澱海分局的領導此時終於稍稍放下點心,看這位金副總說話的語氣,並沒有要追究的打算。
儘管如此,他還是決定等那位新任李副局長從柔懷縣一回來,就主動過去做個檢討。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這第一把火聽說燒到柔懷了,才短短兩天時間就給那邊弄了個人仰馬翻,又是社會局的過去調查,又是市監委接棒。
從傳回來的消息看,除了兩位主要領導暫時看上去沒事兒之外,其他人是一個接一個的被叫過去談話,瘮人的慌。
知道一點內幕消息的都覺得這把火燒的對,好家夥,膽子也忒大了,連市局副局長都敢設計陷害,瘋了嗎?
由此也能看出,那些人做事兒到底有多麼的不擇手段,有多麼的不知天高地厚,活該被收拾。
幸災樂禍的人有很多,誰都願意當那個吃瓜的,而不是被吃瓜的,所以,沒人想這位副局長將第二把火燒到自己腦袋上來,尤其是深知那位背景的。
有人是看熱鬨,也有人從中咂摸出了一點彆的味道來。
比如,為什麼發生了栽贓陷害未遂那件事情後,不是公安局的人調查,也不是監委的調查,而是由社會局出馬。
難道僅僅是因為這位副局長是剛從社會局調走的嗎?恐怕不儘然。
社會局不比其他單位,屬於真正意義上的垂直管理,地方政府都無權指揮,一個已經調離的,原本還是無實職的正局級乾部,根本不可能指揮的動,除非是得到了領導的授意。
那這可就有意思了。
一個普通的市公安局副局長,憑什麼可以讓社會局去調查彆人栽贓陷害他的事情?
難道他除了顯露的身份之外,還有其他什麼保密的身份不成?
不愧是乾公安的,雖然已經多年沒在一線呆了,但最基本的推理,澱海分局這位領導還是手拿把掐。
金智海可不知道他在琢磨什麼,正忙著給各個分局打電話通知,讓配合找人,先是說了個名字和大概的體貌特征,照片隨後就會下發。
一時之間,城裡這幾個區外加鐵路公安處以及各單位的保衛部門都動了起來。
……
“瘋子,你小子最近又乾什麼了,怎麼全市的公安好像都在找你?”
昨晚上辛苦耕耘了一晚上,直到天亮才睡下的齊峰,一覺就睡到了下午,如果不是餓的實在是受不了了,估計他能睡到太陽落山再起來。
餓醒後,打發那個昨晚上讓他勞累了一宿的女人給他做點飯吃,他則坐在床上,看著同樣一晚上沒睡覺,還早早都起來的女人,心裡不停的感慨,沒有犁壞的地,隻有累死的牛,古人誠不欺我。
都是累了一宿,看看人家現在跟沒事兒人似的,再看看他,就算睡了一天,也還是兩腿發軟腰發酸,唉……不能比啊。
就在這小子看著忙來忙去正給他做飯的女人感慨之時,他們所在的這間屋子的屋門忽然被人從外邊推開了,緊跟著一道聲音也隨之傳了進來。
而傳來進來的內容讓屋裡倆人都愣在了那裡。
“侯哥……”
看清楚來人是誰後,坐在床上的齊峰也不顧自己隻穿了條大褲衩,伸腿撒把上床邊的拖鞋就站到了床下。
一邊請來人坐下,一邊讓女人給倒水,齊峰又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煙給發了一根後才有些茫然的問道:“侯哥,您剛才說什麼?全市的公安都找我?”
“嗯”被叫做侯哥的中年男人點上煙後應了一聲,接著說道:“我聽外邊好幾個弟兄都說接到公安的通知,讓找一個大名叫齊峰,外號叫瘋子的三十來歲的人,我想除了你應該不會是彆人了吧?
不止是澱海,台豐和武宣那邊各個所裡同樣也傳出音了,都是找你。”
說到這裡,侯哥深深的皺起了眉頭,看著齊峰問道:“你小子這兩天到底乾什麼了?”
