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鄧縣城外。
兩萬六千大軍列陣於鄧縣之南。不同於前幾日列陣後直接進發的情形,今日的氣氛似乎格外嚴肅。
左側的偏將軍文岱和右側的懷集將軍申耽二人,也各自率著親隨,帶著他們各自的將旗,在已經整肅列隊的軍陣中往來梭巡,不停的吼著、招呼著、揮著手,向著麾下的曲長、都伯們鼓舞士氣。
依舊是徐庶領著六千外軍居中,不過鎮西將軍牽招並沒在後麵他自己的軍陣中,而是坐於馬上、緊挨在徐庶的身側,似乎沒有要回到本陣的意思。
武衛營不比尋常軍隊,各兩千石將領統兵足夠妥善,並不需牽招操心半點。
“元直,時辰已到,大軍可以進發了。”牽招抬眼看了看斜照下來的日光,輕聲說了一句。
“是該進兵了。”徐庶應了一聲,聲音中似乎藏著許多感慨:“荊襄之地不愧為天下腹心,荊襄定則大魏安定,荊襄亂則大魏不安,凡三十年來皆是如此。昔日徐公明長驅直入擊破關羽,今日要由牽兄的武衛營建功立業了。”
牽招卻表情平淡的說道:“當年徐公明得武帝褒揚之時,我還在幽州管著烏桓人呢。彼時我在昌平城中聽聞荊襄克複,當晚還與親故多飲了幾樽。時過境遷,此事竟輪到我來為之了。”
“是當年故地,卻非當年情形。”徐庶笑了一聲:“牽兄,徐晃攻破關羽之時,關羽兵少難為,而你我對麵吳軍兵力厚重。隻不過,當年徐晃也不如你我兵多就是了,終究還是要在陣上看的。”
“傳我將令!”徐庶扭過頭來,從腰中拔出寶劍斜指向南,高聲喝道:“全軍進發,今日定解樊城之圍!”
號角聲從徐庶本部響起,各部也應著軍令從容向南,行伍嚴整進軍有度,一片肅然。
從鄧縣向南這不到十裡的道路,徐庶已經率軍走過數次了。樊城和鄧縣之間的地理就是如此,他們今日所走的道路,也與十一年前徐晃行軍的方向如出一轍。
鄧縣彆名偃城。昔日徐晃就是從關羽手中奪走了偃城之後,從鄧縣向樊城連營十餘裡,一路連營到了樊城城下的關羽軍營前,這才迫使關羽交戰,可那是關羽軍兵少才能使用的計策。
今日吳軍兵多,最適合徐庶的戰法當是直接進攻,而非連營向前。
大軍伴著金鼓聲和旗幟的指揮,緩緩向南。徐庶也派出斥候先前探查著戰場,左石所領的騎兵,甚至還與吳軍斥候小規模的交戰了一場。
直到到達樊城北麵八裡處,徐庶這才傳令士卒駐足停下。休息了一刻鐘後,複又下令繼續向前推進,朝著南邊三裡處的吳軍陣地緩緩逼近。
兩萬多魏軍士卒步行向前壓上,速度不快,卻壓迫性十足。用‘其徐如林’一詞形容,恰當好處。
魏軍今日舉動,與前幾日相比屬實反常。吳軍也已列陣完畢,陣中的全琮眯眼朝著北麵眺望,遲遲沒有說話。
身側圍著的親衛都把目光投在了全琮身上,按照臨戰行軍的安排,全琮此時似乎應該下令了。
過了好一會,全琮這才沉聲說道:“魏軍今日似要總攻了。傳本將軍令,命樊城城西偏將軍蔡聲所部,悉數出營,在步將軍身後列陣。命樊城城東建義將軍朱據所部,同樣全軍出營,在潘將軍身後列陣。”
“命步、潘、吳三將各自準備與魏軍接戰!”
“遵命。”
傳令兵四散行去,可還沒過多久,右將軍步騭卻從西邊陣中,輕騎來到了全琮陣中,在將旗下尋到了步騭本人。
“臨戰之時,右將軍何故棄軍來我陣中!”全琮板著一張麵孔,隔著數丈遠冷冷向著步騭喝道。
步騭也同樣高聲回應道:“我非棄軍,乃是有話要親來問你!兩陣距離不過半裡,去去就歸,斷不會誤了事,何來棄軍之理!”
“何事要問?”全琮依舊麵無表情。
步騭打馬上前,走到全琮身前不到一丈的地方,壓低聲音問道:“子璜為何改了主意?至尊不是令我們保全軍隊嗎,你為何執意要戰?”
全琮看向步騭:“你、我還有潘、吳二將,臨陣兵力確實不多。不過我已下令,讓你部留在營中的蔡聲、和東麵的朱據,在大軍身後列陣了。”
“這……”步騭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那豈不是將營寨全棄了?”
