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獻、毌丘儉何在?”曹睿沉聲說道。
夏侯獻與毌丘儉聽了召喚,有了曹真和楊阜二人的例子在前,心裡猜測也會有封賞,於是並不遲疑、直接拱手答應。
曹睿道:“夏侯獻、毌丘儉二人忠勇可嘉,封夏侯獻為安北將軍、赴任幽州協助幽州刺史劉曄處理邊事。”
“命毌丘儉為中領軍。”
二人齊齊謝恩。
夏侯獻沒有多想,從在中軍中負責中堅營、轉為正式的封號將軍,雖然隻是個安北將軍,但也是封號將軍!
與那些雜號將軍可是不同!
自然歡喜。
可曹真、司馬懿、辛毗這些在中軍、在洛陽待久了的人,卻細微的察覺了一絲不對。
問題出在毌丘儉的職務上。
中領軍是什麼位置?自從皇帝即位後、奪了陳群中領軍的位置後,就再也沒有設立過中領軍。
中領軍的位置,已經事實上空置兩年了。而中領軍除了負責護衛皇帝,還是有一部份中軍的指揮之權的!
在四位輔政大臣中,曹真、曹休、陳群都任過中領軍或者領軍將軍。而這一職位,衛臻、夏侯尚等人也擔任過。
換句話說,誰任中領軍、誰就是明明白白的皇帝心腹,被皇帝親自認證過的那一種。
如今陛下將這個空缺了兩年的位置給了毌丘儉,使毌丘儉有了護衛皇帝之權。又將夏侯獻升官然後調任……
司馬懿心中暗暗想著,這是不是說明了皇帝對夏侯獻、毌丘儉二人在近日舉動、評價不一呢?
若是毌丘儉更勝一籌、而夏侯獻不儘人意的話,那毌丘儉又是哪裡讓陛下滿意,夏侯獻又是哪裡犯了陛下的忌諱呢?
司馬懿並不知情。
近十天在陳倉城外,圍繞著皇帝生病、每一位重臣都做出了不同的反應。
由於事起倉促,除了曹真與辛毗二人事先私下溝通過,其餘眾人都是根據自己想法心意、本能的做出了各種應對。
每人做了什麼,其他人都不能知曉完全。而方才陛下將每個人叫進去、逐一比對發問,實際上已經掌握了所有人的信息。
換句話說,陛下雖然在榻上臥床躺了九天,可他對這九天裡、眾人所做之事的全貌,比在場任何一個人都要更清楚。
司馬懿心裡感慨著皇帝駕馭臣子之智,幾乎如同天授一般。
先帝曹丕也沒有這般多謀啊,是怎麼生出這麼一個兒子出來的?真是神異。
……
隨著皇帝的身體漸漸好了起來,陳倉城周邊的一切都恢複了正軌。
唯獨之前杜襲和楊阜二人爭論不休的軍略之事,被皇帝下令暫時擱置了起來。待新任的雍州刺史和洽上任之後,再細細研究此事。
六月二十三日,曹睿下令中軍向洛陽返回。不過曹睿這下沒有騎馬趕路了,而是坐在了馬車之上。
六月二十九日,中軍到達長安城外。
這六天裡,得益於年輕和平日的身體鍛煉,曹睿的體魄已經調理恢複的差不多了。當然,這和曹睿作為皇帝的優厚資源、以及醫療保障是分不開的。
並非每個人都有皇帝的待遇。
中軍大部紮營於長安城外,隻有新任的中領軍毌丘儉引著五千騎兵、隨皇帝入城護衛。
上次去略陽之時過於匆忙,曹睿都沒來得及好好遊覽一番長安古都。
如今打了勝仗歸來,心情也是格外閒適,放鬆一些也是難免的。
曹睿帶著臣子和將領們,一同在長安城裡遊覽了起來。而侍中辛毗之前在長安待了將近半年,顯然就是最好的導遊人選。
曹睿想了一想,問道:“不知長安城內可有什麼古跡可以遊覽的?最好是前漢時期的、可考的那一種。”
辛毗想了一想:“稟陛下,不如請陛下去看一看前朝宮殿的舊址?”
“其中形製的細微之處,和大魏在洛陽的宮殿還是有些許不一樣的。”
曹睿頷首,騎在馬上轉頭看向眾人:“諸卿以為如何?”
你是皇帝,問我們如何?
