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人寒暄著進入正廳。
上首坐著盛大老太太和盛老太太。
左側迎客位分彆坐著華蘭、如蘭、明蘭。
華蘭兩邊空出些位置,並未和盛老太太、如蘭靠的很近,如蘭則是和明蘭黏在一起去了。
屋內右側坐著盛維和他的妻子李氏,還有一臉喜氣洋洋,即將出任新郎官的長梧。
而此時屋內還有一位和明蘭、如蘭年紀相近的姑娘,不過她不是遞次落座,而是專門搬了個杌凳過來,貼坐在盛大老太太邊上,梳了一頭利落發髻,手上還纏著一條像是剛卸下來的襻膊。
這便是大房裡還未出嫁的嫡女品蘭了。
若是把即將成親的長梧排除在外,她便是大房“唯一的未婚獨苗”。
互相認了臉後,便聽盛大老太太帶著歉意道:
“也全賴我,非要想著妹妹你親自過來一趟,沒想到這一路上不怎麼太平,還在半路遇上了水匪,好在是平安無事,安然抵達,不然我心裡實在是過意不去。”
盛老太太當即寬慰道:
“老嫂嫂,你這話倒是全然把罪責攬到自己身上去了,是我自己非要來,又不是你催的!”
說著,盛老太太順勢把話題引到了華蘭身上,轉頭看向華蘭道:
“再說了,你大侄女此行也是順路要往黃州去,更是不關你什麼事了。”
盛大老太太立時將眼神轉到華蘭身上,華蘭見眾人注意力轉到自己,臉上立馬展露出溫婉的笑意:
“是啊,大祖母,晚輩此次恰好是和祖母同船回黃州。”
盛大老太太立馬回道:
“好在此次是有你一路同行,不然指定會出什麼大亂子呢。”
旋即,又麵帶關心道:
“可是受了驚嚇?”
說著,又覺得不妥,又添了句:
“妹妹們呢?”
“謝大祖母關心,隻不過是晚睡了一晚罷了,不打緊。”
華蘭又將明蘭和如蘭點了出來,臉上帶著揶揄的笑意:
“倒是我這兩個妹妹,明明那晚上什麼都沒看到,但一路上卻是依舊討論個不停,像是她們親眼看見了似的。”
“多謝大祖母關心!”
聽到話題談到自己,如蘭和明蘭先是起身朝盛大老太太謝禮,隨後如蘭轉頭朝華蘭嬌嗔一聲:
“姐姐!”
當麵被姐姐揭了糗事,如蘭心裡立馬不得意了,又順帶著白了華蘭一眼。
‘你把這話說了,我還怎麼在品蘭姐姐麵上裝…過癮啊!’
“哈哈,如丫頭的脾性倒是依舊如往前一般!”
如蘭之前來過宥陽幾次,因此盛大老太太對於她的脾性是有些了解的,當即看著如蘭嬌憨的樣子笑的高興,旋即又把自己的孫女的話頭說了出來,朝盛老太太笑道:
“我有兩個孫女你也是知道的。”
“大的叫淑蘭,已經嫁人了,下個月中秋拜月吃酒的時候才回來。”說這話時,盛大老太太的語氣沉緩,似其中有什麼難言之隱,而盛家大房的其他幾人,也同樣是麵色滯怔了會兒。
不過盛大老太太似乎隻是簡單提及一下,隨後就拉著自己身後的姑娘說道:
“小的呢便是她了,喚作品蘭,和你家兩個小孫女年齡相近,正是一個沒心眼的皮猴子。”
品蘭也趁時站起身,同盛老太太等人行禮道:
“二祖母慈安。”
“華蘭姐姐妝安。”
“如蘭妹妹妝安。”
“明蘭妹妹妝安。”
“品蘭妹妹姐姐妝安。”
待小輩們行了禮,盛大老太太這才繼續道:
“正好你們脾性相近,便一起結伴玩樂也是好的。”
如蘭和品蘭從小就是見過幾次的,兩人脾性相近,都是大大咧咧、愛玩樂的性子,因此看的對眼,玩得到一起。
此下相見,算得上是久彆重逢。
而當下屋裡除了明蘭是她之前未曾見過的,其他的都是熟人,因此品蘭也不拘謹,例行介紹完後,當下便帶著對“水匪奇事”的好奇,從人後繞了屋內一個大圈子,興致盎然的來到如蘭跟前,矮下身子問道:
“如蘭妹妹,你快同我說說……”
見此一幕,盛大老太太當即麵露苦笑道:
“弟妹,你可彆怪我,你知道的,我向來最疼姑娘了。”
盛老太太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臉上笑容不變。
她又何嘗不是呢?
