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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看著那個從倒塌大門後,施施然走來的青衣少年,傅宗書右手按在石桌邊沿,目光肅然。
他雖是不動聲色,心中卻升起一種極不常見的情緒,質地堅實的石桌更是深深凹陷下去,指縫中滲出些石泥。
自從成為丞相,坐鎮相府以來,傅宗書雖然勤修“琵琶神功”,苦練“天門神功”,功力日益精進,可胸中火氣卻日益淡去,心性更是在波譎雲詭的朝堂鬥爭中,鍛煉得如磐石一般。
——若沒有這般定性,他如何能夠在蔡京和諸葛的鬥爭亂流中取得一席之地,且自成一派?
可此時此刻,看到這個人,傅宗書竟然有了一種出手酣戰的衝動。
這種衝動不是來源於仇恨和憤怒,而是一種純粹的爭雄之心。
這種燃燒的鬥誌,傅宗書已少有。
就算偶爾有,他也能控製。
但在不見星月的黑夜裡,這灼熱鬥誌卻如野火般燎至全身,將他的五臟六腑都給燒痛。
傅宗書馬上意識到,這股鬥誌並非是來源於自己,而是來源於對麵那個人。
是那人的鬥誌太過旺盛而強烈,甚至影響了自己!
仿佛那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尊神。
一尊執掌鬥戰殺伐,生來就要令世上起刀兵的鬥神!
這樣的震撼與情緒,詹彆野也有。
但他還在盤算著另一件事。
——按道理,有如此功行之人,絕不至於如此年輕,他究竟用什麼方法,才能保住青春容顏。
——要是不老,是不是就可以不死!
黑光上人最怕的就是死。
他參禪是希望成佛,由此金身不腐,他修道是為了成仙,從此長生不老。
可到頭來,詹彆野發現練道術練到最後,還是要升天,修密宗法成了金剛上師,也還是要轉世輪回,誰也不能永生駐世。
是人就會死,就會老。
黑光上人不想死,更不想老。
所以他勤修武道,因為練好武功能夠使自己不那麼快老去,他每天還花不少時間來為自己美容,用各種名貴香草來為自己養顏保青春。
為了獲得這些藥材,詹彆野為蔡京不知道做下多少惡業,造了多少孽障,簡直堪稱是倒行逆施、塗炭生靈。
但哪怕詹彆野精修煉丹法,通曉引導術,又有坐擁這麼名貴草藥,座下更有無數“密宗天女”以供采補,可收效仍是甚微。
他依舊能感受得到歲月的流逝,生命的黯淡,以及——衰老和死亡的氣息。
是以,詹彆野乍見徐行那張令人醉心的容貌與身形,不僅有武道修為、神通法力上的震悚,更生出美顏養生領域的震撼。
——這人究竟練的是什麼功,怎麼會這麼年輕,這麼好看?
