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的席麵結束,有關人等開始相繼離去。
“六丫頭呢?墨蘭又鑽去哪兒了?”
王若弗開始召集一眾兒女準備上馬車,但是環顧四周一圈後,愣是隻發現自己身邊就站了一個平常最不安分的如蘭,而明蘭和墨蘭皆是不見了蹤影。
如蘭見此,當即小聲嘟囔道:
“六妹妹是躲人去了,四姐姐就不知道乾什麼勾當去了。”
王若弗聞言登時瞪大了眼。
她也懷疑墨蘭不是乾什麼正經事去了。
畢竟就她那一副狐媚子樣式,此間往來的又都是權貴子弟,止不住就學了她母親的招式,找人去獻媚。
“快快快,劉媽媽!”
王若弗可不想在這種場麵上丟自家的臉,連忙招呼道:
“快去周邊找找,問問周邊女使,快去把墨蘭尋回來!”
不過她話音剛落,便見墨蘭表情暗藏歡喜的走了過來。
“你跑哪兒去了?怎麼連個婆子女使都不帶著?”王若弗一臉狐疑的問道。
“大娘子,我方才換身衣服去了。”
“真的?”
王若弗當即上下打量墨蘭一番,確定她衣飾、發髻整齊,這才放下心來,但還是警告了一句:
“這裡不比原先的鄉下地方,規矩多著很呢!”
墨蘭自是看出了王若弗不信任,心中當即升起強烈的不忿,但一想到方才與梁晗的私下會麵,心裡也很有些心虛,當下隻敢草草低頭應了句:
“墨兒明白!”
“知道就行。”王若弗淺淺看了墨蘭一眼,便不再關注了,隨後回首看了一眼已經開始散了的賓客,嘴上自語一句:
“這明丫頭怎麼還沒回來,怪讓人不放心的。”
方才邕王妃對明蘭的譏諷,王若弗自然也是聽見了的,但她身份不夠,不敢往跟前湊(當然,也是不會主動往前湊)。
念想著明蘭中途離席,可能是尋個角落偷偷抹眼淚去了。
!!!
一旁的墨蘭聽得真切,當即心中氣不平兒,暗咬貝齒、微微鼓起的胸脯劇烈起伏。
‘合著我回來晚了,你擔心我是勾搭人去了,但是明蘭回來晚了,你反倒憂慮起她來了?!’
都是庶女,你這個做大娘子的,怎生的如此偏見!
又過了好一會兒。
明蘭帶著一臉的愁緒回來了。
王若弗見此臉上也沒有絲毫意外,隻當是她年紀還小,受不住邕王妃那樣位高權重的貴婦人的當麵揶揄,於是還貼心寬慰了一句:
“六丫頭,這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明蘭心裡還在念想著與齊衡的事呢,突然聽了王若弗的安慰,俏臉上的神情微微怔了一下,隨後趕緊點頭道:
“是,大娘子!”
楊文遠這兒。
在成功聯合著一眾人,報了自己的婚宴灌酒之仇後,便深藏功與名,攜著華蘭一同回了侯府。
而後華蘭便說了隔幾日要去玉清觀還願的事,楊文遠自是滿口讚同。
隨後又想了想,這事的大頭畢竟是在自己身上,那自己是不是也得去還個願?
“那尋個好天氣,我陪著你一起去,畢竟我也是大功臣!”楊文遠朗聲應道。
華蘭當即嬌嗔了楊文遠一眼。
“德行!”
實則心裡也是美滋滋的受了。
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
當顧廷燁一身神清氣爽、心曠神怡結束美妙的新婚夜,而後今早無視小秦氏那一副吃癟的眼神,領著餘嫣然拜見公婆之時。
同一時刻。
齊國公府。
“說!公子與那盛家姑娘之間,是不是你在中間牽線搭橋,幫忙串聯?”
平寧郡主一臉冷色的看向跪在地上的不為,冷聲質問道:
“昨日在寧遠侯府,公子隻一進了府,整個人便不見了蹤影,臨送客時才趕著出來,還轉了精神。
說,這又是不是你攛掇著去與那盛家姑娘見了麵?”
“沒…沒有……”不為跪在地上稽首道。
“你還敢狡辯?”
平寧郡主也不急著發落不為,隻繼續說道:
“你要是不敢認下,我就打死你!”
不為聞言更是將頭抵在了地上,聲音惶恐道:
“確實不是小人啊!望郡主娘娘明鑒!”
“好一個明鑒!”
平寧郡主冷笑一聲:
“你以為先前的事我一概不知?隻當你一個做下人的,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不成?”
