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臻斟酌了一下語句,開口說道:“若從大處來說,陛下派我來陳倉大將軍處,已是將關西戰場單獨分劃了出來。”
“我與程將軍的一萬騎兵,就是朝廷給大將軍的全部援軍,除此之外再無增援了。”
曹真似乎並不意外,思略幾瞬後,點了點頭:“是該這樣了。兩年半之前那種隴右一動、中軍拚命來援的事情,不該再次發生了,不然我與府中諸位、還有張、郭、陸幾位將軍,這兩年豈不荒廢了嗎?”
曹真話語輕鬆,杜襲、費耀幾人也都隨著一同微笑了起來。
可衛臻臉上並無半點笑意。
輕歎了一聲之後,衛臻說道:“太和四年,對大魏來說確是一個多事之年。自二年對蜀一戰之後,安頓了一年多的時間,陛下年初準備攻伐遼東的時候,民力、軍力、財力也都是甚為節省。”
“論民力,隻征調了幽州、冀州行軍沿途郡縣的民夫,在並州之時都未征調。論軍力,陛下隻抽了中軍兩萬騎兵,程將軍的羽林右軍和牽、王二將軍的武衛營和驍衛營,也都沒從征。論財力,給兵將們的賞賜,幾乎將鄴城及河北各郡的府庫都抽乾了,河南郡縣的資財並未動用半點。”
“難為陛下了。”曹真放下酒樽,同樣微歎了一聲:
“陛下除了這兩萬中軍,餘下的兩萬步軍都是從河北征調的。為了征召胡人,還難為陛下親自去了一番並州,屬實辛苦了些。”
衛臻道:“若依著時日來算,滿將軍和中軍文欽部、遼東軍卑衍部共計兩萬餘人,此時應該還在安平郡、清河郡一帶,想要趕到許昌還有些時日。王淩部倒是應該快到許昌了。”
“以我剛才所言,今年河北的幽州、營州、並州、冀州四郡,若是能擠出些糧食資財出來,怕也隻能供河南各州使用,應是來不及支持關西了。大將軍也知道的,今年司隸、荊州、豫州水災,頗難支應。”
曹真的臉上倒沒有太多波瀾,從容說道:“無妨,既然陛下將關中之事托付於我,當然,還有公振。你我二人萬萬不能讓陛下、讓朝廷擔憂才是。”
“這是正理。”衛臻接話道:“如今關西各軍戰力如何,還望大將軍告知於我。”
衛臻巧妙的用了‘戰力’二字,而不隻是簡單的兵力。關西兵力多少、哪將哪城率著多少軍隊,朝廷自然知情。可樞密院報告裡的數字,卻顯不出來真實作戰的水平。
曹真抬手朝著杜襲的方向,作了個‘請’的手勢:“我讓長史與公振分說。”
杜襲聞言站起身來,朝著衛臻略微一禮:“關西軍情,就由在下來為護軍介紹一二。”
杜襲與衛臻二人也是舊相識。但畢竟職屬不同、身份有彆,加上二人交情也屬平常,杜襲此刻沒有稱呼衛臻的字,而是用了職務的敬稱。
“有勞子緒兄。”衛臻拱手回禮。
杜襲緩緩介紹了起來:“眼下關西的軍力,約有八萬之數,比太和二年略多了些。涼州路遠,彼處的七千郡兵可為後援卻不可為恃,真正可堪調撥的,也就隻有七萬三千。”
“以各將來論,遝中陸護羌統羌兵一萬。祁山張征西統兵兩萬,內裡有五千羌兵。漢中郭征蜀統兵兩萬,其中有羌兵一萬。秦州郡兵五千、雍州郡兵八千,武興關鹿將軍有兵五千,餘下的就是陳倉這裡,大將軍本部所領的五千人了。”
“以軍力來論的話,當以大將軍陳倉本部的五千士卒,和祁山張征西的一萬五千士卒最堪用,這就是兩萬之數了。雖然和當下的中軍沒法比較,但也比兩年前的中軍差不了太多。”
衛臻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那陸、郭、鹿三將處呢?按著子緒兄所說,關西羌兵竟有兩萬五千之數了嗎?”
“是有這麼多。”杜襲解釋道:“關西羌人多而漢人少,不征羌人從軍還能如何呢?遝中陸將軍處的一萬羌騎,是他此前西平、金城兩郡招募來的。納入朝廷管束之後,陸將軍也滌汰了許多不堪用的,又從涼州羌人裡募了一些。打磨了兩年,戰力應與州郡兵相仿。”
“而祁山張將軍、漢中郭將軍處的羌兵都是步卒,都是在羌人歸化後建成了。與郡兵比還差些,但是用來守城專用,卻沒什麼大礙。”
衛臻道:“軍中糧餉比種田好些,因此羌人願意從軍?”
