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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李雲顯告彆後,徐行元神一晃,帶著一眾法寶,落入天穀峰大殿中,將兩大魔身亦收回,再趕往回雁峰。
可他剛從天穀峰升起,就遠遠望見了極其有趣的一幕,便將遁光收了起來,悄無聲息地靠近。
如今乃是月明星稀之時,聶小倩正盤坐於回雁峰頂的一塊大石上,運起“太陰真炁”,汲取月華陰氣。
“太陰真炁”雖是燕然山絕學,但屬性卻與陰靈鬼物相契,聶小倩修行不過三月,已頗有造詣。
此前那來自香火信仰的鬼力,也被“太陰真炁”煉化得無比精純,如臂指使。
而在聶小倩身旁,寧采臣右手握劍,挺立如鬆,目光時不時地落到這位陰靈少女身上,眼底深處滿是疑惑。
寧采臣第一次見到聶小倩,就察覺到了一種從心靈深處湧起的悸動,雖是沒有由來,卻無比強烈,難以抑製。
對他這種矢誌問鼎劍道頂峰的魔族來說,這是絕無僅有的狀況,無獨有偶,聶小倩亦出現了同樣反應。
不過兩人都非是尋常人,也懷疑這是否為“他化自在天”作祟,便將此事說給了幾位大真人。
不過,燕赤霞等人對此也不敢確定,小青卻像是想到了什麼,便提議要一人一鬼先一同修行,看看是否還會有彆的變動。
聶小倩對此並無異議,反倒是積極向寧采臣請教純化劍道。
“太陰真炁”本就是“天物刃”的前置,與純化劍道殊途同歸,寧采臣又是一位天資縱橫的劍道真人,指點聶小倩自然綽綽有餘。
但寧采臣越是和聶小倩相處,就越是覺得彆扭,似乎這位少女的一顰一笑,都帶著一種無形之力,撩撥他的心弦。
這種感覺,寧采臣非是第一次體驗。
他當年初見腰間這柄“一夕劍”時,就曾有過類似感受。
正因寧采臣能夠拿起自黃舉天後,便再無人能使用的“一夕劍”,他才擁有隨意進出陰月王朝的自由,甚至被冠以“皇子”之名,成為了王朝第一順位繼承人。
那時,老師告訴他,“一夕劍”乃是天魔星碎片所煉,得到此劍的承認,就意味著他七夜乃是命中注定,要一統五方魔教的魔君。
現如今,許久不用“七夜”之名的寧采臣,注視著眼前這位少女,耳畔縈繞著老師當年的言語,心中複雜難明。
對他來說,突然闖入自己生活的聶小倩,更像是一個征兆。
——被那宿命迎頭追上的征兆。
好在,寧采臣對此早有預料,也知道那是避不開、逃不了的事。
所以他才會學劍。
惟有腰間這柄劍,才能幫助他斬斷宿命的枷鎖,令七夜擺脫魔族身份,做他想做的青城劍宗道傳、回雁峰首席弟子寧采臣。
寧采臣正思索間,忽地嗅到一縷幽香。
他忽地睜開眼,卻見仿若青煙凝成的聶小倩,正浮在自己身前,眉頭輕蹙,輕聲道:
“寧公子,可是想到了什麼……?”
聶小倩看著脊背挺直如劍,神容肅穆的寧采臣,卻好似從他那冷硬的身軀輪廓中,聽到了來自其人心底深處的濤聲。
那是情緒大潮拍打胸膛,回卷自四肢百骸,乃至全身各處時,才能發出來的聲音。
聶小倩忽然意識到,這個一向作書生打扮,舉止謙和有禮的劍客,還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另一麵。
她也想起來,徐行此前曾經提到過,自己的存在,與魔道本源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那麼寧公子是否也是因為如此,才會令自己生出這種不同尋常的觸動?
