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神色一怔。本來我是認為,張軌不想節外生枝,瞧見岔路都沒有任何舉動。可從他神態來看,他是真沒瞧見。回想進村時,我注意到岔路的存在,他們三人都沒做出反應。難道,要瞧見這岔路,還需要有什麼條件?一時間,我心頭捉摸不定。張軌的紙臉透著一抹緊張,慎重說:“羅兄,我的確沒瞧見什麼岔路,這片區域雖說安全,但也不夠安全,道士曆練想進這裡的鬼打牆,我們卻最好不要進去,容易出事的,牌樓就在前邊兒了。”“張兄說的是。”我點點頭,露出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走吧。”張軌同樣稍稍鬆緩,邁步往前走去。我微眯著眼,同樣抬腿邁步。隻不過,這一腳,我並沒有跟上張軌,而是踏進了岔路中。霎那間,眼前的一切變了。薄薄的霧氣湧起,彌漫。我哪兒站在岔路上,分明杵在剛進村口牌樓十幾米的村路中。本身就漆黑暗沉的天,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幽綠,夜空中那枚眼珠極其圓,極其慘白,絲絲縷縷的霧,就像是經絡一般彌漫其上。兩側的屋舍,或有一些門虛掩著縫隙,或有一些窗戶上趴著人臉。他們都在偷看著我,偷偷的竊笑。心咚咚的跳著,像是擂鼓在錘……我毫不猶豫的邁步往前走去。路上沒有半個鬼影子,上次那報應鬼未曾出現。報應鬼不是隨時活動的,大部分時間是在休憩。我的推斷,是韓趨做過什麼,甚至有可能找到了控製報應鬼物品的所在之處,才會被報應鬼殺。因此韓趨跟上我要離開,報應鬼才會現身!我再主動進這裡,完全是破釜沉舟的心態!沒有破局之法,遲早被人玩死。倒不如拚命,拚出一個話語權來。很快,我走到了一個稍矮的屋宅前邊兒。輕身提氣,我伸手推開門。“韓道長?”聲音壓得很低,基本上和開門同步。安靜的屋內隻有吱呀聲,以及外邊兒的風聲,沒有絲毫回應。窄小的客廳裡,隻有一張四邊都臟得釉亮的桌子,水壺在托盤裡,蓋著幾隻碗,旁邊兒還有兩隻用過的水碗。左邊一道門,右邊兩道門,緊緊閉合著。反手關上屋門,看著桌上的碗。上一次韓趨帶我進來,就給我倒了一碗水,我分辨出來自己那隻碗。提壺倒了一碗水,我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冰涼的水,提神醒腦。放下碗後,我坐在桌旁,眉頭緊蹙著。判斷,有些失誤。我先前認為,報應鬼殺了他,也僅僅是殺了他,並沒有讓他魂飛魄散,是將他一直困在了此處。那當時他倒下,也僅僅是倒下,肯定能回到屋裡來。好幾天了,水碗都沒被整理過,代表韓趨沒回屋……難道,報應鬼對他下了死手?一時間,我心頭陰晴不定。想要達成目的,韓趨肯定是必不可少的一環。稍稍休息一會兒,我起身離開屋子,徑直朝著村路前方走去。不多遠,我就瞧見了地上趴著一人。白色的道袍,一絲不苟的頭發,以及頭頂的發髻。那不正是韓趨嗎!?我本來心都沉了下去,以為韓趨魂飛魄散了。不過,很快我就發現不對勁。他的身體,還是有些輕微起伏的。活屍煞,留著一口氣息,這氣全憑執念吊著,若是沒有其他外力,執念又不散,活屍就不會咽氣。韓趨既然沒事,為什麼又一動不動趴在這裡?我蹲在韓趨麵前,將其屍身翻了過來。臉色頓時一僵!幾乎韓趨身上所有活動關節,都刺著一枚木劍,額頭上也有一枚。人死之後屍僵,屍體活動便很機械,克屍之法,最基本的就是限製其活動關節。老秦頭在讓我學九流術時,雖說他是言傳書教,自身並不會用那些法門,但他還是著重提醒過我,鬼婆子哭喪棒打哪些位置最傷魂,趕屍匠用銅錢和桃木釘時,落那些穴位更容易鎮屍。韓趨額頭上那枚木劍,具體來看,是插在了囟門穴上。這地方,算是屍上最堅硬的地方,也是死穴之一!身體活動被限製了,再加上魂魄都被掣肘了,怪不得韓趨隻能趴在這裡,一動不動。稍一遲疑,我先將韓趨背了起來,朝著他的住處走去。我注意到,那些偷看我,竊笑我的村民,基本上都沒笑了,他們死死的盯著,再傳遞出來的情緒,是愕然,甚至還帶著隱約的恐懼。一直回到那稍矮的房子裡,我將韓趨放在椅子上,這才拔掉了他頭頂的那一枚木劍。材質是桃木,可做法更精細,隻是木劍上染著一絲絲青黑色的血,不似正常桃木劍有陽煞辟邪的作用。反倒像是以陰邪的氣息浸染了桃木,又以更陰邪的氣息,鎮住了韓趨。報應鬼的手段……有些詭譎。鬼都用上桃木劍了?韓趨渙散的眼珠,陡然變得靈活起來,他沉悶的哼了一聲。我隨即目光謹慎,盯著韓趨的臉。並沒有後退,此時韓趨受掣肘,他依舊不能動彈。“唐兄!”韓趨低啞的話音帶著一絲絲磁性,眼眸同樣變得喜悅。“拔掉其餘木劍!”他話音透著催促。我沒動,依舊和韓趨四目相對。韓趨的催促更濃,還帶上了一絲焦急。“唐兄,你沒走,還來救我,我極其感動。”“可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必須立即離開!”韓趨再道。我還是保持著沉默。“你好像不是個惡人。”我開口了。從韓趨的身上,的確感受不到什麼殺意,冰冷也很少,更多還是一具屍體的特質,導致他那麼冰冷陰森。“道士一脈,若我惡,早已天雷焚身,若我惡,當時便不會拖住他,讓唐兄你走了!”韓趨話音變得粗重。“不,實質上,你是,並且你無惡不作!”我搖頭,否定了韓趨的話。韓趨眼神透著錯愕,不解!我一字一句,說:“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因為你無惡不作,所以,報應鬼才掏你心肝,你不像是惡人,僅僅是不像!你本身必然罪大惡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