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二在海上漂泊了一個月後,終於在鹹寧三十九年十一月十日初抵達了吳王都。
崔二和同行的其他山東人,在從船艙裡麵出來的那一刻,就都是滿臉的驚愕。
他們本來理所當然的以為,這個遠在海外的澳洲地方應該是一片蠻荒之地,否則也不需要專門持續移民來開荒。
結果他們抬眼就看到了一眼看不到邊的居民區,還有數不清數量的冒著白煙的煙囪。
這裡竟然是一個和大明本土基本沒有什麼區彆的大型城市。
崔二一行人在碼頭上岸之後,再次被命令著走進這邊準備的災民營,被驅趕著又去洗了一次澡。
然後被安排進了一片奇怪石頭構築的四層樓房之中。
崔二和自己外甥柯思迪,兩個學徒,四個同伴,在登記的時候算成了一個家庭。
如果他們是普通災民,會被直接送進四張上下鋪的八人宿舍。
但是崔二一行人現在都有職務。
崔二自己有個試百戶的官職,直接管著一百戶災民人家。
柯思迪年齡雖然最小,但卻因為勉強能寫能算,在原來災民營管點名和登記,有個試副百戶的官職。
其他的兩個學徒和四個同伴,也都有試小旗的臨時官職,各自管著十戶災民。
於是混編的一家八口人分到了一套三室一廳的軍官房。
崔二和大外甥柯思迪一個房間,其他六個人每三個人一個房間,每個人一個木頭單人床。
客廳和房間裡麵,還有桌子、椅子、櫃子。
崔二坐在一張床上,伸手拍了床腿和床板,頗為驚愕的說:
“這床竟然用的都是好木頭打造的,這他娘的比在咱們老家住的都好啊……”
柯思迪去看了一下房間裡麵的櫃子:
“確實……這房間裡的家具也都是好木料,吳王殿下真有錢。
“咱們老家富裕人家結婚的時候,都操持不了這麼多好家具。”
崔二等人感覺詫異,主要是本土的好木頭早沒了,普通農村地主家也很少真正的好木頭。
但是在吳王都所在的地方,原來有大片的原始森林。
建城和開荒都要砍伐和清除森林,直接產生了數量異常龐大的新鮮木材。
因為處理木材需要時間,隻有比較周正的才會被加工成家具和裝飾,普通木頭都是晾乾了當柴火了。
崔二“一家人”在房間裡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早上被喊起來到集體食堂吃飯。
然後被叫到院子中集合起來,統一分派未來的差事。
崔二因為有專門的標記,所和郝三等四個同伴一起被被編進了軍隊。
柯思迪和兩個師兄算是工匠,以前乾的是裱糊紙扇的活兒,被送進了王都麵粉廠修篩子。
柯思迪因為年齡小,而且勉強能寫能算,所以被安排去負責統計維修數據。
不過無論他們乾什麼,現在都屬於護衛軍團的編製,都還算是軍官體係,所以仍然繼續住在一起。
一群人天亮就出門,到了天黑的時候才再次回到宿舍,然後直接癱在了客廳裡。
崔二和自己的幾個同伴一進門就開始唉聲歎氣的抱怨。
“這大明的兵也難當了吧,哪有操練一整天的,我都快累死了。”
“怎麼咱們都當軍官了,二哥是連長,咱們都是排長了,怎麼還要和大頭兵一起訓練?”
“媽的,上午練兩個時辰,下午又練兩個時辰,腰都要斷了。”
“他媽的,這大明的軍爺也太凶了,有人一點學不好他們就罵娘,有人不聽話就直接鞭子抽。”
“現在還沒有軍餉,要不是能管我們吃飽飯,否則這兵真的沒法當下去。”
崔二癱在靠背椅子上一動不動,似乎整個人更加的疲憊,但是似乎也了解的更多一些:
“你還想要什麼?饅頭玉米粥都管飽,還有鹹魚和白菜燉雞肉吃?你在家乾一天活能吃上這個?
“而且長官說了,也不是沒軍餉,隻是我們這些逃難來的第一年沒軍餉而已,我們這是用餉錢和工錢抵船費。
“明年就會給我們發軍餉了,一個月一張大明吳王金票,服役長了還會漲。
“吳王金票能到吳王金行直接換金子,說是比一枚銀元還要貴不少,三張金票的軍餉不少了。
“而且你們訓練完了就歇著了,我陪你們練完了中午和下午又上了兩個時辰的課,跟著教官們去讀書識字。”
負責算賬的柯思迪記的更清楚,這時候也跟著解釋說:
“是的,工廠的師傅也說了,乾滿一年後每個月一張金票,乾滿兩年每個月兩張,滿三年三張,管事再加一張。
“三張金票能換三克金子,價值超過四個銀元,大明這邊五十克是一兩,五百克是一斤。”
軍餉的事情普通管事和軍官也說過,郝三等人聽了崔二和柯思迪提醒就想起來了。
“對哦,三年之後就有四塊銀元的餉錢,再加上吃的是真的好,這樣算起來還行,累點也都算是值了。”
“對了,二哥你剛才說啥?你還去要讀書識字?當兵還要讀書?”