聶小倩思及此處,目光中便多了一絲憐意,那非是居高臨下的垂憐,而是設身處地、感同身受的同情。
少女上前幾步,紗裙在月光下飄搖,伸出皓白素手,握成一個小拳頭,在寧采臣身前輕輕地晃了晃,柔聲道:
“寧公子,沒事的。”
寧采臣雖是不知道聶小倩為何這麼說,聞言卻還是露出笑容,心中更湧起難以言喻的暖意,點點頭,溫聲道:
“聶姑娘,謝謝你。”
回雁峰山外,燕赤霞正禦劍懸停於一朵烏雲中,俯瞰兩人的交流,神色頗為複雜,既有欣慰,又有些遲疑。
這些天來,燕赤霞本就因寧采臣的身份而犯愁,如今見他和聶小倩相談甚歡,此前有過的想法,再次湧上心頭。
——我是不是真的該去十萬大山?
就在這時,一個不那麼熟悉,卻頗有個人特質的清朗嗓音,在燕赤霞身後響起,樂嗬嗬地道:
“沒想到,燕兄竟然也有此雅興,何不同徐某一起欣賞這良辰美景?”
燕赤霞猛地回過頭,卻見徐行正立在自己身後,青衫飄搖,同樣望向回雁峰,神情感慨,目光欣然。
他先是一驚,複又平息,望向頭頂那輪皎然明月,哈哈笑了幾聲,才扶著虯髯道:
“今夜月色的確不差,令燕某心醉矣。”
徐行聞言,搖了搖頭,再次望向寧采臣和聶小倩,微微一笑,悠然道:
“燕兄誤會了,對你我這等人來說,月色又有何值得賞玩之處,少年少女的相處往來,才真正一觀嘛。”
言語間,徐行回憶起當初自己和厲若海並肩行於武當山中的情景,目中便流露出些懷念色彩。
雖然從時日來看,並未過去多久,但每當徐行見到類似場景,心中都不禁泛起些恍若隔世之感。
就好像那不是發生於幾個月前,而是一百年前的事。
徐行想到這裡,搖了搖頭,不由得在心中自嘲道——我是不是已有些老?
燕赤霞被徐行叫破了行藏,本還有些不好意思,見他如此坦然地描述“偷窺”,心中倒油然升起些佩服之情。
——不愧是當宗主的,臉皮就是厚。
他本來想這麼說,隻是看到徐行那種懷念神情,卻又將這話吞了回去,意識到這位尊者方才所說,實是肺腑之言。
燕赤霞又想起徐行的金剛尊身份,忽然有些搞不清楚了。
——難不成,你們金山寺還有規矩,沒幾段感情經曆,都當不上三尊?
徐行看了會兒後,又轉過頭,看向燕赤霞,輕描淡寫道:
“燕兄,你和你那兩位弟子的事,我已經同李前輩聊過了。他說了,同意你並入我宗,為一脈峰主。”
“師尊同意了?”
燕赤霞神情一愣。
在他的印象中,李雲顯雖是沒什麼門戶之見,卻也極其堅持劍道正統。
正因如此,他們青城劍宗與正一道這個“同宗兄弟”的關係,才會鬨得如此之僵。
徐行沒說話,隻是掏出李雲顯所賜的“九曜龍淵劍符”,在燕赤霞麵前晃了晃,又道:
“這三個月裡,我和李掌教、司馬祖師合力,創出來一門以外道之法,求得至純劍意的劍訣。
我將之命名為‘十二玉樓天外音’。
李掌教也正是見識了這門劍訣,認為它可以幫你解決如今修行上的桎梏,才同意了此事。”
徐行言語間,也用神念把“十二玉樓天外音”的部分原理,傳給了燕赤霞,令他知道自己所言非虛。
燕赤霞本就是青城劍宗裡,除了李雲顯之外,在純化劍道上最有建樹的大真人,如今一接觸“十二玉樓天外音”,當即便沉浸了進去。
其人眼中神采越來越亮,光芒越來越盛,過了半刻鐘後,他猛地轉過頭來,看著徐行,神情古怪,嗓音乾澀:
“徐、徐兄,你真是……”