“沒……我什麼也沒做啊,這幾天我連門都沒太出去,一直都在蕊蕊這裡。”
見侯哥似乎不相信自己說的話,齊峰急忙轉頭跟女人說道:“蕊蕊,你給侯哥說,我這幾天是不是一直都在你這裡沒怎麼出去過?”
“是的侯哥。”女人好像有點怕這個叫侯哥的男人,神色間顯得有些緊張,聽到齊峰的話後,她鼓足勇氣點了下頭:“峰哥這兩天確實沒怎麼出過門,就算出去也是在胡同口買包煙就回來了,攏共也沒幾分鐘。”
見女人不像是說謊的樣子,侯哥有些迷茫了。
“那就奇怪了,既然你這兩天連門都沒太出去,那公安找你乾什麼?”
儘管聽說公安在找自己,可齊峰表現出的並不是害怕,隻是茫然,他也想不通公安為什麼好端端的找自己。
見兩個男人坐在那裡都大眼瞪小眼的不說話了,女人小心翼翼的轉過身繼續做飯,隻是動作比剛才要輕的多。
過了半晌,那個叫侯哥的中年男人才長出一口氣說道:“行了,先不想了,這樣啊瘋子,你暫時先不要出門了,我托人打聽一下,看看到底什麼情況再說。”
“我聽侯哥的,您讓我乾什麼我就乾什麼。”
“嗯”侯哥應了一聲後便站了起來:“我先過去,你等我消息。”
“侯哥,蕊蕊正做飯呢,您在這兒吃了再走吧。”
“不吃了。”往出走的侯哥連頭也沒回的擺了下手:“這不前不後的點,這時候吃了等晚上餓了還得吃,不夠麻煩的,你吃吧,彆送我了,記住,在我給你回複消息之前彆出門,想買什麼讓蕊蕊去。”
“放心吧侯哥,我保證不出門。”走到門口的齊峰停下腳步,儘管外邊還有個小院兒,他也沒再往出走,在沒搞清楚狀況之前,他還不打算讓公安找到自己。
隻是,被不被找到並不是他們說了算的。
那個叫侯哥的中年男人還沒意識到,儘管他剛才過來時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但還是被人盯上了。
領導都發了狠話,今晚上必須找到齊峰的動向,下邊人又怎麼可能不用心,紛紛給各自掌握的那些線人也都下了死命令。
為了自己以後的幸福生活,這些線人哪裡敢不用心,都開始暗地裡打聽起來。
澱海這邊,知道齊峰是跟著侯哥混的人不少,所以,姓侯的一出門就被人盯上了。
侯哥自己也清楚,肯定有人想通過他找到齊峰,他過來的路上就特彆小心,不但特意繞路,還做了些似是而非的防止跟蹤的規避動作。
彆說,還真讓他甩掉了不少盯著他的人,不過都是混社會的,他會甩,就肯定有人會盯,這不,還就有那麼一個始終都不遠不近的跟在其身後,被一路帶到了齊峰所呆的這個叫蕊蕊的女人家。
侯哥進去後,那個人就找了個不顯眼的地方安靜的等待著,沒讓他等多久,那個侯哥就又從小院兒裡走了出來,那探頭探腦的表現就是在告訴彆人,這裡有事兒。
等侯哥離開後,一直跟著他的那個人沒有再繼續跟下去,而是耐心的守在那裡盯著那座小院兒。
這一等,就等到了華燈初上,夜幕降臨。
這時,那個男人動了,他先是左右仔細的觀察了一番,趁著這時剛好四下無人之際,猛衝幾步跑到那座小院兒的院牆下,右腳踩了一腳院牆,整個人就往上竄了一大截,然後雙手撐住牆頭,往院內看去。
這一看讓他眼前一亮,因為他看清了院內屋子裡的人。
確認自己要找的人就在這裡後,他鬆開撐著牆頭的雙手落回到地上,又左右看了看,確認沒人看到自己後,迅速離開了這條胡同。
半個多小時後,兩輛三輪摩托車突突突的開過來停到了距離胡同口不遠的路邊,從兩輛摩托上下來了六個人,一下來就直撲胡同裡跑去。
這一幕吸引了很多在外邊遛彎還沒回去的群眾的目光。
公安抓壞人啊!
