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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棍過後,神魂歸位。
煙消雲散,玉宇澄清。
整條直衝雲霄的恢弘靈力氣柱,被徐行這一棍硬生生抽得粉碎,化成一片燦金光雨,飄揚灑落,遍布整座宮城。
每一個接觸到這“雨點”的人,都覺精神一振,胸中就像亮起一點火星,這火星雖小,卻能燎遍全身,令人的鬥心戰誌劇烈燃燒起來。
這便是徐行這一棍,所造成的後續影響。
他雖是借助“移山暴猿”之形,輔以“大日如來加持神變”,以及“殺活一心”的真意,化去其中的暴戾凶性,演化出“鬥戰勝佛”之覺悟,但卻並未舍棄戰天鬥地的豪情壯誌。
恰恰相反,他正是將這一點情懷升華提煉,最終才能打出“玉宇澄清萬裡埃”的一棍。
而這一點壯懷激烈的豪情,最終由隨這一棍傳遞了出去,成為點點星火,激發旁人的勇氣和鬥誌,這才是覺悟的真意。
覺悟不是舍棄,而是渡人。
一棍打出,就連徐行也沉浸在一棍的餘韻之中。
這實在是他此生學武以來,最為巔峰的一棍,以前沒有,以後不好說,但至少目前是難做到了。
如果沒有趙烈這種難纏而棘手的強敵,也沒有如此凶險而恐怖的刺激,他是無論如何,也難以將棍術發揮到這般境地。
以至於這一棍,反倒是成了徐行自己現在也難以企及的武道高峰。
回味一陣後,徐行也不免流露出可惜的神情。
徐行能夠感覺得到,趙烈剛才那一擊,雖然是達到了他本人能夠控製的極限,但還不能說是完美。
因為他缺了一根蟠龍棒。
趙烈雖然憑借自己超卓的武學修為,用天地靈力混雜武道意誌,凝聚出了一根足夠以假亂真的蟠龍棒,終究還是缺了神兵質地。
若非如此,按徐行的推算,這一記“宋揮玉斧”雖然仍免不了要被他徹底擊潰,但至少能夠與“玉宇澄清萬裡埃”再相持相抗一段時間。
他也能多享受、回味一番。
不過,徐行也知道,若不是被自己奪了蟠龍棒,趙烈或許都難以施展出如此精妙的招式。
一啄一飲,皆有運數,隻能說終究難以儘善儘美,不可強求。
想到這裡,徐行也不再糾結。
他一揚手,徹底淪為廢墟的園林中,亮起四點光芒,如乳燕投懷般,縱入掌心。
經過剛剛那一拚後,四大神兵都被徐行徹底打成殘片,不過其中核心卻是頗為堅韌,得以幸存。
其實,如果光以這四大神兵的本來材質,絕不可能承受住徐行這一棍。
不過首當其衝的,其實是趙烈的靈魂。
趙烈的法身炸裂後,其中聚集的靈力也並不是泯滅,而是被徐行這一棍子,全部抽進了四大神兵之中。
因此,這神兵殘片中蘊含的靈力,甚至還要強過剛剛被趙烈禦使之時。
徐行也不得不感慨,拋開目的和本心不談,這位左武王還真可以說是純純的送寶童子。
自從和他作對以來,自己接連領略“屏風四扇門大法”、“天羽奇功”兩大絕學。
還繳獲了朝天山莊貯藏多年的藥材,用來推進真形法體,又結識了天絕,得到了這至強者的助力。
到最後,哪怕人都死了,居然還能爆出來五把裝備。
這種好人,去哪兒找得到?
