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惠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禮:“臣不善射,卻善作文。”
“人臣侍奉君王非以全能,能做好一事、儘力職守也就夠了。”
曹睿笑道:“稚權先在崇文觀,而後又入太學學了一年,言談也頗有體統。”
“你與你弟義權皆二十二歲,義權兩年前就隨朕出征蜀國,你兩年前入了崇文觀。”
“兩年過去,義權從校尉已經升為裨將軍,你也從太學中畢業了。說吧,想和朕討個什麼職位?”
夏侯惠拱手一禮:“臣善文也喜文,若能得陛下恩準,臣願做個管理書籍典章的官員。”
曹睿笑道:“既然稚權有如此誌向,那就先留在朕身邊為散騎侍郎、磨礪兩年,再去研習你的文學。”
說罷,曹睿扭頭看向和逌:“子期,你有何誌向?”
和逌乾脆利落的說道:“學生願為州郡之官,治理一方、造福百姓。”
曹睿笑道:“怎麼,受你父親的影響了?他一生都在洛陽裡做官,卻最後被朕派出外任。他與你談過這些事嗎?”
和逌拱手答道:“稟陛下,家父在書信中曾多次與學生談及此事,提到朝中與州郡不同。”
“朝中是從大處著眼,州郡裡是從細處著手。不可偏廢。”
曹睿微微頷首:“你父親說的是對的。”
“你們知道朕擔心什麼嗎?就是擔心中樞官員久在洛陽,不知州郡艱難、不顧百姓艱辛,在朝堂上似是而非的做著決策,自以為有功社稷、實際卻苦了百姓。”
“朕前幾日在太學裡也與你們說了,朝廷當下的政策,就是要讓你們這些太學郎,多去看一看州郡裡做事的辛苦。”
說罷,曹睿拍了拍和逌的肩膀:“屯田是個好去處,卻也不是惟一的去處。子期,與稚權一起做散騎侍郎吧。”
“在朕身邊多學、多看。”
和逌與夏侯惠二人一齊行禮,應下了這份差事。
不過,回過神來的和逌倒有了些困惑。當日太學問政之時,陛下足足點了三個人的名字。除了自己與夏侯稚權外,還有司空的次子司馬子上。
為何選了自己,卻沒選他呢?
就在幾人閒談之時,文欽由內侍領著,匆匆趕到了北宮的演武場內。身後還有一名虎衛隨著、牽著文欽自己的那匹戰馬。
曹睿朝著文欽招手示意:“文卿,到朕這裡來。今日朕與近臣在此,欲要一同看看你領的甲騎。”
毌丘儉會意,上前半步、替文欽介紹起了和逌、夏侯惠二人。
幾人紛紛見禮後,文欽說道:“稟陛下,臣奉旨意,將戰馬和鎧甲都帶來了。不知陛下想看什麼?”
對於皇帝的這種心血來潮,文欽不僅不嫌麻煩,而且還歡喜的很。這種能在皇帝麵前刷臉的事情,越多越好。
在這個天下權力都圍繞皇帝一人的年代,接近皇帝才能進步的更快。
曹睿道:“朕這幾日輟朝不欲出宮,因而將文卿喚來。給朕和諸卿演示一番甲騎衝陣如何?”
文欽有些遲疑:“稟陛下,此處狹小、恐怕馬匹衝不起來。”
“無妨,”曹睿道:“慢些就慢些,給眾人演示一番。”
文欽心思一轉,笑道:“稟陛下,既是演示、不如請陛下另選一人與臣對向而馳,這樣感受能強烈一些。”
曹睿指了指毌丘儉:“仲恭來!”
毌丘儉略顯無奈的拱手應下。
非毌丘儉不願,而是他真覺得沒什麼好對衝的。文欽的戰馬身著馬鎧,馬背上還負著那麼一副明晃晃的大鎧,這如何打?
輕騎、重騎、具裝甲騎,這完全就是三個不同的兵種。
毌丘儉慣領重騎。所謂重騎,隻不過是騎士著重甲、馬匹還是沒多少防護的,且穿的也不是文欽這種超重的明光鎧。
此間區彆,明眼人一看便知。
不過皇帝有命,毌丘儉也不能不從。
兩人各自上了馬,又各自持著一柄沒有矛尖的矛杆,以慢上半拍的速度對衝了起來。
果不其然,沒有著甲的毌丘儉麵對文欽甲騎衝來之時,竟有些絕望的扔下矛杆,大半個身子躲到馬側讓開了這一擊。
兩人勒馬停住,而後同時回到了皇帝身側。
曹睿看向毌丘儉:“仲恭感覺如何?”