傅宗書、詹彆野兩人雖然能分彆以渾厚內功和神通法力抵擋這股“鬥誌”的侵襲,有人卻已無法再忍受,應承著這股如火鬥誌,當即出手。
正是剛剛溫酒的青衣侍者。
他將手中酒爐拋出,酒爐飛旋,酒水在爐中激蕩,爐口潑灑出一圈圈晶瑩酒液,朝徐行頭顱砸去。
這整座酒爐劇烈地搖晃、震蕩,就像是一個極不穩定的炸彈,隻要被外力稍微一引,便會爆發四散,在內力灌注下,每一滴酒水都足以穿金裂石。
在大明王朝世界,這種“暗器”手法,是難以想象的。
拳師們固然可以用身體打出種種勁力,變化莫測,但在暗器脫手之後,無論是力道還是靈巧都會大幅度下降。
可對此界的內力武者來說,肉身反倒是內力的限製,脫離人身之後,這種“精神衍生物”的種種奇異特質,才真正得到彰顯。
徐行雖是極其少見這種手段,可對他這個境界的武人來說,這最多隻能算是有趣,遠遠稱不上麻煩。
他長袖一掃,皮肉裹勁,將一種妙至毫巔的震力傳導至外袍上,袖袍鼓蕩招展,布料泛起層層褶皺,宛如一片拍岸大潮,挾滾滾氣流,橫空卷來。
酒爐被這勁力一卷,當空爆開,無數碎片飛濺,其中有一塊被徐行的袖子輕輕拂過,化作一道飛竄冷電穿空射去,正中那青衣侍者眉心。
此人當場仰天倒下,腦漿迸射,死得不能再死。
可也正是他的貿然出手,為詹彆野、傅宗書爭取到了寶貴的機會。
見徐行暴起殺人,詹彆野當即變了臉色。
這不是說他震驚,而是說他臉上顏色當真成了一團黯淡深沉的黑,這是“黑光大法”催至十二層巔峰境界的象征。
詹彆野騰身一卷,一掌平平拍出。
暗沉沉的黑氣從他黑袍下滾滾蕩開,就連傅宗書的身影也被籠罩進去,陷入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而詹彆野本人,旋扯著身上的黑袍,一同化身成黑氣,可哪怕同樣是黑,他所化的黑氣,依舊有無與倫比的存在感。
“氣”本該是無形無質的存在,可在詹彆野身上,這種黑氣卻顯得那麼沉重,如果說周圍的黑氣是飄飄蕩蕩的“黑煙”,那他就是一團比黑煙要更黑十倍、更具十倍質感的“黑水”。
這正是詹彆野賴以成名的絕技,“天下一般黑”,既能聚集全身真力,挾萬鈞之勢渾然出擊,也能蒙蔽對手五感,甚至是乾擾玄之又玄的“第六識”。
刹那間,整間小院都被詹彆野的“天下一般黑”氣勁所籠罩、甚至是覆蓋,仿佛內中一切都失去了光彩,變得灰暗。
——缺乏生命力的灰暗。
就在這寂靜無聲的黑暗中,竟然真的亮起光來,那光的來處,正是徐行的眼睛!
那不像是兩顆眼珠子,而是攀升至頂點,最為熾盛的太陽,詹彆野隻是一望,就感覺到一種刺眼灼目的痛苦,簡直要流下淚來。
緊接著,烈日光輝凝聚成一隻手掌,與詹彆野的“黑手”以指對指,掌心對掌心地正麵硬悍。
一道渾厚且沉悶的響動
仿佛雷聲。
這雷不是從天上傳來,更像是從地層深處震開,回蕩於廣袤大地,無遠弗屆,到最後,隻有一點悠長且渺遠的餘音,傳至此處。
就是這麼一點餘音,卻已足夠將整個院落給徹底喚醒,地層深處亦是無比黑暗,可其中難道就沒有潛藏的生機、蟄伏的生命嗎?
一雷天下響,大震龍蛇起!
黑煙沸騰紛亂,狂暴湧動,正勾勒出徐行的身體輪廓,讓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雙目灼然如烈日,周身黑氣滾滾,凶神惡煞的魔頭。
徐行的“一雷天下響”不僅是震撼了“黑光大法”,更是凝聚氣血,激發出熾盛至極的生命力,整條右手猛然膨脹,筋絡虯結,釋放出如火高溫,周遭空氣都被這股熱量蒸騰得扭曲起來。
詹彆野隻感覺一道沛莫能禦的雄勁,以及灼熱熾烈的熱力從徐行手中傳過來。
他立即雙手合抱,一股倒錯逆流的古怪勁力洶湧而出,凝成深淵般的黑暗氣場,將徐行的右手徹底包裹。
徐行忽地升起一種極為古怪的感覺,他這凝聚全身之力的一掌,擊在詹彆野的氣場中,就像是被某種莫名存在,從虛空中截取、轉移,最後徹底消弭於無形。
這不是化勁,而是吞沒!
