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毌丘秀做郎中?
曹睿挑眉看向毌丘儉:“仲恭怎麼不讓他去做個司馬,反倒讓他去做郎中?”
毌丘儉尷尬一笑,拱手解釋起來:“臣弟叔恭自幼就喜愛文學,如今年方二十、還在河東族中沒有來得及出仕。”
“叔恭不善習武,也沒有臣這般帶兵的本領。”
曹睿意味深長的瞥了毌丘儉一眼:“那你是生來就會習武?生來就會用兵的?”
毌丘儉一時語塞,不知該怎麼答複。
軍隊再聽皇命,本質上也是由一層層軍官指揮的。
除了負責指揮用兵的大將重將,基層的曲長、司馬,以及校尉這些剛摸到兩千石邊的武將,實際上是不需要太多才能的。
放些關係戶並無多大妨礙,反而還可讓軍隊指揮更加流暢。
老實說,曹睿是對毌丘儉的話有些失望的。
今日出了一個夏侯惠,難道人人都要像夏侯惠一般?父親是武將、兄長也是帶兵的,到了自己就轉為文士了?
難道大魏還缺這些文士嗎?你毌丘儉本人就是個文武兼資的,讓你親弟文武兼資不也行嗎?
怎麼都想著從文呢?怎就不願為將?
毌丘儉察覺到了些許異常。
皇帝方才說話的語氣,與方才應下對文欽舉薦時的爽快相比,多了一絲質問的成份在內。
毌丘儉大略猜到,皇帝是想讓自己兄弟二人同時為將,因而拱手說道:“陛下所言極是,請陛下準臣弟入軍中鍛煉一番,就做個司馬。”
曹睿淡淡說道:“做司馬也行,不過就不要在中軍做了。二十歲的少年,讓他掌兵是害人之舉。”
“讓他領個司馬的頭銜,到朕身邊當侍衛來!和朕身邊的虎衛們學學規矩,磨礪一下性子。”
毌丘儉拱手道:“臣替臣弟謝陛下恩典,明日臣就派人往河東去,召他快速趕至洛陽。”
“可以。”曹睿接下來又看向桓範:“元則,你有何人可以推薦?想好了再說。”
桓範沉默片刻,思慮已定後拱手說道:“陛下,臣的情況其實與文將軍仿佛,族中人口稀少。”
“建安初年動亂之時,家族離亂幾成單家,因而族中並無可以舉薦之人。不過,臣倒是想舉薦兩名與臣相善的士人。”
“士人?”曹睿微微頷首:“也對,你為朕的中護軍,掌中軍武官典選。若是你有眼熱的武官可以舉薦,也輪不到今日朕問,早就可以提拔了。”
“說吧,元則想向朕舉薦誰?”
桓範的語氣似乎夾了一絲猶豫,不過還是開口說道:“稟陛下,臣想舉薦許允、袁侃二人!”
許允和袁侃二人,正是昔日在尚書台邀名、趕在浮華案中獲罪的兩人。此二人先是流放幽州,又在去年得勝的大赦後被赦免。
曹睿輕笑一聲:“這兩個邀名之人,朕記得他們的名字。元則想在哪裡用他們?”
桓範恭敬一禮:“陛下,許士宗、袁公然二人都是才智之士,交友不慎、誤入歧途,他們在大赦後都暫居於鄴城。”
“自從浮華案一事後,許允袁侃已經與何晏等人割席斷交、幡然醒悟,非複彼時的邀名之輩了。許允還多次從鄴城給臣寫信,陳述誌向和國家大事,希望能繼續為大魏、為國家效力。”
桓範繼續道:“陛下也知臣素來脾氣急躁、友人不多。許允、袁侃二人與臣相善,已是難得之人。若非他們二人的確是難得才俊,臣是萬萬不會提到他們的。”
曹睿看向桓範真摯的眼神,不禁感慨道:“他二人曾被朝廷流放,再次做了官後,難道不會怨恨朕、怨恨朝廷嗎?”
“必不至於!”桓範連忙解釋起來:“此二人蒙陛下大赦而開恩,心中隻有報答陛下的一片赤誠,絕無任何妄心妄言。”
“臣可為他二人擔保!”
“更何況,使功不如使過。陛下若再度用此二人,他們定當更加竭力效忠陛下。”
曹睿點頭:“大赦都赦了,司馬子元都在揚州做到從事了,袁侃、許允二人卻還隻在鄴城窩著。”
“元則想舉薦什麼官職?”
桓範施了一禮:“臣不敢舉薦官職,陛下能稍微起複二人、就已經是他們莫大的造化了。”
曹睿點頭:“那好,元則去給他們二人寫信、召他們火速回洛陽吧。”
“許允袁侃都做過尚書郎,朕要親自見見他們,再行安排職位。”
“謝陛下隆恩!”