而且品蘭此舉是親近的表現,她更不可能因而產生什麼不滿。
同時,盛老太太心裡明白自己這個老嫂嫂的心結,知道她對品蘭的寵溺,很是有些彌補當年遺憾的味道在其中。
華蘭同樣麵不改色。
左右不過又是一個如自己妹妹般憨直的堂妹。
見盛老太太和華蘭都沒有因此不高興,盛大老太太心中安穩的同時,也帶了幾分高興,便繼續開口道:
“我在家裡看著這丫頭,就時常心裡想呀,宥陽這兒橫豎是個鄉下地方,比不得汴京規矩大,況且,她在家裡還能住個幾年光景?”
盛大老太太透過那正半蹲在如蘭椅後,抻著脖子聽趣的品蘭,似乎看到了自己昔年早夭的小女兒的影子,低聲感慨道:
“將來就要嫁了人去,更是沒有在家做姑娘的日子了。”
“能輕鬆一些便輕鬆一些吧。”
等盛大老太太說完,盛老太太也跟著笑道:
“是啊,越是大的地方,規矩越發多,汴京更是如此。”
說罷,也轉頭看向了如蘭、明蘭那兒:
“你看,我家幾個孫女在家裡也是拘束得很,所以我這次才特意把她倆帶上,想著趁她們未出閣前,好好放鬆放鬆,在你這兒好好撒野縱意一次。”
“你看,那不正聊得樂嗬著嗎?”
盛大老太太聽後臉上笑容不止:
“這倒是好的,單絲不成線,獨木不成林,我家大女兒早早嫁了出去,雖說在宥陽但不能經常回來,品蘭的兄長們也經常有事要忙,獨留她一個人在家中,這下好了,我家這皮猴子可是找到伴兒了。”
“是極是極,雖說是一家血脈,但也得多耍樂玩鬨才顯得親近。”
一旁的李氏也跟著應和道:
“而且我們這鄉下地方大,哪裡都能找到尋樂子的地方,我家品蘭對此可是輕車熟路了。”
華蘭那兒不好親近,但如蘭便好由品蘭帶著一起,增進姊妹親情。
“對吧?品兒?”
“啊?”
那邊正聽著如蘭和明蘭你一言我一語,描繪著當日“智鬥水匪”戲碼的品蘭聞言一怔,雖沒有聽清楚母親說的是什麼,但也是連連點頭道:
“對,對!母親說得對!”
隨後她一臉得意的看著明蘭和如蘭兩人。
‘怎麼樣,我厲害吧?’
盛大老太太於是當即笑著開口道:
“那便這麼說定了,品兒,你這兩位妹妹在宥陽的這些日子,便由你領著她們一起了。”
末了,還不忘打趣一句:
“可不許把你兩個妹妹帶壞了。”
聞言,品蘭嘟了嘟嘴,覺得自家祖母有些看低自己了。
什麼叫帶壞了?
掏兔子洞能叫把人帶壞嗎?
那叫女中豪傑!
不過好在是,也同時收獲了“尚方寶劍”。
這般想著,品蘭就開始朝明蘭、如蘭使眼色了。
‘這兒坐著無聊,要不要出去耍樂?’
