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觀人,的確是最為方便的識人之法。
初入宮中,雖然入的是許昌宮而非洛陽北宮,五名女子的口才、見識,一頓晚膳的時間就能分辨得八九不離十。
得益於郭瑤的活躍氣氛,以及不斷陳述著宮中趣事,五女從一開始的拘謹嚴肅,也漸漸變得開朗從容了些。
五名女子的外貌各有亮點,但整體上來說都是上等。而且五女的風格也迥然不同。
羊徽瑜不必說,每日隨蔡昭姬和蔡貞姬兩人在家,想目不識丁都難。任淑、鄭芷二女出身世家,也同樣知書達理。
溫芳出身太原郡祁縣,是故揚州刺史溫恢的族侄女,此女身高幾與男子相仿,算得上是宮內妃嬪中最高的一名。相裡繡則是出身並州西河,也是士族女子。
如今已是太和四年,曹睿對妃嬪的出身構成也看淡了些。隨著自身權威日重,太和元年時選擇嬪妃的小心謹慎,以免給朝野做出不好的示範,此刻已經沒那麼重要了。
與其費力在洛陽北宮扮演一個有道聖君,扮演十年辛苦攢下的聲望,都不如率軍奪下一個漢中郡來的實在。更何況,大魏這幾年拓邊之處,又豈止是一個漢中郡呢?
羊徽瑜等五人都被授了美人,排在宮中皇後、貴嬪、昭儀、婕妤、美人的最後一檔,五女也是連連謝恩。
皇帝青春年少,宮中無皇後,貴嬪隻有一位,昭儀一人、婕妤二人,餘下的皆是美人,對她們來說還有向上攀爬的可能。
對這些剛入宮的女子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如果趕上了一個中年皇帝,加入了已經鬥了十多年、二十餘年的後宮,就算這些女子同意,她們的家族也不會同意她們進宮的,又不是沒有彆的出路。
一夜無話。
翌日,司馬懿和衛覬相約來到許昌宮外,碰麵之後一同入宮,並沒有先去尚書台。二人果然準時,巳時剛到就來到了書房外候著。剛等了片刻,曹睿就在內侍和虎衛的簇擁下緩步而至。
曹睿看了看兩人:“司空和衛尚書來的倒是比朕要早。進來吧,你二人都用過早飯了吧。”
“是,臣等都用過飯了。”司馬懿答道。
“遵旨。”衛覬一板一眼的說道。
曹睿一邊走著,一邊接著昨天的事項吩咐了起來:“孫毓在青州做得不錯,倒是出乎朕的意料了。朕將王淩調走,又將孫毓扶上去,如今已有將近兩年的時間了。聽說尚書台當時還有許多人不理解朕的調派。”
“陛下識人之明,朝中臣子夙來知曉,誰敢質疑半分?”衛覬從容應道:“孫刺史為政勤勉,全然不像武將家中出身之人。今年青州收成大好,孫毓也發了文書向尚書台許諾,可以比去年調撥的糧草更多,也能稍微填補些豫州、司隸、荊州遭災的損害了。”
“嗯,青州還可以。”曹睿點頭:“至於徐州的薛悌,朕想了一想,徐州本就百姓稀少,他處的糧草今年就順著淮水送到壽春去吧,揚州那邊要在濡須築城,耗費也多,不用勞力調往朝中了。不過,台中還是要派個郎官去巡視一下,朕信任徐州是是一回事,朝中的監察卻應落到製度上,不應偏廢。”
司馬懿隨即答道:“陛下,徐州五郡之中,唯有東海、下邳二郡最為富庶些,倒是可以多調撥些。至於琅琊、彭城,應當可以多出些人手應募。”
“按你們的思路辦吧,寫成文書,稍後朕要看。”曹睿道。
“是。”司馬懿應答。
沒過多久,內侍畢進小步走入書房內,口稱宗正曹恪請見。
“讓宗正來吧。”曹睿道:“不過是送幾個美人,太後倒是讓九卿來送了,有些大材小用之感。”
司馬懿則插話道:“天家嫁娶,本為國之大禮。太後讓九卿來送,倒也合乎禮節。不過既然宗正求見,許是有其他事情也說不定。”
“宗正能有什麼事情?”曹睿笑著搖了搖頭。
不過片刻之後,當曹恪入內行禮後,曹睿臉上的笑容也隨之消失了起來。
“少府不給你錢?”曹睿皺眉看向曹恪:“宗正先入座吧,慢慢說。朕在鄴城的時候親下過旨意的,呂虔怎麼會不給你錢?”