這正是“天下一般黑”的另一妙處,可以用這種黑暗的力量來消力。
在《說英雄》世界線中,詹彆野甚至憑借這種神功,吸收化解過戰神關七的“三指彈天”。
哪怕是衝破“先天”、“破體”、“無形”三重關卡,由“先天破體無形劍氣”升華成的“劍氣”,也沒法在短時間內打破“天下一般黑”的防守。
由此可知,這神功的吸勁之能是何等不凡。
不過,詹彆野的“黑光大法”雖然對付內力頗有奇效,可麵對徐行這種純粹的肉身勁力,卻顯有些支絀。
而徐行的爆發,又是那麼快、那麼猛烈!
儘管詹彆野始終將勁力凝於掌中,且及時發動了“天下一般黑”的吞勁之能,仍是被徐行碾斷了三根手指,腕骨位移、手臂大筋拉傷。
好在,他的“黑光大法”仍是及時發動。
詹彆野倒退三步之後,一襲黑袍立時膨脹起來,整個人就像是變成了一個大圓球,內裡卻是空無一物,比起“球”更像是“洞”。
一個無與倫比的,由人和內力共同構成的洞。
——黑洞!
這件衣袍膨脹到極限後,詹彆野又是一聲大喝,身後的濃鬱黑煙頓時沸騰了起來,被一股無形力量分割開來,中間形成一道乾淨且光亮的平直“通道”。
通道儘頭,正是紫膛國字臉,身形魁梧,高大威猛,宛如大將軍坐鎮帳中的傅宗書。
這位當朝宰相長身而起,深吸一口氣,胸膛鼓脹,像是一口吞進去個渾圓的鐵球,就連寬鬆至極的袍服都被撐得裂開,露出堅實的筋肉。
下一刹那,一股剛強掌力從傅宗書手中拍出,如今他與徐行相隔數丈,這掌力每橫越一尺,都像是貫穿了一座屹立虛空的門戶,威力節節攀升。
這正是傅宗書隱藏至今的底牌,天門神功。
天門神功乃是昔年天波府楊家的家傳絕學,來源於昔年威震天下的天門陣法,此陣曾在遼宋戰場上大放光彩,首次現世便連奪六座重城,令楊家將節節敗退,號稱天下第一陣。
等到天門陣破後,楊家將便將此陣精要儘數轉化成內功心法,是為《天門神功》。
此內功修行純熟後,一掌拍出,掌勁如貫重重天門,每越一門,勁力便更強一分,威力要在三丈到五丈內才最能發揮。
若是近了三丈之內,便不及聚力凝勁,五丈之外掌力便難以為繼。
如今,傅宗書和徐行之間,剛好相距五丈,這正是天門神功最好發揮、力量最大的距離!
到最後一尺距離,掌力雖還未擊中徐行,可他身後那扇大門的門框已開始劇烈搖晃,灰塵簌簌抖落,橫梁上甚至已給餘勁震出些裂縫。
——這一掌的威力,比之雷恨的“五雷轟頂”還要更強數倍,令徐行都感到有些熱血沸騰。
“來得好!”
徐行不驚反喜,哈哈大笑,先施“一雷天下響”搏動心臟,再運“大江南北氣訣”搬運氣血,輔以“遠揚神功”激活筋絡,又用“九弧震日神功”鼓蕩皮肉……
一時間,他整個身體在心神念力的主導下,從上到下,由剛而柔,轉陰化陽,經過了數十次變化,最後終於穩定下來,成為一個圓融無礙的整體。
這正是真形法體之道的第一種變化。
神煉真形·混天。
顯出“真形法體”後,徐行右手五指成爪,抓向渾厚且沉凝的天門掌勁,隻一個接觸,空氣頓時大爆。
無數塵土飛卷如龍,本就搖搖欲墜的門框更是被掌勁餘波擊中,嘩啦啦地垮下來,兩邊牆體也在轟隆聲中斷裂,隻剩兩截殘牆屹立於煙塵中。
漫天塵土中,忽地亮起一雙熾亮如紫電耀霆的眼瞳,詹彆野和傅宗書與之對視,皆感覺那眼中有一種壯誌淩雲、睥睨天下的傲氣。
一條人影衝天而起,挾一身撕空裂氣、飆揚遠去的青鋒銳意,刹那間已殺至詹彆野身前。
這個角度下,詹彆野可以清晰看見,此人的身形比之先前已是大有改變。
他身高猛地向上拔升一寸,筋肉更是精煉成了一根根鐵絲,緊緊絞在骨骼上,充滿堅不可摧的剛強感。
——這到底是什麼武功?
