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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有常識者都知道,自關七聖徹底瘋魔,消失於人間後,諸葛神侯已是當之無愧的京師第一高手。
畢竟,傳說中那些有資格跟諸葛神侯交手、甚至是勝他一籌的人物,不是徹底淪為傳說,就是遠在天邊、神秘至極。
這位“六五神侯”卻是實實在在地屹立於京師,經曆無數風雨而不倒,用他那無與倫比的智慧與力量,向天下詮釋了何謂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這麼一個享譽天下,甚至隱隱有“實戰派第一人”之稱的人物,竟然會給自己家聘請個護院總教頭?
護院,護什麼院?
如果說這個消息還隻是令人震驚的話,那下一則消息,就是讓整個京師都覺得荒謬。
不僅是護院總教頭,還是負責教導“四大名捕”的西席先生?
神侯的武功雖然深不見底,可江湖上一向是臥虎藏龍,也不是真的找不出人來與之抗衡,遠的不說,迷天盟關七聖就是個鮮活的例子。
可他調教弟子的成果,卻是實打實地擺在明麵上,能夠與之比擬者,絕對不多。
縱觀古今,怕也隻有調教出“老四大名捕”的自在門始祖韋青青青,教導出“逍遙三老”的逍遙派祖師逍遙子,以及培養了“四大凶徒”,號稱“是非成敗天下一”的張一蠻等寥寥數人而已。
可就是這麼一個明師,竟然會專門聘個西席先生,教的還不是彆人,而是近年來名聲鵲起,稱得上公門一流高手的“四大名捕”?
一時間,幾乎整個京師、或者說是全天下都沸騰了。
所有人都迫切地想要知道,這個所謂的護院總教頭、西席先生究竟是什麼來路?
其中最為迫切者,還不是剛剛死了個四堂主的六分半堂。
而是六分半堂最有力的挑戰者,亟欲將這老牌霸主掀下馬來的新興勢力——金風細雨樓。
此際雖已是深夜,可在金風細雨樓駐地中,有座通體白色的高樓中仍是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一個身披大氅的年輕公子,正在油燈下,翻動桌案上的信箋。
他的身子極其瘦削,披在肩頭的大氅都顯出怪異的起伏,仿佛那下麵不是一具人體,一副不剩多少皮肉的嶙峋骨架。
晚來風急,燭火輕搖,燈光在他臉上漾開,照出一張滿是病容的憔悴麵容,也令他的眼瞳中像是燃著兩團火光。
——陰冷而寒徹的鬼火。
森然火光仿佛照亮了他的生命,令人不自覺地忽略了他那蒼白憔悴的病容。
看著看著,這病公子忽地掏出一張手帕,捂嘴咳嗽起來。
他咳嗽得極為劇烈。
劇烈得不像是在咳嗽,倒像是要用這種方式,來凝聚全部力量,來與天爭命。
他咳嗽的時候,就連每一根發絲,每一根眉毛都在顫動,可見其人承受著怎樣的痛苦。
好在,咳嗽雖然來得劇烈,卻很快平息了下來,象征這次抗爭仍是以他的勝利而告終。
收起染血手帕後,這病公子好似全然沒受到任何影響,隻是專注於方才的事務中。
看完最後一張信箋中,病公子蹙起眉角,不解道:
“無邪,關於他的情報,就隻有這麼多?”
一個年輕俊朗,額上有一粒黑痣的文士才走了上來,他的臉上也有濃鬱疑惑,隻苦笑道:
“樓主,就隻有這些……
自日前現身以來,他便一路來了京師,目標明確,途中所殺武者足有二十七人,皆是一擊斃命。
這二十七人身份來曆各不相同,有的甚至是互為死敵,隻是在為非作歹之時撞上了他,便被當場格殺。”
年輕文士長長吐出一口氣,歎道:
“古怪之處實在太多,我想這個徐行徐踏法這個名字,或許不是他的真實身份……”
說到這裡,他又歎口氣,挫敗道:
“可特征如此鮮明的武功、如此強烈的個性,在江湖中竟然找不到能與其對應的人物,這實在是自我建立白樓以來,所遇之最重大的失敗。”
白樓是金風細雨樓的資料庫、情報所,裡麵儲存著江湖上各種資料、消息、知識,乃是武林中一大資料中心,由金風細雨樓總管,“童叟無欺”楊無邪負責。
這個年輕文士,正是楊無邪本人。
能令這位總管如此恭敬的病公子,自然便是金風細雨樓樓主,“夢枕紅袖第一刀”蘇夢枕。
這裡麵的每一本資料、每一冊檔案,皆是楊無邪親自組織人手,收集而來,他也向來將之視為自己畢生心血,並深深為之自豪。
楊無邪由衷認為這是一件偉大的工作,他也相信這些情報在日後,足可以助金風細雨樓戰勝六分半堂,甚至發揮出更大的作用。
但是現在,這種自豪與信念,都因這個神秘人物,而徹底動搖。
楊無邪一時間對他更是生出了絕大的好奇心——難道這天底下,當真有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人物?
