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的洛陽城中,與司馬懿府邸之中類似的宅院不知凡幾。
北宮詔令都已從中書省頒下了,命令尚書台、樞密院這一台一院,加起來五、六百名職務不等的官吏,悉數要因公遷往許昌。
今晚下詔,明日由河南尹統一派車將行李拉走,後日出發。而這些臣子們的家眷,則要再晚三日再走,還是由朝廷負責。聲勢做的這般大,似要在許昌久住一般。
而皇宮之內,曹睿身為皇帝,卻也難以回應妃嬪關於為何要走的靈魂發問。
皇帝管著天下之事,卻也是宮中女子們的朝思暮想的夫君。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八、九個月不見,思念就像灼骨蝕心一般。見不到夫君還能忍耐,可若見到了,得以開泄的情欲像八月洛陽不斷的大雨一般,綿綿難舍、長夜糾纏。
十一日夜,曹睿去看望了誕下皇三子曹壽的蘇美人。
十二日夜,曹睿似乎第一次發現,隨著年紀見長,毛妍的身子也越來越熟了,采擷起來更得心應手。
十三日夜,輪到了孫魯班侍寢。
兩人溝通過後,孫魯班蜷著身子,縮在曹睿的臂彎裡如同一隻小貓,小聲呢喃了許久,竟梨花帶雨的啜泣了起來。
“陛下怎麼才回洛陽就要離開?就不能帶妾一起去許昌嗎?”
曹睿盯著孫魯班瞧了片刻,開口道:“大虎,你,是不是猜到朕為何要去許昌了?”
昨夜的毛妍,與今夜的孫魯班二人,好似換了個人。原本帶著些矜持的毛嬪應和起來頗為熱烈,而原本熱烈的孫魯班,卻逢迎的小心翼翼。
她可不是那種在深院中長大、沒有見識的女子,要知道曹泰當時可是在皖口作戰時將她帶回來的。許昌在南,能讓皇帝這般焦急的從鄴城回返,又同樣匆忙往南行去,除了自己那個遠在武昌的父親,孫魯班想不到任何原因了。
孫魯班輕聲嗯了一聲:“是不是妾的父親,又在南邊做下什麼了?”
曹睿沒急著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在宮內住的如何?太後待你怎樣,毛嬪又待你怎樣?”
孫魯班小心的將鬢角長發攏到耳後:“我有延兒在膝下傍身,與毛嬪幾乎同樣,太後並不常管束我們二人,倒是管其他姐妹更多。毛嬪……我們二人常在一起聊天解悶。”
“朕給你們二人的孩子都封了王,道理是不一樣的。”曹睿輕聲說道:“皇長子封在鄴城,不言而喻。皇次子封號長樂,這是為庶子封王開的先例,同時也能讓你這個揚州女子,在宮內過得更快活些。”
孫魯班當然知道,曹延的身上流著孫權的血脈,若大魏對吳國有什麼動作,這個孩童早晚會被擺出來做個樣子,或是用於招攬。可她還是知趣的忍住了,並未說出。
“妾方才猜的事情,陛下還沒說呢。”
曹睿略顯無奈,淡淡說道:“你父親帶著水軍斷了漢水,襄陽和樊城都被他圍了。”
說罷,曹睿用食指挑起了她的下巴:“你嫁到朕身邊來,他也不說把荊州割給朕做嫁妝,反倒還要來取襄陽。你說,朕要怎麼做才好?”
孫魯班眼睛眨了又眨:“若是如此,陛下將妾帶到許昌去,每日懲罰懲罰臣妾吧。”
說罷,她的一雙纖手又不安分了起來:“女代父過,陛下現在懲罰臣妾也行。”
曹睿連連拒絕道,輕咳一聲:“朕這次去許昌就不帶你了。不僅是你,洛中妃嬪一律不帶。延兒正是長身子的時候,你多照顧他些,少動一動。”
宮中女人們的事情,從來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聽得毛妍也不去,孫魯班這才放下心來。
隻不過剛歇息了沒多久,心雖然放下,可她那又柔又熱的身子,卻再度翻了上去。
……
翌日,天色剛一放亮,吳王孫權就從帳中起身,帶著親兵和一眾隨臣,在剛剛修建妥當的營地中巡視了起來。
襄陽城確為荊州的鎖鑰之處。
漢水自西邊的漢中而來,在襄陽西端,漢水大體上是從西北流向東南。過了襄陽之後,漢水的方向幾乎離正南沒多大偏差。這般地勢、這般位置,在漢水拐彎之處造就了數個沙洲。
大的沙洲約有三個,而在此水漲之時,常在漢水水麵之上的,就隻有一個喚作魚梁洲的沙洲仍在。
前些年劉表還是漢朝的荊州牧時,許多當世知名的名士都住在襄陽左近。
徐庶的故宅現在還在襄陽西南的檀溪邊上,而孫權當下所在的魚梁洲,就是龐德公舊居之處。漢水在此被魚梁洲分為南北兩道,魚梁洲之南、靠近襄陽的一邊,是龐統龐士元舊居之處,旁邊還有一劉表所建、喚作景升台的建築。魚梁洲以北、靠近樊城的地方,則是名士司馬徽的住處。
彼時的襄陽,士子們乘舟往來魚梁洲之南北,談論經義、交遊娛樂,莫不暢快。
可這種景象,在建安十三年武帝曹操揮師南下之後,便消失得一乾二淨。甚至連襄陽南邊的百姓,幾乎全被遷走到了豫州。
偌大的魚梁洲漸漸荒蕪,直到此時,被孫權水軍所占據。水漲之時,魚梁洲露出水麵的部份,東西最長處約五裡、南北最長約三裡,儼然如同一座城池的大小。
將漢水江中的魚梁洲作為駐地,既能利用水軍優勢、又遠離陸地防止魏軍襲擊,見勢不對還能隨時跑路,確為一處好地方。
“魏軍昨夜有何動向?”