這可把大家激動壞了,紛紛跟在後邊準備去啃一口這顆新鮮采摘的大西瓜,好為明天跟朋友吹牛積累素材。
前邊跑的幾名公安也沒管跟在他們後邊準備吃瓜的那些群眾,跑進胡同後直接來到了線人提供的那個小院兒門前。
剛到門前,就有一名公安快步竄上牆頭,朝院兒裡看去,見裡邊的屋子亮著燈,還隱約傳出來收音機的聲音,便鬆手落回到地上,衝已經站在院兒門口的點了下頭。
見狀,站在門口的倆人其中一個抬手便朝院兒門拍去。
“啪啪啪……啪啪啪……”
“誰啊?”
很快,院子裡就傳來了一道清脆的聲音。
而站在不遠處看熱鬨的吃瓜群眾們基本上都住在這附近,當他們看清楚公安去的是誰家後,臉上都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神色,還有幾個人臉上的表情則是惋惜。
他們怎麼也想不通,原本挺好的一小丫頭,下鄉當了幾年知青回來後怎麼就性情大變,整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家夥們混在一起,這下混出事兒了吧。
另一邊,拍門的公安已經應道:“我們是公安,把門開開。”
“公安?公安來我家乾啥?”院內,聽到門外的是公安後,女人的聲音已經有些發顫了。
“我們來找齊峰,讓齊峰出來。”
“齊……齊峰沒在我這兒啊。”
“扈蕊同誌,請你不要自誤,我們能到你這兒來,就肯定齊峰在你這裡,現在請你立刻把門打開,否則我們就要踹門了。”
就在女人滿臉緊張、害怕的剛想再說什麼的時候,她身後的屋門被拉開了,齊峰已經穿好衣服,從屋裡走了出來。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雖然還不知道公安這麼大張旗鼓的找自己到底所為何事,他自覺自己這段時間還是比較安穩的,並沒有招事惹事,而且他也乾不出來躲在女人身後的事情來。
“我來吧蕊蕊。”齊峰摸了下女人的臉,輕聲說道。
“可是……”
女人有些著急,想說什麼呢,齊峰的手已經捂住了她的嘴,沒讓她說下去,而是轉頭看向院兒門方向提高聲音說道:“來了,外邊的公安大哥,我在呢,千萬彆踹門!”
一邊說著,齊峰衝女人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先進屋去,他則準備過去開門。
可女人有些倔強的搖搖頭,拉住他的手就要跟他一起。
見狀,齊峰隻能無奈的笑笑,任由她跟在自己身後。
走到門口後,他深吸一口氣,抬起雙手拉開了院兒門。
門剛打開,還沒等他看清楚外邊是誰呢,就感覺自己眼前一閃,然後左右兩隻胳膊就分彆被兩雙大手給死死的抓住了。
“啊……”
跟在後邊的女人借著屋內傳來的燈光要看的更清楚些,當她看到門剛打開就有兩個人擠進來一左一右抓住了齊峰的胳膊後,不由得驚叫出聲。
與此同時,齊峰也急忙高聲喊道。
“大哥,公安大哥,我配合,絕對不會反抗,有事兒您說事兒就行,我保證配合。”
這小子被抓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對公安的各種手段門清,生怕自己說的慢了要吃苦頭。
“行了,鬆開他,他能主動出來開門,應該不會耍什麼花招。”
“是是是,我肯定不會……呃……原來是曹隊啊,您看這事兒鬨得,早知道是您,我鞋都不穿就跑過來給您開門了。”
看清隨後進來說話之人是澱海分局的刑警隊長後,被抓住胳膊的齊峰馬上就換上了笑臉。
“行了,你小子少給我耍嘴皮子,齊峰,我問你,知道我們找你嗎?”
