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舉杯共飲!”
除夕夜。
汴京城裡萬家燈火映照天地間,周邊富貴門戶皆是燃起了響亮、明豔的新式煙花。
天地同賀。
平陽侯府。
蓮花廳內。
楊文遠、華蘭、陳大娘子、楊如錦圍坐在一個不大的圓桌前,吃著年夜飯。
這倒不是楊府年夜飯圖節省,顯得簡陋,而是實在是桌邊人員太少,撐不起太大的桌子。
因此,除了四人團坐的小桌外,身後還有一桌原本用來歡聚團圓的大桌,上麵盛滿各式佳肴,由女使用餐盤取用遞放,而楊文遠四人則是坐在離得近的小桌上。
聽著外麵此起彼伏的響亮煙花爆竹燃放聲,陳大娘子當即也是示意眾人舉杯共飲。
今年楊府自然也是有爆竹燃放。
隻不過新式爆竹燃放的聲音有些過於響亮,陳大娘子怕驚嚇到了華蘭,所以都拿到了門牆外,由長青領著府上一眾管事燃放。
而替主家燃放煙火迎新春,這也算得上一件不小的殊榮,所以每個被選上的管事臉上都是與有榮焉的表情。
沒人陪著一起放煙花玩,楊如錦一個人也懶得去,於是也就難得安分坐了下來。
雲嵐和翠蟬各為主家添滿一杯溫熱好的蘇合香酒,華蘭不好飲酒,所以便用了羊奶代替。
這使得旁邊摟著酒杯的楊如錦發出陣陣竊笑——這羊奶原本每年都是她的專屬,今年自己好不容易擺脫了過去,而華蘭卻是“接過了傳承”。
見楊如錦這樣子,在場人哪裡看不明白她在傻樂什麼,陳大娘子更是瞪了楊如錦一眼。
不過她又旋即立馬想到,今夜便是楊如錦在家過的最後一個除夕了,心尖兒也是不由得軟和下來,流光下的一雙美目更是氤氳出了水汽。
嘴角微微一癟,再也說不出來什麼強硬的話了。
‘這樣的光景,今後怕是看不見了。’陳大娘子心中的高興一下就黯淡了許多。
“新春快樂,祝往後日子順遂如意!”
楊文遠見此,連忙出聲開了個頭,而陳大娘子也是順意舉起了手中杯,仰頭一口悶了下去,借著回身的動作袖口輕輕擦了擦眼角。
“新春快樂!”
楊如錦當下可沒有自己母親的多愁善感,在此刻屋內笑得最大聲。
一聲歡呼過後,也學著陳大娘子的豪邁,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嘶~!”
楊如錦一口酒下肚,櫻唇小口外不由得微微吐出一小節香舌,隻覺得口中火辣辣的,還有一股子說不出的藥味,皺起瓊鼻、擰著柳眉道:
“這什麼酒,怪有些難喝的,還不如……”
蘇合香酒算是一種藥補酒,所以大多時候都是不給小孩子飲用的,而且味道也不同尋常,如果不是時常喝,也是不合人口味,所以楊如錦喝不慣也是常理。
不過此時,陳大娘子卻是聽出了楊如錦的話外音,當即開口道:
“還不如什麼?莫非你以前嘗過其他的?我怎麼不知道?”
在陳大娘子的印象裡,楊如錦可是從來沒有飲酒過的,難不成早就偷偷背著自己喝了?
原本對於子女飲酒這事,陳大娘子是沒有任何管束的,這時候本來也不大管這個,隻不過之前她聽了楊文遠說了一嘴,說什麼巧合間看了本古醫書,說是女子未及笄前不好飲酒(至於為何沒有什麼男子加冠,當然是楊文遠不想把火燒到自己頭上,死道友不死貧道)。
所以之前也是和楊如錦提了提。
當然,其實楊如錦喝沒喝過酒,陳大娘子倒是無所謂,但她在意的是楊如錦有事瞞著自己——特彆是此時此刻,陳大娘子內心的愁緒繁多,更是思緒紛雜。
“我就隻先前跟著堂兄玩樂的時候,喝了一次!”
楊如錦發覺母親陳大娘子眼神不對,立馬把“罪魁禍首”招供了出來。
楊文遠登時麵色呆滯。
這裡麵還有我的事?
我怎麼不知道?
“楊如錦!你彆仗著自己即將定親就肆無忌憚,滿口胡謅!我怎麼沒記得我做過這件事!”
