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事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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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子不信季則塵會殺人,但聽他似承認的話眉心輕顰,垂眸沉思。

青年則慢條斯理地倒了一杯清茶,低頭淺呷,淡然得似根本就不曾在意底下的人如何神情。

人證、物證、時證俱全,甚至高昂的情緒皆適宜,私會外族才算得上砍頭大事,他卻著重細講季秀章被殺害經過,用情緒降低目的。

唐嫋衣聽得直驚歎,同時心中也明白了,這大趙似乎不是她買通的證人,莫名她心中有些不安。

場上一時鴉雀無聲,似等太子抉擇,又似等著看高嶺之花究竟會不會在今日落下神壇。

世人惡劣,敬仰神明的同時,亦企圖拉神明下凡塵。

太子靜默良久,忽而道:“來人將此人抓起來,誣陷朝中重臣,意圖不明,恐是反賊探子。”

瞬間底下的大趙雙手被扣住壓下。

事發突然,朝著所有人都沒有預料的方向發展。

所有人皆滿臉懵懂,沒想通太子為何忽然抓了大趙,心中暗忖是否是想包庇季則塵。

唯有季則塵似笑了,白玉茶胚在指尖輕轉,接過天邊飄落的海棠花瓣。

大趙不甘心地抬起頭,直視上方的太子,大聲道:“太子殿下!勿要受奸臣迷惑,望您當明君!”

此言甚高,當著眾人麵說出這樣的話,眾人都會被潛移默化當太子是在包庇。

無論大趙的結果如何,季則塵都逃不掉名聲惡臭,沒名無德之人不堪為太子師。

唐嫋衣不得不佩服大趙身後的人。

太子冷笑,端方而坐,居高臨下俯視底下垂死掙紮的人,“少師之前丟失的香囊,分明是被孤在瀾園的花盆下拾去了,你如何又能拿出一樣的,還說不是刻意陷害!”

說罷,太子忽從懷中拿出一隻香囊,與宮人呈上的如出一轍,半怒半威地拂袖起身,年紀雖尚小,但儲君威儀儘顯。

在場眾人皆伏身跪下,心中各懷心事。

小太子在還未交到季則塵手中時整日不依本分、走馬鬥雞,是陛下與眾臣子心頭大事,沒想到短短幾年竟成長如此。

“還有你所言少師在南倉與蠻夷會麵,是意圖謀反,那你既在此看見少師,那為何不曾看見孤,南蠻擾我邊境許久,使者未得文書悄然潛入,孤與少師在城外布施難民發現其蹤跡,稟明陛下,而那日乃孤與少師奉陛下口諭,前去遊說南蠻使者,雖未曾昭告,但也是光明正大。”

“照你這般說,孤豈不是也是通敵賣國之人。”小太子神色冷靜,言語犀利,反將季則塵慈悲襯得越發具體。

在世人眼中季則塵悲天憫人,乃神明墮凡,是為救苦救難,坊間百姓更是在修葺神廟時用的他的麵容,可見他極得民意。

大趙本就沒打算將季則塵徹底拉下來,但也沒料到自己的證據竟被輕易推翻。

他一時間心中慌亂,口不遮攔起來,雙手掙紮著要起身:“良民就是要誣陷季少師,而且證據全都是假的,太子你一定要胡亂判案,不然就是江山社稷之福……”

他的話一出,身子便僵住了,不敢置信竟是自己說出的話,不死心又開始說實話:“良民就是受了四夫人的恩惠才來陷害季少……”

底下的陳氏溫言表情霎時一變,從人群中出來跪俯在太子麵前,泣淚似血地大呼冤枉,她與大趙毫無乾係。

且府中人皆知她對四老爺的死近乎傷心欲絕,本來今日是被身邊侍女說服出來散心,誰知竟會闖見這等事。

愁苦小半月的陳氏淚聲齊齊,擎袖擦拭雙啼淚,如弱柳扶風。

陳氏常年禮佛,也是慈悲人,雖大趙指認,也無人真的全信大趙的話。

所有人的眼神皆含疑地投向大趙。

大趙本就因莫名講了實話,心下懊惱不已,眼下見陳氏急匆匆與自己撇開乾係,神情驟然一變,但卻也沒有說什麼,一副認罪伏法的姿態。

眾人本以為此事就這般過了,然蓮花台上的季則塵唇邊似是染了一笑,不經意地問道:“那你為何要陷害陳氏?”

大趙眼瞳陡然睜大,被束縛的雙手不斷掙紮,似要捂唇攔住即將脫口而出的話。

還是晚了一步。

大趙的臉被壓在地上,艱難地喘息開口:“此事的確是我與夫人協商,夫人承諾我若是在太子麵前指認季少師殺人,便讓我兒季宗林與我相認……”

此話一出陳氏跪俯的身子驀然塌下。

聽見這等辛密在場人一片嘩然。

就連底下的唐嫋衣也詫異地看向陳氏,這陳氏這般心狠手辣,不僅殺了季四老爺,甚至連長子都不是他的。

大趙說完後驀然閉嘴,看向高台上八風不動的清慈青年。

季則塵此時有了興趣,手肘抵在膝上撐著下顎。

他很喜歡實話實說的人。

此事牽出了季四家主的夫人,那便不再是眾人心中所想的朝中陰謀,而是府宅之爭。

麵對眾人的視線,大趙憋了許久,才生硬道:“季則塵對我下毒了。”

“嗤。”季則塵笑了,淡白透金瞳如香雪交映的神明,布施的慈悲與溫情。

他緩緩站起身,垂感質地極好的長袍垂落在精瘦的腳踝,地上鋪著因宴會而鋪著的紅綢,並未穿靴的足麵肌膚透白得非人。

他行至大趙麵前,溫和地低頭詢問:“與殿下講明白些,是誰讓你陷害我的?為何陷害我?”

