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琮圍著披風,身後跟著十名雙手持著火把的甲士,沒有騎馬,而是朝著碼頭快步走去,邊走邊想著樊城這裡的戰事。
到了碼頭之處,隨便上了一艘走舸,緊接著順流而下、朝著魚梁洲的方向行去。小半個時辰後,全琮來到孫權中軍帳外,得了衛士召喚後,這才入內覲見。
“臣拜見至尊。”全琮快步入內行了一禮。
“子璜來了?入席坐吧。”孫權借著燈火的光亮,似在桌案後看著什麼文書。
帳中除了孫權自己,便再無旁人。
見孫權並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全琮靜靜坐了片刻,便忍不住說道:“至尊,臣今日來是想向至尊請示一二,樊城的仗該如何去打?魏軍已經連著三日向樊城進發而又退卻了,按照這種情勢,臣以為明日魏軍還是會來的。大吳圍困樊城,魏軍有必救之理,早晚會進攻我軍。”
“子璜是怎麼想的?”孫權問道。
全琮斬釘截鐵的說道:“既然至尊在襄樊之處的軍隊更多,不若將軍隊悉數調往樊城以北,早些與魏軍合戰,戰而勝之,從而斷了魏軍救樊城的念想!”
孫權歎了一聲,將手中文書放了下來,而後又自己挑了挑燈芯,讓桌案上的亮度又增了一些:
“孤月初聽從諸將勸說,親提大軍七萬來攻襄樊。九月十日全軍抵達此處,今日已是二十六日,也算有半月之數了。子璜以為孤為何要來攻魏?”
全琮有些困惑,這種問題為何現在還要討論,不是早就定了嗎?但孫權有問,全琮還是答道:“此番攻魏,乃是為了全據襄樊,為至尊建極稱帝添磚加瓦!”
孫權說道:“子璜所言,是也不是。”
“昨日襄陽被城中魏軍突襲之後,孤想了許多,也與胡綜、是儀二人議論了許久,有三點所得。洪水之事,對破城助力並非那般的大。樊城在漢水以北,也非短時能夠攻下的。魏軍來援,不戰則無損,戰則必損兵力。”
至尊這是怕了??
確實,此番已經圍困襄陽、樊城二城,擊破沿途諸縣,已經算是不錯的戰果了。若是這般退軍,倒也能說得上是勝利,甚至能吹的上是大勝。大勝這種事情,隻要沒有損兵折將,那還不是憑一張嘴說?
全琮心中已有所感,但並不敢直接說出,而是開口問道:“臣有些不懂,臣到底該如何行事呢?臣與潘、步二將軍合兵不過一萬六千,與魏軍兵力相當,平原之上野戰並不占優。就算要保守應對,還是給臣再增些兵力為好。”
孫權道:“子璜,孤將吳碩所部五千人交予你。但作戰之事不可莽撞,若魏軍進逼太緊,孤準你向南退入樊城之外營中,憑營據守,儘量避免野戰,以保存兵力為要。”
全琮起身,朝著躬身行了一禮:“至尊所命,臣已知曉了,定當奉命而為。不過臣心中還有些許不解,還請至尊為臣解惑。”
“說吧。”孫權微微搖頭。
全琮道:“雖說樊城內裡的軍隊不足,難以像襄陽一般出城襲擾。可若是臣等一邊應付魏軍進攻、一邊攻樊城,精力這般分散,如何能將樊城攻下?”
