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彆了陳憑之後,張合一馬當先丶領著五百騎兵,朝著那個喚作斷山口的路口方向,到斷山口以東埋伏去了。
雖然早有諺語,說關西出將丶關東出相。可關西不僅出將丶而且還出勁卒。
所謂赳赳老秦,無論張遼駐紮的郿縣丶陳倉一帶,還是隴右此處的天水郡,全都是標準的秦地。張合麾下的兩千騎,幾乎都是過去近十年間來,在扶風丶天水等郡招募的。
對張合這支騎隊裡的很多騎卒來說,蜀軍北攻隴右丶實際上是在進犯他們的家鄉。家國情懷丶夾雜著建功立業的念頭,讓張合統領的這支不過兩千人的騎兵,幾乎各個鬥誌飽滿丶願下死力。
什麽魏丶什麽蜀丶什麽漢,通通不用。張合甚至都不用特意做什麽戰前動員,保衛鄉梓這一條就夠了。
且不說張合從容領兵自去了斷山口東麵埋伏,蜀漢揚武將軍鄧芝所部的四千先鋒步卒,已經漸漸北上丶逼近了街亭路口。
鄧芝本不是武將出身,走的是標準的文官路線。先任縣令丶再任太守丶入朝為尚書後,通過與東吳的外交丶漸漸得到諸葛亮的賞識。
可以說,諸葛亮此番北伐,確實用了不少能征善戰的驍將,同時也在培養不少新人將領。可諸葛亮卻沒有完全意識到,並非所有文臣丶謀臣都能如他一般,麵麵俱到而又樣樣精通的。
鄧芝所部急行軍了兩個整日,實際上已經很是疲憊了。
之前數日,張合率軍從隴山道趕來時,且不論騎兵,步兵的速度就能達到每日七十裡。但這七十裡每日的速度,乃是身處國境之內丶又有己方大將在前,全然不擔心諸如路況丶敵情等的風險。
而鄧芝部四千步卒的一日六十日,不僅要在敵境中防備隨時可能出現的異常狀況,還擔負著為身後大軍修整道路的責任,更彆說還要按照諸葛亮親自定下的條令及時紮營了。
兩相比較之下,情況差距還是非常之大。
鄧芝並非以武勇見長,因此隻是如平常將領行軍一般,處在隊伍中間的位置,隨在大隊中緩緩前行。
隨著前方士卒緩緩通過斷山口丶將附近這一片山間平地的出現彙報給鄧芝後,鄧芝難得的有些釋然之感,準備今日就在此處紮營了。
而他確實釋然的有些早。
左將軍張合,早在中午時就派斥候遠遠到了斷山口旁邊的山上觀察。四千步卒大約走了兩千多後,斥候在山上揮動紅旗,向張合發著明確的訊號。
張合看到紅旗舉起,左右晃動了三下,並且重複了三次後,心知戰機已到。他沒有半分遲疑,緩緩舉起右手做了一個向前進發的手勢,身後列隊著的騎兵紛紛上馬,沉默的隨在張合的馬後向前加速。
作戰最講究出其不意丶攻其無備,張合此時將這兩條全都占上了。更彆說鄧芝本人,現在還正處於斷山口兩山所夾的位置。
對於這股疲憊的蜀軍來說,此刻的危急程度,幾乎可以等同於被半渡而擊了!
雖隻有五百騎,但張合麾下騎兵漸漸提速的馬蹄聲在山間回蕩,還是讓鄧芝一陣慌亂,搞不清敵軍騎兵的數量。事起突然,鄧芝也隻好向身邊的傳令兵大聲下令起來。
「傳令下去,讓前麵崔明丶張則兩曲速速立住,用弓箭抵住魏騎!此處魏軍定然不多,馬參軍丶趙將軍丶王將軍都在身後,必能及時來援!」鄧芝此時半是下令丶半是在給自己打氣。
但鄧芝有些高估了自己手下的這些步卒們。
蜀漢二十餘年積攢的精兵,幾乎都在夷陵之戰被陸遜陸伯言給報銷了。諸葛亮南征時雖然也練了些精銳,但這些參與過南征的精銳還不到兩萬,幾乎都在中路軍吳懿的手上。
而鄧芝手下的四千兵都來自他曾任太守的廣漢郡,這些蜀地士卒們經過了諸葛亮的精心訓練,但畢竟是第一次參與此等大戰,麵對的還是跟了張合十餘年的這支關西精銳的驍騎。
還未等傳令兵通知到,出了斷山口的兩千蜀軍,麵對魏軍衝過來的五百騎兵,一時間方寸大亂,陣勢幾乎在瞬間就不穩了起來。
「不要亂!把矛舉起來,按照之前訓練的那般,前排將矛插在地上,騎兵不敢過來!」曲長崔明大聲吼著,意圖將處在慌亂中的下屬們喚回一些神智來。
不過,從趕路狀態切換到作戰狀態,對於這些新兵們還是花了些時間的。
張合親為鋒矢,身披重甲騎在一匹極為雄壯的棕馬上,率五百騎自東向西而來丶從前麵這兩千蜀軍與後隊之間的縫隙中穿插而過,在蜀軍陣勢的邊緣宛如快刀般剜下一長條肉來,奪走了百餘名蜀軍步卒的性命。魏軍騎兵不多,鄧芝在路口處看得清楚。步軍打騎軍本就是要以眾擊寡,鄧芝連忙令自己身後的兩千蜀軍急速向前,與出了路口的蜀軍合兵一處。
說實在的,鄧芝的指揮倒也沒錯。麵對騎兵威脅合陣以對,乃是最中規中矩的打法。但問題是,你鄧芝想在一個陌生地方倉促合陣,就能合到一起去嗎?
