人續上了茶，小聲嘟噥著：“那我不考慮了。”
“一時半會上不了車，還是老老實實攢首付好了。”
“誰說上不了車的？”
黃虎一聽，忍不住又捧起茶杯，吹了一口熱氣，咧開嘴笑了起來。
“呂總這次喊我來，不就是聊這個事情嗎？”
“哈？”
賀盈一怔，水汪汪的眸子轉來轉去。
這是她完全沒接觸到的信息。
“你還不知道吧？你們老板是真的神通廣大，不知道怎麼和學校關係搞得這麼好。”
“上個月末，南湖大學教師周轉房項目工程主體結構封頂，剛一進入裝飾裝修施工環節，他就拿到了好幾個內部名額，我是真佩服。”
“這可是教職工定向的福利房源，對外都還沒掛牌出售，你說說呂總路子有多野”
黃虎捋著胡子，笑著對呂錦程豎起大拇指。
一旁的賀盈聽得認真，漸漸瞪大了眼睛。
茶過三巡，正事也聊得差不多了。
送走黃虎之後，呂錦程並沒有讓賀盈送自己去下一場約會。
儘管小助理已經空出了多餘的時間。
他自己一個人開著車，來到了曙光嘉園，接上了許久未見的大姐姐。
“久等了吧？”
拉開車門，還是熟悉的禦姐音。
郭敏潔坐近的時候，一股帶著甜絲絲氣味的芳香，自然浸潤了他的鼻子。
“沒有，剛從公司過來，正好和銀行的朋友談了下集資房的事情。”
呂錦程正襟危坐，直了下身子，視線從輔導員身上抽了出來。
每一次見郭敏潔，他都覺得有點無法自持，尤其是這種很淡的芳香。
他甚至懷疑這究竟是香水，還是體香，還是某種摻雜了什麼奇怪東西的神奇藥水，總能讓自己心猿意馬。
在郭敏潔麵前，他很不希望自己像個毛躁的小孩子一樣，但依舊難以控製最原始的本能。
偷偷的，居高臨下的，死死掃了一眼。
郭敏潔領口那兩座雪膩凝脂的風光，就這樣曲線玲瓏地展現在他眼裡。
即使是非工作時間，郭敏潔也是一樣的盛裝靚麗，如同女神降臨。
她今天沒有盤頭，發梢微微蜷曲，露出那種明豔的成熟性感和嫵媚。
除了剪裁合身的套裙之外，圍著她脖頸的，是一條緞麵絲巾，在一側係成優雅的大號蝴蝶結。
點睛之筆，性感妖嬈，高貴大方，似乎有著某種象征意義，又似乎是某種和氣場相符合的逼人魅力。
好漂亮的絲巾
呂總對於女性的裝飾，其實也是內行。
他甚至開始魂飛天外。
究竟為什麼，這點睛之筆如此誘人呢？
是不是因為絲巾的氣場太合身？
還是因為絲巾的打結太精致，使得郭敏潔像是特彆經過修飾一般，細膩雕琢，如同藝術品？
還是絲巾的結扣，甚至有著某種禮物的暗喻？
或者說，結扣的手法，還有一些束縛，控製乃至捆綁的暗示呢？
不管怎麼說，呂錦程都必須承認。
郭敏潔簡直是一個完美的女人。
從輔導員提拔到學工辦主任之後，她漸漸多了幾分截然不同的氣場和味道。
一家私密性極好的中式高檔餐廳裡，學生和老師相對而坐。
隻不過在外人眼裡，角色卻有著微妙的互換。
侃侃而談的是年輕的“老師”，專心聆聽的，是成熟的“學生”。
“高校圈裡的事聽你吐槽了一大堆，就不給你什麼針對性建議了，因為天下的烏鴉一般黑。”
“有些事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我就給你講講怎麼扮演好現在的角色。”
小老師停頓一下，張開嘴接住郭敏潔喂過來的菜，笑眯眯地咽下去，繼續說道。
“踩上這個台階之後，八小時之內，你的一切付出和業績，那都是分內事，你想進一步海闊天空，那功夫都在八小時以外。”
呂錦程點了點郭敏潔的掌心，悄無聲息地在上麵打了個轉。
“首先你要思考一件事情，除了我之外，你有自己的圈子嗎？”
“你的圈子是越混越小，還是越混越散，大家湊一起是解壓，還是彼此修路搭橋，分管你的，掌握資金流向的，能給人辦事的，你有熟人嗎？”
郭敏潔若有所思。
“他們會對你們單位領導說，跟你很熟悉嗎？”
“我告訴你，你交往的十個人有九個半不會說這句話，而你距離成功的距離，其實正是我這半個。”
“普通人，能維護好一條線，就要耗費很大的時間成本，兩條以上那都是極限了。”
“還是那句話，成功很近，就是爭取那半個人，成功很遠，因為人心似海啊，很多時候望不到彼岸。”
呂錦程笑了笑，語重心長。
“你知道這次我是怎麼拿到集資房名額的嗎？”
“就是一次飯局，開發商請校領導和銀行係統領導吃飯，剛開始一頓海闊天空，場麵熱活起來後，找共同話題，剛好聊起創業，順其自然聊起了我。”
“現場一位副行長表示跟我關係不錯，當場就打了個電話過來。”
“半個小時之內，我就帶著一箱酒殺了過去，到場都不知道飯局主題是什麼，但不妨礙我順利融進去吹牛逼。”
“最後是怎麼散場的？銀行那邊說咱兄弟以後經常聚，開發商說最近剛修好一個度假酒店，開學前都帶上家人，給他們提提意見，大家務必都到齊。”
“就這樣，從熟人的八小時以外，成功又融入了陌生人的八小時以外。”
郭敏潔先是難掩驚訝，看向呂錦程的視線漸漸帶了幾分異樣的光芒。
“這頓飯有利益輸送嗎？”
“沒有。”
“有乾涉人事嗎？”
“也沒有。”
“就是吃了頓飯，但是我敢肯定，我不需要拿人情去跟校方要分配給教職工的名額，過後我自己去和開發商聊內部價，一定會比彆人簡單一些。”
“事實上，有他們作為背書，答案也正是如此。”
呂錦程抱起胳膊，棱角分明的五官裡滿是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