曹恪緩緩坐在了離曹睿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坐在側麵桌案後的司馬懿、衛覬二人看了看曹恪,又互相對視一眼,轉而繼續埋頭看起文書來了,並未插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曹恪小心說道:“陛下從營州回軍之時,曾在鄴城下旨,許諾曹準等人或是遷居洛陽,或是移到各處郡治安家。到洛陽的曹氏族人倒是好說,有些人在洛中本就有宅院,還有些人家資頗豐,購買新宅也非難事,但那些要去外州居住的人,就拿著陛下旨意,找到臣這裡來要錢。”
“臣忝為九卿之一的宗正,曹氏宗族的事情,臣總是躲不開的,說來說去,具體執行和受埋怨的也都是臣一人。”
曹睿微微頷首:“朕在聽,你接著說。”
曹恪言語間有些猶豫:“臣與一眾族人,為這件事情商討了半月有餘。就拿洛陽城中來說,尋常百姓的一處宅地,雖說比桓靈時便宜了一半還多,這都要五萬錢以上了,而稍微闊一些、好一些的宅院,就要十萬、二十萬錢以上。”
“各州富饒與否並不等同,臣就拿涼州郡治武威和幽州薊縣來說,尋常宅院不過一萬、兩萬錢,好一些的也不過五萬、八萬。族人們卻難以滿足,紛紛拿著洛陽城大戶宅院的標準來說,還要再置辦些地和產業,每一戶就要一百萬錢。”
“一百萬錢?”曹睿簡直氣笑了,雙手放在桌案上,話語中略帶慍怒:“一戶要一百萬,朕自己到許昌來住,把北宮的房子都給他們好了!宗正為朕去問一問,他們想不想住進北宮裡去!”
曹恪搖頭歎道:“鄴城曹氏族人約八十戶,有這種念頭的約有五六十戶。按照此前陛下的說法,譙縣的曹氏宗族也按此法處理,雖說譙縣宗族中人還未反饋此事,但按這般算下來,恐怕至少有一百餘戶。按著一百萬算下來,少說也要一萬萬錢。”
“這麼多數額,臣去找少府商量的時候,呂子恪差點沒把臣給攆出來。而且呂子恪還說,少府也沒錢了,本月納妃之事要用聘禮,五名嬪妃,每人納聘就用了一百萬錢、五百匹絹、二十匹馬,合計約值一千萬錢。”
“這……”眼見回旋鏢紮到了自己身上,曹睿不禁有些咋舌:“朕隻讓太後去辦此事,具體錢數朕倒沒有留意。”
“司空。”曹睿抬眼看向司馬懿:“卿每年俸祿和封邑,一年能得多少錢?”
司馬懿輕吸了一口氣,略顯無奈的抬起頭來,拱手答道:“陛下,臣身上領著司空和尚書右仆射二職,兩份俸祿,算是一萬二千石。自喪亂之後朝廷在許昌重立,到黃初、太和年間,中樞官員俸祿一直都是實發五分之一,臣大略實收兩千四百石的俸祿,按四百錢一石來算的話……”
衛覬在旁咳了一聲:“四百錢一石的是粱米,黍米按三百錢算。”
“臣一年俸祿就算七十二萬錢。”司馬懿瞥了一眼衛覬,而後又看向皇帝:“臣封邑三千二百戶,每戶封邑按二百錢算,臣每年可得約……”
“一百三十六萬錢。”曹睿搶先答出了數字。
司馬懿連忙補上了一句:“陛下,臣家中其實所得沒這麼多。封邑有災或者遇事,這錢按慣例都會少收許多,平時也會捐出些許。而且臣家中人口實在是多,溫縣族中還有宗族要接濟,臣又給溫縣縣學出了一半的錢。”
“你應得的錢,朕沒有在質問你。”曹睿輕哼了一聲。
曹睿轉而看向曹恪:“這麼說,朕納五個嬪妃,就花了三公十年的俸祿?”
“二十餘年。”或許是出於民部尚書對數字和俸祿的敏感性,衛覬在旁補上了一句:“尋常三公並無這麼多封邑。”
曹睿歎了口氣:“朕記得太和元年之時,每位嬪妃的聘禮也不過三十萬錢。孫昭儀是孫權之女,為了不墮朝廷顏麵,聘禮送去了約三百萬錢,這才九百萬,不到一千萬。當然,孫權還回來的嫁妝和禮物要更多,他賄賂朕嘛,朕納孫昭儀反倒還賺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