若是換做平常,是外人在這兒,品蘭自然不會有此打算,但現在屋內的都是親族,而且手上還剛捧著熱乎的“尚方寶劍”……
尤其是還聽如蘭剛剛說了,華蘭姐姐帶來了好幾大箱新鮮玩意。
這著實讓人心癢難耐。
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竟是讓如蘭、明蘭這兩個汴京來的妹妹,都覺得新奇有趣。
如蘭登時麵露意動,但明蘭好看的一雙黛眉連忙左擰右擺:
‘彆彆,可彆,長輩們都在這兒呢,等會兒吧?’
其實明蘭也想出去玩,不過她不是家中嫡女,遠比品蘭、如蘭顧忌些。
這種頭腦一熱下的一時衝動,若是剛開口子便全都答應,那便乾得下去,但眼下有明蘭勸阻,品蘭和如蘭也就沒了衝勁,當下又焉兒似的安分下來。
上首的兩位老太太談完孫輩,隨後便聊到了自己的知己好友。
隻聽盛老太太突然問了聲:
“賀家妹妹呢?她何時來?她那白石潭可比我離得近些,更彆說我還繞了路。”原本長梧婚事盛老太太是不用親自來的,就算家裡抽不開人,也能讓人領著書信來。
不過盛老太太同盛大老太太,以及自己的手帕交賀老太太通過書信聊了,知曉盛大老太太的身子骨自去歲一季寒冬過後,便再也不如往前,日子差不多是能掰著指頭算的。
念想著大家年齡也都大了,也便正好借著這場婚事,當做昔年閨中密友間的最後一次聚會了。
按理說應當來的早些,才好多聚聚。
所以盛老太太才有此問。
“哎!”
盛大老太太聞言歎息了一聲:
“她呀,現在正被家裡事纏著呢。”
說著,盛大老太太看了華蘭一眼,這才轉頭同盛老太太解釋道:
“她疼愛的那個孫兒不是叫賀弘文嗎?去靈州戰場去了。”
“是啊,這我知道,還領著我見了麵呢。”盛老太太點頭,麵露驚訝的回望華蘭一眼。
這事還是自己孫女華蘭辦的呢。
特意托人把賀弘文放在了軍隊大帳內,莫非生了什麼事?
華蘭同樣回了盛老太太一個詫異的眼神,不過同時微微搖頭,示意靈州那兒並未出什麼情況,不然官人應當會同自己說的。
“可是出了什麼事?”盛老太太追問道。
“還有什麼?為了家產唄!”
盛大老太太知道等賀老太太到了,她自己也會說,當下也不幫著瞞著了:
“她不是想看顧那個孫兒,所以一直念著日後給自己那孫兒分家,好得些家產嗎?
這事原本是要等到賀弘文成婚後再提,少生波折,但現在賀弘文那小子突然跑到靈州去了,一時半會如何回得來?所以賀妹妹便心急了些,想提早劃分好了家產,免得日後再生波折,同時也能讓賀弘文日後結親的事更加順暢。”
“但成家後再分家產,與先劃定好家產再成家,這事可不一樣,所以她家裡的那些子孫輩便有了些怨言,覺得她本就偏袒三房,現在又如此偏頗,心裡就不大樂意了。”
盛老太太聞言頷首道:
“倒是難為她為孫兒如此謀劃了。”
“誰說不是呢?”
盛大老太太感喟道:
“不過畢竟也是,人心都是肉長的,雖說賀弘文的父親早逝,但賀妹妹這麼些年一直這麼偏心賀弘文母子,彆人心裡肯定不樂意。”
也就是賀老太太在賀家頗具威信。
不然換做彆人這麼乾,老早就鬨起來了,不會等到現在才有微詞。
見氛圍有些沉重了,盛老太太一改話口:
“賀家妹妹來的晚些,那倒是可惜了,本還想著來的早些,能免費得她一次診脈呢。”
“哈哈,你這次可是沒謀算到。”
“……”
又寒暄了會兒,大致通了些信息。
盛大老太太便讓盛老太太一行人先去了府內提前準備好的庭院,放下東西,收拾妥當,晚上再聚在一起說話。
夜晚。
滿天繁星點綴星空。
周邊一切靜謐,偶有習習夜風中夾帶有昆蟲的低鳴,不覺吵鬨,反而更加顯現出幾分深夜安寧。
“快快快,快把東西拿出來!”
