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載月輕盈地落在廟觀頂上,她不敢有片刻耽誤,立刻搜尋著姬明乾剛剛說的,開在廟觀頂上的門。
廟觀的屋頂看似不大,然而一寸寸搜尋過去,也需要不少的時間。
陡然間,江載月感覺她背後一涼,她下意識往身後看去,什麼都沒有。
等等,她的餘光陡然捕捉到遠處的城牆上,一處小小的陰影在慢慢擴大。
看著陡然從城牆陰影裡橫穿而出,隔空涉水而過的姬家馬車,江載月深吸一口氣
不是,姬明乾這是被她氣瘋了,真讓真身跟著進來了?
不再浪費時間在觀察上,她選擇在廟觀頂上疾速衝刺。
如果最後真的找不到觀星宗山門,江載月寧願留在這裡變成海怪,也好過真被發瘋的姬明乾抓住。
或許是倒黴了太久,幸運之神終於眷顧了她一回。
當一頭撞進如同水膜般的空中時,江載月氣喘籲籲地停下腳步。
可眼前之景似乎並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尋常山門。
大片銀白細膩,澄淨發光的流沙一望無際,可天幕卻是一片詭譎的暗藍色,遠處大大小小的沙丘仿佛靜謐旋轉的星體,似乎在向她靠近移動。
周圍明明沒有活物的聲響,江載月卻感覺到了一種極其強烈的窺視感與沉重壓力。
然而江載月來不及仔細觀察,她身後就傳來了一聲極其可怕的低沉沙啞聲音。
“江載月,你以為——你能逃得到哪裡去?!”
姬明乾緩緩舉起的枯枝,陡然覆上一層鋒銳恐怖的青色靈芒。
他看著不遠處仍在逃跑,沒有回頭看他一眼的纖弱少女,心中陡然泛起一股及其強烈的,近乎將他的理智完全淹沒的憤怒與殺意。
這個往日他沒有看在眼裡的弱質凡女,編造出的彌天大謊,竟然像耍弄一個傻子一樣戲耍他!
她說仙子之身是假的,愛他也是……
姬明乾手背上的青筋因為過於用力而凸顯顫抖,他雙目發紅,快速伸長的枯枝如同一把利劍,直直刺向少女的後背。
姬明乾幾乎能想象到,下一刻他的法器刺透江載月的身體,濺射出一大片鮮血倒下的淒慘景象。
這是她這麼多年來欺騙他,必須付出的代價。
但他不會讓江載月這麼輕易死去,他會一次次救活她,再折磨她,直到讓她心甘情願地承認……
但是預想中的血腥景象並沒有出現,少女身後銀白細膩的白沙中,陡然伸出了數段雪白光滑,非人非物般的奇異血肉。
那如同蛸足般的雪白長觸,輕鬆纏繞上姬明乾的枯枝。
而僅僅是注視著那幾條雪白長腕,姬明乾的目光就變得呆滯,仿佛是看見了畢生未見的恐怖之景,姬明乾的身體僵硬著,陡然從喉中爆發出了極其尖銳的,江載月從沒有聽過的,逼近人類身體極限的淒厲聲響。
而當那雪白腕足抽走了他手上的枯枝,姬明乾身上的衣物,甚至連皮膚都如同被烈焰燒融的積雪,順著身體一點點融化流淌而下。
不過頃刻之間,原地隻剩下一灘漆黑的,仿佛炭火焦灰般的餘燼。
那些灰燼也不過片刻,就被地上那些仿佛擁有生命的雪白發光銀沙完全覆蓋,吞噬殆儘。
江載震驚地看著這一幕。
雖然她早在逃跑,勾引姬明乾動用法器攻擊她的時候就有預感,違背第一條:不得在城內上動刀戈的禁令,可能會觸發觀星宗在落星城內設置的懲罰禁令,可她也沒有想到,這懲罰會這麼恐怖啊。
不過現在死在這裡的,應該不是姬明乾的真身,隻是他帶著法寶的另一具法身。
短時間內法身連著死了兩次,還丟了往日形影不離的法寶,姬明乾肯定受創不輕,不過這次即便他真的被氣瘋了,應該也不敢再讓法身進來找她了。
看著那雪白腕足鬆開後,原本纏住的枯枝化為一地銀白碎沙,江載月還沒來得及高興太久,就突然想到:
如果姬明乾是違背了禁令才招致了這般淒慘下場,那麼她自己——
好像也違背了天亮之前必須出城的禁令吧!
