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思臉部的每一絲微妙變化,全落在元圭的眼裡。
見又哄好了大菜葉,元圭又請教道:“世伯,去歲狄仁傑致仕,您可以說是最了解他的人之一,不知該能不能提點兩句?”
武三思一聽元圭問狄仁傑的事,麵色又拉下來了。
這要他怎麼回答嘛?他要是知道怎麼對付狄仁傑,還輪得到你問出這個問題嗎?
他輕咳兩聲,試圖掩飾內心的尷尬:“狄仁傑此人一向頑固,老奸巨猾,狡詐無比!賢侄要多加小心。”
“再有,陛下對此人過分優待,竟派了一幫千牛衛在他身邊聽用,這裡邊好像有些狠角色,不好對付!”
元圭聞言點了點頭,又追問道:“原來如此,那狄仁傑在行事上是否有何獨特之處?”
這個問題又問得武三思頭大,他不免看了元圭一眼。
而元圭瞪大了雙眼,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
武三思無奈,來回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了什麼:“說起來,他還真有一個毛病,向來喜歡提拔私人,每次至地方後,總是莫名其妙升擢一些官員。”
“此次他若前往揚州,想必也不會例外。賢侄務必小心提防。不要被他挖了牆角!”
問了半天,總算是問出了一點有用的消息,元圭若有所思,笑著點了點頭:“多謝世伯。”
——
溫開的突然出現,給了狄仁傑和林永忠無限的遐想。
麵對著刺史溫開都畢恭畢敬的“恩師”,林永忠實在萬分好奇。
狄仁傑和溫開談論著黃文越之死的案情,人證物證都有限,收效甚微。
天色已晚,林永忠心中一動,提議道:“刺史大人,老先生,天色已晚,不如二位暫且在縣衙內歇息一晚吧?”
溫開沒有什麼意見,轉而征詢狄仁傑的意見:“恩師意下如何?”
狄仁傑卻笑著擺了擺手:“楊方他們早在城內租下了房舍,已經收拾妥當了。林縣令今日也是剛剛赴任,我看還是不必麻煩了。”
溫開笑著套近乎:“那學生便厚顏叨擾一晚了!”
狄仁傑聞言,打趣道:“哎,老朽在江州的衣食住行都要仰仗你這位財神,哪敢說叨擾二字?”
言罷,二人哈哈大笑起來。
林永忠眉頭不禁皺起,但見狄仁傑與溫開主意已定,也隻好作罷。
李元芳將狄仁傑的話通知給如燕、張環等人,如燕便帶著錦娘從縣衙二堂走出來。
錦娘望見林永忠與狄仁傑,立刻盈盈下拜:“小女錦娘,叩謝縣令大人與老先生救命之恩!”
狄仁傑連忙將人扶起來:“快起來,快起來。錦娘啊,殺你父親的凶手,那個侯府惡奴杜二已被林縣令處斬,現在你可以安心了!”
一聽杜二已死,淚水從錦娘的眼中奔湧而下,她嚎啕大哭起來,如燕在一旁趕緊安慰。
待錦娘傷心稍微緩解,狄仁傑長歎一聲,又問道:“孩子,往後你有什麼打算?”
錦娘茫然抬頭,目光逐一掠過狄仁傑、溫開,最終定格在林永忠身上。
林永忠保持著一張毫無波瀾的麵容,仿佛對錦娘毫無印象。
他小心翼翼地隱藏著自己的情緒,生怕被一旁的狄仁傑、溫開察覺到任何異樣。
錦娘見林永忠如此反應,心中一陣酸楚,隻能再次低下頭,哽咽著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爹不要了,隻剩下我一個人,我…我……”
如燕溫柔地摟住錦娘,連忙插話道:“叔父,我剛才已經和錦娘認了姐妹,我看不如就讓她先到咱們家住下吧!”
狄仁傑用詢問的目光望著林永忠:“林縣令意下如何?”
林永忠見狄仁傑有意收容錦娘,心中一陣驚喜,連忙激動道:“老人家,此事由錦娘而起,以我看來,恐怕薛青麟不會那麼輕易罷手,萬一他明的不行來暗的,我們就更難提防了。”
“如燕姑娘所說倒不失為一條權宜之策,先讓錦娘在您家中住下,等事態平息後再做區處。”
狄仁傑滿意地點了點頭,如燕臉上露出了笑容,隻有錦娘含淚看了林永忠一眼。
“既然如此,今日事了,老朽就先告辭了,林縣令如有事要見老朽,可至城中專諸巷內相尋。”狄仁傑補充道。
“那請刺史大人和老先生慢走!”林永忠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將狄仁傑、溫開等人送出縣衙。
一直將人送出很遠,狄仁傑苦勸,林永忠才返回去。
今日算是給了薛青麟一個下馬威,出了一口怨氣,又巧遇了這樣一位老者,可以為臂助,林永忠心中還是頗感快意。
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正準備回縣衙,卻被街邊一個黑影叫住了腳步。
“主人!”一個身披黑鬥篷的身影從暗巷中閃出。
林永忠聞聲抬頭望去,驚訝地喊道:“張義!”