“不知道啊,剛才在屋裡聽到您幾位說找我,我還正琢磨這幾天我也沒乾啥啊。”
齊峰不傻,當然不會說知道公安正在找他,裝出來了一副茫然無知的表情。
“嗬嗬……”見他裝傻,曹隊也不戳破他,而是轉頭掃了一圈這座小院子,然後揚起下巴向屋子那邊示意了一下。
“屋裡還有人沒?”
“沒了曹隊,就我倆。”這時,齊峰的胳膊已經被鬆開了。
發現公安並沒有對他實施強製措施的打算,這小子在心底鬆了口氣,他這時已經猜到了,公安找自己八成是想打聽什麼事兒。
他轉頭跟身後依然還驚慌失措的女人說道:“蕊蕊,快進屋去倒幾杯水。”
跟女人吩咐完,他又轉回頭重新換上笑臉跟曹隊說道:“曹隊,幾位公安大哥,咱們進屋說,坐下慢慢說,你們想問什麼,隻要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訴你們。”
過來找他,本來就是打聽事情的,曹隊打算先了解一下情況,看看這小子跟彆人說知道係列案件是誰做的,到底是吹牛還是真知道。
這小子要是真說出點什麼,或者乾脆幫他們抓到了那個凶手,這可是妥妥的大功一件,所以曹隊雖然看不上齊峰,卻也沒打算對他太強硬。
便順著他的話點點頭,示意幾位下屬跟他一起進屋。
屋裡到底是有女人的,被收拾的乾乾淨淨,整整齊齊,齊峰自己那間現在幾乎沒人住的屋子曹隊下午也進去過,那家夥,裡邊亂的跟豬窩似的,還得是農家自己養豬的豬窩,比後世那種大樓裡養豬的環境可差遠了。
“你倆領證了?”
看到屋裡明顯是兩個人長期在一起生活的痕跡,曹隊有些好奇的問道。
他這話問的那倆人臉上都是一紅。
齊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倒是想呢,可這不是兜裡比臉都乾淨,暫時沒法娶啊。”
“既然沒結婚,也知道自己沒錢,那你為啥住在這裡霍霍人家小姑娘。”
姓齊的這小子今年已經三十了,可這個叫扈蕊的姑娘,剛才他們過來前看資料才剛滿二十而已,雖說已經到了可以結婚領證的年齡,但一個二十歲,長相還說得過去的小姑娘,找一個三十歲了連工作都沒有的社會混子,還是個被勞教過的,怎麼看都覺得不搭。
這讓曹隊有些懷疑,該不會是這小子用什麼手段強行讓人家小姑娘當他對象的吧?
“公……公安同誌,是……是我讓小峰哥搬過來住的,我……我之前……之前出了點事兒,不敢一個人住,害怕。”
曹隊的問題讓齊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就在他正想該怎麼說的時候,倒水的女人開口了。
許是看出來幾位公安過來並不是要抓走齊峰,她臉上的害怕神色已經褪去,說話結巴隻是性格使然,她比較內向,不是很習慣跟陌生人講話。
齊峰扭頭看了眼女人,眼中滿是憐惜之色。
這一幕剛好落入到曹隊的眼中,讓他感到有些驚奇,這個幾進宮渾不吝的小子對這個女人似乎是真心的。
不過他今天過來可不是來吃瓜的,感情上的事情,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雖說婚前就住在一起不太合適,但今天他也懶得管這破事兒了,還是先說重要的事情吧。
“齊峰,知不知道我們為什麼來找你?”
“不知道,曹隊,您找我是……”
這次齊峰臉上的茫然不是裝出來的,他是真不知道公安找他到底是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