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達強這個人有點恃才傲物,為人沒有一點城府,除了高局長之外,他似乎把誰都不放在眼中,哪怕對戴局也是如此。
前段時間知道高局長屬意他分管刑偵工作時,那叫一個得意洋洋,就感覺好像他馬上要接班了似的,那幾天在局裡,將目中無人這四個字演繹的是淋漓儘致。
可當得知要空降一個副局長過來,並且是市裡和總部指定的這個空降來的人分管刑偵工作後,據說把辦公桌上的東西全部掃到了地上,叮鈴咣啷的聲音,傳的整個二樓都能聽到。
隨後在知道要調過來的是誰後,馬上又開始在局裡亂說,說人家是靠著老丈人才起來的,沒有那個當副總的老丈人,狗屁都不是。
他也不看看他自己,好像他不是靠著那個已經退休了的,曾經在市裡組織部門當常務副的嶽父才起來的嗎?
更何況,人家李局這些年立的各種功那可是實打實的,劉主任才不相信那些一等功、二等功會是羅副總給他小女婿憑空捏造出來的。
那可是要經過當時的政法領導小組審批才可以的,而劉主任記得,從建國二十二年開始,這個小組的領導就換人了,而換上來的那位跟羅副總剛好是特彆不對付。
羅副總那年從滬市被調去西北那座小城的工廠,其中就有這位的功勞。
在那種情況下,身為羅家的小女婿卻還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立功受獎,不是有真材實料的話,根本是不可能的。
這次的工作調動也許有羅副總的助力,但劉主任覺得這無可厚非,畢竟人家是有真本事的,而不是單純過來鍍金。
可眼前這位陳副局長呢?
“老劉,李局長對他那間辦公室還滿意吧?”
就在這時,戴局端著剛打好的飯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到了劉主任身旁。
“滿意倒是滿意著呢,就是……”劉主任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就是可能有點擔心超標,我跟李局解釋了,他沒再說什麼。”
“嗯”戴局點了下頭:“李局長有這個擔心也正常,他是從部委出來的乾部,那些機關大院裡,在待遇這方麵執行的還是比較嚴格。
我看他好像開的還是那台滬牌小車,這車又是怎麼回事兒,社會局同意他帶走嗎?”
“戴局,這還真不是,李局長跟我說,那台車是上邊獎勵給他個人的,跟社會局沒關係。”
“獎勵給他個人的?”這個消息讓戴局和陳局都愣住了。
“對,具體因為什麼獎勵的我沒問,但我想檔案裡應該有,不過李局的檔案我沒權限看,估計咱們局隻有您和局長能看到李局的全部檔案了。”
“我也沒權限看,局長我不清楚。”戴局搖搖頭否定了劉主任的說法。
他的話讓劉主任和陳局二人瞬間就瞪圓了眼睛,連正局級的常務副都沒權限看,這檔案裡是有什麼機密啊?
老戴低著頭往嘴裡送了一筷子菜,他沒抬頭,但卻好像是看到了二人的反應,輕笑著說道:“行啦,彆瞎猜了,趕緊吃飯吧,社會局辦的哪個案子不是需要保密的?
更何況咱們這位李局長在那裡的時候還是專門乾審訊的,全國到處跑,他掌握的機密信息恐怕不比你手底下的機要科掌握的少。
這次也就是調到咱們局來了,要是調到其他單位,上邊肯定不能批。”
市局的機要科歸屬於辦公室管轄,是劉主任手下的科室。
這個科室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行政部門,負責處理和管理機要文件,單位的保密工作,確保信息的傳遞和及時傳遞,是確保組織內部信息流通和安全的關鍵部門。
如果說李言誠掌握的機密信息比這個科室還多,那他的檔案保密等級高就很正常了,但之所以這樣,其實並不單純是因為他掌握的機密多,主要原因還是保健組那邊。
他可是隨時都能去麵見那幾位前些年被他救下來的老同誌,還不止是那些老同誌,他能隨時麵見的還包括了好幾位現在還在繼續工作的。
這要是被某些彆有用心的人或者組織知道了,那搞不好可是要出大問題。
所以,就算不考慮其他方麵,單單就是為他個人和家人的安全著想,也需要對這些事情嚴格保密。
戴局對這件事情也是略有耳聞,他還是從高局長那裡聽到了一點音信,當然,具體的他肯定不清楚,局長也不可能告訴他。
李言誠的醫術高明這件事兒,市局很多人都知道。
公安係統也有很多早年間在戰場上受過傷的,那時候醫療水平不行,而且戰場上的救治主要還是以保命為主,藥品方麵又缺這少那的,就造成了很多遺留問題。
他當年剛到社會局行動一處工作的時候,就治療了很多社會局從戰場上下來,身上留有不少暗傷的同誌,幫他們解決了多年的痛苦。
這種事情可隱瞞不住,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他的本事,都來找他治療身上的老傷,這些人中絕大部分都來自公安係統。
隻是隨著時間推移,他的級彆越來越高,找他治老傷的人也是越來越少,但李言誠隻要是碰到了,能伸手的肯定都會伸手,他現在如果去市局家屬院走一趟,保證一天三頓,連著幾個月都會有不同的人請他吃飯。
實在是他那些年解決了太多人身上的頑疾,他又從不接受吃請,也不收一分錢,欠下他人情的不知道有多少。
也就是這些人如今基本都退休了,否則就他今早在市局亮相,恐怕能裡三層外三層的被圍起來。
“老劉,李局長對通信員和司機有什麼要求?”戴局沒再繼續說關於李言誠檔案的事情,轉頭問起了其他方麵的。
他是常務副,協助局長管理全局的日常工作,新上任的這位李副局長跟他級彆一樣,為了顯得重視,很多事情他得親自過問一下。
“李局想把他之前在社會局總部的秘書調過來當通信員,至於司機……李局說他不需要司機,平時他習慣自己開車,如果有需要,可以從司機班臨時調用。”
“嘿,這位李副局長可真成,不就是一通信員麼,還要從原單位調,怎麼著,這是不相信咱們公安局,擔心泄露他什麼秘密?還連司機都不要,怕不是想乾什麼事兒覺得帶個外人不方便啊?”