感慨間,徐行左手將四枚殘片收入衣襟,又拂袖一掃,蟠龍棒縮成繡花針大小,落進大袖。
他在剛才的戰鬥中,已將蟠龍棒徹底煉化,亦或者說是度化,可以說是比趙烈本人還熟悉這根棍子,自然能夠發揮出神兵大小如意、聚散由心的神效。
趙烈剛剛施展出來的神兵武道,也給了徐行一番啟發。
他也想試試,自己能不能將蟠龍棒和四枚殘片,煉製成一柄能夠承載武道成就的“身外化身”。
徐行對傳道一事,本就很有些執念,不過給人傳道傳得多了,倒還真沒有給兵器傳過,這也是個值得一試的方向。
不過,在真正進行武道上的嘗試之前,徐行也還有些事要先收尾。
他看準天絕等人激戰的戰場,腳步一踏,整個人高高躍起,劃出一個極其明顯的弧線,宛如一枚燦金氣團,排開滾滾氣流,朝彼處激射而去。
一時間,其餘不明真相的市民們,看到這枚燦金氣團,隻疑是金烏下界,更有甚者乾脆跪倒在地,對自己眼中的“日神老爺”磕頭不止。
徐行和趙烈分出生死勝負那一下,聲勢可謂是驚天動地,正在殿前廣場激戰的諸位強者們,感受更是無比深刻。
甚至就連戰局,也在這一刻發生了改變。
剛剛淒涼王、叫天王本以為徐行將要落敗,才會采取守勢,可是當金猴奮起,一棒打得玉宇澄清後,他們才意識到,敗者竟赫然是左武王!
哪怕是他們兩人這樣的絕世高手,麵對這極具衝擊性的事實,也不由得麵容愕然。
原本堪稱天衣無縫、無懈可擊的守勢,更出現本不該有的空隙。
——遭!
這一刹那,兩人如墜冰窟,心中甚至萌生出前所未有的絕望。
因為他們知道,在高手之戰中,哪怕隻是一絲一毫的空隙,也足以致命。
更何況,眼前之敵,還是天絕這種身經千百戰的武道巔峰,今日我等又豈有生還之理?
可當兩人定住心神,取回意識後,卻驚訝地發現,天絕非但沒有朝自己動手,反倒是呆立原地,怔怔出神。
天絕本就是嗜武成癡成狂,甚至是成魔的人物,麵對這種前所未見的精彩大戰,如何能夠自持?
是以,他甚至都忘了自己還在和叫天王、淒涼王激戰,心神都在一時不查之下,徹底沉浸了進去。
觀其形貌,甚至比兩人陷得更深!
這是因為天絕本就強過他們,能夠抽出更多心神關注那處戰場,受到的衝擊便更為強烈。
並且,天絕本就是和趙烈、徐行站在同一層次的強者,以他的境界,自然能夠比兩人捕捉到更多的神妙。
查叫天、長孫飛虹意識到這一點後,那種死裡逃生的喜悅立即淡去,轉而升起一種深刻驚駭。
——此人的武功,究竟高到了什麼地步?若是等他真個清醒過來,我等焉有命在?
兩大強者驚懼之下,根本不需要任何交流,便不約而同地發動了自己的最強攻勢,要反過來把握機會,徹底將天絕致於死地!
“淒涼王”長孫飛虹率先出手,他本是“山東神槍會”的總會長,綽號“淒涼絕頂一神槍”,槍法之高,自是冠絕當世。
人人都說,他的“淒涼槍花”是神鬼辟易,無人克敵,唯有諸葛正我的“驚豔一槍”,能夠與之媲美。
此時此刻,長孫飛虹便拿出了自己的“槍”。
他的手,就是槍!
這一槍還未真正刺出,戰場上就像是下了一場無形卻淒然的雨,淒然、悲涼、寒徹入骨,甚至可以說是虛無的雨。
漸霜風淒緊,雨落無聲,卻遍布天絕周身,令他無處可遁、避無可避,這一槍因空無,反倒是能夠涵蓋一切,包容一切,隻求傷情傷意傷懷。
查叫天看見這一槍,忽然想到江湖中形容這位淒涼王的另一句話。
——不見天日,先見閻王,千裡孤憤無處不話淒涼!
查叫天雖是為這位戰友而讚歎,動手卻也絲毫不慢,內元飽提,周遭氣流卻遭凝固,仿佛一麵麵晶瑩剔透的寶鏡,倒映日光以及因三人交手產生的紛亂氣勁。
但這種凝固,卻並非是完全的靜止,而是一種遲緩,極致的遲緩,長孫飛虹甚至可以從這種遲緩中,感受到一種顫抖。
——因恐懼而產生的顫抖。
好似就連無意識的氣流、甚至是這個空間、整個天地本身,都因恐懼查叫天即將施展出來的驚世絕學而顫抖。
它們甚至不敢顫抖得太過分,隻怕提前引來這位“叫天王”的雷霆一擊!