“是不是你不打緊,你說不說也不打緊,橫豎今日,我是要打死你的!”
“拖出去,打!”
伴隨著平寧郡主的一聲厲喝,不為當即被早就候在門外的家丁拖出出去,束手捆綁在凳椅上。
“公子!小公爺!”
不為一見平寧郡主這是來真的,當下連聲嘶吼道:
“小公爺!救我!”
“母親,母親!”
齊衡應聲而來,在庭院裡轉頭看了一眼聲嘶力竭的不為,隨後連忙快步進門,衝進屋子裡同平寧郡主大聲質問道:
“母親,你這是做什麼?不為他犯了什麼錯事?”
平寧郡主抬頭瞧了一眼齊衡,隨後將頭偏到旁邊去:
“他竟敢背著我,撮合你與那盛家姑娘在私底下相會,還是在權貴人來人往的寧遠侯府,我問起來他還敢不承認,既然他死不承認,那我便打死了他!”
“今日若是不打死他,明日府上的下人們有樣學樣,幫著欺上瞞下,那豈不是反了天?”
“私會?我沒有私會。”
齊衡明白這事是指定不能認下的,不然與明蘭的事不能成,幫不為求饒更是天方夜譚。
“沒有私會?”
平寧郡主應聲而起,眼睛直盯盯的看著齊衡,道:
“你們真當我死了,還是瞎了不成?膽敢在邕王一家眼下玩把戲,若是被王妃知曉,那又是生出了何種禍事?”
“前腳王妃還要找那盛家姑娘的麻煩,隻是被我架得高高的,也就拂不下麵子,但要是讓她曉得你們後腳就湊到了一塊,那還得了?”
“打!給我狠狠地打死他!”
齊衡不知道女眷席間發生的事,現在一聽平寧郡主這般言說,當即也是心中一凜,不過聽著外邊不為已經喊不出話來,隻能嘶啞著聲音的慘叫,他還是繼續懇求道:
“母親,您就饒過不為吧!他是陪我一起長大的知心人,是府裡唯一能和我說上話的……”
齊衡生生懇切的祈求,而後隻聽外頭突然傳來了一聲:
“稟大娘子,不為已經斷氣了。”
聞言,平寧郡主赫然朝屋外看了一眼,而齊衡則是膝間陡然一軟,而後強撐起身子,一路踉蹌著往屋外奔去。
等顛簸到了不為屍首近前,瞧著不為身上的那一副慘絕人寰的模樣,齊衡登時隻覺得眼前一黑。
本就這些日子裡與母親平寧郡主抗爭,就身子虛弱的很,現在又見自小長大的知心人不為橫屍身前,心力交瘁之下,徑直暈了過去。
“衡兒~!”
平寧郡主一見齊衡倒下,整個人當即慌了神,連聲呼喊下人將齊衡送回房去,一邊讓李嬤嬤領了自己令牌,去太醫署尋個醫士過來。
往日裡平靜的齊國公府好一番熱鬨後,太醫也給出了診斷。
“小公爺近日來身心俱疲,又連遭驚喜交加之變,猶如疲敝之體忽冷忽熱,這才突逢重病,方子我已擬好,接下來還需在府中靜養旬月,便可好個大半。”
燈火輝映。
齊衡臥房內,平寧郡主滿臉憂心、關切的望著躺在床榻上的齊衡。
方才已經給他喂了一碗藥進去。
半晌過後。
齊衡悠悠轉醒。
“衡兒!”
平寧郡主坐在靠在床邊的秀墩上,一見齊衡醒來,連忙探過身子,連聲問道:
“身子可還爽利?要不要用些飯食?”
齊衡醒後,半直起身子,在床上默默呆愣了會兒,而後似是被平寧郡主的喊聲回過了神,當即不發一聲的掀開被褥,就要下床。
“衡兒你這是做什麼?”
平寧郡主連聲阻止道:
“你的身子尚且欠佳,還剛服了藥,正是要好好靜養的時候。”
齊衡不聽平寧郡主的話,兀自穿了衣襪,合了鞋:
“這家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我快要被憋死了!”
平寧郡主身後攔住齊衡的肩膀:
“你不要父母了?”
一般這句話拿出來,齊衡向來都是服軟聽從的,但當下,受了連番打擊之下,齊衡隻沉默了一刻,而後轉頭同平寧郡主說道:
“我從小遵循著您的意思,人不敢親、事不敢越,隻有不為是我的知心人,敬我、疼我,事事為我考慮,現在你殺死了他,就是連著我的心也一同抹了去!”