蘇夢枕點點頭,繼續道:
“天底下任何有名人,本就是從無名人做起的,暫且不要管他的來曆,隻看他要做什麼、有什麼目的。無邪,你怎麼看?”
楊無邪苦意更濃,澀聲道:
“若是綜合其人的種種事跡,以及諸葛先生對他青睞來看,或許……他殺這些人的理由,隻是覺得這些人該死,僅此而已。”
蘇夢枕撫掌而歎:
“有這樣的誌氣和本事,怪不得諸葛神侯會如此看中他,既然現在沒有資料,便讓樓子裡的人,為他單列一冊,從零開始收集吧。
進了神侯府,就等於是進了京師風雲的正中心,端看他如何應對,畢竟咱們,隻是隔岸觀火……”
說到這裡,蘇夢枕抬起頭,遙遙眺望遠方,輕輕地笑了笑:
“真正要做出選擇的,反倒是雷損和狄飛驚,無論他們怎麼走,咱們都有轉圜餘地。”
蘇夢枕的笑容裡,充滿了幸災樂禍的意味。
楊無邪從沒在自家樓主臉上,看見過這樣的表情。
因為蘇夢枕本就是一個從出生起,便身染諸多重疾巨患,伴隨災禍而行的可憐人。
據神醫判斷,以他的病症,早就應該進了墳墓,雖然他撐到了現在,可那病症卻無時無刻不在折磨他,讓他感受到無比煎熬與痛苦。
這樣一個人,往往隻有被旁人幸災樂禍的份兒,何時輪得到他來幸災樂禍?
這完全是蘇夢枕此生僅有的新奇體驗。
所以他笑了,笑得頗為開懷。
“蘇公子現在,一定在笑吧。”
六分半堂駐地中,一個身穿灰袍寬袖,左手攏在右襟裡的老者,正抬起頭,遙遙眺望位於天泉山玉峰塔的金風細雨樓駐地,慢悠悠地感慨。
“他想笑,就給他笑吧,咱們六分半堂這次雖然栽了跟頭,卻是栽在諸葛先生手裡,嘿,倒也不算冤枉了。”
在這灰衣老人身邊,還有一個年輕、孤寞、瀟灑且帶一種逸然出塵之氣的白衣人。
這白衣人的脖子軟軟垂掛著,難以負擔起頭顱的重量,令他隻能始終低著頭,將那俊美麵容朝著地麵,難以昂首挺胸地直麵世人。
任誰都看得出來,他的頸骨已經折斷。
能這麼好看,又有如此特征者,自然隻有六分半堂的大堂主,“低首神龍”狄飛驚。
能夠跟狄飛驚並肩而立的灰衣老人,當然便是江湖人稱“雷老總”的六分半堂總堂主,出身江南霹靂堂雷家的雷損。
狄飛驚低著頭,說話的聲音很輕,似有若無,時斷時續。
“在這時節,死一個四堂主,削弱些明麵實力,折損點江湖聲望,能夠令蔡京對我們少一份忌憚,放下些成見,再多點支持,不算壞事。
更何況,殺死四堂主那人,還投身進了神侯府,這更會刺激蔡京,由此看來,咱們反而還要感謝這位西席先生、總教頭呢。”
雷損顯然極其滿意這個答案。
在諸葛神侯和蔡京的博弈中,他們六分半堂隻用一條四堂主的命,就獲取了趁勢而起、撥弄風雲的機會,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因禍得福。
所以,雷損亦笑了起來。
“假以時日,我們六分半堂,自然會好好感謝他的。”
除了蘇夢枕和雷損之外,京師裡各種各樣的勢力,甚至就連位高權重如傅宗書、蔡京、方應看等人,都做出了自己的應對,有了大大小小的動作。
一時間,京師裡頗有些風起雲湧的氣象。
不過,位於風暴正中心的徐行,卻絲毫沒有作為中心人物的自覺。
因為這些天來,他始終專注於一件事:
那便是研究內功。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起,徐行就一直在思考,究竟什麼是內力?