查叫天這位叫天王,向來以“破神”、“碎功”、“空大”、“虛法”八大要門聞名世間,號稱“破碎虛空,四大皆凶”。
這種神功大法,與米蒼穹的“朝天一棍”相似,皆是憑著一股雄奇崢嶸的凶意來克敵製勝。
但毫無疑問,查叫天的凶意要比米蒼穹更盛、更狂、更烈,也更加難以抑製!
感受到身前傳來的逼命殺機,天絕也終於清醒過來。
但就是這一刹那的倏忽與沉浸,讓他此刻已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擊亦或是招架,當即被兩大驚世絕學重重轟中!
天絕悶哼一聲,胸腹後炸開巨大的空洞,血肉飛濺四射,骨片破碎,宛如一枚枚炮彈,將身後那本已破碎不堪的宮殿廢墟,打出一個個圓形坑洞。
饒是如此,他的目光也沒有落到查叫天、長孫飛虹身上,隻是眺望遠方那邊玉宇澄清的天穹,長歎一聲:
“徐掌門啊徐掌門,你露出了這一手,這場戰鬥,我還有打下去的必要嗎?”
天絕臉上現出無限寂寥、落寞之情。
就好像一個立誌登臨絕頂之人,雖然在曆經無數艱難險阻後,終於來到極處,能夠登高望遠,卻看見了懸崖,以及懸崖後的萬丈深淵。
如查叫天、長孫飛虹這種高手,雖然境界略遜一籌,但也極為接近天絕所處的層次。
他們的武功也是各有妙處,天絕也是心心念念,想要一觀,借此來觸類旁通。
不過,現在卻沒有這個必要了。
念及此處,天絕又是一歎,周身再次亮起血紅光芒。
這一次,不再是“屏風四扇門大法”,而是六道輪回大陣之修羅道。
殘破不堪的修羅道輪盤一現,便將天絕那瀕臨崩潰的肉身徹底定住。
他就像是一個摔碎後,又被強行拚合起來的瓷人,渾身遍布細密裂縫,縫隙中更透出赤紅如火的濃烈血光。
兩大強者想不到,天絕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受了他們兩人全力以赴的攻擊,竟然仍能存活下來。
兩人腳步一挪一轉,向身後飛退而去,此時此刻,他們終於認清了自己和巔峰強者的差距,也從此戰中攫取了足夠多的收獲。
他們相信,隻要今日能夠逃出生天,自己的武功一定會大有進境。
——隻要能逃掉!
但是,逃得掉嗎?
天絕右臂微微用力,血河神劍脫手,化作一條矯躍赤龍,縱入長空。
劍光一轉,血紅劍氣如朱甲赤騎列陣,旌旗招展,遮天蔽日,喊殺聲衝霄而起。
這一次,劍氣中除了源於“屏風四扇門大法”的純粹殺伐之氣,還有一股戰無止境、凶狠好鬥的精神猛烈爆發。
兩人隻覺頭腦一震,隻覺周遭那血紅劍光中,忽然多了一尊尊容貌醜陋,青麵獠牙,渾身筋肉虯結的凶神。
甚至隱隱約約,還可以看見一尊端坐蓮台,膝前橫棍,充滿戰無不勝之感的恢弘佛影。
不知為何,看見這尊佛影的刹那,兩人心中同時浮現出一個稱呼:
——鬥戰勝佛!
