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外交大臣在奧地利、西班牙的行動都頗為順利。
西班牙王室理所當然的認為,這是乾涉法國事務的好機會,他們無論如何不能允許奧爾良公爵繼承王位。
在普魯士也沒有遇到太大的麻煩。
普魯士的腓特烈二世國王,也就是率領普魯士取得七年戰爭勝利,完成第一次瓜分波蘭,阻擊奧地利領土交易,組建德意誌諸侯聯盟的腓特烈大帝,在四年前因病去世,享年七十四歲。
腓特烈二世無子,他的侄子弗裡德裡希·威廉二世繼位,成了新的普魯士國王。
威廉二世遠不如他的大伯那樣雄才大略,對於普魯士的國內的發展方向缺乏規劃,在國內政治上沒有自己的主見。
他熱衷於宗教和神秘主義、醉心於文化藝術、好色而且情婦眾多,安於享樂又忽略了軍事建設。
但是他在外交政策上卻頗為自負,相比大伯腓特烈更加的強硬和莽撞。
關鍵是對於德意誌諸侯聯盟沒有足夠的認識。
經過有血緣關係的英國王室的勸說,威廉二世就接受了英國人的建議,決定與奧地利和西班牙一起乾涉法國。
看上去英國人組織的乾涉法國的同盟就要建立起來了。
但是卻在本來不應該出問題的大明方麵出了大問題。
各國的國王和首相們拿定了主意,一邊開始集結本國的軍隊,一邊安排代表去安特衛普。
準備大明駐歐洲的官員確定乾涉方案,確認法國國王的合法繼承人路易·約瑟夫的情況,協調各方的想要達成的目標,
結果卻在這個時候,從安特衛普傳來了一條令人震驚的消息。
大明的歐洲都指揮使已經安排了海軍,按照大明皇太子的要求,把約瑟夫兄弟兩個送去了大明。
現在可能已經過了蘇伊士運河了,進入印度洋了。
各國首腦得到消息都懵了,埃德蒙·伯克直接去了一趟安特衛普,拜見了大明在歐洲的主要官員。
然後就非常不解的問大明歐洲指揮使和布政使:
“大明為何要把路易·約瑟夫王子送去大明?不是應該立刻安排軍隊來護送約瑟夫王子返回巴黎繼位嗎?”
歐洲都指揮使直接說:
“這是我們太子殿下的命令,我們隻是奉命行事。
“這一次乾涉對法國的乾涉,將不再是單純的國王和貴族的事務。
“而是將要所有法國人,都當做是需要應對的敵人。”
倒是負責政務的布政使,得到了朱簡烜的更多直接提醒,現在也給伯克做了個簡單的解釋:
“我們太子殿下認為,法國此次的暴亂非同小可,根本不是歐洲曆史上的常規民變可比的。
“而是一次歐洲曆史上前所未有的社會革命,整個法國的力量都將被調動起來。
“現在沒有數十萬規模的現代軍隊,都無法完全控製法國的局勢。
“大明現在忙於整合剛剛收複的故土,同時還要遷徙整合包括日本在內的地方藩鎮。
“暫時沒有辦法調集數十萬大軍,沒有辦法準備大軍所需的足夠物資,用於直接乾涉法國的事務。
“而且法國此次暴動之後,很可能會主動進攻法國的周邊國家,我們這裡的駐軍未必能夠確保安特衛普的安全。
“所以我們隻能先將格外重要的路易·約瑟夫王子兄弟送去更加安全的大明。
“等大明騰出足夠的軍隊和資源,等法國的政治局勢基本明朗之後,再來乾涉法國的動亂。
“如果現在大明不會馬上插手法國事務……”
伯克聽完之後滿心滿臉都是不可思議,大明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謹慎甚至膽怯了?
“布政使閣下,大明的皇太子殿下是否過於誇大了法國人的力量。
“我們與法國鬥爭合作了這麼多年,他們有什麼樣的能力都是一清二楚的。
“怎麼可能需要數十萬大軍才能控製法國?”