他一路來,也從打死的那幾十個武人身上,搜刮出了些武功秘籍。
可這些秘籍上的修行法,卻根本是自相矛盾,哪怕是對內力源頭的說法,也是五花八門。
有的說三脈七輪、有的說丹田氣府,有的又說是紫府玄關,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當然,其中也存在一種共識,那便是內力要經由周身經脈、貫通各大要穴,才能運轉。
徐行自然是每個都試了一試,卻沒有一次成功練出來所謂“氣感”。
他甚至一度猜想,是不是因為兩個世界的人種之間,存在某種差異,所以他才無法修行內力?
不過,這個問題,終於在進入神侯府,遍覽諸多武功秘籍後,得到了解答。
這些秘籍的說法都對,也都不對。
這些秘籍對內力的描述都是真實的,卻受限於編纂者的見識與經驗,難以詮釋出內力的本質。
其實,“內力”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物質存在,甚至都不是源於人體,或者說不隻是源於人體。
所以,這所謂的內力源頭,自然也是無稽之談,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因為那根本就隻是一種感覺罷了。
真正的答案是,“內力”這種神異的力量,其實是從虛幻中來,乃是借假修真,由虛反實的結果,也即是由神意催化、肉身升華出來的衍生物,介於虛實之間的存在。
這便是煉神化氣。
其實,所謂的內力源頭、運行脈絡,根本就是人想象出來的東西,是人的精神給這些“想象”賦予了真正的力量。
這種修行法,徐行其實並不陌生。
說到底,宗師拳勢本質上也是這樣的存在,都是通過觀想世上本不存在的事物,來獲得精神層麵的躍升。
不同之處在於,這些修行內力的武人們,觀想參悟的不是各種虛幻的玄妙意象,而是一套套內力運行的機製與框架,再由虛反實,練成實實在在的內力。
而內力的存在形態,便類似於徐行曾經經曆過的燒身火,隻是燒身火是精氣神三者圓融而成,不分彼此,甚至不受任何控製。
內力則是神念為主,肉身精元、先天一氣為輔,故而性質不如燒身火來得暴烈,可控性也更高。
徐行也由此明白,為何他手裡那些秘籍,幾乎每本說法都不一樣,因為重要的根本不是說法,恰恰正是那看似虛無縹緲的“感覺”。
這也是為什麼,徐行始終練不成內力。
作為煉體之道的集大成者,對“打破虛空、可以見神”徐行來說,人身幾乎已沒有秘密。
想要讓他相信什麼“三脈七輪”、“丹田氣府”、“紫府玄關”玄關之類的說法,那是完全不可能。
連相信都做不到,“觀想”自然就無從談起,更不要提至關重要的由虛反實了。
而且,自從度過火燒身之劫後,徐行的肉身已經跟精神結合得極為緊密,想要產生這種精神成分占比龐大的衍生物,難度更是比尋常人大了十倍、百倍不止。
這也解釋了徐行的另一個疑惑。
他自從進入這個世界,就察覺到,但凡是對上一個修行稍微有成的武人,自己在精神層麵的拳勢壓製、心靈打擊,就很難起到決定性作用,想要克敵製勝,仍是需要依仗現實層麵的拳術。
這正是因為,這個世界的武人,修行的內力本就是從精神中誕生,精神抗性比之大明王朝世界的拳師們,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好在,既然明白了原理,徐行自然也不用按部就班地去修行這種內功。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另一種更接近內力本質,也更適合他參詳的體係。
那便是“心功念法”。
天下間九成九以上的武人,之所以要修行尋常內功,就是因為他們沒有辦法直接上手這種近似法力的高深法門。
畢竟內力雖是一種近似法力,能夠乾涉物質世界的玄妙存在,可仍是介於虛實之間,就如拳師的拳意精神一般,要根植於肉身基礎。
肉身中的精微緊要之處,實在是難以遍述,一個不小心,走岔了內力,就會走火入魔,而“經脈體係”便是這麼一個,用來約束內力的框架。