徐行剛剛打落皇城的那一片璀璨光雨,對真正心智堅定,能夠把持意念的高手來說,影響已經很小。
其中所含的靈氣在他們眼裡,也不算什麼。
但天絕卻並不需要這種助力,他隻是將那種戰天鬥地、掃清寰宇的豪邁意境,融入了修羅道的凶惡好戰中,並且真正摸到了重塑“六道輪回大陣”的精髓。
麵對這一劍,淒涼王、叫天王都發出淒厲尖嘯聲,此時再想凝聚力量來抵抗,已是為時晚矣。
劍光斬落,一旋一繞,兩顆頭顱衝天飛起,血光暴現。
一劍之後,作為載體的血河神劍,也徹底崩毀碎裂,化成一片血紅晶粉,飄散於無。
天絕再次嘔出一口血來,眸中光彩卻是前所未有的熾亮,就像是點燃了一團火,在眼眶中熊熊燃燒,旺盛湧動的熱力,更是湧遍全身各處。
他轉過頭來,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的徐行,雙手合十,長聲一歎:
“徐掌門,你又讓老衲受教了。”
徐行隻是挑眉一笑,擺手道:
“一啄一飲,自有緣法,你我既結善緣,當有此善果才對。”
善緣、善果……
聽到這番話,天絕猛然回想起自己對玄澄的放縱,以及兩人之間的師徒情分,不由得默然失語。
到了最後,天絕也隻是長長一歎,無論如何,這段孽緣終究有了個了斷。
徐行見天絕的神情,就知道這老和尚在想什麼,也並未在乎,隻是昂首望向懸天烈日,負手卓立,悠然一歎:
“不過,此戰也是時候該結束了。”
言畢,徐行一手高舉,五指大張,再猛地握緊,好似抓住了一把虛無縹緲又璀璨絢爛的陽光,聚成一根看不清長度,好似通天徹地的燦金長棍。
這一棍劈落,正在與喬峰等人交手的唐十五、絕滅王、萬人敵立時撲倒在地,目中神采全無,更不存一絲一毫的生命氣息。
就連專注於激戰的喬峰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異變嚇了一大跳。
他們甚至都不敢追擊,隻是本能地向後飛退,與這群人拉開距離。
到這時,喬峰、蕭遠山、巫行雲才看到,徐行舉棍下劈的模樣。
此時此刻,烈日也來到了一天中的最頂點,雄踞天地最中央,灑落了最火熱也最熾烈的光輝。
現在,這樣的光輝卻儘數被徐行拘在手中,那英武挺拔的身姿,更無言地述說一句話:
——天上地下、八荒六合,唯有此人獨尊!
麵對這樣的人,這樣的棍,縱然是高傲如巫行雲,也隻能低下頭去,誠心實意地說一個服字。
不隻是他們三人,就連那些已經退到百來丈外的甲士們,看到這一幕,也是情不自禁地跪了下來,以一種虔誠的姿態,叩首不止。
哪怕是腦子再不清楚的人,看到這一幕,都會明白一件事。
——今日之事,已然塵埃落定。
徐行又看向喬峰等人,隻笑道:
“喬幫主,蕭前輩,巫師姐,此處有我與天絕道兄坐鎮便可,還請三位多費些手腳,前去襄助諸葛先生等人,徹底掌控開封府。”
喬峰等人先前已被徐行這一係列舉動震撼得幾乎失語,聽到他這般吩咐,才終於回過神來,各自露出有些慚愧的笑容。
巫行雲聽到那一聲巫師姐,麵色更是變得極為古怪。
她昂起脖子,看不出喜怒地瞥了眼徐行,身形一轉,便朝諸葛等人所在的苦水鋪子而去。
喬峰、蕭遠山見這位老前輩都已出動,自也沒有拒絕之理,隻是朝徐行虛一抱拳,便跟隨巫行雲的身影,趕往戰場。
等他們離開後,天絕看向徐行,雙手合十,歎息道:
“既然此間事了,老衲便先回少林坐關,隻盼在有生之年,能夠追上徐掌門的武學進境。”
他的言語雖是謙和,眼中光彩卻不曾漸弱半分,更給徐行一種仿佛被鎖定的銳利感。
剛剛那一戰中,天絕已經意識到,徐行的境界又有突破,好似已經邁入一個全新天地。
但他同樣也收獲匪淺,又正好在大破大立的階段中,有信心能夠奮起直追。
徐行也知道,天絕雖老,卻依舊有盛年時的衝勁和闖勁,隻是失笑道:
“見道兄壯心不已,我是喜不自勝,不過這世間英雄,也非僅隻有你我兩人。
等機緣到來時,道兄可願隨我前去長春穀,闖蕩一番?”
聽到這番話,天絕那一雙染紅的白眉動了動,沉聲道:
“徐掌門,你莫非又有了什麼發現?”
早在前來京城之時,徐行就曾告訴過天絕長春穀之事,老和尚也知道,此處已然成為廢墟,那四大至強者也是難尋蹤跡。
不過,天絕也知道,徐行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無的放矢、信口開河的人,如今舊事重提,必是已有依仗。
徐行頷首,負手看向天邊某處,悠悠道:
“剛剛一戰中,我曾短暫令神魂出體,感應到一處介於虛實之間的界域,其中依然存在著四道格外強盛的氣機。
顯然,那四人並非是如你我所想那般,破空飛升,反倒是被困於某處。
不過,那感覺隻是一閃即逝,等我養好傷勢後,或可以將其中奧秘徹底洞悉,尋到那四位前輩。”
徐行這一番話,說得天絕不禁兩眼放光。
他一想到蕭秋水、韋三青、逍遙子這樣的武道傳奇,竟然還隱藏在世間某處,等著自己去挑戰,就已然心潮澎湃、熱血沸騰。
天絕朝徐行重重一點頭,又道:
“既如此,便到時再見,保重!”