詹彆野、傅宗書都能感覺得到,這並非是如“金剛不壞神功”那般,用內力來強化肉身的路數。
而是一種從上到下地完全重組,乃同一物質基礎下的另一種形態變化。
縱然兩人都是當世不可多得的一流高手,也從未見過如此奇詭的武功,不禁再次為徐行的手段而震悚。
徐行的麵容亦迥異方才,滿頭長發迎風飄搖,黑中帶青,雙眉直飛入鬢。
他雙眸灼熱,緊盯詹彆野,咧開嘴,笑意森然。
——那張清逸俊朗的無暇五官中,竟平白生出一股凶暴戾氣。
徐行雙手一展一振,已運起雷門“雷厲風行大法”,如一頭神駿天鵬,雙翅一揮,便能卷動赫赫風雷,鋪天蓋地般朝詹彆野殺去。
勤修道術、兼修佛法、精通密功的詹彆野,更是從徐行身上,感覺到了一種這三家真意都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說是全然對立的恐怖氣息。
橫暴囂烈,百無禁忌。
他根本不是戰神,而是妖魔!
心頭震悚之下,本就負創的詹彆野根本不敢硬接如此勁力。
他尚且完好的左掌橫架,強催“天下一般黑”,想儘可能地消弭這股勁力,同時身形飛退,希望傅宗書能夠施以援手。
就在這一進一退間,徐行那化作雙翅的手,又是一震。
他整個人乘著這股風雷之勢,再次衝天而起,越過了詹彆野這位當朝國師,直撲傅宗書!
——這是正是武林四大家之一,西鎮鎮主藍元山的“遠揚神功”,能以內力卷動萬鈞天風,浩浩蕩蕩,席卷天地。
如今在徐行手中,卻像是將自己變成了風,有種“竦輕軀以鶴立,若將飛而未翔”的輕盈意味,悠然而往,悠然而來,不受拘束。
剛才一擊中,徐行已察覺出傅宗書的天門神功,必須要有足夠的距離來蓄力,才能發揮出真正威能。
所以,他剛剛那一擊隻是佯攻,真正的目標仍是傅宗書這個“炮台”!
其實,在徐行展露出這種驚世駭俗的手段後,兩大高手雖未做任何交流,卻已有聯手合擊的默契。
要應付他,最好的辦法就是詹彆野以“黑光大法”鉗製其人的感官和力量,傅宗書則始終與之保持五丈距離,以“天門神功”遙遙出擊。
可是傅宗書沒有想到,詹彆野竟然會敗退得如此之快,以至於在這一刹那,他已是要單獨麵對這好似妖魔附體、殺星降世的凶神。
好在,在此關頭傅宗書仍然沉著冷靜,他腳步一點,立時向後飛退而去,於此同時,連發七道“天門掌力”。
一道掌勁橫擊身前石桌,令石桌旋飛而去,撞向徐行,另外六道掌勁則是直奔徐行的雙手、雙腿、頭臉、小腹而去。
傅宗書已然看出來,徐行能施展如此輕功,靠的不是內力,而是以周身筋骨之勁,震蕩氣流。
這股力量雖然雄渾浩大,卻是牽一發而動全身,隻要動搖一處,威力就會陡然下降。
可徐行卻像是渾無所覺一般,仍是蠻橫地衝撞過去,旋飛而起的整塊厚重石桌被他當空撞碎,桌上杯盤亦是破裂。
其餘六道掌勁隨之而來,先將本就四分五裂的石桌碾成齏粉,再前赴後繼地擊中徐行。
可在這刹那間,徐行原本清晰的身影,竟然忽地化成模糊一片,好像是有數條人影疊加在一起,共存於此。
這是因為他的筋骨皮膜、每一根須發,甚至每一根汗毛都在以極快的速度高頻震蕩,發出鐵衣鏗鏘、鷹啼長嘶之聲。
傅宗書的掌力打在他身上,竟然被這股震勁硬生生擊得粉碎!