哪怕是如鐵手這樣的內功大成者,也是從普通內功著手,由虛而實後,再次由實返虛,觸及到“心功念法”的層次。
隻有抵達這個境界後,高手們才能夠用心念來驅使內力,不受所謂經脈體係的限製。
——因為經脈本就不存在,隻是用來讓初學者,能夠更快感受到內力、並且更快運行內力的一種假設。
正如佛之教法如筏,既至涅盤彼岸,法亦當舍棄一般,既然內力已然高深,那便不必拘泥於此。
可要超出經脈框架,即意味著可以自由支配內力,也意味著不再受原有框架的保護,故而非功行深湛者不能為此事。
這也是為什麼說,鐵手乃此界內功的集大成者,因為他走的這條路,最為中正平和,最具有普適性的堂皇正道,已經到了一種“從心所欲不逾矩”的地步。
此界的武道種類雖然繁多且詭秘,沒有如大明王朝世界那樣,有一個成體係的境界劃分,但大尺度上,卻也有高低上下之彆。
能否“由實返虛”,脫離固有框架,以心念驅使內力,便是區分一流高手和其餘武林人士之間,最明顯的分野。
不過,已經“打破虛空”,精神意誌異常強悍,凝聚了數種拳勢的徐行,卻根本不用廢這個功夫。
他完全可以跳過“內力”這個衍生物,直接從“心功念法”入手,用龐大的肉身氣血來滋養念力,再用念力來反哺肉身,專走身心兩道。
所謂“心為身之主,身為心之用”是也。
這樣的“心功念法”,神侯府中自然也有,鐵手修煉的“一以貫之神功”、“大氣磅礴神功”,性質也極為近似。
所以,他平日裡修行時,才要麵對八百羅漢的塑像,以及飛天、擊鼓的壁畫,參悟冥冥中的奇力、異力、怪力……等種種力量。
其實,這些力量看似繁雜,說穿了也不過是一個“心”字。
心靈,本就具有無窮力量。
明白這一點後,徐行再回過頭去,觀察無情,就知道這位大捕頭無法修行內力的真實原因,完全是跟自己一樣。
區彆隻在於,徐行是完全不相信“經脈體係”的說法,而無情是太過相信“經脈受損”的說法。
如諸葛神侯這等人物,哪怕功力再深、實力再強,終究也難以跳脫出內力武道的窠臼。
哪怕他們已能用心念控製內力,使得內力自由運轉,也隻會認為自己是“超越”了框架,而非是本就不存在這種框架。
而且,由於精神跟內力的關係實在是太過緊密,他們幾乎不能如徐行一般,用純粹的神念去掃視,而是要通過“內力”這個介質,去衝擊人體,獲得反饋,才能得出結論。
這樣的方法,自然是極其容易受到乾擾。
為什麼“經脈體係”是此界武道的共識?
因為,人身雖然沒有“經脈”這種專門為“內力”準備的通道,卻真正有筋絡這樣的切實存在。
所以,當諸葛神侯觀察到無情雙腿的筋絡嚴重受損,甚至影響脊柱活動後,便自然而然得出了“經脈”受損,內力無法運行大周天的結論。
無情信任諸葛神侯,自然不會懷疑他的判斷,正是這種信任,才讓他沒有辦法凝聚出內力。
聽完徐行的分析後,廳堂裡一時間竟是萬籟俱寂,諸葛神侯、鐵手、無情三人,均作深思之態,沉默不語。
由於冷血、追命兩人如今還有要務在身,段譽也說要去見識一番江南風光,便隨使節團離開了京師。
所以,如今在這裡聽徐行剖析內力本質的,便隻有他們三人。
雖然徐行這番說法,放在這個世界,實在是很有顛覆性,但諸葛、鐵手皆是內功上的大成就者,同時又兼修“心功念法”,對這兩種相似卻不同的道路,都有頗多領會,感悟。
所以,他們隻是稍一思索,就覺得這種看似“異想天開”的說法,實是頗有道理。
整座廳堂中,沉寂了好一會兒後,諸葛正我才歎口氣,頗為詼諧地感慨道:
“踏法,你今天真是給我們上了一課啊,跟你這個西席先生比起來,我這個諸葛先生,倒是顯得名不副實了。”
徐行卻毫不居功,隻是道:
“諸位皆有天縱之才,隻因身在此山中,故而難以洞悉其中奧秘罷了。”
言語間,徐行又看向無情,誠懇道:
“以大捕頭的身體,就算真的練出內力,也的確難以運行,肉身是渡世寶筏,隻有堅實了這個存世之基,才能孕育出種種神異。
哪怕是最純粹,不衍生內力,隻以修精神的‘心功念法’,也必須難以脫離肉身施展,大捕頭精修‘破氣神功’,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
