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李言誠沒再繼續催促,而是退到窗戶邊上,貪婪的呼吸著外邊的新鮮空氣。
人啊,都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遙想當初,他們幾個人在港島的地下室裡躲避追捕的時候,接連好幾天吃喝拉撒都在那不大的地方,不比上邊的房子,那可是地下室,想想那裡是什麼味,他不照樣忍過來了,現在才這麼會兒工夫都覺得難以忍受。
這時,那邊的楊天壽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他扭頭吐掉嘴裡的煙蒂,轉過頭來看向站在窗邊的李言誠,有些遲疑的說道:“李局長……”
“你想到什麼了?是不是有給其他人提過這件事情?”見他叫自己,李言誠馬上就打起精神走了過來。
“我想到的不是這個。”楊天壽搖搖頭說道:“我想到的是前幾天在我公社街道上見到了一個人,如果要說誰跟楊大光家有矛盾的話,這個人應該算一個。”
“誰?”
“這人姓何,叫何建華,我們隊裡應該再沒人知道他了,他不是我們那邊人,而是縣裡的。”
“縣裡的?那他怎麼跟楊大光產生矛盾的?”李言誠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現在不比後世,因為交通不便,從橋南公社到縣裡有十幾公裡的路,沒什麼事兒的話,農村人很少會到城裡來,太麻煩了。
既不經常來,又沒親戚的情況下,幾乎不可能跟一個城裡人鬨什麼矛盾。
“他跟楊大光並沒有矛盾,他們以前都不認識,何建華是跟大光媳婦兒郭梅花有矛盾。”
!!!
跟郭梅花有矛盾?
聽到是跟她有矛盾,李言誠和劉隊幾人的眼睛瞬間就瞪大了幾分。
從兩具屍體上的創口來看,楊大光就腦袋上被砸了兩下,這屬於凶殺案件的正常範疇,對郭梅花要照顧的更多一些,戳了那麼多刀,明顯有泄憤的意味在其中,已經不是簡單的殺人。
現在聽到楊天壽說有人跟郭梅花有矛盾,這怎麼能不讓人感到振奮。
但是……
“這個叫何建華的是怎麼跟郭梅花認識的?他又是乾什麼的?”李言誠感到十分疑惑的問道。
“他具體是乾什麼的我不太清楚,怎麼認識的我知道,是郭梅花跟秦學誌離婚後,也不知道是誰介紹他們倆認識的,據說……我也是道聽途說,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敢保證,據說倆人還在一起住過,看上去就跟結婚了一樣,可最後為什麼沒成又跟大光走到一起了我就不了解了。
這些都是郭梅花跟大光結婚以後我才聽彆人說的,人家倆已經都結婚了,把證都領了,我也不好多說什麼,就全當沒這回事兒。
我認識何建華是在牌場上,彆人指給我看的,對這個人我也不熟悉,隻是知道而已。”
“那你為什麼說何建華和郭梅花有矛盾?”
“因為那天我在公社街道看見何建華的時候,他正跟郭梅花在一條幾乎沒人去的背巷子裡吵架。”
“既然那是條背巷子沒人去,你去那裡做什麼?”
“嘿嘿……我去解小手,無意中看到的。”
“他們倆吵架的內容是什麼你聽到了沒?”
“呃……好像是何建華說郭梅花那會兒從他那裡離開的時候拿走了他什麼東西,梅花不承認,說他那破爛東西沒人會要。
大概意思就是這吧,離得遠,我也沒聽太清,倆人之間還有點拉拉扯扯的。”
說到這裡,楊天壽撇了撇嘴,一臉不屑的說道:“沒想到,平時看著還老實本分的郭梅花,背地裡也跟彆人不清不楚。”
“我問你,怎麼才能找到何建華?”
“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們可以去……問問,我就是在那裡見到過他。”
楊天壽將他經常來縣城去的那個牌場的地址說了出來,末了還叮囑說一定要為他保密,要不然讓那些人知道是自己把牌場的地址告訴給的公安,那些人非得打死他不可。
“放心,你是要坐牢的,他們隻要沒有其他問題最多隻是被勞教,你們將來被關的不是一個地方,你碰不到他們。”
!!!
李言誠這句略帶一絲調侃味道的話,讓楊天壽的臉色立馬變得比剛才更黑了,不了解情況的人看到,準保會以為他是不是中毒了。
是啊,他是要坐牢的,指使彆人盜竊,再加上做為生產隊的會計挪用隊裡的錢,這兩樣加一起,夠他蹲好幾年大牢的了。
而如果隻是單純打牌玩錢的話,最多就是拘留幾天,倒是開設牌場那家夥這次肯定要倒黴了。
劉隊那邊記錄下那個地址後,馬上就走出審訊室去安排人了,白天牌場雖然不會開,但隻要能找到負責場子的人就行。
等劉隊出去後,李言誠繼續問道:“楊天壽,你是聽誰說的郭梅花曾經跟何建華在一起過?”
“具體聽誰說的我也不記得,這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如果不是剛才忽然想起來前幾天在公社街道上見過他倆在一起,我都想不到這事兒。”
“還有沒有其他的?”