——什麼?!
因徐行的速度實在是太快,就在傅宗書凝勁出掌之時,兩人間已隻有不到四丈的距離,“天門神功”難以發揮出全部威能,自然無法將之阻止。
此時,兩人距離更近。
徐行隻要再向前片刻,便能欺進傅宗書身前三丈,令他那雄渾浩瀚的“天門神功”難以施展。
而傅宗書身後半丈,便是庭院廂房,以徐行的速度,他隻要稍微被拖慢一點速度,便再難逃遁。
千鈞一發之際,又聽一聲暴喝響起。
一個高大威猛、威風凜凜的壯漢從那廂房中破壁而出,手持一根梁柱,朝徐行橫掃而去,同時將傅宗書護在身後。
——此人正是“大開大合三神君”中功力最高的“開合神君”司空殘廢,他也正是傅宗書身邊,實力最強也最得力的護衛。
徐行就像早有預料那般,雙手成爪,當胸一扯,便將常人腰身粗的木質梁柱,沿木質紋理徹底撕成兩半。
木屑紛飛中,他落在地麵上,搶步上前,一探臂、一伸手,五指成爪,輕輕一攫,便將司空殘廢的整條右手扯了下來。
司空殘廢右臂一斷,劇痛之中,身子踉蹌一晃。
徐行抓住機會,再次向前踏步,左手平伸,如捏豆腐一般,輕鬆把他的胸膛掏出個爛肉窟窿,鮮血淋漓,白骨森然,肝腸肺腑都淌了出來。
沒人想到,這位作為伏兵的“開合神君”,下場竟然如此慘烈,隻是稍作拖延,便幾乎被生撕當場。
可無論如何,有他這條性命做代價,詹彆野終究是追了上來,傅宗書也到底能夠喘息片刻。
詹彆野為人處世,向來是不必要就不樹敵,是以,哪怕剛剛徐行殺上門來,他也沒有使出全力的意思。
——畢竟,他深知徐行的身份,也知道諸葛跟傅宗書之間的恩怨糾葛。
在見識到徐行的強悍手段後,詹彆野甚至做好了若事有不諧,便舍下傅宗書,抽身而去,再以此為把柄,要挾諸葛神侯的打算。
可此時此刻,在徐行顯出真形後,並施展了生撕司空殘廢的手段後,詹彆野這種心情已全然消失。
因為他能夠深深地感受到,自己和這頭渾身浴血的妖魔之間,存在著某種絕對無法共存的差異,
這差異正驅使著詹彆野,要將這本不該現世的存在徹底誅絕!
詹彆野這次一出手,不再有絲毫保留,真正將“黑光大法”的威力全數施展,他不再是一團黑煙或是黑水,而是真正化成了一道光。
——凝如實質的黑光。
黑光撞向徐行。
徐行腰身擰轉,回身拍出一掌。
他的皮肉像是融成了一張透明紙,紅中帶紫,紫中蘊青的血液,正在其中翻湧,帶來了好似無窮無儘的暴烈力量。
五指之前,氣流不再是狂暴湧動,而是此起彼伏地堆積在一起,重重疊疊,凝為一體,好似金剛琉璃般,無可截斷、無可摧破。
這一掌,竟是打出一塊氣牆!
詹彆野甚至感覺周遭全部空氣,都被這一掌排開,此處當即成為真空地帶,就連呼吸都變成奢望。
又是一次碰撞,詹彆野本就受傷的整條右手,都被徐行這一掌打得徹底爆碎開來。
雖然成功取得不菲戰果,但徐行很快意識到不對。
以徐行的估計,詹彆野若運足“天下一般黑”神功來吞勁消力,哪怕自己全力爆發,要打死他,至少也在十招之後。
可剛剛那一次碰撞,徐行卻沒有任何被“吞勁消力”的感覺,這就說明詹彆野是另有打算。
這打算,已出現在徐行身前!