毌丘儉歎道:“稟陛下,此等具裝甲騎可奪敵軍之膽。一千具裝甲騎,足以在戰場上縱橫無忌。”
文欽在一旁笑道:“仲恭有所不知,此處一丈長的矛、與我軍中用的丈八矛還短些。”
說著說著,文欽竟持矛比劃了起來:“方才我持矛是高舉下刺,與中軍慣用的戰術相同。”
“而用丈八矛的時候,全身著大鎧不需擔心敵人兵刃,可以雙手向前捅刺、也可挾在腋下向前衝撞。”
毌丘儉一聽就懂了,感慨道:“若非甲騎耗費甚巨、難以選拔,否則這樣的甲騎當真越多越好。”
曹睿在旁邊說道:“樞密院和朕說、以具裝甲騎的靡費來論,大魏有三千騎就足以使用了。”
說罷,曹睿又看向文欽:“文卿,待明年卿練出兩千騎時,從中擇一千交給中領軍來領吧。”
“到時中領軍領一千,羽林左軍領兩千,羽林右軍就不必有了。”
文欽有些意外,難不成陛下今日叫我來此,就是為了讓我給毌丘儉分一千具裝甲騎的?
若真要這樣,直接下詔不行嗎,何必要兜這麼大一個圈子?
文欽心裡嘀咕著,但嘴上卻絲毫沒慢:“臣遵旨。陛下,臣以為可讓仲恭先選幾名用慣了的軍官,讓臣領著一同訓練。”
“到時歸了仲恭所領,也好更方便一些。”
曹睿微微頷首:“文卿想的周到。仲恭,聽到了嗎?”
毌丘儉朝文欽拱手示意:“多謝文將軍照拂。”
文欽咧嘴一笑:“仲恭無需謝我,你我都是為了公事嘛!”
曹睿看著兩人寒暄,自己向後坐到了椅子上。圍著的眾臣看到皇帝動身,複又走了過來、在皇帝麵前圍成一個半圓。
曹睿輕咳一聲:“朕召諸卿來此,習射觀武,興致頗高。今日朕也就與你們多說幾句。”
“你們身邊若有俊才賢士、或者忠誠用命之人,現在可以向朕推薦一番。”
“朕信得過你們,你們推薦之人朕也會試著用一用。”
曹睿此言既出,麵前眾人都頗感意外。
當今陛下從未大開恩蔭之門,今日是為何要聽我們舉薦了?
雖說這樣想著,但誰有沒有親舊友人?若能推薦做官,當然還是應當推薦的。
隻是沒有一人打頭。
曹睿笑道:“朕要賞下恩蔭,怎麼都不會說話了?舉賢選能,卻也不必避親!”
說罷,曹睿抬手指了指文欽:“文卿,你先來。”
文欽得了旨意,一時卻有些糾結。
文欽在中軍為將,其實是受了其父文稷的恩蔭。文稷作為在曹操起兵早期就隨行扈從的元從之將,頗得曹操喜愛。
當年文欽受到魏諷案牽連之時,曹操還看在其父的舊情、破例赦免了文欽。
可文欽乃是寒門出身。
其父本是譙郡一名農夫之子,後來應募參軍,從步卒、騎卒開始,而後做到了千石司馬。被曹操招募後,這才走向了人生的快車道。
文欽根本沒有親族可以推薦!
曹睿看著文欽的糾結之態,笑道:“文卿一人都選不來嗎?若如此,朕可就當你沒有了。”
文欽咬了咬牙,有些難為情的說道:“稟陛下,臣有一譙縣的同鄉,與臣相識多年。此人有勇力、素來忠誠。隻不過……”
曹睿笑道:“隻不過什麼?”
文欽道:“隻不過出身低微,曾在大將軍府上為護衛。大將軍駐守陳倉後,此人就在大將軍家中護衛。”
“臣也想過用他,不過因他在大將軍府中、臣也不好開口去討。現在陛下金口開了恩典,臣以為此人足矣做個千石司馬。”
曹睿點頭:“千石而已,準了。這是何許人也?”
文欽拱手道:“此人姓尹,名忠,字大目。”
曹睿追問道:“大目?哪個大目?”
文欽指向自己右眼:“廣大的大,眼睛的目。”
曹睿笑道:“還真出身不高。這樣吧,讓他明日去樞密院報道,領一個河內郡中的千石武官之職吧。磨煉一番後,再視情況調入中軍。”
文欽拱手:“臣替尹忠謝過陛下恩典。”
曹睿擺了擺手,看向其餘眾人:“仲恭呢?你來說!”
毌丘儉拱手道:“稟陛下,臣弟毌丘秀尚未出仕。臣想請個恩典,讓他做個郎中。”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