沒做過的事,楊文遠當然是一個字都不能認!
當然,也是不敢。
特彆是感受到側邊隱隱從陳大娘子那兒傳遞過來的冷冽視線,更是讓楊文遠心中不敢怠慢。
畢竟這事還是他和陳大娘子提的!
要是口子還是從自己這兒開的……
那真是賊喊捉賊了。
“反正是我當初女扮男裝,和你一起去逛花……”
楊如錦嘴上一瓢,但看了一眼旁邊興致盎然的華蘭後,立馬收住了嘴:
“逛酒樓時,我偷偷喝的。”
“怎麼就和你沒關聯了?”
“啊?”楊文遠傻眼了。
要說沒關,這聽著確實有關係。
但說有關,最多也隻算個監管不力吧?
怎麼從你口中聽著,像是主犯的意思?
“好呀,你們兄妹一唱一和的,可是都把我蒙在鼓裡!”陳大娘子這下可謂是銀牙暗咬,心中不得勁起來。
原來你們倆背著我,還有這麼多的小秘密啊!
還說什麼女扮男裝逛酒樓?
誰家好人去酒樓也女扮男裝呀。
怕不是逛花樓吧?
陳大娘子可是對楊文遠往昔的光榮事跡清楚得很。
簡單說來,和顧廷燁那都是一個路數的。
花名滿汴京,鳳樓親兄弟。
除了不乾,啥都乾了。
一想到當初楊文遠外出逛花樓時,竟還偷偷瞞著自己把女扮男裝的楊如錦一起帶了過去,陳大娘子當即就是眼前一黑!
逆侄!逆女!
你們都偷偷瞞著我乾了什麼?
這麼一琢磨,以前的許多蛛絲馬跡細想起來,都讓陳大娘子有些細思極恐。
這下,陳大娘子也不敢在華蘭麵上問了,免得被她聽出了端倪,傳回盛家那兒,之後來個全額退款。
雖明白即便華蘭知道了,多半也不會乾出這等事,但陳大娘心中思量著,自己還是不問得好。
萬一再得了什麼驚天地的“秘聞”,自己的拳腳功夫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同時,陳大娘子也對遠在西南的楊宇卿產生了懷疑。
她懷疑以楊宇卿對女兒楊如錦的溺愛,恐怕也是知道其中內情,隻不過也是跟著一起瞞著自己。
不然,自己怎麼這麼些年來一點消息都沒收到?!
還得靠楊如錦自己嘴瓢?
這麼一想,那就說得通了!
怪不得自己半點消息沒收到,原來是身邊出了細作!
家裡養了鬼你知不知道!
一時間,陳大娘子越發覺得牙根癢癢了。
逆反!一大家子全都給我逆反了!
等等……陳大娘子突然心中一凜。
楊文遠和楊如錦這兒都出了毛病,那自己兒子文彥那兒……
“啊切~!”
靈州,一處軍營外的民居內。
原本府邸裡的客堂被改為了臥房,地上鋪設著毛毯,隨地散落著不少殘餘剩酒的酒樽。
而在臥房中央,擺放著一張大床。
此刻,在那厚實的皮毛被褥下,儘是少女白花花的大腿。
其中不止一雙皮膚緊致白皙的美腿,偶爾春光乍露,也能瞥見一兩隻褐黃的矯健腿肚子。
而楊文彥此刻就埋藏在一片芬香中,瞌睡中打著呼嚕。
登時,楊文彥本睡得好好的,突然不知怎麼的打了個寒顫,不由得清醒過來。
睡眼朦朧間,抬手揉了揉發酸的眼眶,又瞅了瞅周圍的酒池肉林,溝壑縱橫,小聲嘟囔了句:
“西夏人雖然不咋樣,但姑娘的滋味確實不錯。”
說著,楊文彥又念想起今日是除夕,自己作為勳貴子弟,因此得了準假能出軍營,才能來此慶祝一夜。
“這樣的日子可不得多!”
平陽侯府內。
陳大娘子陡然覺得心中一陣不安,但想著自己兒子是去參軍,應當鬨出不了什麼亂子,這才稍稍心安。
念起參軍,陳大娘子又不由得想到了楊宇卿。
這下可就沒了方才對兒子的憂心,而是對楊宇卿恨得牙癢癢。
‘好你個楊二愣子,竟也敢有事瞞我,等你回了汴京,看我怎麼收拾你!’