隻見詹彆野爆碎開來的右臂殘骸,竟然沒有飛濺四射,而是被他的“黑光大法”聚集起來,更反過來將徐行的右掌包裹。
——正是黑洞!
這一次,詹彆野不再是用“黑洞”來吸勁吞勁,而是將“黑洞”絞殺一切、粉碎一切的力量儘數發揮出來。
黑光上人一出手,就仿佛聚集了天上地下所有的黑、所有的暗,並將它們凝聚成自己獨一無二的“黑暗”。
——這正是“黑光大法”的獨有神效,能夠從天色中借力。
天色越是黑、越是深,詹彆野的功力就越高,“黑洞”最後能爆發出來的威力也就越強。
而今天,正好最適合詹彆野發揮的月黑風高夜!
硬受“黑洞”一擊,徐行拳頭周遭,那凝如金剛琉璃一般的氣牆,肉眼可見地出現條條縫隙,最後在一陣“劈啪”的清脆碎裂聲中,崩碎成塊,重新化為氣流,散入風中。
“黑洞”之勁,終於正麵接觸到徐行的肌膚。
詹彆野正要再次發動勁力,將這條手臂徹底絞碎,卻忽然發現一件事。
——這隻手的硬度,要遠遠超出自己的想象。
在“黑洞”的擠壓下,徐行右臂的皮肉雖然緊貼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卻沒有絲毫扭曲的趨勢。
甚至於,詹彆野能夠看見,那隻手在“黑洞”中,竟然還在動作。
那是一個並攏指根,收緊五指的動作。
那是握拳的動作!
徐行這一握,整個“黑洞”都震了一下、再震一下,死寂而無聲的“洞”中,忽然響起一個雖微弱,卻再清晰不過的聲音。
那是什麼東西破裂的聲音!
黑光亦有了變化,暗沉沉、冷森森的深黑中,跳起一縷亮光,一縷淡紫亮光,這光又是一跳,紫中泛起純青。
那不是光,而是血。
徐行的血!
一下子,整個“黑洞”都被這股源於生命最深層、最本真的純粹力量給徹底撼動。
詹彆野隻覺得自己的耳膜一震,已被那聲音徹底撕裂,眼角亦滲出血色。
“黑光大法”有了缺口,且失去了凝聚之力!
黑光已破,黑洞已穿!
他大叫一聲:
“雷——”
大喊聲陡然中斷,變成咕嚕嚕的血泡聲。
就這一招之間,詹彆野已被徐行撕開了喉嚨,扯斷了氣管。
饒是他的佛法仙術再如何精絕,“黑光大法”再如何深厚,也挽不回自己的命。
傅宗書沒想到,自己不過是短暫調息的功夫,高深莫測的詹彆野竟然就已死在徐行手中。
他目眥欲裂,“天門神功”真力昂揚至頂,須發怒張,再也不顧肉身負荷,一連拍出十二掌!
傅宗書一邊運足功力出掌,一邊心頭憤恨。
——若我有龍頭拐杖在手,何至於此!
——左武王,你有負於我!
傅宗書的“天門神功”之所以有缺陷,就是因為沒有昔年太祖皇帝禦賜神兵,“九龍監國錫杖”配合。
若是有此兵在手,“天門神功”不但可以在近距離發動,更能將掌勁範圍延長至十丈,這才是當初天波府楊家縱橫天下的絕學本色。
論及效用,這號稱大宋護國五大神兵之首的“九龍監國錫杖”,還要勝過捕神劉獨峰的“滅魔彈月弩”、“後羿射陽箭”等寶物多矣。
隻可惜,傳給他這門功夫的左武王,雖然手持俗稱“龍頭拐杖”的“九龍監國錫杖”,卻萬沒有將這等神器賜予他的道理。
故此,眼見徐行來勢洶洶,傅宗書一想起此物,就不免心頭憤恨。
不過,傅宗書憤恨之餘,也要為自己找尋生路,是以,他一邊出掌,一邊大喝:
“諸葛派你來,是不是為了秘圖?!”
