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理死刑案件，要堅持重證據、不輕信口供的原則。隻有被告人供述，沒有其他證據的，不能認定被告人有罪；沒有被告人供述，其他證據確實充分的，可以認定被告人有罪。”“對刑訊逼供取得的犯罪嫌疑人供述、被告人供述和以暴力、威脅等非法方法收集的被害人陳述、證人證言，不能作為定案的根據。”一周一度的刑法課，蘇成意難得沒有走神，目光落在黑板上正在播放的PPT上，黑色的水性筆杆在他指尖旋轉翻飛。今天這一堂課是關於死刑、死緩的適用對象及核準程序。“對被告人作出有罪判決的案件，必須嚴格做到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證據不足，不能認定被告人有罪的，應當作出證據不足、指控的犯罪不能成立的無罪判決。”現在世界上已經有70%的國家廢除了死刑，但蘇成意始終認為死刑是有必要的，也就是常說的“宜慎不宜廢”。下課鈴聲響了起來。“刑法是一堂嚴肅的課程，作為法學生，同學們，最重要的是保持頭腦清醒。”老師推了推眼鏡，合上手上的教材書，如往常一樣做課堂總結。“大多數人會被社會輿論推著走，會因媒體和大眾的評判而改變想法，我希望坐在這裡的你們不要，無論何時都要從法律的角度去看待和思考問題。今天這一堂課所涉及到的，可能會有很多同學感到困惑或者不滿，希望大家可以保留這份情緒，留到我們下一堂課再見。”他用手肘夾起書，微微一鞠躬。座位上的學生也全體起立，齊聲道：“老師再見！”蘇成意倒是沒反應過來還有這種儀式，是毫無反應地被旁邊的李韜拉起來的。其他人很有默契地說老師再見，他在其中濫竽充數，阿巴阿巴。不過，其他課上的確沒有這樣的情況，不過隻是因為刑法課的老師平易近人，講課也生動有趣，所以得到了學生們的一致喜愛罷了。那麼多人削尖了腦袋想鑽進這樣的頂尖學府，也不全是為了博得以後求職的一塊敲門金磚，而是想在自由的學術生涯裡擁有一個學風良好的師生環境。蘇成意認為，雖然偌大的京大校園裡魚龍混雜，也不是沒有碰到過會讓人懷疑“他究竟是怎麼混進來的”這種人，但大多數同學還是優秀且謙遜的。即使是馬修這種一門心思撲在學生會官場交際上的人，他的績點也可以用優秀來形容。更彆說李韜這種卷王了，他上學期的排名毫無意外地是專業第一。而某位從出生開始就沒有離開過第一名的737學神同誌，已然是泯然眾人矣。雖然他自己毫不在意就是了。期末考試結束之後他連分數都沒查。這倒是讓卷王李韜沒想到的，得知宿舍的這位就是那個傳聞中的737之後，他其實一度有些緊張。比起蘇成意，李韜要更像是家長口中的那種“彆人家的孩子”。他學習刻苦認真，為人謙遜友好，就連長相都是傳統認知裡最典型的學霸。黑框眼鏡，皮膚偏黑，寸頭方臉。一看就是理綜會考290的那種人。高考結束，李韜在各類采訪中都謙虛地表示：“我覺得我不是很有天賦的類型，我一直都是用最笨的方法學習。”但其實他心裡還是有些小驕傲的，畢竟沒輸過嘛。這樣的驕傲在認識蘇成意之後，逐漸開始了動搖。第一次動搖是聽聞737這個驚人到有些不可思議的數字，這跟全國各地的題型和試卷不同並沒有關係。因為他們省的第二名才是正常、且畢竟高的“狀元”分數。沒人能想到會竄出來這樣一個怪物。第二次動搖，則是在兩人有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之後。李韜起初覺得能考到這個分數的人，絕對是個比他還努力、還拚命幾百倍的書蟲。然而自家宿舍這位呢。早八昏昏欲睡，講座從來不去，期末周之前彆想在圖書館見到他哪怕一次。你說他宅吧，他休息時間幾乎沒在宿舍待過；你說他不宅吧，學校的聯誼活動從來不去。一位神秘且懶散的天才，李韜隻能這樣評價道。“李哥。”