還沒等戴局說什麼,陳達強就搶先一步開口了,隻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讓人感覺有點刺耳。
老戴深深的看了眼這位陳副局長,然後扭頭跟劉主任說道:“李局長之前那個秘書我知道,是原市社會局管局長的侄子,從部隊轉業回來的,應該是管局長退休前拜托李局長照顧呢。
老劉,既然李局長這樣說了,那你那邊就走流程,儘快把人調過來,他身邊沒個聯係人可不方便。”
“好”劉主任點點頭應道。
陳達強的臉色微微一變,他可沒想到,那個秘書竟然還是社會局老局長的侄子,更關鍵的是,李言誠既然提出要把人帶過來,那就說明是跟那位老局長提前溝通過的,而人家能答應,可見對他是有多信任。
那邊老戴可不管他想什麼呢,繼續說道:“李局長既然說不需要司機,那就不用配了,你給司機班打個招呼,讓他們隨時留下一名機動司機,保證李局長需要的時候立刻就有人能頂上。”
“沒問題”
老戴知道李言誠為什麼不要司機,因為他經常會需要去一些普通人輕易進不去的地方,比如那座大院,以及很多閒人免進的療養機構,而他如果要配一名司機,那麼這名司機需要經過各種各樣的審查,還包括他的家人,這些審查手續走完都不知道要過多久。
與其這麼麻煩,還不如自己開車,想去哪裡去哪裡,根本不用操心其他的。
據他所知,這位新任的李副局長可不是一個單純的專業技術型乾部,射擊和散打都非常精通,稱得上能文能武。
“陳局長”
“啊?戴局……”
正陷入在情緒中的陳達強忽然聽到戴局長叫自己,回過神後有些茫然的看過去,不知道他叫自己有什麼事兒。
“陳局長,有些事情既然已經定下來了,那就表示沒有辦法改變,既然無法改變,還不如儘快調整好心態,將自己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努力乾好工作,怎麼著比得罪人強,你說是不是。”
說完這句,戴局長就低頭繼續吃飯,再不看陳副局長一眼,劉主任自從剛才應了一聲後就一直都在埋頭苦吃,這會兒就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不管是手下的動作,還是臉上的表情,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隻有陳達強,在聽完老戴的話後,臉色變的是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紅,像開了個染坊似的,十分精彩。
戴局長比他大近十歲,行政級彆又比他高一級,職務上是常務副,比他高半級,還兼任市局組織委員會的副主任,主任則是高局長,老戴用話敲打敲打他這個普通的副局長很正常,就是直接開口批評,他也隻能受著。
“嗯,老劉,你跟喬局聯係了沒,李局長不在,他就不用過來辦理交接手續了,跑也是白跑。”
剛吃了兩口飯,戴局又想起了交接工作的事情。
“剛才我給喬局打電話說了,他說那就等李局回來後再聯係。”
“聯係了就行,柔懷縣局老林他們幾個走了沒?可彆等會兒李局長都過去了,他們卻還在這兒呢。”一邊說著,戴局扭頭環顧了一圈食堂。
“我剛才看了下,沒見到林局長他們,我準備等吃完飯再跟柔懷那邊聯係一下。”
“戴局,您說要不要跟柔懷縣府也打個招呼?”