徐行也一拱手,笑道:
“保重!”
天絕也不顧如今傷勢沉重,哈哈一笑,又吐出幾口血來,他用手背隨意摸了摸,便轉身朝城外走去,隻覺神情氣爽,心曠神怡。
其實,自徐行打死左武王後,這場戰事就已算是大局定鼎,接下來,不過是打掃殘局罷了。
不過,諸葛正我沒想到的是,就連一向態度曖昧的捕王、捕神都決定相助自在門,完成這改天換地的大事。
李玄衣、劉獨峰當初被徐行放過一馬後,就回到了京城,暗中蟄伏了下來。
如今看諸葛真正發動,這兩位公門老前輩也帶著六扇門中忠於自己的人馬,投身神侯府。
當諸葛問起原因後,兩人隻是相視一笑。
當捕神、捕王倒戈,老四大名捕聯手,自在門的潛在勢力儘數發動,再加喬峰的丐幫、蘇夢枕的金風細雨樓,諸葛正我如今握在手中的力量,可謂是空前強大。
在蔡京、左武王相繼戰死的今日,整個京城,或者說整個天下,都再無任何人,抑或說任何組織,能夠違抗他這位神侯的意誌。
眾高手所到之處,一切抵抗勢力皆如土雞瓦狗,一觸即潰,乃至徹底灰飛煙滅。
隻用了一天不到的時間,諸葛正我就憑六扇門強悍的情報能力,將開封府從上到下來了一次大清洗。
死的不隻是蔡京等人的殘黨,還有一群平日裡左右逢源,暗地裡奸淫擄掠的貪官汙吏、邪魔外道。
今日之後,整個天下的人都明白了一件事,趙氏江山,已然易主!
這個天翻地覆般的震撼消息,宛如旋風一般,在極短時間內傳遍八荒六合,九州四海,甚至是域外諸國。
左武王斬殺蔡京,策劃宮變之事,畢竟隻是極少數人知道,又被徐行用堪稱雷厲風行的手段,扼殺於繈褓中,少有人知道真相如何。
所以,在天下人看來,在此事中受益最大的諸葛正我,才真正是那個幕後黑手、始作俑者。
沒有人想象得到,一向仙風道骨、德高望重的諸葛神侯,真正展露獠牙之時,手段竟然是如此淩厲果決,真可謂是雷霆一擊。
京城一戰,不僅殺蔡京、左武王、淒涼王、萬人敵、叫天王,將自己在朝堂上的反對勢力一掃而空,甚至就連皇帝都沒放過。
除了朝堂勢力外,這位神侯還順帶是滅了六分半堂,屠了唐門門主,“江山四絕”中,丐幫唯神侯府馬首是瞻,靈鷲宮宮主又臣服於逍遙派。
逍遙派和神侯府、自在門的關係,那更是不必多說。
如今的諸葛神侯,說一句一統黑白兩道,那是不含絲毫誇張成分。
甚至有人已經在戳戳地稱其為國之巨賊,就連以前始終支持他的清流官員,以及他曾經一手扶植起來的門人弟子,都不免為此感到心驚。
一時間,諸葛正我這個名字,甚至和王莽王巨君畫上了等號,成為了忍辱負重,奸詐狡猾的代名詞。
諸如武林十三家等地方勢力,則是忍不住瑟瑟發抖,麵對一個這樣的諸葛正我,誰能不怕?
所有人都想知道,這諸葛老賊的下一步,究竟是要對付誰?