燕赤霞想了好半晌,都沒想出來一個合適的形容,最後隻能搖搖頭,歎出一口氣,神情挫敗。
徐行雖然說,這道劍訣是他和李雲顯、司馬承禎一起研究出來,但燕赤霞對兩位真仙的劍術道法都很熟悉,自然能夠看出真相。
徐行對這種目光,已經有了極強的免疫力,隻一笑置之,又道:
“李掌教還說,讓那位護法神君,也隨我們走一趟十萬大山,我先去找找他。”
徐行此前現身青城山,與裴征聖、李劍詩交手時,就見識過南宮恨動手的模樣,對這頭格外凶悍的熊貓印象深刻,更記住了他的氣機。
所以,徐行根本不需要燕赤霞指路,隻是冥思片刻,便找到了南宮恨的所在,身形一動,便化長虹,破空而去。
如今,南宮恨和錢塘君,正在青城後山的一處幽深山林中,試驗從許仙、柳毅等人身上得到的全新領悟。
許仙等人雖然因為事先沒有得到徐行的首肯,不能把功法全須全尾地傳給南宮恨,但這熊貓的武道天資,也實在是稱得上“恐怖”二字。
南宮恨隻是看了看他們練功的場景,就能把各種神意領會得七七八八,他也根本不去思考什麼經脈、竅穴,隻是用強悍至極的體魄,將真氣儲存起來。
不過,南宮恨雖是進展神速,卻也非是沒有彆的煩惱。
山林中,和錢塘君交手過百招後,南宮恨那張黑白相間的熊臉,都已被染成一片鎏金色澤,毛發根根豎立,顯是將“九陽神功”真意催發到極致。
但與之相對的另一種太陰之力,卻根本無法同九陽神功匹敵,若將南宮恨的功體分成十份,這股陰力最多隻得三成。
——能有三成,還是因為南宮恨這些年來,一直在嘗試用後天手段,練回自己的本命神通,積攢了些妖元法力。
錢塘君窺中破綻,“六禍禁法”上手,一身渾厚妖元轉為炎屬,周身焰光升騰,威嚴袍服鼓起,大袖下蕩開厚重火雲,一掌拍向南宮恨胸腹。
雖然隻是試招,兩人也始終控製著破壞範圍,不至於影響青城地氣,但錢塘君這一式“炎禍”,仍是將天地災劫之意,展現得淋漓儘致。
這一掌拍出,南宮恨隻覺風雲變色,大地劇烈震蕩,似是沉睡於地肺深處的太古毒焰都被錢塘君引動,要破土而出,將他的堅韌妖軀焚成灰燼。
南宮恨立時意識到,這些天來,也不隻是自己有進步。
錢塘君在參悟徐行帶來的武學真意後,亦令“六禍禁法”越發精巧,除去純粹的破壞力外,更帶上了強烈的精神威壓。
熊貓知道對手厲害,神情卻更為興奮,嘴角勾起獰笑,右掌一翻一壓,九陽真勁聚於掌中,金光輝煌燦爛,是不閃不避,要同錢塘君硬碰硬地拚過這一招。
不過,這一擊卻並未造成任何破壞,亦沒有對青城山環境造成絲毫影響。
隻因在他們身前,已多了一條青衣人影。
徐行左手按住錢塘君的拳頭,右手翻掌,抵住南宮恨的右掌,身後陰陽二氣飛旋疾轉,宛如渦流,將這兩股勁力消磨殆儘。
錢塘君看見徐行的身影,也不見多少驚訝,隻是收回手,向後退了兩步,才看向他,感慨道:
“看來你這些天,收獲不小。”
徐行也不隱瞞,坦然道:
“還要多謝那兩位前輩相助。”
南宮恨則是閉起眼,仔細感受著徐行用陰陽二氣化勁的手段。
過了一會兒,他體內的九陽、太陰之氣,亦按著與之類似的方式,同樣旋動起來,渦流卻隻持續了短短一個呼吸,便宣告破碎。
南宮恨身形一震,嘴角滲出朱紅血痕,卻隻是抬手一抹,雙目緊盯徐行。
其中含義甚為複雜,有疑惑、震憾、感慨、興奮,最後,萬千心緒隻化作一句:
“這是什麼手段?”