“沒了,李局長,真的沒了,我把能說的不能說的,都說了,真的再沒什麼隱瞞的了。”
“不能說的?不能說的你指的是什麼?”
“呃……”
“嗬嗬,行了,讓他休息一會兒吧,看能不能想辦法讓他換件衣服,這給人能熏死。”
看著啞口無言的楊天壽,李言誠淡淡的笑了笑,沒有再繼續追問,而是轉頭跟負責記錄的那名乾警吩咐道。
“知道了李局。”
“嗯”他點點頭走出了審訊室。
……
事實上,並不像楊天壽說的那樣再沒彆人知道郭梅花和秦學誌離婚後,跟楊大光結婚前的那段曆史。
負責在橋南公社那邊調查走訪的民警從彆人口中也得知了這條線索,隻是沒有楊天壽說的那麼詳細,告訴民警的那個人隻知道郭梅花曾經在城裡呆過一段時間,住在另一個男人家裡。
至於那個男人叫什麼,住在哪裡,此人並不清楚,他隻是幾年前有一次進城偶然看到的。
調查走訪的民警在得到這條模糊的線索後,馬上就兵分兩路,一路去郭梅花的娘家打聽情況,另一路則是又找到郭梅花的前夫。
“和我離婚後還在城裡住了一段時間?”
聽到民警的來意後,秦學誌顯得有些錯愕不已,他愣了好一會兒神後才一臉驚訝的搖搖頭說道:“公安同誌,您說的這個事情我還真不知道,她跟我離婚後就從我家搬走了,我怎麼挽留都沒用,她就是鐵了心不跟我過了。”
聽到這裡,民警撇了撇嘴,心想:就你這樣的誰能跟你過,喝酒、玩牌、打老婆,好吃懶做,你小子占全了,是個女人都會跑。
秦學誌沒注意到民警那鄙夷的眼神,繼續說道:“我印象中是過了大概有七八個月吧,她跟隔壁村的楊大光結婚,可中間那七八個月她到底在哪兒,我還真不清楚,更沒聽誰說她還在城裡呆過,她娘家人都不知道嗎?”
秦學誌驚訝的模樣並不似作假,在這件事情上他也確實沒必要撒謊,人不是他殺的,現在跟他也沒任何關係,至於他找人家要錢,那純粹就是為了惡心人的。
“你們村裡以前誰跟郭梅花的關係最好?上次說過的就彆說了。”
見從他這裡問不出來什麼有用的信息了,民警又想看看他還能不能再說出點和上次不一樣的東西來。
“再沒了公安同誌,該說的上次我都說了,我和她離婚這麼多年,對她現在的事情了解的真不多。”
“不了解?不了解你經常跑去找人家麻煩乾什麼?要不是因為這個,我們能來找你嗎?”
民警對秦學誌很是嗤之以鼻,這小子就是一無賴。
“呃……嘿嘿……”秦學誌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那……我那不是心裡不忿麼。”
“你啊!”民警搖搖頭站了起來,抬手指著幾乎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的秦家說道:“你還是想想辦法怎麼過好自己的日子吧,一個年輕大小夥,你看看你們村還有比你家更破更爛的嗎?
就你這樣,誰會願意跟你過?不是說秋收之後就會分田到戶麼,都說這個政策好,你還是想想辦法怎麼給自己的日子過好,再娶一個媳婦兒,就算不能生孩子,那也有沒孩子的過法。
我跟你說啊秦學誌,你之前玩錢的事情我們暫時就不追究了,但如果以後再被我們發現你還玩,下次可就是從嚴處理了。”
民警語重心長的勸道。
“謝謝公安同誌,謝謝公安同誌,我一定改,我以後堅決不會再玩牌了。”
一聽這次不追究了,秦學誌那張臉笑的跟朵菊花似的,站起身點頭哈腰的陪笑保證道。
從秦家離開後,幾位民警又來到了王二牛家,他們打算再問一下關於楊大光賣的那幾件家傳寶貝的事情。
民警找到王二牛的時候,他正跟幾個村民一起在生產隊放農具的倉庫裡修理農具呢,馬上就要秋收了,這些吃飯的家夥什得先收拾好。
看到民警過來,幾個正在乾活的村民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隔壁村發生的事情讓他們也都憂心不已。
他們不知道楊大光兩口子為什麼被殺,但知道兩個孩子都丟了,這讓他們紛紛懷疑凶手是不是就是為了偷孩子的,嚇的從昨天開始都不敢讓孩子出門了。
這幾位民警剛才進村的時候就被村民們圍住過,詢問他們偷孩子的凶手抓住沒。
聽到還沒有後,都紛紛指責民警辦事不利,尤其是那些女人們,孩子是她們身上掉下來的肉,這要是丟了,那就是要她們的命。
民警們也沒想到,他們竟然會有被一群女人指著鼻子罵的時候。
案子沒破就是沒破,楊家的兩個孩子一直都下落不明,他們當然也著急,但隻要凶手沒被抓住,他們就說不起來硬氣話。
現在來到農具倉庫,他們再一次被村民們圍了起來。
“各位,各位,我們現在就正在調查,過來找王二牛是想問他一些關於楊大光家的事情,案件有眉目了,我們肯定會第一時間通知大家。”
好不容易勸住了圍過來的村民,幾位民警急忙帶著王二牛走出農具倉庫。
“公安同誌,該說的我都說完了,你們找我是……”
他以為民警還懷疑是他殺害了楊大光兩口子,表現的極為抗拒。
“二牛,到你家說吧,我們來找你是想跟你打聽一些楊大光的事情,這裡人多口雜的,說話不方便。”
農具倉庫大門口,民警注意到村裡的村民有意無意的都向他們這邊靠來,這裡邊有的人是真的關心案件,擔心這事兒會不會發生在自己家,有的純粹就是獵奇心理了。
“這樣的話,公安同誌,您幾位跟我來。”
聽到民警不是還懷疑自己,王二牛臉上的戒備神色明顯放鬆了不少,這才將幾位民警請到了他家。
雖然也玩牌,也喝酒,但王家看著就是比秦學誌的家裡要乾淨、整齊不少,這可能也跟他還沒跟父母分家有關,他父母就住在他隔壁,看到他領著民警回來了,知道公安不是來找兒子麻煩,而是打聽情況的,王家老兩口也不緊張了,還打算過來聽個熱鬨呢,好說歹說才被勸住。
“公安同誌,不知道你們找我想了解大光的什麼事情?”
