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州?”曹睿腦中思索了幾瞬,出言問道:“朕有些記不清楚了,營州是哪朝哪代提出來的?”
徐庶拱手答道:“陛下,《尚書·舜典》曾將天下分為十二州,營州就是其中之一,合乎古製。”
曹睿點頭:“其實叫什麼名字,朕倒是真不在意。營州也好,或者更直白些叫個什麼遼州,都未嘗不可,又不是在選國號。”
徐庶有些詫異:“還望陛下教諭臣等。”
曹睿道:“以朕之見,各州之間的地理劃分,都不是簡單拿一座山、拿一條河做分界就可以的,徐卿的分法未免有些粗糙了。”
粗糙?
徐庶微微皺眉,並不理解皇帝是何用意。堂中眾人也將四處散落的目光收回,聚在了皇帝的身上。
曹睿道:“今日朕在此處與諸卿分劃遼東,正如同昔日在隴右新建秦州一般。一州之成,非動大兵、克大亂而不能為。一經確定下來,恐怕數十年、數百年都不會變動,讓朕不得不深思熟慮。”
“諸卿想想,若以遼水為界,如果百年後再有野心之輩意圖割據遼東,會產生什麼結果?”
曹睿掃視一圈,不待眾人陳述,自顧自的說道:“說不定朝廷再來討伐,還要在遼水、在遼隧城外再打這麼一仗!”
司馬懿拱手笑道:“臣明白陛下的意思了。臣觀天下諸州疆界,惟有司隸一州占儘了所有形勝之地。通過司隸的河東、平陽可直入太原,出河南尹向南可直抵潁川。”
“司空果然智者。”曹睿笑道:“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冀州與兗州之間為何不以黃河分界?泰山郡險要之地為何在兗州不在青州?這都是一樣的道理。”
“徐卿,”曹睿伸手指向徐庶:“營州之名是卿提出來的,剛才朕和司空的言語卿也聽到了。可有什麼補充的說法?”
以徐庶的聰穎智謀,隻是未想到這一層罷了。皇帝說出前兩句話的時候,徐庶就已經將解決辦法全部想好了。
“稟陛下,臣確有一言。”徐庶拱手道:“臣以為遼隧城位於遼水之東,雖離襄平城更近卻位置險要,應從遼東郡中向西劃分出去。”
“而遼東郡再西的遼西郡,郡治陽樂位於傍海道西端,未免離遼隧過於遠了。臣以為此間廣闊之地應設立一新郡,以統轄遼水以西的廣大地域。”
曹睿笑著拍手:“徐卿方才說務伯有逸才,徐卿才是真有大逸才之人!新郡以何處為郡治、又該統轄何地?”
徐庶不假思索的答道:“臣以為當以昌黎、賓徒一帶為郡治,與遼西郡以碣石為界。”
曹睿點了點頭:“那好,朕也不多添事情了,此郡就喚作昌黎郡吧,以昌黎城為郡治。”
“說回遼東之事。”曹睿清了清嗓子:“朕以為可以設立這個營州,但眼下玄菟郡、遼東郡、樂浪郡、帶方郡四郡轄區來看,似乎還少了些。”
裴潛一時不解,拱手問道:“稟陛下,營州乃是新設之州,本就是從幽州分劃出來的,土地、百姓本就不豐,若再將各郡分割,會不會地方太小了?”
“誰說朕要將四郡分割重劃分了?”曹睿看了裴潛一眼:“土地不應向內索取,而應向外求!朕之前在許昌的時候,不是和你們說了要取扶餘、高句麗、百濟、三韓之地嗎?”
這是還要打?等到徹底安定了營州現有的四郡,估計就要到七月底了,哪還有時間再征伐這麼多土地?
此時堂內的臣子們並無一個純是阿諛的佞臣,雖然品行、習慣多有不同,才能是有的、直言進諫也敢。
久未發話的薑維,拱手道:“稟陛下,臣以為若再行征伐,恐怕大軍冬日之前就難以回返,屆時恐怕難堪。”
曹睿笑道:“伯約直諫是好事,可朕也沒糊塗到這種程度,豈不得隴望蜀?”
那是何意?
司馬懿道:“陛下睿斷,臣有所不解,還望陛下示下。”
曹睿從容點頭道:“司空,朕來問你。若你是扶餘王,與公孫氏親善了大半輩子。而公孫氏數月之間一朝滅了,你怕不怕?”
“定然驚恐無狀。”司馬懿拱手答道。
曹睿道:“公孫淵他都願降,他會願意降朕嗎?”
司馬懿:“定然願意。”
曹睿笑道:“這就是了。扶餘是什麼?是屬國,還沒有明確疆域限製的屬國,朕為他劃定疆界、賞賜他一個實封的郡王,他能不應?他敢不應?”