徐行見南宮恨這副癡迷模樣,隻覺得分外熟悉,笑了笑。
“這一招叫做真武太極拳,你想學,我教你啊。
正好,我已經同李掌教說好,讓閣下隨我走一趟十萬大山,咱們可以在路上好生交流一番。”
“十萬大山?”
聽到這四個字,南宮恨目光一凝。
南宮恨先前作戰時,一向是狂態畢露,儘顯睥睨之態,對敵手唯有輕蔑,從不曾存有必殺的執念。
但現在不一樣,很不一樣。
他那對圓溜溜的熊眼中,忽地多了一種淩厲至極,令人望而生畏,不敢再與之對視片刻的銳氣鋒芒。
察覺到這股鋒芒,徐行滿意地笑起來,撫掌道:
“很好,就是這樣的鬥誌、殺意。”
但南宮恨並沒有被仇恨衝昏頭腦,反倒是冷靜分析道:
“那廝還有幾名結拜兄弟,每一個都是天賦異稟的上古神獸血裔,戰力卓絕,不可以等閒大真人視之。
除此之外,他背後還有一眾魔門北支高手相助,你我再加這條老赤龍,還不夠。”
錢塘君聽到這番話,看了眼南宮恨,麵上不由得流露出訝然神色。
他顯然是沒想到,這頭看上去腦子裡隻長肌肉的熊貓,竟然還有如此冷靜的一麵。
南宮恨注意到錢塘君的目光,冷哼一聲,右手一揮,凝聚出一柄陰陽扇,輕輕搖動。
這熊貓手持羽扇的模樣,竟當真有幾分飽讀詩書的文人氣質。
徐行聽罷,隻問了一個問題:
“那位北方天魔,會不會為了他出手?”
南宮恨思索了會兒,才道:
“應當不會,這鳥廝之所以隱於十萬大山,就是因為同北支那位有矛盾,但天魔級數的保命手段,卻未必沒有。”
徐行聽罷,隻道一句:
“那就無妨。”
輕描淡寫的四個字,卻令南宮恨、錢塘君無比清晰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天魔之下,無論對手是誰,有何種神通法寶,他都可戰而勝之。
兩位在大真人級數中,也算頂尖高手的強者,聽到這等狂言,本該感到憤怒、荒謬。
可是看著徐行的麵容,他們卻皆心生一種奇妙感觸。
——此人所言,絕無絲毫虛假。
這種信服力並非是無來由,而是徐行用一次又一次誇張的戰例表現,在一熊一龍腦海中烙印下的深刻印象。
就算是南宮恨這等自視甚高、狂傲至極的人物,都不曾提出任何異議,隻是深深看了徐行一眼,桀驁道:
“屆時,黑白郎君要與那鳥廝單打獨鬥,親手撕爛他的鳥翅,以報此仇。”
徐行點頭,斂容道:
“我保證,等對上他時,不會有人再來打擾你的戰鬥。但你若是不敵,我也不會放任你戰死。”
南宮恨聞言,目綻凶光,昂首狂笑,巨響如雷鳴滾滾,傲氣儘顯。
“廢言!”
見說通了兩人,徐行也不耽擱,帶著他們又來到了回雁峰,將一眾預備弟子都召集起來,宣布了即將啟程趕往十萬大山的消息。
其他人都知道此事,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自顧自地收拾起來。
李修儒此時正在同許仙探討醫術,忽然聽到這個消息後,還有些不舍。
他雖是愛醫術勝過愛劍道,但終究還是有身為劍宗弟子的自覺,是以並沒有打算與許仙一同前往十萬大山。
隻是,李修儒剛和許仙告彆,準備回轉山門,告知師父、師兄這件事時,一回頭,就看見燕赤霞和寧采臣正站在身後。
燕赤霞拎著個大包袱,垂頭看了下李修儒,奇怪道:
“修儒,你沒有東西要帶走?”
“啊?”
