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元若,現下汴京城裡私下裡傳的,你要與邕王家的嘉成縣主結親之事,是屬實的了?”
平陽侯府。
楊文遠休沐在家之時,竟意外迎來了齊衡登門。
而一同與他送上府門的,還有一封請帖,其上正是齊衡與嘉成縣主的良辰吉日。
對於楊文遠的問詢,齊衡聽著隻覺得羞愧難當,側頭掩麵,聲音低沉道:
“帖子已經在這兒了,文遠哥哥也彆折煞我了,另外……”
齊衡沉默著拿出一個木盒子,遞到楊文遠麵上,悶聲道:
“盛家的門我已是沒有顏麵再踏入了,哥哥來往盛家方便,元若還望哥哥幫個忙,還回六妹妹手上。”
楊文遠偏頭瞧了一眼,便明白木匣子裡盛放的應當是男泥偶。
“這自然無妨,我定私下找個機會送還。”
楊文遠輕輕點了點頭,當即將泥偶一手攔到自己身前,而後便見齊衡就要起身告退而走。
楊文遠靜靜目送著。
“元若,你可後悔否?”
而這時,屏風後卻突然走出一人。
赫然是新婚不久的顧廷燁。
楊文遠今日休沐,顧廷燁自是聞著味就來府上了,連帶著把餘嫣然也一同帶來串門。
餘嫣然和華蘭年歲相差不算太大,沒有什麼輩分、理念的鴻溝,所以兩人很是談得來。
華蘭自己在府上一人待著無趣,每天對著楊文遠也有些乏味,自是樂意有人上門陪聊。
此刻兩人正在後宅裡相談甚歡呢。
一個取經,一個解悶,相得益彰。
方才楊文遠便是與顧廷燁在閒聊,剛好齊衡來了,便讓顧廷燁先撤了出去。
誰知道顧廷燁慣是個不守規矩的,一聽來人是齊衡,也不準備出屋門了,而是快步偷偷溜到了屏風後頭。
齊衡將要出門之際,顧廷燁這才是忍不住出口質問。
當初他便中意齊衡與明蘭這一對。
一是覺得明蘭是個好姑娘,值得一門好親事。
二是覺得齊衡難得有一份自己的心意,而不是順著父母的鼻繩走,所以大力撮合,從不往外透露消息,反而幫著隱瞞。
誰知現在齊衡和明蘭這兩人都已經在汴京鬨出名聲了,結果齊衡反過頭來去找上了嘉成縣主。
這樁事顧廷燁可謂是從頭看到尾,隻見到齊衡不停的在彆處退,明蘭這兒進,結果現在齊衡反倒成了縮頭烏龜,白白落得明蘭一人被逼在牆角。
顧廷燁心中可謂是不吐不快。
又像是在恨鐵不成鋼自己的子侄不爭氣。
當下也是直接走了出來,直直看著齊衡質詢道:
“亦或是心中也滿意這門親事?聽說邕王已經替官家祭祀承天了,想來什麼時候去宗人府換份玉碟,也是快了?”
齊衡明白自己之事,顧廷燁是早就曉得的,當下聽了顧廷燁的話,心中雖然羞愧難當,但一想到自己也是被邕王一家威逼的,也是不由得抗爭了一句:
“二叔,我知曉我對不起明蘭,但邕王他們拿著明蘭的性命威脅我,我又能如何?”
“換做是你呢?”
“我?”
顧廷燁嘴裡念了一句,而後不假思索道:
“換做是我,我定是要把這事鬨得越大越好,徑直入了大內,找到官家麵前,再往文德殿鬨上一場,若是這尚且不能成,那我也可以學學他家的手段。”
顧廷燁可謂是越說越興奮,眉飛色舞道:
“他家能綁彆家姑娘,我就不能綁他家姑娘不成?隻要把那縣主直接綁了去,還怎麼成婚?再論也能拖黃了這事,想來依邕王和邕王妃的性子,也是不願意看到自己女兒許了一個魯莽專橫的男人。”
“東桓,你說呢?”顧廷燁意猶未儘的說完,還轉頭朝楊文遠尋了一句認同感。
楊文遠默默看了顧廷燁一眼,點頭道:
“是仲懷你能乾出的事。”
“是吧?是嘛!”
