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因為鄴城使者的一封文書,就要匆匆提前南歸。
雖然曹睿的話語可以將臣子們說服,不過還是顯得略微牽強了些,全部都是以假設中的事情來做考慮。皇帝擔心河南局勢,親自率眾疾速規範,又有哪個臣子好意思拒絕呢?
一直沉默中的盧毓,拱手問道:“臣讚同陛下南歸旨意,可臣還是想請陛下慮及身體。連續行軍二十日尚未休憩,如今又要急行軍,陛下是不是會過於勞累了?”
曹睿轉身看向盧毓:“朕知盧卿是好意,這一點就不用擔心了。如朕此前說過的一般,朕是個創業天子,而非守業的君王。”
說罷,曹睿笑著輕敲了一下自己的胸膛:“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橫戈馬上行。區區急行軍,一日一百五十裡,朕還是受得住的。”
“昔日武帝在荊州率虎豹騎追逐劉備之時,一日夜行軍三百裡。而朕不過是在國境之內行軍,糧草後勤儘皆妥當,哪裡會有什麼危險呢?”
“陛下……”
盧毓方要說些什麼,卻被曹睿揮手止住了。
“盧卿莫要說了,國事重大,不容朕優哉遊哉的回返。朕與諸卿在右北平土垠城中,此地距離河南還是太遠了。越往南消息傳遞的就越快,局勢也更穩妥些。說不定等朕到了鄴城,情勢就沒那般急了。”
盧毓輕歎一聲:“遵旨。”
當下朝中軍中諸事,每當皇帝拿不準、或者有些猶疑的時候,往往會認真聽取臣子們的意見,並從中選出最應該執行的方案。可一旦皇帝心中有了決斷,幾乎是誰也勸不動的。
滿寵則上前半步,拱手問道:“陛下既然委派臣在此殿後,些許安排臣還是想請個口諭、再與陛下確認一二。”
曹睿坐回了位子上:“滿將軍說吧。”
滿寵道:“臣有三件事情需問。”
“其一,鮮卑、烏桓、匈奴各部的輕騎該走何處歸返?這些輕騎來時是從上穀郡至昌平,回返時是否還要走此路?”
曹睿沉默了幾瞬:“卿覺得走哪一路更好?幽州鮮卑、幽州烏桓自然是在幽州解散隊伍,應隻論並州。”
滿寵拱手道:“臣以為應分三路。當使護鮮卑將軍段昭負責幽州鮮卑、烏桓之事,使護烏桓將軍田豫負責並州鮮卑、烏桓以原路回返。”
“而匈奴諸部從太原郡而來,臣請自將其部南返鄴城,在經過常山郡之時,再遣人將匈奴經過井陘送回太原軍中。”
曹睿想了片刻,用手指向盧毓:“盧卿隨滿將軍在此處軍中吧,就由卿將匈奴帶回太原,再從北麵回返洛陽。”
“臣遵旨。”盧毓應道。
得了第一個問題的答案後,滿寵又問:“辛侍中統管大軍糧草之事,而冀州糧草亦多集於泉州。請陛下準臣督軍將糧草南運,以防不時之需。”
曹睿輕輕頷首:“好,滿將軍想的周到。卿南下到了泉州之後,讓辛侍中先南歸來鄴城去找朕,由卿總攬河北糧草之事。”
“至於各地征發的船隻,此前朝廷都是答應要給他們費用的。滿將軍記得在泉州監督好官吏,莫要不給錢,以免朝廷失了信用。些許小事,莫要留下差錯。”
“臣知曉了。”滿寵接著問道:“第三件事,臣請陛下下令鄴城準備士卒賞賜,在鄴城就將賞賜頒下,不至等到洛陽。”
曹睿想了幾瞬,神情中也多了一些感慨:“朝中遇事,還需有老臣持重,方能不亂陣腳。若非滿將軍提醒,朕幾乎都沒想到這一點。”
“若南邊安靖,倒還好說。真若臨戰,士卒遠征半年多而未有賞賜,恐人人心生怨望,又談何能繼續為朝廷效死力呢?”
“滿將軍,卿為自己記上一功!”
滿寵並未因此道謝或者推辭,而是躬身行了一禮,就又站到了一旁。
“好,諸卿隨朕一同南返的,速去各自居所準備一下馬匹軍需,時間不多了。”曹睿掃視堂中臣子,定神說道。
“遵旨。”
臣子們行禮後紛紛退下,偌大的堂中隻留曹睿一人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一片寂靜,除此之外,就隻有全身著甲守在門口和屋內角落裡的虎衛了。
還沒休息一炷香的時間,夏侯玄就輕聲邁著腳步從外走入。
“陛下,陛下?”夏侯玄輕聲呼喚著,又怕驚擾到了皇帝。
“何事?”曹睿並未睜眼。
“稟陛下,有三人在外請求陛見,分彆是田將軍、段將軍和劉右監。”
田豫、段昭和劉曄?