李修儒愣了愣,又看向同樣拎了個小布包的師兄,不明所以。
寧采臣到底和李修儒相處得多些,一看小師弟這模樣,便輕聲道:
“師父已經同意徐宗主的邀請,準備前往十萬大山,出任掌刑一職,咱們也跟著一起去。”
李修儒又是一愣,心中卻不禁湧出一陣喜悅——既然這樣,那我不是又可以同許大哥學更多醫術了?
不消一時三刻,便見十來條遁光衝天而起,遠離青城地界,朝著十萬大山飛去。
青城山中,李雲顯、李劍詩正並肩而立,目送那些破空遠去的遁光。
李劍詩看了會兒,有些埋怨道:
“掌教,小燕倒也罷了,怎麼修儒也要跟著一起去?”
李修儒雖是回雁峰弟子,卻也是李劍詩的族中後輩,李劍詩對其自然頗為關心。
李雲顯卻不以為意道:
“修儒這孩子,固然是天生仁心,但他養成如今這種性格,也有我們的緣故。
這些年來,在青城山中,他實在是被保護得太好,不曾見過真正殘酷的世道。
如今正好,讓他也跟著去十萬大山中闖一闖,無論他是否改變想法,至少都應該比以往想得更深一層。”
言畢,李雲顯又看向正在思索的李劍詩,語重心長道:
“修儒畢竟還小,多經曆一些,沒有壞處。”
李劍詩聽完李雲顯這番話後,麵容卻有些古怪。
要知道,這位掌教在以前,一向是惜字如金,哪怕對他們這幾位大真人,也幾乎從不出言乾涉。
今天哪怕是事關修儒,他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也算是破天荒了。
李雲顯察覺到李劍詩的古怪目光,隻理所當然道:
“從前有裴師弟在,我可以專心劍道,如今他已死,有些事,我自然要親力親為。
更何況,這些事本就該我這個當家做主的來操心。”
言及此處,李劍詩麵容一變,知道李雲顯仍是為裴征聖之死而自責,張了張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能歎道:
“有勞宗主費心。”
“有勞嗎?”
李雲顯聞言,搖了搖頭,並未繼續這個話題,隻是負手而立,眺望遠方,歎道:
“世情人心,雖是中央魔主掌上玩物,你我之輩,卻也不可對此一無所知。
除了淬煉劍鋒外,一山弟子人心所向,亦要你我來把控。
如若不然,便無異於太阿倒持,於如今世道有害無益。”
李劍詩聽聞此言,心中也是頗多感悟,默默頷首。
李雲顯說完了這些感悟,拂袖一掃,又道:
“吩咐下去,明日我將在天穀峰講道,傳授劍術,宗內弟子,但凡凝聚劍胎者,皆可來殿外聽講。”
一直以來,李雲顯這位掌教至尊,雖是青城劍宗裡最無可爭議的支柱,卻也與尋常弟子距離甚遠。
隻因李雲顯在純化劍道上,已經走出去太遠,就連李劍詩、裴征聖這些大真人,都無法理解他的劍道境界。
李雲顯也因劍道天賦太過超卓,而不知道究竟該如何教導弟子。
九成九劍宗弟子遇見的天塹關隘,在他眼中,連小水溝都算不上,不過是一躍而過罷了,還有什麼技巧可言?
正因如此,李雲顯在劍宗眾弟子眼中,比起師長前輩,更像是雲中仙人,抑或是一座劍道上的豐碑,可望而不可及。
這也是他第一次,提出要公開為宗內弟子講道,李劍詩雖是不知道他究竟要講什麼,卻也由此明白自家掌教的決心。
所以,她點了點頭,並未提出任何異議,腰間潮汐瑰瑕一震,亦打出數十條劍光,向諸位真人峰主傳訊。
就在青城劍宗積極籌備這場講道時,一個消息,已從五方魔教傳出,以暴風之勢,席卷天下。
先前運用魔門手段,打殺王彥章化身,覆滅南支總壇的赤劫魔君,在闖了金山寺後,竟然又找上了青城劍宗!
這一次,他又殺了雲崖峰主裴征聖,還破壞了魔門西支的一項絕密謀劃,甚至傷了西方天魔安祿山的法相!