他環顧四周,確認無人後,迅速閃身進入暗巷之中,壓低聲音急切地問道:“你怎麼這時候來了?”
張義的臉龐泛著興奮的紅暈,壓低嗓音,語氣中帶著難掩的喜悅:“果然不出我們所料,馮萬春、葛斌、張賢拱、吳順這幾個畜生都到五平了!” 林永忠聞言,雙目圓睜:“他們住在哪裡?”
“分彆住在幾家不同的客棧,我已經打探過了,葛斌所在的客棧最為偏僻,正適合下手!”張義激動道。
林永忠眼神冷冽,深吸一口氣,果斷下令:“好!今夜就動手!再解決一個!”
——
專諸巷內一座寬敞的大宅院,東廂房內。
錦娘呆坐在榻上,臉上毫無表情,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
如燕端著茶碗走進房間,看到錦娘這副模樣,不禁長長地歎了口氣。
她將茶碗放在桌上,走到錦娘身旁輕聲道:“錦娘,還在想爹爹嗎?”
錦娘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但沒有回答。良久,一行淚水從她臉上緩緩滾落下來。
顯然,如燕猜中了她的心事。
如燕在她身旁坐下,輕輕摟住她的肩膀,柔聲說道:“你知道嗎,我從小也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在遇到叔父之前,我也一直孤苦伶仃的。”
錦娘轉過頭來,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一頭紮進如燕的懷裡。
如燕的眼眶也濕潤了,她輕輕地拍著錦娘的背,溫柔地問道:“你多大了?”
錦娘抽噎著回答:“十九歲。”
如燕輕聲說道:“我叫如燕,今年二十五歲。錦娘,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從今以後,就把我當作你的姐姐吧。”
錦娘抬起淚眼婆娑的雙眼,輕輕點了點頭,哽咽著喊道:“如燕姐。”
如燕輕笑著調侃道:“姐姐我彆的不會,可要說能把人家越勸越難過,那是最拿手了。”
錦娘一聽,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撲哧”一聲,破涕為笑。
如燕見狀,也笑了起來:“好了,好了,笑了就好。俗話說,笑一笑,十年少。你這麼個小美人兒,怎麼能老是哭喪著臉呢?”
錦娘有些羞澀地說:“姐姐,你取笑我呢。”
如燕仔細打量了錦娘一番,由衷地讚歎道:“哪裡,我是實話實說。你本就是個美人胚子,難怪平南侯會看上你。”
然而,錦娘一聽這話,臉色瞬間又黯淡了下來,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如燕見狀,頓時慌了神:“哎呀,我就是開個玩笑嘛,怎麼還真把人勸哭了呀……”
她連忙替錦娘拭去淚水:“錦娘彆哭,是姐姐說錯話了,姐姐不對。”
錦娘流著淚搖了搖頭,抽噎著鼻子:“不,如燕姐,不怪你。我隻恨自己沒有姐姐那樣的本事,不能殺了那個畜生報仇!”
如燕一把摟住了她:“好了,彆說傻話了。你以為學會殺人就那麼容易嗎?”
錦娘轉過頭,目光堅定地望向她:“如燕姐,你殺過人嗎?”
如燕被問得一愣,半晌後才苦笑著回答:“你小小年紀,怎麼對殺人這麼感興趣?”
錦娘擺出一張笑臉,兩頰卻滿是淚痕:“如燕姐,我真羨慕你,一身好武藝,誰都不怕,我要是有你這一身本領,該有多好啊!”
說著,她無奈地搖了搖頭,眼中滿是痛恨與無奈。
如燕無奈歎息道:“那有什麼好?一個姑娘家整天打打殺殺的,躲在陰溝裡見不得人……”
“算了,不說這個,錦娘,你們到底怎麼得罪了平南侯府,他們為什麼要追殺你?”
錦娘聽如燕問起這個問題,心中早有腹稿。
不過她的臉上略有幾分慚愧,便低下了頭:“小妹是平南侯府的侍婢,隻因那個平南侯見我長得有幾分顏色,便硬要強霸為妾,小妹這才冒死逃出侯府。”
如燕似乎早有所料,重重地哼了一聲:“這個畜生,早晚會遭報應的!”
錦娘咬牙切齒道:“我一定要報仇!”
如燕拉起她的手拍了拍道:“好了,你一個弱女子怎麼鬥得過那些惡人。放心吧,既然我叔父管了這件事,他就一定會替你做主!”
錦娘望著如燕,好奇地問:“如燕姐,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如燕笑著說:“問吧。”
“你們,你們究竟是什麼人?”錦娘眼中帶著探尋。
如燕愣了片刻,笑道:“叔父是個致仕的閒官,今天那位溫開溫刺史是他的晚輩學生,他一定能為你做主的,放心吧。”
錦娘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