青年的尾音清淡,如戛玉敲冰,慵懶而又蠱惑。

大趙緊閉唇齒,臉色似因窒息而越發紅。

“嗯?”沒有得到回應,季則塵眼尾微揚。

終於,大趙承受不住壓迫,渾身虛脫地癱在地上喘息,違心地道實話:“是季四夫人陳氏殺的四家主,我曾是四夫人府上的馬夫,與她暗通曲款,後來四夫人和我分開嫁給季四老爺,婚後並不歡喜。”

“有一日和我再次相遇……因四家主那夜發現我與四夫人在瀾園行歡,欲告知於眾,四夫人便錯手殺了四家主,而此前宗林想取代季少師,故而陷季少……”

大趙把所有來龍去脈皆公之於眾,既精彩又刺激。

若非大趙後麵盤出的事,唐嫋衣興許也會聽得津津有味,此時隻覺得頭皮發麻、腳趾扣緊。

她有些想要昏過去的衝動。

“表姑娘暗地心悅季少師,於狹巷堵住我,用錢財買通,待季少師身敗名裂,眾人皆不再信任時,堅決站在季少師身邊,以此俘獲君心,我順水推舟含淚賺得千金……”

聽此季則塵神色古怪,但還是耐心聽下去。

所有事全都說完後大趙已氣若遊絲,渾身冷汗地躺在地上,眼神恐懼地盯著眼前似玉潔端方的青年。

沒有了。

季則塵轉身看向上方太子,溫言道:“殿下還有什麼想盤問的嗎?他很乖。”

從頭到尾已仔細得如廁幾次都說出來了,太子沒有什麼問的,揮手讓人把‘老實交代’的大趙拖下去關押。

“來人,將陳氏也一並帶下去。”太子冷聲。

在打趙托盤而出那些話時,陳氏便已經嚇得癱軟在地上。

在人上前拖她下去時,她更加像是被嚇得癡癲了,開始嚷嚷古怪又模糊不清的話。

途徑唐嫋衣身邊時,陳氏忽地睜開眼,盯著她開口,腔調詭譎呢喃:“季府的人都得要死……”

唐嫋衣下意識看過去,不經意看見陳氏脖頸上有一條細小的紅痕,似是被割破了腦袋再重新縫上的。

那剛才究竟是陳氏覺得,早已無話可辯解才沉默不言,還是因為其他的原因?

唐嫋衣轉頭看向前方立在海棠林中的溫煦青年,忽然渾身浮起細細絨顆粒。

她還沒忘,季則塵能把活人製作成傀儡。

剛才的陳氏究竟是不是真人,她已經不敢確定了。

季則塵拾步上台階,跪坐回原位,安靜地垂下鴉羽,氣息無害且溫和。

所有人卻有種無風乍起一股寒涼的感覺。

就連季阿厝看季則塵的眼神都變了。

唯有季則塵與小太子如常,一言授課,一耳聽。

正當眾人皆以為鬨劇已經結束時,忽然躁亂又起,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陣口哨聲。

一瞬間從暗處倏然冒出許多帶刀的黑衣殺手,利箭如雨般飛射而來,眨眼間護在小太子身邊的侍衛被暗殺。

突然的血腥變故讓所有人都落荒而逃,海棠林掩體眾多,事發突然瞬間亂成一團,無數人四處散開。

唐嫋衣第一反應便是,拉著身旁的人往安全地方跑去。

那些殺手的目標也是並非是這些人,所以見她們逃去,也並不會耗費人力去追。

但唐嫋衣卻發現自己料想錯了,那些人的目標好像就是她,凶神惡煞的一路窮追不舍。

狂風呼嘯至耳畔,唐嫋衣腳步不敢停,麵色慘白,嘴唇哆嗦不已,滿腦子都是剛才血腥的場麵。

她活在和平的時代,從未見過如此直觀的血肉分離,臉上甚至還有血飛濺沾染的溫度。

拉著的人沒有說話,反倒是唐嫋衣勉強鎮定地抖著尾音,安慰道:“彆怕,我們不會死的。”

身後的人仍舊沒有開口,似根本就不擔憂。

身後的人窮追不舍。

唐嫋衣穿著本就繁重,跑幾步便摔幾步,身後的人時不時伸手扶她。

“多謝。”她此刻狼狽至極,淩亂的頭發與不受控製拋灑出來的淚水糊在眼前,連路都看得不清楚。

兩人與那群人徹底分散,越跑越荒涼,誰也不知曉跑到了什麼地方。

身後急遄地射來幾支寒箭,她沒被射中,拉著的人似乎腳步一滯,身子不受控製地往下傾倒。

最後唐嫋衣承受不住,腳下踉蹌,雙膝徹底沒有了力氣,拉著人一起滾下了山。

身後的人掌心用力把她往上拉了一瞬,餘光不經意看見身後的刺客追來,手臂力道霎時鬆開,跟著往下滾落。

延綿陡峭的山坡如吞噬人的惡鬼,兩人滾作一團掉倒地。

唐嫋衣隱約聽見男子頭磕在石子上的沉悶聲,但並未太在意,直到滾下山後她才發現。

自己拉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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