現在,除去法海等寥寥幾位,知曉真相之人外,天下間所有大勢力的掌門人,都在思考一個問題:
——這人究竟想要乾什麼?
一個橫空出世的魔門強者,固然令人感到畏懼。
但一個隨心所欲、肆意妄為,且具備極強力量的瘋子,卻無疑更為可怖。
誰也不知道,這人的下一個目標究竟是誰,誰也不知道,他究竟還能做出怎樣的大事。
不過,還有另外一批人在得知此事後,有了截然不同的反應。
如今魔門東支的掌門人公開表示,無論這赤劫魔君究竟是哪一派的傳人,隻要他願意加入東支,都可以成為僅在他一人之下的副掌門。
法海在得知這個消息後,看著手中那遍布凹痕,幾要碎裂的紫金缽,露出了饒有興趣的笑容。
他撫摸著光滑的下頜,嘖嘖稱奇:
“‘紫金缽’分明已受創嚴重,可那情報中卻不曾提到一句,看來安祿山這廝,也沒安好心啊。”
法海信手一拋,將紫金缽丟入鎮江,令其沉入水底,以水脈精氣緩緩為其修複創傷,悠然道:
“連這種手段都用上,看來魔門內部的分裂,距離全麵開戰,也要不了多久……”
——
就在整個天下,都因徐行的舉動而掀起軒然大波時,他已帶著自己選中的弟子們,來到了雲遮霧繞的十萬大山。
中元節後又三月,已近小雪時分,天地間已頗為肅冷,霜氣濃鬱,可進入此地,卻是滿目碧綠。
青草泥土混合著花蕊芬芳的清新氣息,不由分說地撲麵襲來,鑽進眾人的鼻子裡。
“勃勃生機”這四個字,都已無法準確地形容出十萬大山的景致,徐行看著眼前場景,第一個感想就是大。
好大。
無論草木、山石、藤條,乃至其他的什麼存在,在十萬大山中都顯得格外的大,也格外的翠綠。
一般來說,綠色這種代表生命的顏色,總是會令人感到溫馨、溫暖,但在這裡不一樣。
因生命力過於旺盛,這裡的綠色,甚至給人一種凶猛的侵略性。
似乎這些草木已將他們一行人徹底包圍,隻待時機一至,便要暴起,將眾人撕碎吞噬,化為養料。
就算是錢塘君置身其中,都感到一陣陣的不自在。
南宮恨回到久違的家鄉,卻是露出獰笑,毫無顧忌地長吸一口氣,將遍布空氣的生機吞入腹中。
不消片刻功夫,周遭那些草木的綠意,便削減了不止一個檔次,帶來的危機感和侵略性亦不複存在。
南宮恨拍了拍圓滾滾的肚子,眯起烏黑熊眼,打了個舒暢的飽嗝兒,才悠然道:
“十萬大山,是個排外的地方,但想要融入進去,也很簡單。”
熊貓轉過笨重的身子,望向身後眾人,尤其是許仙、柳毅這種修為低微之輩,咧開嘴,露出一慣的狂傲之態。
“那就是讓原住民知道,你比他們都要強!”