曹睿點頭:“讓田豫和段昭先來,劉曄後來。”
“遵旨。”夏侯玄前腳剛走出去,田豫、段昭二人便走了進來。
“你們二人有何事與朕說?”曹睿依舊閉著眼睛輕聲應道:“朕有些疲乏,且在這裡休憩一會,就不與你們二人講禮數了。”
“挑緊要的來說。”
雖然皇帝說不用拘禮,田豫仍然不敢絲毫怠慢,一如往常一般恭敬問道:“臣田豫有問,按照朝廷此前的安排,軻比能將兩千輕騎隨朝廷大軍回返鄴城,那步度根所部的兩千輕騎由誰來帶領呢?”
曹睿輕聲道:“步度根恭順否?”
“夙來恭順。”田豫道:“數年之間對大魏並無不敬。”
曹睿微微睜眼看了一下田豫,答道:“此番步度根等部的兵少,讓步度根、素利、泄歸泥三部先回雁門,再由卿遣人從步度根部中典選兩千騎,交給盧侍中南下洛陽。抽丁就好,誰來領不重要。”
“對了,田卿稍後與盧侍中知會一聲。再告訴軻比能和步度根,隨朝廷南下的輕騎,均由朝廷按照州郡兵的標準供養他們。”
“是,臣知曉了。”田豫又問:“軻比能既然不在族中,臣恐西部鮮卑族中起了亂子。”
曹睿接著答道:“卿來主事吧,暫時穩住不生亂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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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旨。臣已經問完。”田豫拱手行禮,向後退了半步。
段昭此前在五校尉營中多年,行事素來妥帖,繼田豫之後出言問道:“臣想向陛下請示,臣在右北平該如何行事?陛下可有囑托?”
曹睿微微搖頭:“朕用你在右北平,就是要看護住盧龍塞和傍海道。其餘瑣事,卿聽樞密院指揮就可,朕不多說了。”
“遵旨,謝陛下!”段昭躬身一禮,與田豫二人齊齊小步退出堂中。
劉曄緊隨其後走了進來。
曹睿瞥了劉曄一眼:“即將遠行,劉卿怎麼不回去收拾一下?”
劉曄拱手:“些許瑣事自有僚屬收拾,臣來見陛下,是心中有一疑惑,請陛下給臣解惑的。”
“坐吧。”曹睿輕歎一聲,指了指離自己最近的一處:“劉卿有何事問朕?”
劉曄直截了當的問道:“臣隻是不知,陛下在心中是怎麼看當今吳蜀兩國的?臣久在幽州,這些事情也與陛下交流得少。”
曹睿曆來倚重劉曄,看重的就是他多謀善斷的敏銳感。
若是旁人來問,曹睿隻會將其轟出去,免得打斷了自己的休息。可劉曄來問,曹睿還是想與其交流一下,從另一個角度回顧一下自己的判斷。
心中諸多憂慮,也確實需要這麼一個多智之人交流一二。
曹睿道:“朕先問你。黃初四年水災之後,各地屯田都是如何收拾的?”
竟然先問屯田?劉曄有些意外,還是答道:“黃初四年的大水,朝廷並無辦法應對,隻得待大水退去再重整,且從相鄰各郡調糧賑災。”
“好在屯田民皆有組織管束,總不至於如前漢時期一般,遇到些許天災就成了流民。”
“那就是沒辦法了?”曹睿問道。
劉曄搖頭:“遇到黃初四年一樣大水並無他法,尋常洪澇還是可以治理的。”
“朕知道了。”曹睿緊接著說道:“劉卿不是問朕怎麼看吳蜀兩國的嗎?朕實話與你說,朕以為吳蜀當下應該已經又聯盟起來了、圖謀侵攻大魏了。”
劉曄拱手:“何以見得?”
曹睿耐心解釋道:“吳國孫權,蜀國諸葛亮,此二人行事隻求功利,些許虛名和仇恨並不放在眼中。太和元年孫權大敗,太和二年諸葛亮大敗,太和三年諸葛亮侵攻兩次,若這般推論,今年諸葛亮應該還是要進攻大魏的。”
“眼下已經八月,今年留給諸葛亮的時間不多了。而且孫權又數月未給朕來信,朕當他又翻臉了有何不可?”
劉曄微微點頭:“諸葛亮臣且不論,就孫權來說,此人素來弱勢時請降請罪,稍有恢複便繼續攻侵,若大魏真有災情,臣以為孫權做得出趁火打劫之事。”
曹睿輕歎一聲:“是啊,朕知道,劉卿也知道。大魏和吳蜀打了這麼多年,彼此到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倒也能猜度到六、七分了。”
“若吳蜀單獨進犯,朕並不懼他,甚至朕不調中軍就行。可眼下關西乏糧,中原又說不定會造成水災,倘若吳蜀兩路進兵,朕也就不得不認真對待了。”
“劉卿以為吳蜀若攻,會攻哪處?”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