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二稍微有些緊張,試探著詢問這些軍官的態度:
“幾位軍爺,我們我們都是災民啊,我們去這個蚌埠集就有吃的嗎?我們需要做什麼才能得到吃的?”
幾個巡邏士兵繼續靠近崔二幾個人,看清了他們的形象之後,忽然又緊張了起來。
一個士兵向後揮了揮手,巡邏隊的班長馬上帶著另外幾個士兵跟了過來。
那個士兵向班長說:
“這幾個人不太對勁,不像是普通的災民,反而有點像是逃兵……”
班長也瞄了一眼崔二這幾個人,上下打量了幾眼之後,打了個準備作戰的手勢。
巡邏隊的十個士兵立刻舉槍對準了崔二等人。
崔二看到這景象,頓時就慌張到了極點,下意識的慢慢往後挪著腳步
“軍爺……你們什麼意思?我們都是普通百姓啊……”
班長端著槍大聲喊話警告崔二:
“站住彆動,把武器扔在地上,你再動半步,我們會直接開槍擊斃。
“無論是北麵來的逃兵還是災民,在大明都不算是有罪,最多送你們去海外開荒。
“但是你們要對抗大明軍隊,要是在大明境內搶劫殺人,那會被就地擊斃!”
崔二這下子明顯一愣,沒想到對方猜到自己是從清國過來的,更沒想到的是對方似乎認為自己是逃兵:
“不……我們不是逃兵啊……”
但是巡邏隊的班長卻相信自己的判斷。
帶沒帶過兵,殺沒殺過人,特彆是帶兵打過仗的人,氣質就跟普通人明顯不一樣。
巡邏隊伍班長繼續喊話:
“我再說一遍,站住彆動,放下武器投降,否則就地擊斃!
“我現在數三個數,然後開槍——
“3——2——”
崔二心裡麵覺得自己挺委屈的,但是委屈這種事情沒有意義。
看著對方黑洞洞的槍口,聽著那個大明軍官的倒計時,不得不立刻展現了服從的態度。
“我放,我放……”
崔二把腰間的斧頭和從地主家搶來的牛尾刀解下來,一起扔在了不遠處的地上。
崔二身邊幾個同伴也跟著照做。
巡邏隊班長揮手,兩個士兵上前幾步,用槍托把崔二等人的武器扒拉出來,撿起來之後遠離崔二幾個人。
另外一個士兵上前,首先解開了崔二的發髻觀察,然後回過頭來報告:
“班長,看他們這頭發的痕跡,應該就是剛從北麵過來的。”
這個世界的清國不需要剃頭,但是蓄辮子已經形成了習慣了。
平時一直編辮子,和平時一直挽發髻,頭發的彎曲特征是明顯不一樣的。
所以剛剛換發型的時候,解開發帶就很容易看出來。
巡邏隊班長嗬嗬乾笑著詢問:
“你們具體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原來屬於偽清的哪個地方的駐軍?你們報告實情可以戴罪立功!”
崔二仍然很不理解自己為什麼會被當成逃兵:
“軍爺啊……我們是從山東菏澤來的,但我們真的不是逃兵啊,我們就是逃荒的草民。
“我們家鄉今年年初到現在一滴雨都沒有,夏秋兩季糧食顆粒無收,根本就沒有吃的了。
“我們聽說大明這邊會給災民飯吃,所以才會冒險南下逃難來了,真的不是逃兵。”
班長聽了微微點頭,山東方麵的情況,他已經基本知道了,這家夥說的倒是不錯。
但是班長同樣很不理解,自己已經說了逃兵是無所謂的,這幫人為什麼就是不承認:
“還不承認,我一看就知道,你們不是普通災民。
“普通災民麵對軍隊,可沒有你們這麼冷靜,大部分人說話都說不利索。
“你看著我們抬槍,還偷偷的小心往後退步。
“你放下了武器,你的幾個同伴才跟著一起做,他們明顯是你的下屬。
“你至少是個管過幾百人的軍官。
“你們多半還一起打過仗,至少已經一起見過血了。”
崔二終於隱約明白了:
“軍爺……我們真不是逃兵啊,我隻是帶過幾百個災民一起逃難,而不是帶著幾百個當兵的啊。
“逃難的路上什麼事兒都有,打架的事情也是隔三差五的有,我們隻是一起打過架而已。”
巡邏隊班長仍然有些疑惑:
“幾百個災民?他們在哪兒?帶我去看看……等一下……”