盛府後宅空曠的庭院中,品蘭興高采烈地吆喝如蘭、品蘭開始擺放煙花,也不讓女使們動手,三人便自己從箱子裡拿出來了。
“你們說要晚上看著才新奇,我可是硬生生捱到晚上的!”品蘭一邊熱情搬運著煙花,一邊嘴裡碎碎念道。
“知道了,知道了!”
她身後跟著同樣懷揣著煙火筒的如蘭,一臉的興高采烈,嘴裡嘟囔道:
“品蘭姐姐你都念了一下午了,能不能消停會兒,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明蘭一樣的姿勢跟在後頭,憋著笑意,默默點頭。
“好吧好吧。”
品蘭一副被你們打敗了的表情:
“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若是等下這炮竹不好看,你們就要陪我去山上掏兔子窩。”
如蘭小嘴得意向上一翹:
“那你可等著吧,保準能讓你看個眼花繚亂!”
屋簷下。
華蘭陪著一群長輩看著明蘭、如蘭幾個“打嘴仗”,瞧著也是高興。
“這爆竹是華蘭特意從黃州帶過來的,新鮮樣式。”
盛老太太給旁邊的老嫂嫂介紹道:
“是我那楊家孫女婿弄出來的,他向來是最喜歡搗鼓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樂東西,之前麻將……”
盛老太太這才想起麻將現在最多在汴京貴族圈子裡風靡,怕是還沒傳到宥陽這兒來。、
於是話語頓了頓,才接著道:
“反正我瞧著都覺得新奇,正好拿來給長梧婚事慶賀。”
“哦?那我得仔細瞧瞧。”
聽說是那位年輕的平陽侯弄出來的玩意,又有盛老太太親自背書,盛大老太太這下也起了好奇心。
中間空地。
三位少女通紅著臉,總算是將半箱子花炮搬到了中間空地上。
同時,為了給在場人一個震撼,如蘭還起了鬼點子。
她讓姐姐從黃州那兒帶來的煙花匠——她私底下給人取的名字,讓他把所有煙花的引線都加長,連到了中間一起引燃。
到時候,便是百花齊放的壯觀場麵!
不一會兒,所有引線都被加長連到了中心。
“呼~”
月光下,庭院正中間,煙花圍繞處。
隨著一口清氣被人輕輕呼出,一簇橘黃色的火光在黑暗中閃爍出明亮的光彩,恰好映出手持火折子人的臉龐,如蘭。
不過旋即光影騰閃。
如蘭的麵容隱去,又映出了另一邊人的臉龐,赫然是長青。
他此刻盯著如蘭遞過來的火折子,麵無表情。
自從黃州那次後,這點燃煙花引線的“神聖任務”,便被如蘭表情肅穆的交到了他手裡。
‘天可憐見,我可是殺人不眨眼的侯府親衛長啊!’
不過他到底還是接過了如蘭遞過來的火折子。
眼前些許白色煙氣升騰——盛家五姑娘還貼心幫他啟燃好了……
如果不是那道身影此刻已經領著裙擺,飛速躲到了梁柱後麵,那麼長青想,他此刻應該會心存感動。
‘好吧,我還是平陽侯府馬車夫,現在又是盛家姑娘的隨行煙火匠……’
自從心屬翠蟬後,長青發現自己的頭銜越來越多了。
‘滋~滋~!’
一頓刺啦火光冒起,順著一條條引線向周邊四處延伸。
少頃。
“啾咻~啪!”
“啾咻~啪!”
“啾咻~啪!”
“……”
遠比那日黃州還要熱鬨的盛況自天上炸響,瞬間壓過了亙古不變的月色和星光。
“好好,是個喜慶的兆頭!”
五彩斑斕的煙火映在盛大老太太的眼眶裡,登時惹出了深藏在乾涸中的濕潤。
她此刻悄悄看了一眼同樣沉浸在煙火秀中的盛老太太一眼,光彩的眸光頓了頓,瞬息後陡然堙滅。
爭取早點把時間調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