“不行,我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以前我什麼都聽您的,不讓我乾什麼,我便立馬縮了回來。”
愈發說著,齊衡的語氣越發肯定起來:
“你們不讓,我就偏要和明蘭在一起,我就偏要和她在一塊兒!”
“我…我這就去盛家,向盛家提親!”
說完,齊衡躲過平寧郡主的手,就要不管不顧的出門。
“那你就是要我和你父親去死!”平寧郡主在後頭厲聲喝道。
“元若,你以為那榮飛燕是為何死的?”
齊衡腳步一頓,轉頭朝平寧郡主看了過來,而後平寧郡主略顯失魂落魄的看了齊衡一眼,繼續道:
“全都是因為你!”
平寧郡主踱步到羅漢椅前,依著扶手靠坐了下去,緩緩道:
“那榮家早就有意與我家結親,甚至榮妃都好幾次將我留在宮中,明裡暗裡的提了幾次,但我瞧不上他們榮家是泥瓦匠出身,所以便一直拖著不答應,而後……”
平寧郡主轉頭看向齊衡:
“而後你在那馬球會上大出風頭,被邕王府的嘉成縣主瞧見了去,一下便屬意了你,求到了邕王妃頭上。”
“邕王和邕王妃疼愛女兒實在汴京城裡出了名的,因此沒隔個幾日,就找上了我,也要與我家結親家,我推諉不得,隻能將榮家的事如實相告。”
“結果就在那燈會上,就出了榮飛燕那檔子事。”
齊衡麵露不可思議道:
“是…是邕王乾的?”
“除了他家還能有誰?”
平寧郡主麵露苦澀道:
“榮妃為了自家妹妹,求著官家把禁軍都出動了,領頭的還是榮家的獨子,但即便是這樣,縱使將汴京翻了個底朝天,也是尋不到半個人影,還被人當街策馬拋屍。”
平寧郡主朝齊衡反問道:
“這樣的人家和權勢,你尋遍整個汴京城,除了邕王,又有誰能做到?”
“你先前與那盛家姑娘傳出了些名頭,但之後一直被我攔在家裡,這事也就止住了,但現在若是再讓邕王一家知曉你與那盛家姑娘還有聯係,就算先前不在意,但現下……”
平寧郡主看著齊衡道:
“榮飛燕尚且落得如此境地,更何況一個小官家的女兒?元若,母親這又何嘗不是在救那盛家姑娘啊!”
“他家這是非要你做他家女婿不可!”
“他家竟敢膽大妄為到如此地步?官家呢?莫非就任由他這般肆無忌憚?”齊衡不解道
“這事不管官家知道與否,態度如何,當前又有什麼打緊?”
平寧郡主出言道:
“我們家表麵上看著風光,但也隻是憑著我與宮裡的舊情吊著,近些年你父親不得官家青睞,鹽務的官職早就被免了,隻領了個虛職……”
“與邕王的權勢熏天相論,我家也與尋常百姓彆無一二。”
“當下尚且如此,更遑論今後了,到那時,我家也與砧板上的魚肉無異了。”
“嗬嗬。”
齊衡突然莫名笑出了聲來,指著自己哭笑難分道:
“古有褒姒博笑,現下我不過一個粗魯不堪的男人,竟也能惹出這樣的禍事來。”
沉默一會兒後,齊衡驟然看向自己母親,迎著平寧郡主的目光,泰然道:
“母親,隻要我死了,邕王便會放過我們一家了吧?”
“死?”
平寧郡主神情愕然:
“死?什麼死的?”
而後她注意到齊衡麵上的冷靜,當即意識到齊衡的意思,連忙起身道:
“元若,這萬萬不可啊!”
“你是我和你父親唯一的兒子,一切都係於你身上,你若死了,又如何讓我和你父親苟活?”
“再說……”
平寧郡主又連聲道:
“再說你若是死了,依照那邕王一家的性子,又如何不會遷怒到彆人身上?”
“對,對!”
平寧郡主連連點頭,看著齊衡眼神中帶著希冀:
“你想想盛家那個姑娘,難道她就不會因此被遷怒、遭罪嗎?”
齊衡神情一黯,伸出雙手,攤開,苦笑著張望了一陣:
“原來我連死都不能做主了。”
這時,屋外突然來了個女使傳話,語氣慌張道:
“郡主,公爺的車回來了!”
平寧郡主不耐煩的瞥了一眼:
“回就回來了,慌什麼!”
隨後那女使的一句話讓屋內頓時沉寂下來。
“車回來了,但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