與此同時。
廣南西路。
中央禁軍、西廂軍的軍中大帳內。
正在善後,同時身先士卒守夜的楊宇卿正,在案牘上書寫呈上汴京的書信,帳外突然傳來一陣夜風。
雖然當地沒有冬日的嚴寒,但一陣沒來由的夜風,還是讓楊宇卿不由得緊了緊披風。
隨後揉了揉鼻頭,繼續書寫出軍中密函來。
一想到不日便能處理完此間事,早日返程回京,楊宇卿心裡就不由得高興起來
屆時許久不見的夫人,肯定是喜出望外。
恨不得夾道歡迎自己。
想到此處,楊宇卿臉上就不由得露出會心的笑容。
夫人,我馬上就能回去了!
一家人用完了飯後,接著便是守歲了。
不過如今楊如錦的年紀都這般大了,也不需要再守歲,同時華蘭還懷著身子,明日還要進宮朝賀,也是不好熬夜。
於是乎,飯後一眾人簡單打了會兒麻將解悶後,便早早回屋歇息了。
“這就是家中兒女少的冷清了。”
梓澤居臥房內,楊文遠同華蘭“抱怨”道:
“你看家中人少了,便是過起年來,都沒顯出幾分熱鬨,平白少了幾分年味兒。”
主要也是楊如錦年紀大了,不好逗弄,不然楊文遠也能看著楊如錦氣急敗壞的樣子樂嗬一陣。
華蘭嬌媚的嗔了楊文遠一眼,打趣道:
“那官人你這話的意思,莫不是想要我早早給你多納幾門妾室進府,好早早妻妾成群?這樣一大家子的熱熱鬨鬨?”
“這是哪裡的話!”
楊文遠自是一個字都不認,連忙解釋道:
“我這不是想著我們家人丁少,好不容易要添了新丁,心裡高興嘛。”
“再說,我方才想的是你們盛家。”
“我們盛家?”
楊文遠點點頭,說道:
“對啊,你們盛家那麼一大家子,不管往日裡多麼互相算計,但今日除夕,肯定是熱鬨得很。”
積英巷。
盛家。
如楊文遠預料的那樣,今夜盛家可謂是熱鬨非凡。
盛紘和王若弗,以及一眾兒女都齊聚在盛老太太的壽安堂內,偌大屋子內放眼望去皆是人影。
家裡過年時,沒有小孩子的吵鬨,那多半是不完整的。
小長榕如今已經是能下地走路了。
他出生的時間好,處境不是自己姐姐明蘭往昔那般謹小慎微,戰戰兢兢。
如今小娘衛恕意正得著父親盛紘的寵愛,林噙霜也沒能力對他出手,王若弗更是沒什麼壞心思,所以長榕從小的日子便過得順遂如意,幸福安康。
哥哥姐姐也都寵著他。
便是墨蘭,偶爾心情好了,也會同他說幾句好話,捏捏他的小臉。
大圓桌前。
眾人遞次安坐。
長榕挺小的個頭,還長得粉雕玉琢,看著便討人喜歡,時不時在長輩、哥姐眼前竄動,也是引得眾人樂嗬。
盛家現在已經不全然是盛紘一言九鼎,話語權正在逐漸向長柏身上遷移。
今夜節慶席麵開頭,盛紘便讓長柏開的場。
用飯過後。
如蘭第一個便嚷嚷著要放煙花耍樂。
楊文遠那兒的煙花自是送了一份到盛家,如蘭早就心心念念了許久,總算是等到了今晚。
一旁的長榕也是一臉躍躍欲試,不過未敢開口。
他年紀雖小,但也是如明蘭般聰穎早慧。
如蘭最是喜歡逗小孩子,之前可是不少在他麵前誇耀煙花有多好看,可把他饞的不行。
“去吧去吧,今夜讓你們鬨騰個夠!”盛紘笑容滿臉的朗聲道。
他也是喜歡這幅團結和諧的場麵的。
“走走!”
如蘭當即興奮的耶了一聲,立馬催促女使將煙花排放在庭院裡。
“砰,砰砰~!”
煙火絢爛長空,映出夜色下的眾人臉色,不是尋常的眾生相,而是難得同一,皆是出神的希冀。
之後便是守歲。
除了盛紘和長柏因為明日要代表盛家出門訪友,拜訪座師,因而需要早睡,提早回房去了,其他人都留在了壽安堂。
而剩下的四個兒女正好湊了一桌麻將出來。
於是便順理成章的擺了一桌。
盛老太太和王若弗則在一旁笑看著。
難得可貴的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