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幾個人也隨她一起抬起頭，於是這一小撮人接二連三的變成了石頭人。
直到那個人從樓梯上下來，目不斜視地走向用餐區，幾個人才愣愣的出聲。
“我沒看錯吧？那應該是葉空吧？”
“……不是，她怎麼會在這裡？”
“就是戴著麵具我也認得出來那衣服啊……她還穿增高鞋。”
“我去問問……”
男人正要放下酒杯衝過去，卻被叫小塗總的人拉住了。
“她可能有自己的安排，有什麼好奇的，我們等回了玉洲再問她吧。”
·
雖然人群散開了，但不死妖身邊卻依舊總圍繞著三三兩兩的粉絲，以及更多暗中觀察的目光。
她卻好似全然不覺，一心一意選吃的。
夾子伸向最後一塊抹茶蛋糕的時候，金屬相撞發出清脆刺耳的一聲響。
微微一頓，不死妖抬頭看去，對上了一張豔麗的紅色麵具。
一個在這樣的上流宴會上穿得如同出街散步大學生的怪人。
她見過一麵的，1號房間的特彆客人。
——在許多明裡暗裡的盯視中，不死妖看著這個奇怪的人，慢慢笑了起來。
·
所有人都戴著麵具。
但所有人都知道誇張古怪的儺麵下是今天宴會的主要客人，身價奇高的天才漫畫家不死妖。
而其中，還有一部分來自玉洲的客人知道，那個戴著紅色麵具穿著簡單特立獨行的人，是原葉家真千金後來叛出葉家的反骨大學生葉空——而現在這個時間，她本該在玉山大學的咖啡店當宅家閉店的佛係老板。
於是，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這兩個本該毫無交集的人，就這麼奇異地在一場對視後開始了交流。
一開始沒有人能聽清她們在說什麼，直到有人大著膽子端著盤子湊上前偷聽。
·
“……我喜歡群星。”
“我也喜歡，這還是剛剛有人告訴我的。”
“你接下來會怎麼畫？”
“我不會劇透的。”
“你喜歡下棋嗎？”
“說不上喜歡，隻是會。”
“我也是。”
“麵具不錯。”
“你的更不錯，放到拍賣行應該能拍出高價。”
“我不會賣的——也不一定。”
“那一定要考慮賣給我。”
“考慮考慮……你喜歡這艘船嗎？”
“不喜歡，非常討厭。”
“真巧，我也是。”
“但海倒是挺漂亮。”
“夕陽也好看。”
“如果是夏天就好了，能遊泳。”
“你會遊泳嗎？”
“……不知道。”
“你不會。”
“好吧，我不會。”
“你運動神經太差了，不適合任何運動。”
“……我覺得我還能搶救一下，畢竟對身體也好。”
“彆了，沒用的，沒救了。”
“……”
……
偷聽的人：……
一頭霧水ig
“這是什麼意識流對話嗎？這麼抽象的？”
“好怪，每個字我都聽得懂，但組成對話就讓我眼冒金星了。”
“但……她們看起來非常合拍。”
“豈止合拍啊，這種對話都能繼續下去，是靈魂伴侶吧？”
……
秦悟在棋室裡殺掉一個又一個對手後，聽說某人下來了的消息就立刻停止了“殺戮”走出來。
他抬頭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夕陽從通往甲板的巨大玻璃幕牆全無阻礙的透進來，與頭頂鑽石般閃爍的燈光一起照亮整個奢華優雅的大廳。
戴著各種華麗的麵具的人群中，無數身著華服麵目模糊的客人裡，他一眼就能捕捉到的少女，正在和另一個他同樣能輕易認出來的女人肩並肩的說話。
許多人或遠或近地圍著她們。
即便不清楚她們在說什麼，也看不見她們臉上的表情，但望一眼便可知，她們之間氛圍輕鬆，交談愉快，甚至近乎忘情。
秦悟的腳步停住了。
一種無論如何都壓不住的古怪至極的直覺漸漸翻湧上來。
——這太奇怪了。
為什麼呢？
總覺得不應該出現這樣的畫麵。
總覺得這兩個人不應該湊在一起，甚至還說話，笑，還有肢體接觸。
太奇怪了。
到底是哪裡奇怪？
總覺得跟奇跡一樣不應該發生……
跟出來的朱賀抬頭看了一眼，小心翼翼提醒：“先生？先生？”
不知不覺在原地站了兩分鐘的秦悟微微側頭，突然毫無預兆、毫無過度，以夢囈般輕的語氣問：“不死妖不是孤兒嗎？她……來自哪個孤兒院？”
“……您忘了，這個問題您曾經問過的。”朱賀小心道，“但從來沒有人查出這個消息，她的資料應該是受到多方麵保護的。”
“那……她是哪裡的人，也查不到嗎？”
“……”朱賀沉默片刻，“不死妖很少提到自己的事，甚至連作者資料裡也不寫這些，但，根據很多年前的情報來看，她似乎來自……高潭。”
“……”
人聲嘈雜，光線炫目。
秦悟的視野由清晰變得模糊，又從模糊變到清晰。
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死死地盯住了那兩個湊在一起邊吃東西邊交談的人。
——他曾說過，如果葉空就是不死妖，那麼他的計劃執行難度將會翻倍上漲，他需要付出的代價也會更高，所以，還好葉空不是不死妖。
可如今，在他麵前突然升起了另一條路——葉空不是不死妖，可如果，葉空認識不死妖呢？
他腦海裡浮現露台上少女盯著不死妖看了好一會兒後，輕哼著轉頭回房的畫麵。
彼時覺得她是懶得搭理，可如今想來，那兩個人的對視卻好像有了另外的，更加意味深長的意思。
於是，原本因為不可能的事而被他拋之腦後不再多想的細節又重新浮現腦海——會下棋，會畫畫，並且都技藝高超，同時還都是孤兒，隻是一個是被抱錯的豪門小姐，一個是年少成名來曆成謎的漫畫家。
世界上真的會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嗎？
放在任何情境下都會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情況，卻在此刻，在這個畫麵中，找到另一種可能。
——她們來自同一個孤兒院。
所以一起畫畫，一起下棋，用對方練出了完全不同的畫風和棋風。
……
不死妖，和葉空。
她們，認識。
夕陽與燈光融彙的光芒裡，他看到那兩個人一起回頭，朝他看了一眼。
麵具下，兩雙眼睛都漾起了笑意。
“……”
秦悟緩緩呼吸，邁開腳步，由慢至快地大步走向她們。
他聽見自己逐漸加快的，摻雜著一點憤怒和興奮的心跳。
憤怒是因為被愚弄。
興奮……是因為葉空落下了他從未想過的一子。
於是他路上經過許多對他打招呼的客人，卻恍若未聞，直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