請民警在自己這邊坐下後,王二牛拉了個小板凳坐到對麵,神情間有些拘謹的問道。
“二牛,你知道不知道楊大光家有祖傳寶貝?”
“啥?”王二牛驚訝的那樣子,嘴張的感覺都快能砸到腳背上了。
“祖傳寶貝?大光?我……我從來沒聽說過他家還有啥寶貝啊,公安同誌,你們……你們是從哪裡聽說大光家還有什麼祖傳寶貝的。”
“從誰那裡聽說的你不用管。”民警搖了搖頭,繼續說道:“看你這反應,你對這件事情是一點也不知道嘍?”
“不知道,我還真沒聽他跟我說過,也可能人家是故意瞞著我吧,不過……大光這小子心裡藏不住事兒,如果他家真有你們說的什麼祖傳寶貝,他應該會說出來,對了,你們沒問問他哥大明嗎?他家如果有那東西,他應該知道的吧?”
負責問話的民警沒有順著王二牛的話往下走,而是抬起手比劃著說道:“我說的祖傳寶貝就是幾件過去的玩意,青銅器,長這個樣子……”
“公安同誌,我確實沒見過您說的這東西,不是我隱瞞。”
“我沒說你隱瞞,就是想看你聽說過,或是見過這東西沒。”
“沒有,一點印象都沒有。”
但現在的事實是楊大光確實賣了幾件青銅器,那他這東西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一時之間,民警也陷入了迷茫之中。
……
與此同時,柔懷縣公安局大門口開過來了一輛黑色伏爾加,走到大門口後,這輛車連停都沒停,徑直就開了進去。
門衛從門衛室裡伸出腦袋剛想喊呢,看清楚車後又連忙將腦袋縮了回去,不管是開小車的還是坐小車的,他都惹不起,還是彆給自己找麻煩了,不過還是得給領導通知一聲,他拿起門衛室桌子上的電話就撥了出去。
汽車開進縣局院子後,直接繞過辦公樓開到後院。
李言誠此時正站在院子裡跟劉隊在說著什麼,聽到有汽車的聲音,轉頭掃了一眼,這一看讓他直接就給愣住了。
實在是這車他太熟了,這是他老丈杆子出行的備用車,可這車為什麼到這兒來了?
滿肚子疑惑的李言誠向正在彙報的劉隊伸手示意了一下,然後抬腳便向前走了幾步。
他這一走,開車的司機就注意到了,本來拐過來後已經放緩的車速又稍微提了一點,非常絲滑的開到他身前兩步,已經能清晰的看到開車司機的模樣。
開車的是羅老身邊的安保人員之一,見要找的人看到自己了,他呲著牙笑了笑。
他這一笑,讓李言誠明白,雖然還看不到後排坐的是誰,但肯定不是羅老,想想也是,老爺子如果要出行,又怎麼可能隻有一台車,而且副駕駛還沒人。
既然不是老爺子,那又會是誰能坐他的車?
剛想到這裡,小心臟就微微一跳,一道熟的不能再熟的倩影浮現在他腦海中,不會吧……
汽車平穩的停在了他身前,剛好是後排的門對著他,還沒等他上前去拉車門,車內的人就已經推開了車門,那個前一秒還隻是浮現在他腦海中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眼前。
看到自己果然沒猜錯,李言誠咧嘴笑著走上前扶住車門:“你怎麼過來了?”
從車上下來的不是彆人,正是他老婆。
大長腿從車上伸出來踩在地上,站直身體後,羅敏抬起胳膊一邊幫自己男人整理了一下衣服領子,一邊似笑非笑的說道。
“都有人對我男人用出色誘這一招了,我怎麼著不得過來看看是誰這麼大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