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屏蔽器在桌角一閃一閃地發著光。
不死妖卻隻是一掃而過,撚起棋子落下。
“你落子的速度變慢了,怎麼了?聊聊天而已也會影響你下棋嗎?”
“……”
秦悟含笑的嘴角稍微拉平一點。
他垂眼看向棋盤,棋子不知不覺已經鋪了一半。
大約半分鐘後他落子,先前高高在上的惡意已如雲煙般消失,再開口時他換上了和不死妖一樣雲淡風輕的語氣,還帶點笑意:“你和葉空的棋風完全相反,是不是說明你們本質上性格也大有不同?”
“你覺得呢?”
“我覺得……至少在嘴毒這一方麵挺像的。”
“那我應該還是不如葉十一。”
“但其他地方的確很不一樣。”秦悟淡淡道,“比如葉空不在乎名利財富,這一點顯然和你愛出風頭的特點完全相反。”
“激怒我對你有什麼好處嗎?”
“會輕易被這種話激怒,也是你們大不同的一點。”秦悟笑笑,“葉空是那種除了自己在乎的事和人,彆的都能當做空氣的人——換句話說,她很執著,也很純粹,但不死妖小姐,你有什麼執著想要的東西嗎?不是錢或者名利地位,而是更加看不見摸不著的,無關利益的東西?或者說……夢想?畫畫算你的夢想嗎?你是純粹為了夢想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嗎?”
“……這是什麼把戲?”不死妖落子越來越快,“你在企圖用比較激起我對葉空的不滿?”
“如果你非要這麼想的話……但天知道,我真的隻是好奇。”
“我也好奇你到底要怎樣才能徹底放棄葉空。”
“這一點上我們不是已經談崩了嗎?”
“你不是好奇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才走到這一步的嗎?我現在回答你——我是為了葉空才走到這一步的。”她漫不經心的落子,即便看不見儺麵下的臉,也依舊能讓人知道她嘴角一定噙著笑,“夢想?有啊,但不是畫畫,畫畫隻是我實現夢想的手段,包括你所說的金錢、名利、地位——全都隻是我實現夢想的手段。”
“而我的夢想是什麼呢?”她凝視棋盤,淡淡道,“我的夢想就是,葉空能實現她的所有願望——無論是她要找到愛也好,還是她想要你永遠不再打擾她也好,我都會不惜一切代價為她實現。”
她淡淡看著秦悟的手在半空頓了好一會兒,才落了下去。
落在一個錯誤的位置。
不死妖淡淡一笑,撚起棋子毫不猶豫地落了下去。
對話繼續。
“看不出來你們原來是這麼親密的關係。”
“親密未必,緊密是一定的。”
秦悟發出一聲輕笑:“我倒很想知道,不死妖小姐口中的不惜一切代價,到底是什麼呢?其中會包括你這麼多年才換來的金錢、地位、權利嗎?”
他敲了敲被不死妖放在一旁的碟子,上麵摞滿了各式各樣金光閃閃的名片:“也包括這些嗎?”
“那麼秦先生,你又願意為了得到葉空付出什麼代價呢?除了你本人的名利地位,還包括你秦家世代積累的家業嗎?”
“……好大的口氣。”
“太俗了,換一個。”
“好。”秦悟緩緩落子,“你真的覺得憑你一個漫畫家就能跟偌大一個家族抗衡?”
“我的確隻是區區一個漫畫家,你們秦家這樣的百年大族大概一隻手指就能碾死我,可惜,我又不止是一個漫畫家,我想我還代表著大量如葉空一樣被你們侵害權益侵害安全侵害生命卻求告無門的可憐人。”
不死妖語調悠悠:“我不需要做英雄,我隻需要做一個杠杆,真正要撬動你們的人,是葉空,是和葉空相似的所有受害人,而我猜,你一定不想看到這一幕——否則,時間寶貴的秦先生也不會屈尊降貴親自來和我下棋了,你說呢?”
“不死妖小姐好像聽力有點問題,”秦悟微微一笑,“我剛剛不是說過嗎?你找不到證據,任何人都找不到證據。”
“秦先生,我也說了,我不需要證據,因為我並不想做那個告倒你們或者把你繩之以法的人——我隻要引來視線就好了,就像在海上引來風暴,可真正摧毀船隻的隻會是風暴本身,而不是給風暴引路的人。”
秦悟又笑了:“不死妖小姐想要怎麼引來風暴呢?下船之後就公布自己的身份,然後把葉空在這裡的遭遇全都披露出來?還是乾脆就在船上發條微博寫個小作文?”
噠——
不死妖抬眼:“秦先生,和我聊天有這麼費腦嗎?你的棋路越來越難看了。”
“……”秦悟低頭,凝視片刻後,緩緩落下一子。
“其實我也很好奇一個問題。”不死妖說,“你這麼執著於葉空,難道是真的喜歡被虐嗎?”
“或許吧,但就算真的是這樣,我也隻喜歡被她虐,彆人不行——這難道不是愛嗎?”
“……”不死妖發出一聲似嗤笑又似憋笑的氣音,“可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真的把她鎖在這裡,最後的結局大概率也隻會是你被她一刀捅死,甚至包括你的父母親人,說不定都會死在她手上,然後你們秦家這大大的莊園也被她一把火徹底燒成灰——你真的願意接受這個結局嗎?”
“我會儘量不讓自己被她殺掉的,所以你看,我不是戴了麵具嗎?”秦悟敲了敲自己的麵具,看到她落子,又微微凝眉,片刻後才落子道,“但如果最後真的死在她手裡,也是很好的結局,至於燒掉秦家什麼的——很壯烈很美不是嗎?”
“你是這麼想的?”不死妖道,“是不是在你眼裡,時間都是被縮略的,感情也是被縮略的——葉空是個沒心沒肺的怪物,她倒無所謂,但秦先生,你也沒有痛覺,沒有感情嗎?”
不死妖語調拉長:“你真的有仔細思考過,在這個壯烈的結局到來之前,你會得到什麼嗎?”
“你不會還期待著她能跟七年前一樣對你虛與委蛇,和你玩逗狗遊戲吧?”
“……”秦悟捏著棋子微微一頓,抬眼看她,片刻後才道,“為什麼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