崔二不知道是驕傲還是無奈的說:
“是啊,教練師的長官跟我說,想要當將軍就要一直上課讀書。
“要會算賬,會寫上麵長官寫報告,會給下麵大頭兵記功,會看地圖和炮表以及命令。
“否則就沒辦法單獨指揮隊伍作戰。
“你們幾個也跑不了,隻是會比我學的少一點而已。
“長官說了,未來的普通大頭兵也得識字。”
郝三頓時抱怨起來了:
“這要命了,怎麼在大明當兵還要識字,大明怎麼這麼的不講道理啊。”
崔二似乎有能耐了,直接指著郝三就罵:
“郝三你有沒有出息,讓你識字還抱怨上了?以前自己識字可是要花錢拜師父的。”
另外個同伴也覺得還行:
“是啊,吃飯能夠,還能吃上肉,還能識字。”
這時候柯思迪插嘴:
“可是……我們可能回不去了,永遠也回不了家了,也不知道爹娘他們怎麼樣了。
“這澳洲比一般的南洋還要遠很多,寫信都不知道能不能送回家了。”
一群人突然沉默了下來。
崔二摟住了外甥的肩膀:
“這裡也挺好的,有好吃有好喝還有安穩地方住,你在老家也沒有這種日子啊。
“舅舅攢點錢,你自己也攢點錢,過幾年給你討個老婆,給你老柯家傳宗接代。”
柯思迪卻搖頭說:
“我還早呢,小舅你還是先想想你自己吧,你都快二十歲了。”
這下子崔二也無語了。
崔二這奇怪組合的一家人,算是就這麼在吳都安頓下來了。
未來的生活就是每天吃飯、訓練、乾活、學習。
沒有功夫去考慮太多其他的事情,時間也一天天的過得飛快。
鹹寧三十九年也走到了儘頭。
在遙遠神洲本土的山東地區,過去的這一整年幾乎顆粒無收。
崔二一行人離開之後,濟南和曹州府的糧食價格在入冬之後繼續上漲,迅速突破來三十銀元一石。
所有的糧商還都不會敞開了賣,仍然要找門路才能稍微買到一點點。
越來越多的農民和市民忍饑挨餓。
在冬天到來之後,災民就算是想要離鄉的逃難,也都已經來不及了。
一個冬天過去之後,沒有人知道山東各地死了多少人。
但這仍然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乾隆五十一年春,山東各府、州、縣大饑,人相食。”
開春之後,山東和周邊地區開始下雨了,這似乎是一件好事,旱災似乎結束了。
但是去年秋冬餓死的人可不會憑空消失。
“乾隆五十一年夏,日照大疫、範縣大疫、莘縣大疫、莒州大疫、昌樂大疫、東光大疫,死者不可計數。”
這就是大災之後必有大疫。
在原有的曆史上,泰州、通州、合肥、贛榆、武進、蘇州等更暖和的地方,在乾隆五十一年開春就爆發了大疫。
但是這個世界大明朝廷,在去年大規模的持續救災,這些地方沒有出現大麵積死亡。
皇帝還知道瘟疫的基本原理,才讓這些地方得以幸免。
但是今年的大明同樣不安穩。
崇陽、江陵大水,荊門、鬆滋大旱,房縣、宜城、棗陽、陽春、羅田、麻城大旱,而後發生蝗災。
大明朝廷和地方藩鎮疲於應付。
熬過了鹹寧四十年,到了鹹寧四十一年後,北方的情況災害稍微緩解了一一點點。
從集中爆發變成了分散爆發。
山陽大水,黃縣、博興大旱,寧津、東光、平度大旱,飛蝗蔽天,田禾俱儘,滕縣大旱,微山湖涸,
南方大明境內再次出現了一個水災高峰。
五月,宜昌、常山、慶元、南昌、新建、進賢、九江、臨榆大水。
六月,江夏、漢陽、武昌、黃陂、襄陽、宜城、光化、應城、黃岡、蘄水、羅田、廣濟、黃梅、公安、石首、鬆滋、宜都、枝江大水。
七月,黃岡、宜都、麻城、羅田、荊門蝗災。
今年整個湖北又是洪水滔天。
一年水災接一年旱災,已經來回循環了三次了。
大明皇帝和朝廷官員以及鄂國公左家,現在都已經徹底的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