歐洲布政使頗為坦誠的說:
“按照太子殿下的判斷,法國現在的這種全民革命完成後,就能夠動員整個國家的力量。
“也就是說,法國所有的普通市民、普通農民,都可能參與到這次革命中來,都可能拿起武器上戰場作戰。
“法國現在有將近三千萬人口,那就至少能組織超過超過一百萬的軍隊參與戰爭。
“所以沒有幾十上百萬軍隊,是無法真正遏製法國的。”
從法國大革命開始,在啟蒙思想和民族主義的加持下,歐洲國家開始能夠動員全體國民,能夠打超大規模的全麵戰爭了。
拿破侖戰爭中,法國方麵累計動員了上百萬軍隊,反法同盟最終也組織了超過一百萬軍隊。
沒有經曆過這個時代的人,對於這種未來的評估是難以理解的。
就算是大明的歐洲都指揮使和布政使這些官員,其實也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邏輯。
不過他們對於皇太子殿下有著絕對的信任。
同時也能對照當初吳國的全麵衛所製度,以及現在大明本土北方大規模組建的軍屯製度。
衛所其實是一種動員製度。
所有的衛所家庭,都能直接抽出一個青壯參軍。
極限狀態下,一個衛的總人口都隻有五萬人左右,卻能夠直接動員一萬士兵。
這樣估算的話,法國造反派如果搞出類似的組織,用三千萬人動員出一百萬軍隊,也就合情合理了。
所以大明官員能接受這種可能性。
傳統的歐洲貴族和官員很難接受這種“不靠譜的誇張判斷”。
不過埃德蒙·伯克略微有些不同,他對以法國為中心發展起來的歐洲啟蒙思想頗為了解。
以孟德斯鳩、盧梭等人的思想,對照法國人最近發表的所謂人權宣言。
埃德蒙·伯克心中隱約開始理解這種可能性的邏輯了。
“人人平等、主權在民……”
“所有人都是國家的主人,所以所有人都會為國家而戰?”
“如果真的有以這種思想構建的國家,如果國家的大部分國民真的認可這種觀念……”
“那實在是太瘋狂了……”
埃德蒙·伯克心中有了這樣的判斷後,也不再糾結大明為什麼把路易·約瑟夫兄弟送走了。
伯克馬上啟程返回了倫敦,將大明吳王、大明皇太子、美國國王、尼德蘭國王的判斷,以及自己的分析,給首相羅金漢侯爵介紹了一遍。
羅金漢侯爵畢竟是一個傳統貴族,聽完了伯克的分析之後直接反問:
“你的意思是,法國這個暴亂產生的新政府,可能會給所有底層普通工人和農民投票權嗎?
“但是,實際控製法國局勢的,還是那少部分法國貴族、軍官、富商。
“他們怎麼可能允許,那些對低賤的普通的工人和農民,擁有和他們相同的權利?”
伯克非常讚同的說: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比如說理發師或者酒館的仆人,如果讓這樣的人參與國家治理,我無法想象會有什麼後果。
“但是,如果他們真的完全遵循法國這些年流行的思潮,他們確實有可能會那樣做。
“法國人那樣做了之後,法國政府會變成什麼樣且不說。
“一旦他們真的那樣做了,確實有可能將整個法國的的普通人動員起來。
“讓這些理發師、酒保、力工、農民自以為成了國家的主人,然後為這個國家而拚命。
“我們確實不得不有所防備……
“關鍵是,大明確實無法馬上參與乾涉行動了,法國的合法國王也已經被送去了大明。
“我們與西班牙、奧地利、普魯士的乾涉是否要繼續呢?”
羅金漢侯爵稍微考慮了一會兒:
“稍微等等,看看法國人接下來準備乾什麼,到底會不會給普通人投票權。
“不過軍事動員準備不能停,做好隨時按照計劃出兵的準備。”
英國人的動作稍微放緩了。
亂成一團的法國局勢也確實很快又有了新的變化。
因為解決不了法國的財政問題,革命了之後的法國財政似乎比以前更差了。
因為來自大明的奢侈品貿易停了,國王提供的很大一筆財政收入沒了。
暴動之後召開立憲會議、組織地方委員會和軍隊,都是需要花錢的,政府開支比以前更高了。
新成立的法國政府,為了展示新政府的正義性並維護自己的政治信譽,承諾會全盤接納法國政府的債務。
結果他們很快就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合適的方法解決這筆債務,反而讓債務越滾越高。
在這種沒有頭緒的情況下,很多人理所當然的想到了革命的方法。
想到了監獄裡麵關押的那些舊貴族,以及政府和議會中參與了革命的新貴族,還有目前還在看風向的法國天主教會。
羅伯斯皮爾提議沒收傳統貴族和教會的資產來解決問題。
新政府內閣中的貴族代表當然強烈反對,認為直接沒收資產這種做法違背了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的原則,
沒收教會資產,更是要將法國天主教甚至其他歐洲國家也全推到對立麵。
議會和內閣在這個問題上爭執不休,被選定的國王菲利普也看準機會,站出來為議會和內閣的貴族以及教會說話。