徐行是個熟讀《四大名捕》係列的武俠迷,兼之修行拳術已至“打破虛空”之境,腦力非凡,能夠回憶起全書細節,自然知道傅宗書在說什麼。
其實,先帝在時,傅宗書和諸葛正我,還是誌同道合的戰友。
他們見先帝殘害忠臣,割地求和,弄得天怒人怨,暴民造反,心尚知大勢不妙,屢諫不納,眼看朝廷傾陷,社稷垂危,便決心要掀起一場叛亂。
隻是先帝猝然駕崩,親王繼位,兩人見事有可為,借少君之力重整紀綱,激濁揚清,便把叛變一事暫且擱下。
也因此,傅宗書和諸葛正我都有對方參與“叛亂”的證據,故而都不敢輕舉妄動,生怕這秘密泄露了出去。
不過,徐行還真就不在乎這個。
他的想法很簡單。
若真出了事,大不了就陪著諸葛神侯,再來一次謀反叛亂,又能如何?
——我降臨此界,不就是做這個的嘛?
事實上,諸葛正我也早就做好了類似的準備,隻不過是怕此舉會令天下大亂,生靈塗炭,又讓蔡京等人火中取栗、趁亂篡政,故此始終沒有發動。
所以,徐行沒有回答傅宗書的問題,隻是一連踏出十二步,一步一出手,將十二道“天門掌勁”徹底破去。
可是,當徐行來到傅宗書麵前後,這個貌似驚魂未定的相爺眼中,竟是精光暴現。
他非但不再試圖拉遠距離,反倒是前踏一步,主動迎向徐行,長袖發出刺耳的嘶拉聲,顯出兩隻鐵鑄般,堅實有力的強勁手臂。
這兩拳一出,竟是引起氣流狂飆飛卷,將袖子撕成紛飛的碎布,劈頭蓋臉地朝徐行撞去。
——這並非是左武王傳給他的“天門神功”,而是傅宗書自己勤學苦練而成的“琵琶神功”!
“琵琶神功”的效果類似少林七十二絕技之“金剛不壞神功”,一旦運功,便能在短時間內,將內力與體魄深度結合,有刀槍不入之能。
傅宗書自開戰以來,便始終施展“天門神功”,在遠距離遙擊徐行,就是在刻意營造自己不善近戰的錯覺,為這最後也最致命的一擊做鋪墊。
不過,麵對傅宗書的一拳一掌,徐行原本興致勃勃的目光,一下子便冷了下來。
那是一種失望至極的目光。
他雙手抬起,歎了口氣。
傅宗書不是沒想過,自己這最後的底牌,或許也對付不了徐行。
——畢竟,這個年輕人的武功,的確已稱得上絕頂高手。
傅宗書生平所見人物,能穩居其上者,斷不出五指之數。
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徐行竟然會露出這樣的目光。
很快,傅宗書就明白了原因。
這是一口不算長的氣。
就這一口氣的間隙,兩人交手七招。
七招之後,自以為得逞的傅相爺,已被徐行打斷雙手雙腳,頹然跪倒在地,宛如一灘爛泥。
徐行俯瞰傅宗書。
他眼神中甚至沒有不屑,隻是一種深深的無奈,說出了開戰以來的第二句話:
“跟我比拳術?”
言語落定,徐行搖了搖頭,不自量力到這種程度,也是世所罕見了。
一揮手,傅宗書頭已旋飛而起。
無頭屍體仰倒在地,生機斷絕。
除了《天門神功》之外,這一章出現的所有功法,都是來自溫老師的係列作品,包括黑光上人“天越黑戰鬥力越高”這種近似異能的設定,也是出自原著。
《天門神功》的靈感來源另一位溫老師,溫茶米酒老師,特此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