機靈點的如霹靂堂雷家,甚至已在暗中籌備賀禮,就等這老賊公開稱帝。
不過,諸葛正我如今,卻沒有多餘的心力,來關注這些人的想法,因為他眼下,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
那便是重建開封府。
徐行和趙烈在皇宮那一戰,幾乎打得大半座皇宮都淪為廢墟,難以再使用。
而開封府中爆發的大小戰役,雖然不是那麼翻天覆地,卻也稱得上是地動山搖。
蔡京和趙烈畢竟在京城中經營多年,縱然拿不出更多的絕世高手,但殘存的一流、頂尖高手,仍是數量不少,甚至可以聚集起來負隅頑抗。
他們的破壞力,自是不問可知。
所以,等到戰鬥結束後,開封府四處都是崩毀的建築殘骸、破敗廢墟,仿佛剛剛被千軍萬馬的鐵蹄,從裡到外地踐踏過一遍。
當第二天的朝陽升起之時,各大街道中流淌的血跡,都還未曾散去,並且彌漫出極其濃鬱的腥臊味兒,就連濕潤的晨霧,都像是蒙著一層淡淡血色。
但這座幾近半毀的皇城古都中,卻並不給人絲毫悲傷頹敗之感,反倒是散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活力。
這一場史無前例,堪比天災的人禍,不僅象征左武王這位奸雄的離去,也代表著開封府,乃至整個大宋國土內,長久維持的秩序徹底崩潰。
可正是大破中,才有脫胎換骨的大立。
等戰鬥結束後,從諸葛正我以下,就連鐵手、追命等一眾好手,都如火如荼地開始重建起開封府,並且主持對平民的救濟工作。
這些平日裡高來高去,與各路邪魔外道鬥爭,掙紮於生死間的俠客豪傑們,如今打扮得和隨處可見的工匠沒有多少差彆。
他們更是驚訝地發現,用武功來建設的感覺,絲毫不遜色於格殺一名窮凶極惡的大敵。
甚至其中快感還猶有勝之。
不過,比他們用處更大,出力更多的,還是喬峰統領下的丐幫弟子。
這位總幫主在短暫養傷後,便號召開封府,以及方圓五百裡內的全部丐幫弟子,參與進這史無前例的大重建中。
喬峰自從接掌丐幫以來,所秉持的理念就是讓所有的丐幫子弟,都有一技之長,不至於再淪落到需要做乞丐的地步。
所以,如今的丐幫弟子,可謂是遍布百行百業,進行這種工作,那是得心應手。
他們這個丐幫的丐,其實已不單指乞丐,而是提醒這些人,不要忘了以前的窮苦出身,也不要忘了,自己是受了丐幫的恩惠,才有今天的日子。
除去他們這些人外,開封府中生活的人們,也放下以往的一切敵視和偏見,前所未有地團結了起來,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到最後,重建此地的速度,簡直是快到難以想象,幾乎人人臉上都洋溢著歡喜的笑容。
不過,這個“幾乎”中,並不包括諸葛正我。
因為當他終於從這些具體事務中抽出身來,回到神侯府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堆積如山的信箋。
其中有的是恭喜他成就大業,有的是隱晦詢問他準備什麼時候擁立新君,更有甚者直接大咧咧地問他這位神侯準備稱什麼帝號。
還有些是來自於諸葛正我的弟子,其中一封言辭最為激烈的,竟然是先前在潛伏於危城周圍,為諸葛正我探聽情報的蘇秋坊。
他的弟弟蘇綠刑,也曾潛伏於大將軍麾下,如今正為徐行掌管朝天山莊。
蘇秋坊在信中直斥他為老賊,簡直是辱沒了武侯後人的身份,不如直接改姓為司馬,最後甚至還附上了白樂天的詩: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複誰知?