菲利普意圖通過他們增強自己的權力。
但是這個行為卻激怒了羅伯斯皮爾、布裡索等激進的革命派,直接將他們與保守立憲派的根本矛盾激化了。
已經搞過一次暴動和政變的他們,醞釀出了一次新的內部火並。
布裡索、羅伯斯皮爾為首的激進派突然發動政變,逮捕了拉法耶特等政府和議會中的主要貴族成員。
政府立刻開始沒收舊貴族的資產,並正式開始處決被監獄中關押的舊貴族。
菲利普這個還沒有正式舉行加冕典禮的國王,也從君主立憲狀態下的國王直接變成了階下囚,宛如曆史上的路易十六。
法國革命比曆史上更快的進入了第二個階段,大致相當於曆史上吉倫特派掌權時期。
關注法國革命動向的外國人都再次嚇了一跳,同時也都開始更加的敵視法國革命,開始指責法國革命的凶殘和暴虐。
因為到了這一步,法國革命的深度,終於突破了歐洲以往的所有動亂。
平民開始批量處決貴族。
開始全麵顛覆舊有的社會製度,開始讓所有的舊勢力代表感到恐懼。
本來對法國革命不是特彆敵視的埃德蒙·伯克,在報紙上刊登了一篇題為《對法國大革命的反思》的文章批判法國革命。
他認為大革命已經成了顛覆傳統秩序的暴亂,不再是追求平等和人權的思想啟蒙和改革運動。
大革命正在摧毀人類社會舊有的合理關係,正在變成一場恐怖的災難。
排除了所有的貴族和真正的精英,讓低賤的工匠和農民來管理國家,是對整個國家所有人的迫害。
伯克同時直接找到了羅金漢侯爵提議:
“首相閣下,我認為我們應該立刻出兵乾涉法國的暴亂了。
“那已經不隻是社會精英與國王之間通過鬥爭,協調彼此的權力和職責的改革運動了。
“而是在徹底的顛覆我們賴以生存的秩序,顛覆整個歐洲的傳統。
“他們自己選擇的新國王,且不說是不是合法,現在都已經再次被他們徹底的關押起來了。
“我們也不需要考慮合法國王的問題,可以直接以維護秩序的名義出兵了。
“與此同時,法國暴動的團夥內部發生了火並,意味著他們內部已經矛盾重重,這個暴動團夥的力量已經減弱了。
“我們不需要再過於擔憂他們能夠動員的力量了!
“法國暴亂分子處決了大量的貴族,必然剩餘的法國地方貴族的恐慌。
“我們可以與他們聯絡,讓他們配合和接應我們的。”
羅金漢侯爵認可了伯克的判斷,帶著伯克一起去見了英國國王喬治三世,讓伯克再次說明了他的觀點。
喬治三世也是傳統君主,當然對法國的暴動感到恐懼,理所當然的想要乾涉。
所以喬治三世很快做出了授權,允許英國出兵。
羅金漢侯爵立刻派人去統治奧地利、西班牙、普魯士,共同出兵乾涉。
法國北部的貴族,基本都集中到了巴黎,被革命派一鍋端了。
倒是法國的南方地區,還保留了一些地方貴族。
於是諸國首先插手的地方,就仿佛帶著某種曆史慣性,選擇了法國南部重要港口——土倫港。
與此同時,法國境內的天主教勢力,也開始與奧地利等乾涉均聯絡,準備配合他們的行動。
埃德蒙·伯克和羅金漢侯爵認為,法國革命派的第二次政變,削弱了革命派的力量。
但實際上的情況與他們的猜測可能正好相反。
這種政變清理掉了折中妥協的派係,讓整個管理體係變得更加激進且意見統一。
實際上他們的力量變得更強了。
他們在處決巴黎關押的貴族的同時,也意識到了南方剩餘的地方貴族需要清理,意識到自己對地方的控製並不穩固。
他們發現了地方貴族、教會勢力與外國勾結之後,更加怒不可遏。
他們馬上安排組織軍隊南下,意圖殲滅這些叛國的地方貴族勢力,並擊退各國的聯合乾涉軍團。
與此同時,馬上開始安排軍事前往全國各地,在地方上組建誌願軍。
拿破侖·波拿巴覺得新的機會來了,於是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家鄉科西嘉島。
拿破侖帶著新政府的命令,在科西嘉上招募和組織誌願兵,並參與誌願兵中尉的競選。
按照啟蒙思想下構建的新政府的民主化思想,這種誌願兵的軍官將有選舉產生。
拿破侖有家族力量的協助,拿破侖本人的軍事能力也確實出眾,再加上拿破侖不介意使用一些灰色手段。
比如惡意攻擊甚至暗中綁架競爭對手,賄賂地方官員和計票的工作人員,花錢邀請投票人員吃喝玩樂等等。
拿破侖最終成功當選了誌願兵中尉,直接領導了一個營的誌願兵。
此時仍然不夠成熟的拿破侖,覺得現在時機已經成熟了,決定開始正式策劃科西嘉的獨立行動。
拿破侖準備率領自己的士兵私自出擊,奪取自己的出生地阿雅克肖城作為據點。
但是拿破侖的獨走不夠謹慎,被新組建的地方委員會官員發現了。
拿破侖此時隻有一個營,仍然不敢公然的扯旗造反,隻能接受調停和處置,準備繼續等待時機。
於是拿破侖不得不第二次離開科西嘉,回到了革命的中心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