剩下沒問的隻有四名散騎侍郎了。
和逌、夏侯惠都是剛來,這種好事還輪不到他們。
杜恕拱手說道:“稟陛下,臣有一弟喚作杜寬,身子羸弱實在是做不來武官。”
“臣欲請陛下賞個恩典、讓他入崇文觀中修學治經,以全他平生之願。”
“準了。”曹睿沒多理會,又看向鐘毓。
鐘毓與皇帝對視片刻,一副想說又說不出來的樣子,而後俯身一拜:
“臣謝陛下聖恩。不過臣實在沒什麼友人,家裡也沒人可以舉薦……”
自從黃初七年、鐘毓被選為散騎侍郎後,這名少年每天的工作就是入宮隨侍,幾乎全年無休。加之還沒到入太學的年紀,這也是一件無奈之事。
至於族中之人,潁川鐘氏自有做官的渠道。更彆說鐘繇還是天下官職第一的太傅,想讓誰為官、直接公車征辟就是了。
曹睿有意逗一逗鐘毓:“怎麼,稚叔家裡開府可以舉薦,連朕的恩蔭都不要了?”
皇帝臉上帶著笑,周遭眾人比鐘毓都要大上許多,一同默契的看向鐘毓的麵孔,試圖在鐘毓臉上看到什麼有趣的神情。
鐘毓麵孔微微漲紅,憋了好幾瞬才拱手回應道:“稟陛下,臣有一弟……”
“哈哈哈哈。”曹睿大笑了起來:“稚叔莫不是要向朕舉薦鐘會?朕還抱過他呢!”
鐘毓連忙解釋起來:“陛下,臣隻是想為他求個太學的名額。他這麼小,臣又如何能給他求官呢?”
曹睿看向鐘毓一本正經的神情,看著看著、竟起了一絲憐惜之意。鐘毓隨在自己身邊三年,幾乎相當於看著他長大的。
如此機會,竟第一個想到的還是弟弟。
兄友弟恭,不論弟弟恭敬與否,兄長算得上是足夠友愛了。
曹睿歎道:“鐘會自有他自己的造化,不勞你操心了。你家的情況朕也知道,朕給你母親孫氏賞一套洛陽的宅院吧。”
鐘毓愣住了,呆呆的看向皇帝。
曹睿神色依舊:“今天朕賞下恩蔭,若不賞你、那就是朕偏心來了。朕雖從不乾預大臣家事,但鐘太傅當年做得確有些過了。”
“朕的腹心之臣有母親,就要接到身邊來,遠隔兩地算怎麼回事?將你母親從潁川接回來吧。”
鐘毓跪倒在地,連連叩首:“謝、謝陛下恩典。不瞞陛下,自從臣父將臣母趕回潁川族中,臣已經四年沒有見到過母親了。”
眾人儘皆驚奇,一時都不知發生了什麼。
曹睿朝著杜恕努了努嘴,示意他與眾人說一說此事。曹睿此事還是從杜恕處聽來的。
杜恕應下,幾句話言簡意賅的將鐘毓母親孫氏之事描述了一番。一旁眾人不敢臧否,隻好接連歎息。
鐘太尉現在家中隻有二子,鐘毓年長、鐘會年幼,二人並非同一母親所出。
鐘會之母喚作張氏,在懷鐘會的時候遭到鐘毓母親孫氏的嫉妒。鐘繇聽聞此事後,將孫氏趕出了家中。
據鐘毓與杜恕閒談時說,是張氏誣陷孫氏對其下毒。但洛陽校事的檔案裡又說,當真是孫氏下的毒。
不管怎麼說,現在的法律原則還是民不舉官不究。
鐘繇既然隻將孫氏趕回族中,而非休掉,顯然還是有些情分在的。而鐘毓又思念母親太甚,隨手幫一幫他也是應有之義。
皇帝是有這種方便之權的。
對於曹睿來說,不過一件舉手小事而已。但對於鐘毓,卻是一件讓他刻骨銘心的大恩。
……
臨近傍晚,提前半個時辰下值的司馬懿回到了府中。
不為旁人,正是為了今日來訪的王祥、王覽兄弟二人。
王祥年過四旬,隻比司馬懿小上五歲。
但王覽隻有二十三歲,兄弟二人的年齡差了二十餘歲。
當然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司馬昭早在前幾日就領了前往許昌的通知,還要過兩日才能出發,因而無事閒居家中。
看著提前回家的父親,司馬昭詫異問道:“父親為何如此重視這個王氏兄弟?”
“平日家中宴請賓客也不少,父親卻極少提前下值回府。”
司馬懿瞄了一眼司馬昭的好奇臉,淡淡說道:“今日為父疲倦,早些下值休憩不行?”
“如何不行?”司馬昭陪著笑:“那父親今日就少飲些酒吧。”
司馬懿淡定道:“若我是說,要早些回來、與你交代一下這二人的底細呢?”
司馬昭湊得更近了些:“那就請父親教我,上次父親說的‘臥冰求鯉’和‘王覽爭鳩’,到底是何典故?當時父親還不肯說。”
司馬懿道:“那為父現在就說給你聽。”
這兩則事跡長也不長,司馬懿須臾便講完了。可司馬昭聽後,腦子裡的疑問滿的都快溢出來了。
“父親,這兩人不會都是傻子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