“這個咱們不管。”老戴搖搖頭說道:“等會兒你跟柔懷縣局的值班領導聯係,就說今天是李局親自帶隊,至於要不要跟縣府打招呼,讓他們自行決定。”
“我知道了。”
李言誠現在去下邊縣,就相當於是省裡某職能部門的副職下去檢查工作,他所去的那個地方的領導出麵接待他很正常,彆說柔懷這個處級縣了,就是城東、城西等這些正局級的區,他如果是去區公安局檢查工作,那麼所在區的主任或者區府領導都得接待他,區裡的分管領導得全程陪同,雙方就區局的一些工作要進行正式交流。
這是他現在這個職務帶來的變化,之前他在社會局總部擔任的那個虛職副秘書長,就不會有這種待遇。
至於老戴口中的柔懷縣局林局長,還有政委和幾個副局長,他們幾人早就接到局裡的通知,此時正坐在車上,快馬加鞭的朝回趕呢。
對今天剛上任的那位李副局長要親自帶隊過去的事兒,他們並不清楚,在他們看來,這位的任命文件早上才剛念完,工作還沒交接,就算兼任了刑偵總隊的總隊長一職,也不可能就這樣跑過去。
而他們著急回去,就是想儘快把剛發生的這起案子給破了。
好家夥,分管刑偵工作的副局長今天才剛上任,你們柔懷縣就給弄出來個兩死兩失蹤的惡性案件來,這是歡迎新領導嗎?這怕是給新領導上眼藥水呢吧。
“小鄭,再開快一點。”坐在吉普車副駕駛位的柔懷縣局林局長抬起手腕看了眼表,已經快一點了,他們是十一點半從市局出發的,走了一個多小時,五六十公裡的路才走了三分之二,他現在是又渴又餓還著急上火。
這點路如果放到幾十年之後,隻要路上不堵車,連一個小時都要不了就能到,可現在不一樣,路況太爛,時不時就需要踩刹車躲避路上的坑,這都不說了,還有路上開拖拉機的,趕驢車的,騎自行車的,拉板車的,不管遇到哪個都得躲,一小時能跑三十公裡都算是快的。
坐在後排的幾個人本來就已經被顛的都快吐出來了,聽到局長還讓再快些,臉上不由得都浮現出了一抹苦色。
坐在兩邊靠門的那兩位二話不說就伸手抓住了車門上邊的扶手,坐在中間的倆人也默默的伸出手抵住駕駛位和副駕駛位的座椅靠背,免得一會兒不小心把自己給顛出去了。
“林局……”
這時,坐在後排邊上靠門的柔懷縣局政委開口了,赫然是位女同誌。
這位女政委叫鄧美麗,今天上午在市局大會議室裡,夠資格來參加會議的女同誌總共有五人,她是其中最年輕的那個,今年整整四十歲。
“嗯?有事兒啊政委?”
聽到政委叫他,坐在副駕駛位的林局扭頭看了過去。
“林局您以前在市局刑偵上的時候認識李局不?”
林局長在來柔懷當局長前一直在市局刑偵三處工作,從偵查員到副組長、組長,去年上半年才到的柔懷擔任局長。
縣局一般都是正科級單位,但公安局的工作比較重要,所以局長是高配副處,林局長全名叫林文濤,今年才四十五歲,在一眾區縣局長,算是年輕有為。
而柔懷縣局班子也是京市轄區內最年輕的班子,年紀最大的是此時坐在後排另一側靠門的工會主任,姓徐,今年五十四歲,最年輕的就是政委鄧美麗了。
“認識”林局長點了點頭:“我第一次見李局的時候他還是市社會局行動一處的預審科科長,還不到三十,我記得是建國二十年年初,那時候他好像還沒結婚呢,我那會兒還是偵查員。
當時我們處有一個案子,幾個人打架,結果不知道誰拿了把刀,把人給捅死了,那幾個人被抓回來後,都說刀不是自己的,人也不是自己殺的,怎麼審都審不出來。
想想也是,把人捅死了,那可得一命抵一命,沒人傻的會承認是自己動的刀。”
“刀上沒留指紋嗎?”鄧美麗忽然插嘴問了一句。
“問題就在這兒呢,那會兒天冷,都戴的手套,刀上有個護手,戳到受害者身上後剛好堵在那裡,連血都流出來的少,什麼痕跡都沒留下來。
本來吧,那個受害者如果彆動那刀,抓緊時間去醫院,他可能還不會死,可他偏偏自己把刀給拔出來了,結果失血過多,死了。
那幾個人是商量好的,都不承認自己動的刀,他們覺得隻要他們一口咬死不承認,咱們又找不到什麼證據,總不能把他們五個人都槍斃了。
就這樣,案子一時之間給卡到那裡了,那幾個人的嘴是真緊,我在刑偵上乾了二十多年,他們幾個是我見過嘴最嚴實的了。
最後還是高局,高局當時分管刑偵,他讓局裡給安全委打的報告,將當時已經是安全委審訊專家的李局請了過來,嘖嘖,不愧那麼年輕就是專家,李局過來後連半個小時都沒用,就把那個動刀的家夥給審出來了。
那次就是我第一次跟李局打交道,後來斷斷續續的又打過幾次交道,不過也有段時間沒見過了,估計李局早就不記得我了。”
說到這裡,林局長自嘲的笑笑:“我說的打交道也是我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呢,其實我跟李局連話都沒說過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