顧廷燁一拍手掌,轉頭同齊衡說道:
“你看,這事不就這麼了結了嗎?何至於到如今這個地步。”
顧廷燁旋即麵露可惜道:
“就是現在你這婚書都落了名,也就不好再撕了,不然真就是在兩家間惹出不死不休的死仇不可。”
也就是顧廷燁當下成了家,顱內想法生出了幾分保守,不然按照他原本的脾性,那定是要攛掇齊衡來一次真男人的冒險不可。
楊文遠扭頭瞧了一眼大言不慚的顧廷燁,眼神帶著不可思議。
你這哪來的臉說可惜的?
照你說的那般行事,那兩家也和結下世仇沒區彆了好嗎?
誰家女兒奴,而且還是一公一母的,能忍下這口氣?
齊衡臉色木然:
“邕王是將要入主東宮的,這說不定會是毀家滅族的禍事。”
“置之死地而後生啊!”
顧廷燁繼續說著大道理:
“既然你想要隨心所欲的活,那就要敢於冒險,敢去爭,去搶,我看你就是從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慣了。”
“二叔話裡意思,如今鬨到這般田地,都是我的錯了?”
“當然了!”
顧廷燁擲地有聲道:
“若是你早早不顧及什麼顏麵,考什麼功名,直接拿把刀,架到自己脖子上,找到國公和郡主麵前以死相逼,這事不是早就成了嗎?何至於現在還要被人按著頭強飲水。”
齊衡登時看了顧廷燁一眼,苦笑一聲:
“那依二叔的意思,我就是要成了一個為了情愛,不顧父母生養之恩,強按他們飲水之人了?那與當前有何區彆?”
“這……”顧廷燁語氣一滯。
他這時念想到,若是自己母親白氏沒死,自己此時看上了一個入不了母親眼的姑娘,莫非以死相逼才行,那自己會如此行事嗎?
“罷了,這事鬨到如今這地步,已是無分對錯了。”
置身處地是天底下最難的事,也是不可能的事。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才是天下常事,楊文遠當即攔下了兩人的爭論,隻將顧廷燁按著坐下,而後一路送著齊衡出門。
“不對啊!”
等楊文遠相送完齊衡回來,顧廷燁突然驚叫一聲,引來楊文遠的側目:
“你這是又要鬨什麼?”
顧廷燁登時臉露恍然道:
“這事也不光乾他齊家的事,還有明蘭那兒呢?”
“他齊元若現在退了,但他與明蘭的事已經是在汴京城裡傳的沸沸揚揚、人儘皆知了,明蘭高攀國公府不成的名聲今後是止不住了,那她今後議親應當如何?”
說著,顧廷燁看向楊文遠的眼神不由得鄙夷起來:
“你這個做姐夫的,方才也不幫著嗬斥幾句?反倒是讓我這外人做惡人。”
“莫非你已經為明蘭想好什麼萬全之策不成?”
楊文遠看著桌上放置的泥偶,心中莫名一虛,但立馬回過神來,麵露無奈道:
“我又當如何處置?難道還能打上齊家、或是邕王府不成?”
說著,楊文遠拿起身前的請帖,輕聲念叨了幾句:
“我家現今本就與邕王府有幾分不對付,現下更是不好去齊衡的婚宴上了,免得招笑,還是差個人當日送份賀禮去便行了。”
午宴過後。
顧廷燁和餘嫣然一同離開。
梓澤居。
華蘭看著楊文遠遞到身前的木匣,不由得伸出一雙柔荑接了過來,美目疑惑問道:
“這是?”
楊文遠並未打開木匣看過,隨後又遞上了齊衡婚宴請帖,解釋道:
“元若送來的,說是讓我幫忙還給明蘭,他的婚事也定了,與邕王府的嘉成縣主。”
聞言,華蘭沉默接過木匣,看了半晌後,這才歎惋一聲道:
“也是難為小六了。”
“怎麼不是呢?”
楊文遠應和一句,而後接著說道:
“正好前幾日吳大娘子不是托你傳個話,說是要請明蘭幾個去永昌伯爵府做客嗎?你正好趁此機會,將這東西送回給明蘭,我就不好出麵了。”
華蘭螓首微點,應下後,又道:
“正好也與母親商議一下,定個日子去城外還願。”
楊文遠突然靈光一動,特意道:
“不如就正好那日?”