看到這封信,饒是以諸葛正我的心性,都不由得愣了一愣,就在這時,他身後忽然想起笑聲。
“國之巨賊,司馬正我,這個蘇秋坊,講話倒是風趣得緊。”
諸葛正我轉過頭來,笑得有些苦澀。
“這麼說,倒也不算錯。”
徐行湊到他身旁,仔細地看了一看後,才又點頭道:
“內容雖是狗屁不通,書法倒還不錯,有我五成功力。”
聽到這番話,諸葛正我將之折起,收入胸襟,隻歎息一聲:
“如此看來,這重建之事,終究是任重道遠啊。”
其實,諸葛正我早就做好了用武力脅迫趙佶,甚至是刺王殺駕,徹底鬨個天翻地覆的準備。
他也知道,自己一旦如此作為,數十年清譽定然會毀於一旦,不知有多少曾經的同道中人,最後會站到自己的對立麵。
隻不過,哪怕有再多的心理建設,真到了這一天,諸葛正我仍是不免有幾分悵然。
徐行見他這般神情,也微微一歎,忽又開口道:
“你我之輩,想要在世間有所成就,上不愧天地,下不愧於心,總要有所決斷。”
言畢,徐行又一揮手,攝來一張薄紙,一根狼毫筆,白紙懸於身前,卻像是凝固於此,不動不搖。
他左手負後,右手持筆,朝諸葛微微一笑:
“他這字雖然有幾分模樣,但要您老人家貼身收藏,那還欠了些火候,還是我來寫一篇吧。”
言語落定,徐行也不待諸葛正我回話,手腕一轉一擰,提筆落字,揮毫潑墨。
數十字跡一氣嗬成,韻味連綿,內蘊千鈞神意,仿若波濤起伏,壯闊雄渾之意,幾欲躍出紙麵,洶湧澎湃。
諸葛正我一見就知道,徐行所言非虛,論字形論氣韻,蘇秋坊的字,說是有他五成火候,純粹是抬舉。
直到此時,諸葛正我才恍然記起一件事。
眼前這個年輕人,很多時候看似是口出狂言,其實都是胸有成竹,有的放矢。
懷著這樣的感慨,他又看向字中內容。
一篇讀罷頭飛雪,但記得斑斑點點,幾行陳跡。五帝三皇神聖事,騙了無涯過客。
有多少風流人物?盜蹠莊蹻流譽後,更陳王奮起揮黃鉞。歌未竟,東方白。
諸葛正我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端詳了這半闕賀新郎,過了良久,才長歎一聲:
“好字,好詞,踏法,以此贈我,我是自慚形穢啊。”
徐行隻拱手抱拳,一笑道:
“我有心要帶徒弟遠遊一番,路途上,順便研究自在門詛咒的破法,等再見之日,隻盼你我皆大功告成。”
諸葛正我也知道,徐行從進神侯府那天起,就一直琢磨要破解自在門詛咒,又從他口中聽說了從“元”身上取得的成果,也是神情振奮,笑道:
“好,屆時再叫上喬幫主他們,痛飲慶功酒。”
兩人相視一笑,就此彆過,為了各自的目標而去努力。
由於徐行這幾天正忙著在神侯府中養傷,沒有功夫教導從少林趕來的嶽飛,便乾脆先把他派給段譽,讓這位傳功護法幫忙帶一帶徒弟。
對徐行這甩手掌櫃一般的安排,嶽飛也不覺有什麼,段譽則更是喜出望外。
畢竟,他雖然領受傳功護法一職,可還沒有什麼時候真正獨當一麵過。
段譽當初在自在門中,有沈虎禪這個大師兄為他遮風擋雨。
實在不行也有葉哀禪這位師尊坐鎮,自然輪不到他來出風頭。
等他來了逍遙派,上有徐行這個橫絕一世、唯我獨尊,每逢戰事都衝鋒在前的門主。
同僚中還有鳩摩智這個戰績彪炳,壓他一頭的大輪明王,反倒是更加鬱鬱不得誌。
到後麵,甚至還多了巫行雲這個名列江山老前輩,以及燕趙這位威震萬裡、名動八表的“神手大劈棺”。
段譽由此發現一件事,好像徐行每招個高手供奉入門,自己在逍遙派中的地位,就不可避免地要往下調一位。
現在,既然有了嶽飛這個後輩子弟,段譽自然要一展自己作為師長的威風。
段譽也知道,自己的武功比起徐行,那是螢火之於皓月,便乾脆也不教嶽飛武功,而是帶著他,學習如何怎麼搭房子。
他還振振有詞地告訴嶽飛,武功大道都在生活中。
嶽飛自然沒有懷疑段譽的用心,其實,看著開封府中那些無辜受難的災民,他心中也頗不好受,便任勞任怨地蓋起了房子。
然後段譽就驚訝地發現,嶽飛搭房子的技巧和手段,比起自己來說,那簡直是熟稔了不知道多少倍。
麵對段譽的震驚眼神,嶽飛隻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他自幼就在江湖上混跡,五花八門、各行各業都會那麼一兩手。
為了討生活,也曾當過木工和瓦工,對搭房子這件事,自然不陌生。