許仙等人這些天來,也和徐行學了不少,修為雖是高低不一,誌氣、骨氣倒是磨出來不少,直麵南宮恨的目光,竟無一人退避。
徐行見狀,也覺頗為滿意。
他自從抽出手來後,便一直在研究,如何運用情緒神通,以及“心魔精進法”,為手下這些弟子提升修為。
如今一看,成效果然不菲。
徐行露出笑容,欣然道:
“聽起來,的確是個適合徐某大展拳腳的好地方,南宮兄,走吧。”
在進入十萬大山前,南宮恨就提到過自己知道一處所在,山頭尤其高,直插雲天,下接地肺,極其適合建立宗門。
壞處就是太過顯眼,就算當真在此處紮根下來,隻怕也要受到十萬大山中,各方妖王的圍攻。
徐行卻說不必擔心此事。
按他的想法,最好是一次性把十萬大山中,有名有姓的妖王全部引來,畢其功於一役,省得日後麻煩。
南宮恨聽到這番話後,亦是無言許久。
他雖是已算是頗為自信,但不得不承認,比起徐行來,還是差了不止一籌。
得了徐行的吩咐,南宮恨也不再耽擱,帶著眾人直接飛向那處所在,大張旗鼓,毫不掩飾。
正如南宮恨所說,在十萬大山中生存的唯一準則,便是展露實力。
雖然眾人都能感受到,暗地裡正有無數雙目光,正在窺伺著自己,但在徐行、錢塘君、南宮恨三位大真人的氣機震懾下,偏偏沒有一人,亦或者一妖,敢於跳出來。
當然,可以預見的事,他們這種行為雖是能免去一時的麻煩,定然也會在十萬大山的妖王圈子中,引發更大的轟動。
不過,徐行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又過了一會兒,他們眼中逐漸出現一片七彩繽紛的霧靄煙嵐,如輕紗綢緞,自地脈裂隙中蒸騰而起,所過之處,金石消融。
天際雲流亦疾湧不止,化為九個渦旋,將瘴氣牽引上天,結成一掛簾幕,籠罩山體,峰頭直入雲中,不見蹤跡。
南宮恨看著那團瘴氣,沉聲道:
“那是五行劫煞,能令五行之屬逆亂倒錯,唯有身具陰陽道基,且陰陽二氣極其純粹者,才能破開瘴氣,進入其中。”
人群中,柳毅乍見這五色煙嵐,麵色倏然一變。
這種奇景在他所學的風水道統中亦有記載,乃是天時、地氣交融的奇珍,威力絕大。
若是能夠以虛空法寶,將之收束,即便是真人修士,沾染了一縷煙嵐,法體也要潰散崩壞。
看了一會兒後,南宮恨又補充道:
“我的五絕神功,便是在其中練成。”
熊貓這話說得有些含糊,徐行卻很快反應過來,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接問道:
“所以,那頭奪了你道基的大鵬,也有可能進入其中?”
提及這個仇人,南宮恨也不見絲毫情緒波動,隻是點頭。
就在南宮恨和徐行交談間,山峰頂端,有一頭身長丈許的白毛鼠,正口吐銀白真火,祭煉一杆沉浮於五色煙氣中的長槍。
銀白真火凝為一線,落入煙嵐中,引得其中錯亂顛倒的五行元氣劇烈震蕩,化成連綿爆破的雷鳴,震得槍身不斷顫動,嗡鳴不已。
五行元氣和銀白真火,亦通過這種震動,不斷滲透進構成長槍的種種符籙中,令槍杆、鋒刃都煥發出明銳輝光。
白毛鼠祭煉了會兒後,便忽然察覺到不對——今天這五行劫煞的力量,怎麼比以往微弱了些許?
這白毛鼠在這座山上,已經祭煉了十來年的法寶,對五行劫煞的變動極其敏感,哪怕有一絲一毫的異狀,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難不成,有人正在試圖撕裂五行劫煞,進入憑天峰?
這個念頭剛浮現出來,白毛鼠隻覺無比荒謬,五行劫煞之力何等可怖,他是再清楚不過。
就算是大真人級數的強者,沒有對應的法寶相助,也決計進不來。
而且整個十萬大山中,誰不知道憑天峰乃是大鵬王的領地,就算有那個實力的,也絕不敢私自闖入其中。
——難不成,是外麵來的人?