旁邊的天才忽然出聲道。李韜趕緊把腦子裡的思緒清空，應了一聲。“咋地了？”“你能幫我把課本帶回去一下嗎？我下午要出去一趟。”蘇成意趴在桌上，語氣裡帶著濃重的困意，聽著像是隨時要睡著了。“成啊。下午的講座你不去了？”“不去了。”“OK，我到時候看看能不能幫你簽個到。”李韜說完就有點想笑，不理解為什麼這貨每天都是懶洋洋的。像他這種家夥的人生就應該是世界上最多彩紛呈的啊，彆的不說，就這張臉，談他七八個女朋友沒什麼大問題吧？李韜這麼想，就真的這樣問了出來。沒想到蘇成意臉都沒轉過來，慢悠悠地回答道：“李哥，你從來沒談過戀愛吧。”李韜一愣，撓了撓頭。“有這麼明顯嗎？”“嗯。”蘇成意坐直起來，倚著椅背打了個哈欠。“因為長相？”李韜苦著臉問道。天殺的，他也不是故意要長這樣一張老實巴交的學霸臉的啊！以後放到相親市場上，都會被媒婆評價為“人一看就很老實，踏實肯乾”的那種啊！“那倒不是。”蘇成意的語氣一本正經。“因為你剛剛那句話。”那句話，哪句？李韜一臉困惑地問。“談過戀愛之後，伱就不會再說談他七八個這種話了。”蘇成意幽幽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因為.才兩個就已經是夠夠的了。”李韜聽他這樣說，忍不住笑了起來，用手裡的課本不輕不重地拍了他一下。“說得像你已經談了兩個了似的。”蘇成意沒有接話，隻是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就揮手跟他說了拜拜。留在教室的李韜一邊整理書包，一邊笑著回想。就是嘛，說的跟真的似的。肯定不會是真的吧，肯定不會吧？！不過蘇成意今天翹掉講座，倒不是因為要忙談戀愛的事情。方才收到的信息，也是來自於一個沒想到的人。徐洋媽媽。“成意同學你好，麻煩問一下，你最近有跟徐洋聯係過嗎？”她這句話的開頭說得還蠻嚇人的，蘇成意心裡咯噔一下，還以為是什麼刑事案件。不過自打返校，他還真沒跟徐洋聯係過。因為一般情況下，都是這家夥每天發十條到二十條消息不等來騷擾他的。然而這幾天卻沒有，說起來，的確有些反常。“沒有，阿姨，開學前他說過是要帶回國的親戚在京城遊玩來著。這幾天他沒聯係我，我以為是在忙這件事情。”蘇成意一邊編輯信息回複，一邊將聊天記錄轉發給韓冰。徐洋媽媽回複得很快，打消了他關於什麼綁架什麼離奇失蹤等等刑事案件的揣測。“好的好的，這死小子答應得好好的，現在人家一家人都到京城了，他又玩起失蹤來了！天殺的，老娘這就買機票來京城揍死他！！！”“.阿姨你先冷靜一下。”“哦，對對對，成意啊，老家有沒有什麼想吃的？阿姨順便給你帶過來。對了，平日裡學習累不累哇？注意身體，千萬彆太辛苦了！”也不知道徐洋見到自家老媽如此雙標的態度會不會悲憤交加。不過他膽子還真挺肥的，估摸著徐媽媽這次是真的要殺來京城逮捕他了。蘇成意三步並作兩步下了樓梯，穿過長廊，走進校園午間的溫熱陽光裡。韓冰也很快回複了信息。“哈，我知道他在哪兒。”果然，沒問錯人。蘇成意略有點揶揄地勾起嘴角。韓冰很快發了一個定位過來，蘇成意點開一看。好家夥，一間網咖。“你快轉發給徐阿姨，揭露徐洋醜惡的嘴臉！”韓冰一副看熱鬨不嫌事兒大的語氣，倒是一點都不護短。蘇成意想，如果是楚傾眠和陳錦之，這時候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袒護他。小班長會因此很有負罪感，並且教育他以後不許這樣。“蘇成意你不可以騙人啦！”雖然有下次的話她還是會選擇袒護。陳錦之的話，不僅會袒護，還會替他編一個更加天衣無縫滴水不漏的謊言。“難得一回，就好好玩吧。”陳大明星雖然對於她自己完美主義到了極點，但對他倒是永遠是溫柔包容的態度。相處久了，蘇成意感覺都能想象出兩人的神情和語氣了，絕對**不離十。