孫權站於木質搭建的望樓之上,朝著西邊極目遠眺。
襄陽在漢水之南,樊城在漢水之北。兩城離孫權的距離,不過十裡而已。
大軍出征,自然專人專用。
素來得到孫權信重的胡綜,如今負責著魚梁洲的防衛之事,並不在孫權身旁。如今替孫權總攬軍務之人,喚作是儀。此人年過六旬,舊時隨劉繇避亂到了江東,後又受孫權征辟,如今乃是武昌總領尚書事之人。
丞相顧雍留守武昌,是儀便隨行從征。
是儀本不姓‘是’,而是姓‘氏’。當年他在北海郡中為縣吏之時,就因姓氏被孔融嘲笑,說“氏”字是“民”無上,可改為“是”,因而改姓。
孔融墳頭上的柏樹都枯榮多少次了,反倒是儀還在吳國高官得做。
是儀拱手道:“稟至尊,昨夜襄陽魏軍並無動向。反倒是樊城之中的魏軍,似有借著夜晚偷襲之舉,被步將軍所部擋住了。”
孫權又問:“淯水水口處築塢的進度如何了?”
是儀答道:“淯口塢還需五日就可築好,塢北之處皆設下了柵欄,即使魏兵來攻也無虞的。”
“好。”孫權點了點頭:“隨孤一同下來吧。”
“是。”
二人一並下了望樓,孫權看著恭敬站在一旁的孫登,又出了考校的心思,開口問道:
“子高可知孤為何要如此布局?”
在身後諸葛恪四人帶著鼓勵的目光之下,孫登拱手說道:“稟父王,兒臣以為父王軍略甚好。四處重地儘皆有了布置,可謂萬無一失。”
孫權麵帶笑意:“哪四處?說說,子高是怎麼想的?”
孫登隨即解釋了起來:“正是襄陽、樊城、淯口、魚梁洲四處。”
“襄陽在漢水之南,孤而無援,隻需遣一部設防圍住城外,使城內魏軍不得出即可。若樊城臨危,襄陽城內魏軍守兵必無鬥誌。”
“魚梁洲在漢水水中,大吳水軍借助水上之利,可以此圖進、以此圖退,萬般形勢皆可應對。中軍據守此地最是穩妥。”
“淯口連接魏國內地,水邊建塢,是與揚州濡須水邊的濡須塢一般。乃是必須守住的要地。”
“而樊城地勢更低,加之又在漢水之北,顯然是魏軍必救之地。此時樊城正被父王大軍圍困,要麼城池陷守,要麼等魏軍來援,父王可以使人擊而破之。”
“哈哈哈。”孫權聽完孫登說法,捋須大笑。自己這個二十歲出頭的兒子,能有如此見識,已經算得上優秀了。
吳王心情大好,一旁隨著的眾臣子們也紛紛附和稱讚起來。孫登是長子、又是太子,這次出征顯然又有磨煉他的心思,臣子們都看得出來,這是孫權在為孫登積攢資曆。
好一派父慈子孝、其樂融融的和諧場麵。
孫登連忙神情謙遜的拱手道:“兒臣不敢欺瞞父皇,這並非兒臣一人所想的結果。這兩日兒臣在全將軍處聽了地理形勢,又隨胡將軍問了些軍略軍事,還與諸葛元遜、張叔嗣等四人聊了許多。兒臣聽了眾人之語,自己也想了多時,這才如此判斷的。”
孫登身後站著的諸葛恪、張休、顧譚、陳表四人也隨之拱手行禮。
孫權揮了揮手:“一人之力總有窮時,群策群力方能成事。子高是孤的太子,他人見解若能為你所用,就與你自己的見解並無兩樣。廣納建言,這才是做太子的氣度。”
“子高隨孤在魚梁洲這裡,整日待著也沒什麼事做。方才你說的四處之中,除了魚梁洲,另外三處你願去哪?”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