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位新上任的李副局長，在劉主任眼中就是那個有可能扶自己一把的貴人。
他一點也不介意自己這個五十歲的人，還要去給一個不到四十歲的年輕人做服務。
這間辦公室是他帶人親自打掃後布置出來的，辦公桌、椅、沙發，全部都是新的，就連套間裡臥室的床和床上用品，也都是剛采購回來的。
很是費了他一番工夫。
“李局，按照規定，您可以配通信員和司機，您看是……”
劉主任沒有自作聰明的說從辦公室秘書科和司機班安排人過來，而是詢問道。
“劉主任，麻煩你回頭走一下程序，把我在社會局總部的秘書管衛東調過來，讓他給我乾通信員，至於司機就不用了，我習慣自己開車，如果有需要，回頭從司機班找吧。”
“我知道了李局，等下去後我就著手辦理管秘書的工作調動問題，那您看配車該怎麼弄，咱們局副局長的配車都是吉普，後勤那邊有一台去年才配來的，車況非常不錯。”
“配車就不用了，我開的那輛車是之前上邊獎勵給我的，以後還開這車就行，就是油票需要從局裡領。”
獎勵的？而且還是獎勵給個人的！
聞言，劉主任不動聲色的挑了下眉頭。
他就說嘛，這位怎麼過來的時候還開著之前的車，感情人家那車就相當於是自己的車，而不是公家的車，好家夥，還真是好家夥，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目前他們局裡也就是高局長的專車是一台伏爾加轎車，其他副局長的配車都是吉普，他特意點明有一台可以說是新的吉普，也有邀功之意，卻沒想到根本用不到。
“油票我會讓他們準備好，李局您需要的時候打電話就可以。”
“劉主任，不用這麼客氣的您啊您的稱呼我，大家都是同事，你還年長我幾歲，正常稱呼就好。”
被一個年長十來歲的人您來您去的叫著，李言誠感覺全身上下哪兒哪兒都不得勁，在聽了幾聲後，連忙開口指出。
京市人使用“您”這個字已經到了一種泛濫的地步，既是尊敬，也是客氣，對陌生人更是如此，甚至長輩對年輕人也會用“您”。
這麼多年了，這種說話方式讓骨子裡不是京市人的李言誠一直都有些難以接受。
就在同一時間，遠在城西區半步橋街附近的刑偵總隊辦公區，今天值班沒去市局參加會議的副總隊長朱東君接到了值班室轉來的一通柔懷縣局打過來的電話。
總隊成立前，朱東君是一處的副處長，成立後，他的老領導段國邦調去裝備處擔任處長，他則留在新總隊，和金智海一樣成為了副總隊長。
對這個調整他還是比較滿意的，他今年才四十五歲，也算是年輕乾部了，好好乾努力一下，五十歲之前再提高一級也不是不可能，在刑偵上，還是比較容易做出成績的。
放到往常，對於值班室轉來的從下麵各區縣局打來的電話，他不會有什麼異樣情緒，這種電話一般都是有大案了，接到報告後，按照正常流程走就行，以前在一處的時候就是這麼過來的。
可今天接到柔懷縣局這通電話，尤其是在聽清楚內容後，朱東君是一個頭兩個大，這算什麼，給新領導舉行的歡迎儀式嗎？
柔懷縣局打來的確實是一通通報案情的電話，今天上午九點多，柔懷下轄的懷北派出所接到轄區內某村村長的報警，說是村內有一戶人家夫妻二人被發現死在了屋裡，而家裡的一雙兒女失蹤不見，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接到村長的報警後，派出所所長一邊安排人過去保護現場，一邊給局裡通知，請刑偵隊的人過來。
縣局值班室接到派出所報告的警情後，當即就安排刑偵隊的人出警，等刑偵隊的乾警從現場傳回來消息，證實了這確實是一起惡性案件後，縣局馬上就將電話打到了刑偵總隊請求支援。
放下電話後，朱東君就算再糾結也不敢耽誤時間，重新拿起電話又撥了出去，他不知道這時市局的會議結束沒，隻能是先給李言誠辦公室打電話試試看。
李言誠不但是分管刑偵工作的副局長，同時還是刑偵總隊的總隊長，下麵區縣局有需要支援的案件，必須第一時間報告給他，還好，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起來。
“喂，我是李言誠。”
“李局您好，我是朱東君。”
“朱副總，你好你好，我聽說你今天在隊裡值班，這時候打電話是有什麼事兒嗎？”
聽到電話是在隊裡值班的副總隊長打過來的，李言誠馬上就打起了精神，他很清楚，如果不是有要事，做為下屬的朱東君肯定不會選擇以這種打電話的方式跟新任領導進行第一次交流，即便二人因為工作關係早就認識。
“實在是不好意思李局，剛接到柔懷縣局通報，他們轄區發生了一起惡行案件，一對夫婦在家被害，同時，他們的一雙兒女失蹤……”