從前麵兩千蜀軍的視角來看,鄧芝所在的後隊乃是將自己向更開闊的平地擠去。出於本能,蜀軍的在變陣的同時,也在不斷地向西邊山腳下撤退。
張合早已回到了東麵,麵對著已經反應過來丶漸漸向西側山邊退去的蜀軍步卒,張合第二次率五百騎提速向前。
隻不過,蜀軍陣中已經開始射箭防範了,張合也率身後的騎兵在一箭之外的地方轉向,兜兜轉轉又馳了回來。
但是無妨,張合本意就是將蜀軍向西側南山的方向去趕,蜀軍這般自覺的退後丶欲要依山結陣,正中張合下懷。
等到張合第三次率領騎兵威嚇蜀軍之時,城中陳憑領著一千騎軍也從略陽城的南門丶東門一齊衝出,擺出一張巨大的雁形陣勢向蜀軍壓來。蜀軍在慌亂之間,甚至軍陣內都發生了幾起踩踏之事。
四千人的軍陣,在軍陣的邊緣處總有些倒楣鬼存在。張合與陳憑左右殺出,挑著蜀軍長隊的左右兩邊衝殺,又殺傷了三丶四百人後,方才徐徐收兵丶分兩路撤回城中。
天色已晚,並不適宜騎兵出城夜襲。而兩番衝擊便死了五百步卒的鄧芝,此時正趁著夜色在斷山之下背山立寨,暗自舔舐著傷口。
但此時的張合,卻在城東北數裡處迎接著八千步兵的到來。
不錯,張合從陳倉帶來的八千步兵,緊趕慢趕終於趕在七日夜間來到了略陽城下,給孤守此地的兩千騎兵又增加了新鮮血液。
有了跟隨自己多年的兩千騎軍丶八千步軍在側,即使諸葛亮的兩萬大軍進攻略陽,張合也有充足的信心將其守住。
於是午夜時分,張合一改下午時頗為保守的作風,每半個時辰就派騎兵在鄧芝營寨外策馬馳過,直到破曉之前方才停住。
馬蹄聲在黑夜中變得格外震耳,加之魏軍騎卒們用關中口音大嗓門的叫罵與喊殺,讓鄧芝營中的三千多兵近乎一夜未眠。
不過,鄧芝早已趁夜派出信使回頭尋找趙雲和王平所部去了。可他求援的這個念頭,卻被張合接下來的進攻擊得粉碎。
天剛蒙蒙亮,鄧芝營中的三千多廣漢兵聽不到了馬蹄聲,幾乎全都昏昏欲睡。昨日行了六十裡丶又抵住了一次魏軍騎兵的衝擊,加之又連夜搭建營寨,這些軍士們早已眼睛都睜不開了。
張合親率休整了大半夜的五千步卒,靜靜的在略陽城南門外擺出陣勢,堂而皇之地朝著一裡外丶斷山腳下的蜀軍營寨走來。
此處地形便是這般,略陽縣城以南一裡外就是斷山,而周遭的平地也處於南北兩片群山所夾的中間。
等到鄧芝部的哨兵奮力大喊『敵襲』之時,張合的五千兵幾乎快從東丶北丶西三個方向突到營前了!
睡了一夜丶隨張合征戰十餘年的步兵,對陣鄧芝麾下三千多廣漢郡的新兵,結果自是不言而喻的。
事發突然,鄧芝營中幾乎瞬間全線動搖。雖有不少軍士奮力揮舞著環首刀抵抗丶也有弓手淩亂的從營中拋射出羽箭射入魏軍之中。
但為時已晚,疲憊至極的蜀軍幾乎在一刻鐘內,就被士氣正旺的魏軍攻入營中,雙方士卒在營寨的邊緣肉搏拚殺了起來。
張合從軍數十載,此時隻覺蜀軍這個倉促間立起的營寨搖搖欲墜,竟然如此之弱,一時間竟然失了興致。
「昨夜有俘虜告知,這支蜀軍乃是由什麽揚武將軍鄧芝所領。」張合朝著身側的一名親衛說道:「替我去問問這個鄧芝,問他願不願降?」
「喏!」親衛單膝跪地領命後,大步朝正在交戰中的營中走去。
親衛站在戰線後大吼道:「降者不殺!」四周的魏軍也幾乎在同時,吼叫出『降者不殺』這四個字,並且重複不斷。
親衛繼續上前,挑了個空隙剛走進營內不遠,卻不料被營中埋伏著的一隊弓兵,攢射了個透心涼。救回來時身上插滿箭羽,顯然已是無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