眾人儘皆表示了讚同,場麵一度非常融洽。
辛毗策馬行在皇帝旁邊,就真如一名向導一般,一一介紹起漢代的宮殿來。
走了許久,辛毗指著前麵的破敗宮殿說道:“陛下,前麵就是建章宮了。建章宮現在隻餘雙鳳闕、神明台、太液池等舊址,其餘的都在戰火中被毀去。”
“建章宮。”曹睿重複了一遍,隨即問道:“建章宮是何時所建?由哪一位漢朝皇帝建的?”
身側的司馬懿笑著答道:“稟陛下,建章宮乃是由漢武帝所建。不過王莽之亂時,建章宮也被毀於戰火。”
“陛下現在看到的建章宮,乃是後漢時重建的了,卻也在戰火中毀掉不少。黃初年間國家財政不豐,因而一直也未修補。”
曹睿點頭道:“莫說無錢,就是有錢也不應該補。漢朝時候的宮殿了,補起來有什麼用處呢?”
“還不如在渭水邊多開墾一些荒地為好!”
司馬懿拱手笑道:“陛下聖明。”
曹睿眯眼向前望去,指著前麵一處高聳立著的、猶如旗杆卻極粗的東西問道:“前麵那個是什麼東西?”
方才被司馬懿搶答了,辛毗的語速明顯快了一些,乾淨利落的回應道:“承露盤!這是承露盤。”
“承露盤是何物?”曹睿又問。
辛毗隻是知曉承露盤,對其背後具體的典故,記得並不是十分清楚。
司馬懿也是一樣。司馬懿雖然也博學,但他素來不願意記這些沒什麼用的典故,乃是個十分講究實用的士人。
這下輪到身後隨著的曹植了,這種掉書袋的事情,還得是曹植曹皇叔更為擅長:
“稟陛下,這個承露盤臣知曉。”曹植笑著說道:“不若陛下向前走近一些,臣好為陛下細細分說。”
曹睿看了眼曹植,笑道:“皇叔果然博學!朕看回了洛陽之後,皇叔路過太學、讓鄭博士也給你封一個博士好了!”
曹植略顯尷尬的拱手一笑:“臣在崇文觀、又不是在太學,要博士有什麼用處呢?”
曹睿笑著說道:“皇叔你說,若太學之人都是學經的、是不是也單調無趣了些?何必搞的這麼功利呢?”
“若依朕說,這種‘沒有用處’的詩賦之事,也可以在太學中教一教嘛!這才能顯出來大魏的文華。”
曹植笑道:“臣此前也想過這個事情,隻是一直沒敢提起。如今陛下開了金口,臣也可以去太學教士子們寫詩了。”
曹睿點頭讚同道:“這才對嘛!大魏不僅要有武德、也要有文華。朕看皇叔就是大魏最大的文華!”
今天皇帝興致實在是大好,就在眾人簇擁下與曹植你一言我一語,當眾吹捧了起來。
皇帝喜歡雍丘王的文才,朝廷臣子們也都是知情的。可這不是還在遊覽嘛!
曹植看著眾人的目光朝自己圍攏過來,臉頰微燙、朝著前麵指道:“還是請陛下上前吧!”
“好!”曹睿輕磕馬腹,眾人又朝前麵走去。
隨著眾人越走越近,這個承露盤的全貌也展示在了曹睿麵前。
曹睿坐在馬上仰著頭、不住的向上望著,嘴裡不斷發出驚歎的聲音。
來到這個時代,曹睿已經很久沒見過這麼高的東西了。即使與舊時城市中的高樓相比,也不逞多讓。
漢代的確喜歡修各種高台,實際上高台並非如同後世的高樓一般,乃是如同一個金字塔形狀的大土堆一般,再在上麵築上宮殿。
建章宮的舊址中,光是一二十丈高的高台舊址,就有四個。
而承露盤的高度,在二十丈高的神明台上、又向上延伸了二十丈高。
從平地上來看的話,足足有四十丈的高度了,相當於後世的二、三十層樓高。
的確值得讚歎。
曹植說道:“陛下,此乃漢武帝所建的承露盤。在神明台上,銅柱高二十丈。上有銅質的仙人像,手捧銅盤承接天上而來的甘露。”
“甘露?”曹睿笑了一聲:“難得漢武帝還有這種雅致。哪個仙人會在天上給他的銅盤裡裝甘露?”
“這不是閒的嗎?”
曹植說道:“臣也隻是從書中看得此事罷了。不過依漢武帝的壽數,多半仙人沒有賜他甘露。”
“不過漢武帝卻是服用過這個盤中的‘甘露’的。”
曹睿問道:“承露盤這麼高,上麵的甘露是怎麼弄下來的?”
曹植尷尬一笑:“這個臣就不知曉了,不過甘露要和玉屑一同服用。”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