朱東君沒有廢話，將已知的一些信息迅速講了出來。
聽著電話聽筒中傳來的內容，李言誠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這算什麼，犯罪分子給他這個新上任的，分管刑偵工作的副局長來的一個下馬威嗎？
警情就是命令，由不得他多想，馬上就要求朱東君按照正常程序派人去柔懷，同時他還說道。
“今天我帶隊吧，我倒想看看是誰這麼給我麵子。”
！！！
此言一出，不管是電話那頭的朱東君，還是身處李言誠辦公室的那位劉主任都愣住了。
這位主似乎有點不按牌理出牌啊！
您今天才第一天上任，晚上局長還搞了個歡迎會，讓小灶晚飯的時候多做倆菜，局班子成員在一起坐坐。
而且，命令雖然已經宣布了，您也正式成為市局副局長，但交接手續都沒走完，明天已經調走的那個副局長才會回來開始正式開始交接。
也就是說，嚴格意義上講，您還不算正式履行完全部手續，可您今天就要親自去案發現場，這算怎麼回事兒？
可李言誠根本就不給電話那頭朱東君說話的機會，直接就敲定了。
“朱副總，就這麼定了，你現在立刻就派人出發，我從市局這邊自己開車過去，告訴他們，在柔懷縣局見。”
說完，他就伸手壓下了電話座機上的叉簧，聽筒卻沒放下。
“劉主任，還有其他什麼事兒等我回來再說吧。”一邊跟劉主任說著，他手下又撥了一串號碼。
“戴局您好，我是李言誠，柔懷那邊發生了一起惡性凶殺案件，我準備親自帶隊過去看看，工作交接的事情麻煩您給喬局說一聲，等我回來了再和他聯係商量合適的時間吧。”
“好的李局長，我知道了，你給局長也說一下。”
“好，我這就給局長打電話。”
老戴這個常務副也是從刑偵口走出去的，做事雷厲風行，他沒說什麼廢話，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直接就吩咐道。
壓掉叉簧後，李言誠又撥了一個電話出去，這次他是打給高局長。
而原本坐在沙發上的劉主任此時已經起身走到辦公桌前，拿起桌上的車鑰匙示意了一下，見李言誠點頭，轉身走到辦公室門那裡拉開門走了出去。
“小楊，小楊……”
“到，劉主任，我在。”
從樓層另一側的一間辦公室裡跑出來一個年輕人。
“這是李局的車鑰匙，你開著車到後勤油料庫給車把油加滿，然後再拿上一百升的油票和鑰匙一起送過來。
李局的車就是那台黑色滬牌。”
“好的劉主任我這就去，用不用洗下車？”
“不用，洗車改天再說，今天趕時間，你速度放快。”
“是”
等劉主任再返回到辦公室，李言誠已經跟高局長通完話，又重新撥了個電話出去。
他這次是打到了羅家，今天晚上羅敏有課不回家，倒是不用操心接她，可兩個孩子得安排妥當。
這通電話打完後他就放下聽筒看向劉主任。
“我讓人給你的車把油加滿，馬上就好。”
見他看過來，劉主任馬上開口解釋道。
李言誠深深的看了眼這位劉主任，沒說什麼隻是點了下頭，然後就走到門後取下自己的帽子。
“走吧，我去樓下等。”
劉主任今天也算是稍微見識到了這位新任李副局長的工作作風，這讓他在心底稍稍修改了一下自己以後對待這位的態度。
雖然說隻通過一件事兒並不能說明什麼，這位到底是不是那種將工作排在第一位的領導暫時還說不清，可哪怕是做樣子，人家終究是做了，還是在上任第一天。
接下來究竟是什麼樣的人，還需要在以後的工作中慢慢接觸了解，但在內心中，劉主任還是更喜歡和事事以工作為主的人打交道，因為他覺得這種人相對來說能簡單些，沒有那麼多其他心思。
不像有的人那樣，整天在單位不琢磨事兒，光琢磨人了。
“李局，你瞧這也到飯點了，要不然還是吃完飯再走吧。”
走出辦公室後，劉主任才想起來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都十一點五十了，眼瞅著就要吃午飯了，這要是讓這位飯都不吃就出發，再吃飯都不知道到什麼時候啦。
至於吃不吃那是人家的事兒，該提醒他得提醒一下。
“算了，我這會兒還不餓呢，等到柔懷後再看吧。”
“李局、劉主任”
“李局，劉主任”
……
樓道內，來往的工作人員紛紛和倆人打著招呼，每一個和李言誠打招呼的，他都會讓劉主任給介紹一下。
借著這個機會，他既認了一下人，又觀察了一番劉主任。
還不錯，這位劉主任給他留下的初步印象挺好的，最起碼，每個打招呼的他都能說清楚這人是哪個部門的，叫什麼名字，即便這人不是這層樓的。
市局機關總共有大幾百人，能把每個人都記住，這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單從這一點來看，劉主任這個大管家做的就很不錯。