“不棄營寨,又待如何?”全琮雙眼圓睜,直直看向步騭:“守又不願堅守,攻又不願攻,還想著在樊城圍城,如此畏首畏尾,豈是作戰的樣子?還不如全軍與魏軍一戰,進退方能自如!”
“我已下令,還請步將軍速速歸營!”
“子璜,你,哎!”步騭重重的歎了口氣。全琮乃是吳王下令統領漢水以北戰事之人,他這個右將軍也要受全琮節度。全琮已經下令,他還能做些什麼?隻能聽命作戰。
步騭轉身撥馬便走,沒有一絲停留。步騭此人也是積年重將,這點覺悟還是有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眼見魏軍軍陣愈來愈近,戰事也正式開啟。依照全琮的軍令,左側步騭部與右側潘濬部各六千人,在齊射了兩輪箭矢後,齊齊向北麵的魏軍進發而去。
而全琮與北麵的徐庶,二人不約而同的把控著中軍不動,觀察著戰場上的形勢。士卒的喊殺聲嘈雜的結合在一起,震耳欲聾,在曠野上向遠處傳播。等交戰聲傳到樊城城頭、傳到城上的魏將逯式耳中之時,隻變成一陣模糊的噪音。
“將軍,中軍要不要動?”參軍秦晃立在全琮馬前,小心問道。
全琮目光還在眺望著西北、東北兩處戰場,頭也不回的說道:“蔡聲、朱據二人列陣完畢了嗎?”
“回將軍,蔡、朱二將已經列好陣勢了。”
全琮微微頷首:“我觀潘將軍處似乎優勢些,讓蔡聲朝中軍靠攏。命朱據去出發去援潘濬!能做至尊的女婿,也該到他建功的時候了。”
“是。”秦晃小聲應道:“那吳將軍所部又該如何分派?”
全琮道:“他不是在我南邊嗎?讓他接著原地戒備,防著樊城內的魏軍動彈。”
“遵令,屬下這就安排下去。”秦晃拱手應道。東側的潘濬所部更有優勢,那就讓身後的朱據繼續壓上擴大優勢,這也是用兵的正理。
全琮在作出分派之時,北麵魏軍陣中的徐庶與牽招二人,也在鎮定討論著戰局。
“文岱部有些不穩。”牽招看向徐庶說道。
徐庶微微搖頭:“文仲業的兒子,領著四千中軍,倒還不如申耽的六千郡兵得力。我看趙伯然和夏侯俊林給文岱的這個偏將軍,都有些不值當了,給他個校尉就足夠了。”
牽招歎了一聲:“那還能如何,難道元直要撤了他的偏將軍嗎?虎父犬子,朝廷也隻會看在文仲業這些年的功勞上,認下他這個軍職的。”
徐庶與牽招二人是在陣前說話,文岱本人若是聽到此語,隻會為自己叫屈。
文岱在東,與他對麵的吳將乃是潘濬。四千外軍對陣六千吳國中軍,微微下風已然不錯了。
而西麵的申耽足有六千州郡兵,與申耽接戰的吳軍步騭部,麾下所統的六千交州兵,與潘濬所部的戰力還是有明顯差距的。
隻不過在單向透明的戰場上,並沒有人會體諒這些。哪一處戰線不穩,就是哪位將領的責任。
徐庶點頭:“朝廷大臣所求的恩蔭,不就是為了用在這種子孫上嗎?”
“傳令!命衛先、趙固二將向東支援文岱。告訴他們兩個,讓趙固在文岱身後立住,衛先從西麵側翼幫文岱頂住吳軍。”
“是!”
背插紅旗的傳令兵策馬而出,朝著衛、趙二校尉的陣中馳去。而一旁騎馬立在徐庶身後的校尉衛勝,卻完全不敢插話半句。在這種級彆的會戰上,衛勝此刻的心臟已經懸到嗓子眼裡了。
雖說衛勝也是中軍出身,可他昔日在武衛營中,隻是一名統領千人的司馬,對臨戰之時的軍略並不精通,轉到文聘的江夏後,這才做了兩千石校尉。而文聘的功勞,也多是在依托城池防禦時取得的,野外會戰的次數更是不多。
此刻在衛勝的眼中,鎮定自若的徐庶與牽招二將似乎身形也更加偉岸了起來。
傳令兵走後,牽招笑著看向徐庶:“怎麼,元直這是要給吳軍賣個破綻嗎?”
徐庶不置可否的攤了攤手:“且試一試吧。吳軍如何應對,就非我能預知的了。”
樊城以北五裡之處,魏吳兩軍的東西兩翼已然接戰。而城頭之上的逯式見狀,也急忙朝著身旁的參軍孫恪吩咐了起來:
“孫參軍!速速將城中能戰之兵都集結起來,除了城頭上留著的,還能湊多少人出城逆戰?”
“稟將軍,應能湊出一千六百人來。”孫恪毫不遲疑的答道。
“一千六百人嗎?足夠了!”逯式喊道:“讓他們到北麵內候著,本將稍後率著他們突襲!與他們說清楚了,大魏的援軍來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