班長為了防止遇到埋伏,沒有馬上讓崔二領著自己去找他說的災民。
先吩咐身邊的副班長騎著自行車回城報告。
讓他向上麵的軍官說明,自己巡邏的時候發現了疑似北麵來的逃兵,總共可能會有幾百人。
讓上司至少安排一個連,最好是一個營過來控製。
班長在現場繼續詢問崔二的情況,就在這裡站著耗了一個多小時,終於等來了一支自行車營。
班長向趕來的營長報告了情況,然後跟著崔二去找他說的難民。
一行人在淮河岸邊的一處蘆葦蕩裡麵,找到了崔二帶領了的那五百多個北方來的災民。
營長命人把崔二控製在身邊,安排隊伍分組上前,把這些災民分成幾組,安排參謀軍官去分彆詢問。
一個多小時之後,營長得到了幾批高度類似的報告。
他們這幫人真的不是逃兵,崔二也確實不是什麼軍官,隻是菏澤縣的一個街溜子。
南下逃難的過程中,崔二為了避免自己被大批災民搶劫,才慢慢聚集了這幾百個災民,確實帶了幾百個人活動。
他們在路上沒有吃的了,一起去搶劫了幾個地主的莊子,也確實算是一起打過仗了。
崔二也得到了通行青壯的信服,確實像是他的下屬。
營長聽完了報告之後,頗為意外的對崔二說:
“你他娘的真是個人才啊,竟然自己就這麼帶出了一支小隊伍……”
崔二現在又是忐忑又是糾結:
“所以小人早就說了啊,我真的不是逃兵軍官,所以我們能走了嗎?
“我想去應天府,跟我大外甥和倆學徒一起,開個紙扇鋪子。”
這邊的營長卻嗬嗬笑著說:
“雖然你們在北麵搶地主莊子犯得法,不歸我們大明的官府管。
“但是你們既然乾過了殺人搶劫的事情,就就不能再放你們進城當普通平民百姓了。
“全部編進澳洲移民護衛軍團,以後給吳王殿下當兵吧。”
崔二卻不是很想去當兵:
“哎哎哎……我自己確實乾了這些事兒,但是我大外甥沒乾過啊,他才十二歲啊,不能去當兵啊……”
營長卻不聽崔二分辨,安排士兵押解著他們這幾百個災民,一起送進了蚌埠集的移民軍營。
崔二和同伴們一路上都是愁眉苦臉的,但是到了地方之後很快就又轉變了心情。
蚌埠集裡麵,有一大片臨時搭建的棚子,成千上萬的災民聚集在這裡。
棚子裡麵還有臨時架起來的大鍋,正用煤炭直接燒火煮著粥,崔二等人先去領了粥喝了一頓。
看來大明這邊是真的管飯,完全不看出身來曆,去了就能端碗喝粥。
本來逃荒就隻是為了求生的災民們,能夠有口熱飯吃之後,大部分就沒有其他的心思了。
崔二自己也很快就接受了眼前的現實,因為他發現自己好像當官了。
大明軍官將新進來的災民全都整編起來。
十戶災民編成一個小旗,十個小旗編成一個百戶,十個百戶編成一個千戶,十個千戶編成一個護衛。
崔二因為來時特殊經曆,被安排成了一個百戶官,負責管理總共一百戶災民。
崔二聽到這個安排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
崔二來南方之前,想過了各種各樣的可能,但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直接當官。
自己沒上過學,大字不識幾個,一個街溜子。
怎麼能當官?
但現實就是這麼的出人意料。
崔二管著下麵的十個小旗,上麵向自己的千戶官報告,負責上下傳遞命令和安排。
時不時的按照命令去乾點活兒,比如說去火車站搬運糧食和物資。
跟著夥夫砌築新的鍋灶,搬運大米和水出來煮粥。
崔二乾活的時候人也是懵的。
自己之前看過的那種大鐵車,後麵拖得十幾個巨大的車廂,進來蚌埠集的時候,裡麵裝的滿滿的都是大米。
崔二有限的知識根本無法評估那到底有多少糧食。
崔二帶人一袋一袋的往下扛米,送進蚌埠集存放大米的糧倉的時候,再次感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糧倉裡麵的米袋也都堆成山了,每天拉出去煮粥的都是論車算的。
“大明哪兒來這麼多的大米?”