段譽本是錦衣玉食的公子,如何見識過這般人物,隻覺得大開眼界,心中更是對嶽飛有了些莫名的佩服。
接下來這幾天裡,段譽和嶽飛的身份簡直是掉轉了過來。
嶽飛這個後輩弟子反倒是成了老師,精心教導段譽如何蓋房子。
段譽則是成了他的跟班小弟,追命看在眼裡,都忍不住上去笑話一番。
段譽自己則是不以為意,他這人本就頗有幾分癡性,一旦認可了嶽飛,學習起來便是極為刻苦,全身心地投入了進去,甚至有幾分當年讀佛經的架勢。
學了幾天後,段譽忽地一屁股在台階上坐了下來,垂著腦袋,霜打了的茄子,再沒有絲毫屬於長輩和傳功護法的威風,心有戚戚焉道:
“這事兒,簡直比殺人還麻煩。”
段譽當年本是連武功都不願學,隻是得了懶殘大師以佛法開導,最終才練就一身自在門神功。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殺過人,還是曆經了天龍寺之變、無量山之後,才真正下定這個決心。
段譽能說出這番感慨,可想而知,這幾天的繁瑣生活,究竟讓他多麼煩惱。
聽到這還,嶽飛也是一歎,有些悵然。
“我倒是想學些殺人的本事。”
他是覺得自己這些年來,學武不成,學文不就,到頭來隻會這些雜耍一般的伎倆。
如今年紀漸長,日後怕也難成大業,平白消磨胸中誌氣,辜負師尊的期望。
可就在此時,兩人身後傳來一個溫和的嗓音。
“其實,對咱們這些人來說,殺人本就是世界上最簡單也最容易的事之一。
這世界上,還有許許多多的事,遠比殺人複雜,也比殺人更了不起、更值得用心。”
嶽飛猛地轉過身去,歡呼道:
“師尊!”
段譽則有些擔心地問道:
“踏法,你的傷……?”
來者,正是已經在神侯府中靜養了幾日的徐行,他先是笑著揉了揉嶽飛的頭,又看向段譽,不以為意地道:
“已無甚大礙了。”
徐行又看向嶽飛,又笑道:
“雖然殺人是件容易事,但是如何殺自己想殺的人,以及怎樣保護自己,不被彆人所殺,卻是個大課題。
不過,既然想學我的拳法,除去沉穩心性和生活閱曆外,也要有開闊胸襟、豪邁氣度。
廣闊天地,都得走過見過,才能養出這種氣魄,小嶽,有沒有興趣,陪師父我走上一遭?”
嶽飛聽得兩眼放光,重重點頭。
所謂好男兒誌在四方,嶽飛又名為“飛”,自然對萬裡山河頗有向往,如果可能,他甚至恨不得徒步走遍九州四海。
隻不過這片江湖實在是過於凶險,憑嶽飛的本事,還遠遠做不到而已,現在既然有徐行陪同一道,他自然沒有拒絕之理。
看著嶽飛眼中的渴望,徐行又是一笑,扭頭望向段譽,語重心長地吩咐道:
“小段,我走之後,逍遙派之事,先由巫師姐決斷,你和大和尚、燕兄若是覺得事有不諧,也可詢問諸葛先生。
若門中有大事發生,可以讓六扇門找人來聯係我。”
段譽看著徐行的那略帶慘白的麵容,以及雲淡風輕的神情,忽地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他上一次產生這種感覺,還是在無量山下,看著自己那些下了決斷,已然萌生死誌的家族長輩們。
段譽屢次欲言又止,還是忍不住問道:
“踏法,此前一戰,你不會是傷得……”
徐行一怔,忽地笑出聲:
“你不會是懷疑,我時日無多,特意來跟你托孤吧?”
“額……”
直麵徐行的視線,段譽硬著頭皮,點了兩下腦袋,自己也覺得有些尷尬。
見段譽這般模樣,徐行哈哈大笑,不禁連續拍打他的肩膀,好幾次後,才道:
“我本就是個喜歡周遊四方的性子,隻不過最近事情太多,總是要疲於奔命。
現在既然空了下來,自然要出去走一走、轉一轉,正好也趁此機會,好好教一教徒弟。
如此良才美玉,若不用心雕琢,那就太過浪費了。”
聽完這個理由,段譽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徐行也不再多說,隻是揮揮手,最後招呼了聲:
“幫我跟喬幫主他們招呼一聲,等我回來了,大家再聚一聚,喝一次酒!”
說完,徐行便帶著嶽飛,轉身朝開封府外而去,隻留給段譽一個背影。
看著他的身影,段譽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是搖了搖頭,心中感慨,隻想到一句詩。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