一路走走停停，等二人從三樓下到一樓走出辦公樓，過去給車加油的小楊已經將車開到了辦公樓下。
李言誠沒再說什麼，坐上車就準備離開，剛上車，車載報話機就響了起來。
“李局，李局，我是朱東君，我是朱東君，能聽到嗎？”
“朱副總，我是李言誠。”
“李局，麻煩您重新換一個頻道，咱們隊裡的加密頻道是”
變更完通話頻道後，通話重新開始。
“李局，我帶隊已經準備出發，需要不需要我過去接您。”
“不用，我開車就行，朱副總，你離開了誰在隊裡值班。”
“萬政委已經回到隊裡了，他值班。”
“好，那就柔懷縣局見，路上開車注意安全。”
“是”
將通話器丟到副駕駛位上，李言誠跟劉主任點了下頭，開著車就朝大門方向駛去，剛開出大門，又看到金智海站在路邊衝他招手。
“你站這兒乾嗎？”
李言誠將車子開到金智海身邊停下，搖下車窗問道。
“本來想等吃完午飯找你聊聊呢，看你坐上車知道你要出去，專門在這兒等你。”
“有事兒？”
“你現在要去哪兒？著急不？”
“你還不知道？”
“知道什麼？”金智海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柔懷發生了一起惡性凶殺案，我過去看看，東君已經帶著人從隊裡出發了。”
“呃……開完會我一直在局裡，不知道這事兒。”
“沒事兒，你忙你的吧，我去看看是哪位爺在我上任第一天就給我送了這麼大一份禮，對了，你找我什麼事兒？”
“我這不著急，就是聊案子，你先去忙那個吧。”
“行，你那邊就按照你們之前既定的方案先繼續調查吧，等我回來咱們再聊。”
“好”
嗚……
看著汽車快速遠去，金智海從口袋掏出煙給自己點了一支。
自己這個好兄弟才上任第一天就碰到惡性凶殺案件，雖然他還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案情，但能被稱為惡性的案子，最起碼也是死亡兩人以上的，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在預示著什麼。
唉……
默默歎了口氣後，他轉身向院內走去，中午下班的廣播已經響了，他準備在這裡把飯吃完再離開。
……
“老劉，我聽說那位李局出現場了？”
“是陳局啊，是的，李局去現場了，好像是柔懷那邊發生了一個案子。”
剛打好飯的劉主任聽到身後有人跟他說話，回頭一看，是分管工會和婦女工作的陳達強陳副局長，同時還兼任工會主任。
“嘖嘖，到底是年輕人，乾工作有衝勁，手續都還沒交接呢，就已經開始跑現場了。”
這話說的給人一種陰陽怪氣的感覺，劉主任不動聲色的微微皺了皺眉頭。
他能理解這位為何會忽然這樣說話，陳達強是去年從城東分局政委崗位上調到市局來的，今年四十八歲，李言誠來之前，他是市局班子裡最年輕的那個。
而再往前追溯的話，他是從城東分局刑偵大隊大隊長位置上升到的分局政委，也是妥妥的刑偵口出身。
這次前任分管刑偵工作的副局長調走，局班子成員的分管工作肯定是要重新調整的，高局長原本打算的就是讓陳達強分管刑偵工作，級彆不變還是副局級，但分管工作的分量變重，也是一種變相的提拔。
然後重新提拔一個副局級上來接手工會那一攤，人選他都考慮好了，再將其他幾位副局長的分管工作調整一下。
可誰知，當他向總部和市裡彙報過想法後，兩邊同時否定了他的這個提議，並表示會從其他單位調一個人過來。
先開始高局長不知道調過來的是誰，還有些擔心，畢竟刑偵工作不比其他的，專業性很強，這兩年治安環境不太好，各種刑事案件頻發，他真擔心給他安排過來一個什麼都不懂得，把他這把老骨頭都得折騰死。
後來得知空降過來的是李言誠後，他先是感慨朝裡有人就是好，連分管工作都是上邊給直接定下來的，緊跟著才鬆了口氣。
這位雖然不是刑偵口出身，但也是在社會局一線摸爬滾打過的，跟他們公安係統的刑偵沒什麼兩樣。
而且，這位還是鼎鼎大名的審訊專家，那神乎奇技的審訊手法他可是見識過的，有這位在，以後最起碼就不用擔心會不會發生什麼錯案了。
高局長對於李言誠的調來沒有什麼其他情緒，可對陳達強來說就不一樣了，這是擋了他的上升之路啊。
他今年才四十八，稱得上是年富力強，可分管的這個工作實在是有夠讓人撓頭，在班子裡排名最末尾，連辦公室劉主任這個大管家都不如。
這次沒能調整分管工作，他在這個位置上再耽誤兩年，等上了五十以後，他可就沒有任何資本了，再想往上走那是難上加難。
所以他這會兒說話才顯得有些陰陽怪氣。
劉主任有些看不慣這個人，不單單是因為剛才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