“有這麼多的大米,才能供蚌埠集這麼多的災民吃飯啊。”
“有這麼多大米堆在這裡敞開了吃,吃飯的時候反而沒有人搶了,因為反正都吃得上吧?”
“要是咱們老家能有這麼多大米,我們也不用跑到南方來逃難了。”
“咱們老家也不是沒有糧食,其實那些糧行倉庫的糧食也不少,但是他們就是不賣。”
“這些都是大明朝廷的米,不是糧商的米。”
“大清國朝廷……可沒有這麼的米,否則那些糧商也不會囤積不賣了。”
“大明願意管咱們這些災民吃飯,如果咱們山東也是大明的地界,是不是就會這樣到區山東救災啊?”
崔二在蚌埠集隻住了三天,然後就被和自己所屬的千戶一起,送上了運送大米來的大鐵車。
也沒有專門的客運車廂,災民就直接蹲在敞開的貨車車廂裡麵,倒是不至於悶著。
崔二在車廂裡麵晃蕩了六個多小時之後,來到了應天府江北的江浦縣。
一到江浦縣城附近,崔二就再次被大明的大手筆震撼到了。
現在的江浦城外,到處都是一排排的災民營地,一眼望不到頭具體有多少。
江浦縣城裡麵,各個街口都有臨時搭建的洲棚。
江浦縣本地的百姓,每天早晚兩噸都不在家裡吃了,全都到衙門的洲棚去喝粥。
有的還會自己帶點小鹹菜,衙門也完全不管,來人就給盛粥。
因為應天府地界今年也遭遇了旱災。
本地的居民不需要直接遷走,隻要管他們基本的吃食,撐過災荒的年份就行了。
崔二等北方來的災民,不知道兩個世界之類的概念。
但也都覺得,自己來到應天非常棒,就好像來到了另外一個截然不同的天地。
大明這邊,無論什麼東西,似乎都多的離譜的程度。
鋼鐵多的鋪到地上當路基,大米免費煮粥供應所有的百姓,似乎這些東西都已經不要錢了。
讓崔二覺得最為離譜的事情,是他自己下了火車之後,所收到的第一個命令。
自己所在的百戶,進入安排的災民營之前,要先去集體洗澡。
他們被負責營地的老兵催促著,一起走進一個圈出來的臨時大型澡堂子。
用一種有硫磺味道的東西,和會自動噴水流出來的熱水,清洗自己的身體和衣服。
他們還發了一身簡單的粗布衣服,讓崔二等災民穿上之後襲擊活動,等著自己的衣服晾乾。
所有的女眷們,也被另外的女官引領著,與男人那邊錯開了時間去洗澡,洗完澡也都領了一身衣服。
洗完澡的崔二等災民,看著自己所在的營地,看著到處冒著煙的鍋爐,都覺得不可思議。
“不隻是免費吃飯,用炭火燒的熱水?給我們洗澡?還免費給衣服?”
“大明皇帝哪來的這麼多錢?大明皇帝要我們做什麼?”
“不是說了嗎,給吳王殿下當兵,開荒……”
“就是當兵開荒就行了嗎?”
很多災民甚至有點心虛,覺得著待遇太好了。
現在發的雖然隻是粗布衣服,做的也非常的粗糙,但很顯然是新衣服,新棉布。
在古代衣服是屬於財產,很多窮苦人家一個人就一身衣服,根本沒有換的餘地,自然也沒有機會經常清洗。
但是大明有了蒸汽紡織機之後,粗棉布已經比棉花原料貴不了多少了。
同時按照吳王的理論,疫病大多是細菌這種微小生物引起的,肮臟的環境和衣服容易滋生細菌。
所以為了避免災民引發瘟疫,他們進營地之前都要用硫磺肥皂整體清理一遍。
崔二等人在災民營住了好幾天,慢慢適應不可思議的現實,然後他們就又收到了命令上船。
崔二被專門標記了,被當做是適合當軍官的人,所以被安排提前送走。
一大批冒著黑煙的蒸汽帆船,載著包括崔二在內的一批總計三十萬災民,順著長江駛向大海。
崔二知道這是要去南洋了,在船上看著長江兩岸的景象,還是覺得好像做夢一樣。
應天府以下的長江兩岸,城牆之外的建築密密麻麻的連成了片,和江浦縣的災民營地一樣一眼看不到邊際。
抬頭看遠方的話,還有大量噴吐著濃煙的巨大煙囪,比蚌埠集又多了不知道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