楊文遠指了指帖子,而後繼續道:
“反正那日我們是不好去的,正好以這個理由推拒了,也不算傷了兩家和氣。”
邕王府顯然是知道自家這事做的不地道,肯定是會惹得齊家、特彆是齊衡的反感,所以為了防止事情拖久了會生變故。
本著早點落袋為安的想法,此下嫁女的流程也不同尋常權爵人家婚嫁那般拖遝了。
平常要走個大半年的流程,兩家完成的格外迅速。
快速找好媒人,定了親,連婚聘的日子都趕的很。
齊衡與嘉成縣主婚事那天,離現在的時間並不長,也正好迎合了華蘭在寧遠侯府說的城外還願,以及避開登門婚宴。
一箭雙雕。
華蘭自無不可,當即點頭應下。
按理說,隻不過是交待一句話的事,就算中間要多跑幾趟,華蘭也大可讓親信女使來回遞話,但當下華蘭還要把齊衡送回給明蘭的東西私下還給明蘭,這就需要華蘭自行去的。
因而,隔天一早。
楊文遠穿上官服應卯的時候,華蘭也是早早去了盛家。
倒不是念想著早去早回,而是早去晚歸,等楊文遠放衙後一起回府。
自打官家屬意邕王,兗王鬨騰幾次都被諸多閣老、重臣一起聯手按下來之後,朝堂也是近幾年裡,難得迎來了一次平靜。
一時間,可謂是歲月靜好。
朝臣們各自忙碌。
有條件的忙著與邕王一係的潛邸之臣聯姻。
沒條件的則是認真工作,擺出一副勤勤懇懇的工作態度,以求博得邕王的青睞。
楊文遠平平靜靜的應卯放衙。
幾乎是與華蘭前後腳的功夫進了府門。
而一進門,換了便裝後,楊文遠便瞧見了華蘭一副臉色有些不好看的樣子。
當然,因為懷孕之後身子越發豐腴,肌膚水光滋潤,使得華蘭即便黛眉緊蹙,依舊還是一副美人嗔怒的好看模樣。
“怎麼了這是?誰惹夫人你生氣了?”
楊文遠一猜便知是因為明蘭的事,但他依舊佯裝不知,隻故作疑問道。
華蘭輕輕橫了楊文遠一眼,沒好氣道:
“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話楊文遠一聽就懂,
這句話應該是省略句,全話應當是——你們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自打華蘭肚子越發大了之後,這脾氣也是蹭蹭的漲。
但也不是說華蘭就此變得不講道理,而是喜歡玩aoe。
很顯然,當下楊文遠便被波及了。
也不需楊文遠繼續問,華蘭就自顧自的喝罵道:
“當初好言好語的誆人,現下自己落得一身輕鬆,搏了前程和富貴,反倒是讓我家妹妹獨受苦果,一人背負所有。”
嗯,這下楊文遠越發肯定了。
昨日華蘭還遠沒有這麼氣憤,顯然是被明蘭觸動了孕期的敏感神經。
應當是華蘭把話和東西都轉達了後,明蘭應當是表現的不同尋常,極有可能麵露悲戚,這才使得華蘭心裡不爽快。
在盛家不好發作,憋了一整天,轉而回到自家,看到自己這個“情緒垃圾桶”到場了,就開始洋洋灑灑的發表演講。
“嗯嗯,你說對!”
楊文遠連連點頭、附和,順著華蘭的意思開始控訴齊衡的冷漠無情。
控訴完畢後,楊文遠又從華蘭嘴裡聽到了明蘭的最後結語。
“從今以後,他不思量我,我也斷不思量。”
楊文遠聽得拍案叫絕。
六妹妹好氣魄!
又過了些時日。
齊衡與嘉成縣主的婚事到來。
這場本該是汴京城裡最盛大、熱鬨的婚宴,卻因為流程的倉促,以及顧忌官家病重,所以隻得低調張羅,連席麵都不敢鋪設太多,以至於有幾分虎頭蛇尾的味道。
在齊衡結婚的同時,楊文遠和華蘭也是同盛家人一起去了城外玉清觀還願、祈福。
這次不光是盛家一眾女眷都由王若弗領著出來了,就連久在壽安堂待著不出門的盛老太太,也一同跟了出來。
玉清觀門前。
一眾人等的馬車在門前台階下停下,不過還未等楊文遠小心攙扶著華蘭下馬車,這時卻是聽到馬車外傳來一陣厲聲嗬斥。
聲音聽著很是熟悉。
“王法?爺就是王法!還不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