過於強悍的五行劫煞,不隻是白毛鼠的天然屏障,也令他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隻能在山峰中暗自猜測,心頭越發不安。
若是十萬大山的原住民倒還好說,以他的身份,多半都還能掙得幾分顏麵。
可要真是那些外來人,今日之事,隻怕難以善了。
白毛鼠知道,像他這種出身不凡、血脈高貴的妖族,對外麵的人來說,那便是行走的寶庫。
皮肉筋骨、臟腑血髓,乃至魂魄元神,都是煉寶的好材料,那些外來者絕不會有絲毫浪費。
更何況,他手上這杆神槍,亦是一件不可多得的重寶。
如果讓這杆神槍落到對方手中,他就算是能逃得性命,大王也絕不會放過他。
想到這裡,白毛鼠決定不再坐以待斃,必須要有所行動。
他爪子一晃,便將長槍攝入爪中,身形一團一裹,便化為一隻寸許小白鼠,山峰頂端滾落下去,連絲毫煙塵都不曾激起。
來到山峰背麵,白毛鼠從尾巴尖,逼出來一滴精血,流進銀白長槍中,再以尾巴纏住槍杆,朝著五色煙嵐,輕飄飄地點了一槍。
槍刃尖端,忽地亮起一點亮銀光澤,極其璀璨,不像是光芒,倒像是一滴實質化的水銀,那都是精粹至極的玄陰月華。
雖然隻有陰屬之力,但由於這股力量太過精純,饒是足以逆亂五行、顛倒天地的五行劫煞,也不能令其分解。
可就在此時,那白毛鼠身後,卻傳來一聲帶著惋惜意味的歎息。
“浪費,實在是浪費。”
隻是聽到這個聲音,白毛鼠就能想象出,一名人類在自己身後,搖頭晃腦的模樣。
他心中大駭,卻不敢回頭去望,而是四肢用力,身軀掛在槍杆上,朝著山峰外猛地躍出去。
可白毛鼠剛一離地,身後便傳來一股絕大力量,扯住他的後頸肉,將他拎在手中,四肢無所依。
與此同時,那杆神槍和槍尖凝聚出的精粹月華,也落到了那人手中。
徐行右手拎著白毛鼠,左手提著長槍,目光緊盯身前懸停那一滴銀白露滴,滿意點頭。
這種濃度的月華,即便是他也要提取多時,才能凝聚出一滴,正好可以給寧采臣,讓他送給聶小倩。
至於這杆槍,品秩不低,柳毅如今還沒個趁手武器,不如就送給他。
身為勘探山河龍脈的風水師,拿著當個行山杖也好。
剛一入這憑天峰,就有如此收獲,徐行也是心情大好。
——開門大吉,看來此地果真是我的福地,不錯,不錯。
帶著這種喜意,徐行隻覺手中那頭小老鼠,都顯得眉清目秀起來,笑嗬嗬地道:
“這位……鼠兄,不知道是哪位妖王麾下?”
在小白鼠眼中,一臉和善的徐行身上,卻充斥著如淵如海,無比深重的威嚴,令他全身的元氣流動都變得艱澀、凝滯。
小白鼠吞了口唾沫,乾澀道:
“我家大王乃是蝕月鼠王,乃大鵬王的結拜兄弟,前、前輩……”
聽到這兩個名字,徐行神色雖是未變,小白鼠卻敏銳察覺到一種莫名的凶險意味,那種無形威勢更是大盛。
小白鼠當即意識到,這定然是一位更勝自家大王,甚至可能不輸大鵬王的絕世強者,自不敢有所隱瞞。
徐行這才知道,小白鼠乃是蝕月鼠王的嫡親血裔,具備其人的蝕月神通,天生親近月華,又破障之能,故此才被派到憑天峰來,為鼠王祭煉法寶。
聽罷,徐行拂袖一掃,將身前煙嵐輕輕拂去,打開一條暢通無阻的道路,將小白鼠放在地上,微笑道:
“既然如此,那你就回去,告訴你家大王,還有大鵬王,從今天起,憑天峰歸我了。
他們要是不滿意,本人在此處,隨時恭候。”
小白鼠一聽徐行的口吻,更加確定這位正是專門來此挑釁,畏畏縮縮一陣後,還是開口問道:
“敢問閣下,是何來曆?我回去後,也好同我家大王分說。”
徐行其實一直在想,自己將要開創的宗門,究竟要叫什麼名字,如今聽到“憑天峰”的地名,忽地心有所感,笑道:
“你就告訴他,是憑天峰平天教主,徐行徐踏法,承蒙江湖朋友抬愛,也送了我另一個名號,喚作‘赤劫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