說著說著,曹睿右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朕不打這些小國,不代表朕和大魏就沒有手段了。先將扶餘、百濟、高句麗、三韓這些地方賞賜為實封郡王,納入營州疆土之內管轄,一如內地郡國並行之封國一般,營州不就有八、九個郡了嗎?”“若朝廷何時想要納入統治,再搞一遍漢武帝的酌金奪爵不就行了?反正他們也不懂!就算來日懂了,還能如何呢?”
司馬懿嘴巴微微張開,想說卻又說不出來什麼。愣了片刻之後,拱手道:“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些地方本就是天子之地,臣以為倒是不必做這些事情……”
曹睿揮手打斷了司馬懿的話:“朕不和你說什麼法理傳承、也不說什麼宣稱。”
“單說一點,都太和四年了,司空以為高句麗之民、百濟之民,能被大魏教化嗎?能成為內地一般的百姓嗎?”
司馬懿想起了太和二年就開始歸化、被朝廷與漢人一視同仁的羌人,拱手答道:“雖地理、語言不同,但皆為陛下子民,皆可一力教化。”
曹睿笑道:“既然都能教化,何不將他們納入郡縣統治?就算現在是實封的郡國,有了這個名頭之後,慢慢來不著急,朕有的是時間!”
司馬懿輕歎一聲,陛下又在做這種看不懂的事情了。可這又能如何呢?陛下想做,那就去做吧!
“陛下高瞻遠矚,臣等歎服!”司馬懿帶頭拱手說道。
曹睿道:“行了,朕知道你們或許不太理解。先如此做吧,慢慢你們就懂了。”
“司空,向營州四郡各縣派出使臣,命各縣長吏來襄平朝拜!若他們不來,則討之!”
“遵旨!”司馬懿恭敬答道。
至於營州刺史一事,曹睿沒提,眾人也沒發問。提出‘營州’二字的徐庶本人,在離開堂中後,則是努力回憶著此前在洛陽城中聽到的記憶。
當時陳矯是如何被點了秦州刺史的?想著想著,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
曹睿與一眾臣子在襄平城內將遼東安排的明明白白,還新設了一營州、一昌黎郡。
可數日前從襄平出兵征討高句麗的公孫淵,此刻卻陷入到了進退兩難的境地中。
遼東以東的高句麗國,在此前確實多次被公孫氏擊敗。但他們這是在野戰中被擊敗,守城卻是能守上一守的!
公孫淵在五月底從襄平出發,沿大梁水向東逆流而上,此時已經到了高句麗的紇升骨城城下。
若從後世的地理觀念來看,公孫淵的襄平是位於遼河平原的邊上,而高句麗的紇升骨城就是在山溝裡的山城。若再準確的描述起來,高句麗整個國家都在山裡,百姓也是在山穀中耕種、兼顧漁獵的生活狀態。
公孫淵初至紇升骨城城下,一時半會兒還攻不下來。
攻不下紇升骨城固然令公孫淵焦慮,可更讓他著急的事情,就是身後尾隨的魏軍追兵。這股追兵全員輕騎,數量大概在五千以上、一萬以下,並不與公孫淵直接交戰,而是就不痛不癢的綴在大軍三十裡之後。
這就是度遼將軍劉曄所領的七千輕騎了,由兩千曹肇、段昭的兩千中軍輕騎,與五千烏桓輕騎混編而成。
公孫淵不是沒想過轉身吞沒這股敵軍,而是根本就做不到。他所依仗的卑衍部一萬騎兵,在襄平欲要向東之時,被劉曄部堵住截擊。欲要返回襄平之時,又被趕來的魏軍精騎堵住。
早在遼隧城頭,卑衍就已經將整個戰局看得分明。公孫淵哪裡還有半點指望?卑衍直接就率領全軍投降了,可謂乾淨利落。公孫氏完了,自己家中可是還有族人、親眷的!
大魏素來對降將寬容,卑衍對此也完全知曉。因而在交出騎兵後、暫時在襄平城中軟禁起來,卑衍也完全不慌。
沒了卑衍的支援,公孫淵本部就隻剩下了兩萬步卒。若兩萬步卒強攻紇升骨城,當然是有可能攻下的。可劉曄不還在後麵呢嗎!
非隻劉曄一人在後。
前將軍滿寵、左羽林將軍文欽、偏將軍孫禮、偏將軍戴陵,以及長水校尉段默、射聲校尉曹爽,匈奴三千輕騎、軻比能部五千輕騎,悉數集結在此。
六月十四日晚,公孫淵軍四十裡以東的營地帳中,劉曄捋須笑道:“我觀這公孫淵已如死人一般,隻待我等上前將其頭顱斬下,便可收兵以報陛下了。”
“不知滿將軍打算何時進軍?”
滿寵坐在帳內最中,此時也從容答道:“劉將軍先至、我等又後至此,今日才集結完畢,是該發兵了。”
“眾將聽令!”滿寵起身肅容喝道:“明日清晨總攻!”
“遵命!”眾將齊齊拱手應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