孫權定睛看向全琮,沉聲說道:“能圍多久,就圍多久吧。若到了圍不住的時候,那就率軍進至淯口塢處,憑借水軍之利與魏軍相持。總而言之,孤在襄樊越久,魏軍就越能被孤牽製,諸葛亮在西攻魏,也能更從容些。”
全琮微歎了一聲:“臣知曉了。”
孫權也站起身來,從旁邊的掛架上取下自己織錦的披風來,走到了全琮麵前。親自將全琮的披風解下後,又將自己的披風給他係上。
“樊城戰事,孤就有勞子璜了。”
孫權都這般姿態了,全琮還能說什麼?自然是謝恩領命告退。
走舸從魚梁洲離開之後,全琮站在船上,仰頭看向天穹上夜晚的繁星,竟不由得喟歎了起來。
襄陽難攻是真的,樊城也沒那般好攻。至尊來攻襄樊的初衷,就是取得城池來為稱帝造勢。眼見城池難取,退而求其次保全軍隊,也是一個合理的選擇。
樊城能圍多久,那就圍上多久。若不能圍,就接著築好的淯口塢來防守。淯口塢離魚梁洲不過一裡的水路,借著水軍之利和魚梁洲大營的依托,淯口塢想來也是難以攻下的。
真就要長久相持下去了?雖說行軍打仗,見勢不對撤軍乃是常態,又不是赤壁那種危機時候,樊城也無死戰必得之理,可全琮心中還是有著些許黯然。孫權想的那些,他都懂得,隻不過作為一名將領的身份,心中還是想著求勝罷了。
……
翌日清晨,偏將軍吳碩所部的五千步卒從魚梁洲出發,進至全琮營中聽令。
而北麵鄧縣的徐庶,也按著前幾日的舊例,留下了兩千州郡兵守城,親自帶著申耽所部六千州郡兵、文岱所部一萬外軍、和牽招武衛營萬人一起,合兵兩萬六千,向樊城進發而去。
陣勢依舊是前幾日的陣勢,並未有半點變化。徐庶自領六千外軍居中,申耽居右在西、文岱居左在東,而牽招部則是隨在徐庶身後三裡之處,以作援軍。
而今日的魏、吳兩軍,依舊是在樊城以北對峙。徐庶還是在樊城北八裡處,全琮還是在五裡之處,雙方隔著三裡的距離,誰都沒有要動的意思。
又維持了半日,眼看日頭漸西,徐庶見狀下令撤軍。
回到鄧縣之後,徐庶將牽招請到了縣府正堂內,開口說道:
“今日之事如此,牽兄可有心得?”
牽招搖了搖頭:“並無心得,隻是覺得吳軍有些謹慎的奇怪了。雖說吳軍不善陸戰,但此處離漢水不過十裡,吳軍有大軍在後,也不應該到了不敢戰的程度。”
“明日若吳軍再不動,你我則須向前進發了。不論吳軍在樊城存了什麼古怪,大軍在側,還是要親手試一試才好的。”
徐庶答道:“牽兄,我倒是有些其他想法。”
“前幾日左石已經領著騎兵在樊城之外繞過一圈,吳軍營寨確已將樊城團團圍住,營寨綿延六、七裡。吳軍此情此景,倒像是引誘我主動來攻其營寨的意思,他們以逸待勞防守。六七裡的吳軍營寨,我們選一處來攻即可。”
牽招點頭:“那就攻城西好了。吳軍不是在魚梁洲嗎?我們明日就攻離魚梁洲最遠的一處,隻要能打通往城內的通路,我等便可以借著城池立寨,樊城之處的局勢也就盤活了。”
“城西甚好。”徐庶應道:“還請牽兄稍後告知武衛營諸將,明日需要強攻吳營。此番戰後,我定會親向朝廷為他們請求封賞。”
牽招笑道:“你若說請朝廷賞賜什麼財帛,尋常士卒或許會渴望獎賞,但對於諸將、校尉來說,這幾年朝廷屢次用兵給他們的賞賜,已經足夠用度了。倒不如替他們求一些增邑實在些。太和二年在赤亭打過一場後,武衛營的兩千石可全都有侯爵在身。”
徐庶也笑了起來:“都是為朝廷作戰,我又如何能不為他們求取封邑呢?此事我應了,牽兄儘管去說,明日還需借武衛營戰力。”
“好,那我就告辭了。明日幾時進發?”牽招問道。
“辰時二刻全軍進發。”徐庶答。
……
今年確是多事之年,曹睿來到許昌之後,也並未有一日空閒,每日都在處理著朝中的大事小情,今晚也沒能回後宮安寢,就在書房中對付一日算了。
臨近午夜之時,曹睿腹中饑餓,內侍便從太官處叫了一些餐食過來。用罷夜宵,曹睿緩步出門,在院中走了半圈,卻看到裴潛值房裡的燈火還在亮著。
曹睿笑著搖了搖頭。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好似在洛陽的時候,曹睿就有一個晚上來到了裴潛當值之處,二人還聊了許久。今日得空,再去裴潛那裡看一看也無妨。
真就如同上次一般,曹睿走到裴潛侍中值房門外之時,裴潛就已經在裡麵站了起來。曹睿推門而入,裴潛行禮後,曹睿已經徑直走到了他的桌案之前。
“裴卿在忙些什麼?朕今日事務多些,在書房中睡下,裴卿倒也不必隨朕的作息來走。”
裴潛微微一禮:“茲事體大,臣有事情在身,也難以安睡。陛下讓臣去做的樞密院劃分的方案,臣本想明早呈給陛下的。”
“那朕今晚聽聽就是了。”曹睿坐在了裴潛的椅子上,抬眼看向裴潛:“那裴卿就來說一說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