完了完了,這回真的要完了。
江載月腦海中警鈴大作,看著那雪白腕足這次伸到了她自己麵前,她連忙開口解釋。
“仙人,我不是有意違反城中禁令的。我也想在天亮之前進入觀星宗的山門,隻是……”
然而她正努力在腦海中搜刮著理由,手指卻無意識觸碰到了那靠近她掌心的,極其冰涼的柔軟血肉。
她下意識地捏了捏那團柔若無骨,貼近她手掌的雪白腕足,有一種大夏天摸到了一大團冰涼果凍的舒服感覺。
隻是等到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江載月的手頓時僵硬不動。
這玩意兒不久前才把姬明乾的法身弄得這麼淒慘,她到底是吃了什麼雄心豹子膽,才敢這麼光明正大上手捏的?
而那條雪白腕足也仿佛被她的動作震驚到一般,久久地維持姿態不動。
江載月感覺頭上的冷汗都快要掉下來了,她硬著頭皮讚美道。
“仙人,您,您的這具法身,真是威猛不凡,讓我一見就心生孺慕之情,”
憑借豐富的判斷精神病的經驗,江載月感覺到這位出手先對付姬明乾的仙人,可能是精神值正常的守序陣營。
她立刻絲滑無比地轉入賣慘頻道:“我雖出生在修仙世家,可是生母早逝,族人視我如無物,生父一心想將我嫁給一位殺人如麻的世家公子,幸得您剛剛出手相助。”
江載月硬是擠出幾滴眼淚,聲情並茂地懇求道:“可我若是拜入仙門不成,出了落星城,那人肯定要將我碎屍萬段,還請仙人給我一個進入山門,接受弟子曆練的機會。”
然而她的話剛一說完,那原本凝固不動的雪白腕足,卻輕輕地從她手中掙脫出來,緊接著看似緩慢卻不容掙脫地纏住她整個身體,將她拖向她剛剛進來的門口方向。
這是不僅拒絕她,還要把她丟出落星城的意思?
江載月剛想掙紮,然而一陣猛烈的失重感襲來,她眼前一花,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己似乎被腕足的主人拉入了流沙之下。
而流沙之下,竟然藏著一個完整的世界。
空曠的山穀中,站在高大漆黑山門正前方的,多是許多衣著不凡的少年少女,而這些人之外,也有不少衣衫襤褸的老弱或是青壯圍靠在門牆周圍。
雪白的腕足將她輕輕放在地上,然後縮回空中。
江載月下意識抬起頭,隻見上空逐漸暗下雲層裡,垂落下無數長長短短的雪白腕足。
就如同一個龐然巨物,端坐在雲層之上俯瞰著他們,擁有著主宰他們生死的生殺大權。
然而她周圍的那些人似乎都並不在意,或者說並沒有察覺到腕足的存在,更沒有多少人將注意力投射到突然出現的她身上。
三兩成群的人潮中,隱隱傳來“觀星宗”,“仙門”,“招收弟子”之類的字眼。
江載月有些恍惚,她這是真的被送到了觀星宗的山門?
倒黴了太多次,她都快要不相信自己還能有這麼好的運氣。
雖然不知道那位腕足仙人是否還在觀察她,江載月還是認真地朝把她放下來的腕足縮回去的方向拜了拜,緊接著她開始混入人群,打聽與觀星宗弟子測試有關的消息。
江載月見人先帶三分笑,少女的清麗麵容笑吟吟得如同春露正濃的花,哪怕是麵色最凶的人,也抵擋不住她上來一番問好拉關係的熱情客套。
沒過多久,江載月就收集了大半這些人知道的情報。
這裡的人似乎分為兩類:一類是以對觀星宗了解比較深,和她一樣有目的性地通過冰魄針尋到落星城的位置,家世不凡的少年人為主,另一類則是無意中進入山林,舊宅,或者是意外掉入枯井,深洞,陰差陽錯之下來到這裡的世俗凡人。
江載月粗略估算,此處的普通人比例占了起碼四成,在她所見的宗門中也算得上少見。
而與她不同的,無論到達此處的是普通人還是修仙世家子弟,他們都能再輕鬆不過地看到所謂的出口,或者是門。
所以對於這些人來說,通過一個個連續的出口來到此地,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看著這群人臉上一個個都低於90的精神健康值,江載月陡然有了一種她這個正常人才是可憐的“不正常人類”的感覺。
可惡,不得點精神病,在這個修真界這麼難混嗎?
如果沒有腕足仙人的幫助,她說不定一輩子也進不來這裡。
江載月心中更添了幾分危機感。
從這些人的口中,她也知道了觀星宗的弟子測試隻有一個關卡,就是讓這些人抬頭觀星,並說出在觀星時他們看到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