而屏幕另一邊的韓冰還在喋喋不休地吐槽：“徐洋這種人就是一到大學就覺得自己翅膀硬了能飛了，他已經連續翹了好幾天課，再這麼下去就隻能等著掛科重修了。臥槽真氣死我了！要不是我下午有課，我馬上就過去捶死他！”“蘇成意，你轉發了沒？你可彆慣著他啊，他又不是你，不學習也能通過考試。”“？？？”“你不會真的要跟他同流合汙吧！天殺的！”蘇成意腳步一頓，無奈地回複：“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打字太快了？”韓冰：“.哦。”“那你轉發了沒？”蘇成意：“沒有。”韓冰：“？？？天殺的！！！”眼看馬上又要接受一波攻擊了，蘇成意趕緊回複道：“——我準備親自過去逮捕他。”屏幕對麵的韓冰默默把已經打好的字逐字刪除。“哦，那沒事了。”“大哥你怎麼微信聊個天也大喘氣？差點就誤傷友軍了！”“你下午沒課？”蘇成意隨手攔了輛出租車，說出剛剛韓冰發過來的網咖定位。“沒課，本來我也有點事情想找他。”“那就好。記得狠狠地痛擊他的靈魂，折磨他的**，碾壓他的腦細胞。”韓冰語氣森森。“.”蘇成意一時間覺得，不隻是談兩個女朋友就已經夠夠的了。談一個其實也很恐怖。空閒時間裡再也不能隨心所欲地打遊戲跟兄弟開黑，要時時刻刻注意著兜裡的手機有沒有響，不小心錯過電話或者消息的話就會迎來一場暴風雨；各項節假日不再隻是一個放假的由頭，除此之外還要記得每個紀念日，她笑眯眯地問你記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你汗流浹背最後憋出來一個回答：“戀愛一百天？”，她臉色突變丟還給你一句：“不！是第一次一起喝奶茶的七十九天！”要學會辨彆口紅色號，否則見麵的時候就會回答不出來她今天的妝容有哪裡不一樣；追番的時間會被壓榨，因為要陪她看許許多多無聊的狗血偶像劇。——但是。手機裡彈出來的消息提示不會再是每日新聞和微信步數，而是她一整天胡思亂想之後的碎碎念，或是分享的好看的天空，奇怪的雲或者可愛的小貓；和你在一起之後的每個值得不值得紀念的日子她都會寫進日記本裡，厚厚一疊都是少女心事；跟你出門之前總是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儘管許多化妝的技巧她也需要對著互聯網博主的視頻一步一步從頭開始學起；因為有你的存在，所以偶像劇裡再狗血降智的悲歡離合也可以輕易騙到她的眼淚，你遞上紙巾，她縮在你懷裡要你答應永遠都不會跟她分手。說到底，單身的確會擁有自由，戀愛本質就是一種甜蜜的負擔，。某種意義上來說，分享欲就是最大的浪漫，約會就是兩個人一起消磨無聊的時光。而愛本身就是自由意誌的沉淪。此時，陽光透過車窗玻璃灑落到身上，蘇成意低頭看手機。像是要迎合他方才所想一樣，手機裡的未讀消息分彆來自於那兩位。他從前也不是會時時刻刻注意手機消息的性格。“蘇成意你看！這隻狸花貓你有沒有見過呀？我怎麼感覺不像我們學校的土著呢。”“但是很親人，我剛剛一走過來它就翻肚皮啦。”“你下午有事嗎？我想來找你。”附上一張她蹲在地上拍的照片，JK短裙邊一隻胖得圓滾滾的狸花貓正抻著爪子曬太陽。“蘇老師。”陳錦之不會像楚傾眠這樣一股腦把想說的話全都發過來，要等蘇成意回複之後她才會有下文。所以蘇成意先在消息裡應了一聲怎麼了。她就發過來一張照片，瞧著像是在公司裡拍的天空。今天魔都的天氣沒有京城好，一片灰蒙蒙的，像是有烏雲層層逼近。陳錦之：“天氣不好。”“是的。”蘇成意有點不明所以。“所以要做一些開心的事。”“比如想你。”“比如問問你——有沒有時間和你女友通個電話？”(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