杜襲點頭道:“此言不錯,糧餉是一方麵。羌人皆在屯田中,為軍保護鄉梓、保護糧田的道理,他們也是懂的,內裡並不抗拒。”
“有勞子緒兄告知,大略情況我已知曉了。不過,關西糧草情況如何?”
杜襲的表情也顯得有些嚴肅了:“糧草若緊些來用,支應到明年是沒問題的。”
“明年?”衛臻皺起眉頭:“明年何時呢?”
此刻已是九月了。三個多月後的一月是明年,一年之後的九月也是明年!這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杜襲道:“若是不進行大戰,支應到明年五月麥熟之後應該無虞。若是大戰……”
杜襲看了眼曹真,又轉回頭來看向衛臻:“能守則守,儘量避免大戰為好。”
“不錯,子緒所言也是我想說的。”曹真接過話頭:“用兵以糧為本,無糧則不能興兵。”
衛臻默然幾瞬,開口說道:“不知關西已從百姓、豪族處征糧了嗎?”
“還沒。”曹真搖了搖頭:“雖然朝廷此前準我如此行事,但不到萬不得已,最好還是不要這般。外有敵寇,內又乏糧,當以謹慎為要、避免生亂。”
衛臻斬釘截鐵的說道:“大將軍與我相識三十多年,我不知兵,大將軍心中也有數。”
“陛下雖說加了我關西護軍,可我心中知情,陛下派我來陳倉,主要就是為了糧草後勤之事。情勢如此,還請大將軍將關西糧草後勤之事,儘付於我。”
曹真還沒來得及答話,衛臻就從席上站起,側身看向了程喜:“程將軍,陛下此前將你所部萬騎的指揮之權托付給我。如今到了陳倉,我命你聽從大將軍指揮。”
“去拜一拜大將軍吧。”
程喜早就猜測過為何朝廷要將羽林右軍交給衛仆射來管。今日今時見得此景,程喜瞬時就明白了陛下的用意。他也未耽擱半點,起身走到堂中朝著曹真就是一拜。
“屬下程喜,參拜大將軍!”
“申伯,快快請起。”曹真起身後快步走到程喜身側,將他攙扶了起來。雖然他是大將軍,可程喜眼下也是領萬騎的中軍重將,沒必要在他麵前拿腔做派。
“謝大將軍。”
“申伯還請入席吧。”曹真輕推了下程喜,而後轉身看向衛臻,竟也躬身一禮:
“關西後勤糧草大事小情,我也儘皆托付給公振了。鄧從事負責此事,我就將他調往公振處聽令。”曹真直起腰後,竟也伸手招呼鄧艾過來,讓鄧艾來拜衛臻。
衛臻與曹真隔著一丈遠站著,也坦然受了鄧艾一禮。
曹真心中明白,統管後勤的重點在於征糧。而征糧從來都不是一個能有好名聲的差事。若真到了強行征糧的時候,從朝中來的衛臻擔起了此事,曹真得了實惠,日後衛臻走後,也能免得曹真受到關西士民怨恨。
幾人各自入席後,借著方才之事舉杯同飲了一樽,而後衛臻說道:
“既然如此,以我之見,大將軍眼下應該調兵準備應對了。吳國孫權既然來攻,蜀國諸葛亮應也會有動作,隻不過或早或晚罷了。至於陳倉之事,我來為之就好。”
曹真微微頷首:“正是此理。明日籌畫一日,我後日便可動身。既然明日不需行軍,你我今晚也就多飲些吧。”
“來,公振,舉白!”曹真舉起酒樽,朝著衛臻示意。
“諸位,舉白!”衛臻回過身來,又朝著堂中眾人示意,而後一同飲儘了樽中美酒。
……
翌日,二十六日,這也是徐庶連續出兵的第三日了。
不過徐庶今日並沒有親自帶兵,而是下令讓申耽所部多作旗幟,以八千人之數偽作萬餘人,上午時分在樊城北麵八裡處列陣,此處也是在樊城與鄧縣的中點附近。
而徐庶本人,以及文岱部的江夏萬人,則在城外東麵列陣,等待著牽招的到來。
“報!”
一名騎士遙遙馳來,下馬後半跪在地:“稟將軍,牽鎮西部還有兩刻就可抵達鄧縣。”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