對上徐行的目光,無情眼中雖仍有些迷茫,卻還是微微頷首。
說完要緊處,徐行又是一笑:
“不過,雖然修行內力之事,還需要從長計議,但最起碼,大捕頭這雙腿,我近期應該能夠幫上忙。”
徐行這話非是信口開河。
雖然北宋世界的武道極其發達,能夠做到種種大明拳師們做不到的事,但是單論對肉身的了解與掌握,這裡的武者們,實在是差得太遠了。
原因就在於,大明世界的武道,乃是用人命一條條試驗出來,每一個煉法、每一道步驟的禁忌,都有必須的講究。
可大宋江湖不一樣,由於內力這種存在的玄虛屬性,他們的武學簡直可以用黑箱來形容,往往是處於一個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境地。
這雖然造就了種種奇功,卻也讓他們對基本武學原理的探索,處於一個相對原始的階段。
甚至於在修行內力之後,他們甚至很難將內力和肉身分割開來,更無法認識到純粹肉身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存在。
不過,諸葛正我等人卻絲毫沒有在乎,徐行這句話背後所象征的兩種武道之差彆,他們隻在意一件事。
所以,如神經係統受傷這種事,若是放在大明王朝世界裡,哪怕任意一個生機強悍的宗師,都不會在意。
當然,他們也無法為旁人解決這個問題。
畢竟,宗師們對自己的身體,都做不到了如指掌,還存在頗多無法觸碰的禁忌,自然不可能將這種力量施展到旁人身上。
而徐行雖然能夠憑借“打破虛空”的精神境界,探尋到無情的傷處,可他也有自己的難題。
打個比方,諸葛等人就像是一個手持手術器械,卻缺少經驗、無法獨立動手術的實習生。
而徐行則是一個雖眼明心亮,對步驟無比熟悉,卻缺少關鍵工具的老醫生。
他們各有各的問題,故而沒有辦法完成這台手術,甚至難以相互配合。
不過,好消息是徐行這個“老醫生”,已經找到了獲得關鍵工具的方法,也有取得這工具的把握。
哪怕是心境沉穩如諸葛正我,聽到這般言語,也不由得有了些震動。
他第一時間不是看向徐行,而是扭頭望向無情,眼中滿是關懷、慈愛之情。
跟大師兄關係親近,更甚尋常兄弟的鐵手更是雙拳緊握、胸膛起伏,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唯有作為當事者的無情,還能安坐,神色如常,仍是滿身冷寂孤寞的雪意。
但這種安坐,卻體現出一股小心翼翼的感覺。
就仿佛是意識到自己正身處一場幻夢中,隻要稍有動作,便會打破這美好卻脆弱的夢境,回歸到冰冷現實中。
所以,他是不願有動作,不想有動作。
甚至是不敢有動作。
徐行將這三人的神態儘收眼底,拱手抱拳一禮,微笑道:
“最遲一月內,我當能有所成就,諸位,請了。”
言畢,徐行也不多做停留,振衣抖袖,灑脫而去,走向在神侯府中的住處。
看著他的背影,諸葛神侯忽地問了句:
“我還是不是已有點老?”
雖然說著“老”這種詞,諸葛正我的語氣中卻不見絲毫暮氣,反倒滿是開懷。
沒等兩大弟子回答,他已眯起眼,搖頭晃腦地站起身來,甩動袖子,朝廳堂外慢悠悠地踱步而去。
隻看那悠閒的背影,的確像是一個樂天知命、安享晚年的老人,最起碼,是一個不用再肩負那麼多重擔,思慮那麼多難題的人。
無情和鐵手心中都升起種明悟。
——世叔不是老了,是更輕鬆了。
雖然承諾了一月之約,徐行也並非隻是閉關苦修,也肩負起了身為西席先生的職責。
在修行之餘,他舉辦了四次法會,將自己這一身拳術的根袛,都毫無保留地分享了出去。
諸葛神侯座下兩大護法,“對神”項飛夢、“錯鬼”施算了,神侯府副總管“嫁將”嚴魂靈以及一眾六扇門好手,都趕來聽講。
到最後,甚至就連諸葛神侯的至交好友,大石公、哥舒懶殘、舒無戲等高手,也聽說了此事,紛紛趕來神侯府,想要見識這種彆開生麵、另辟蹊徑的武學。
其中最令眾人受益匪淺的,自然便是他那套獨特的煉體法門,不過,在真正了解後,哪怕是武功再高、膽子再大的好手,也不禁為之咂舌。
這種武功的煉法,簡直是迥異於武道常理,霸烈決絕到近乎瘋狂的地步。
想要從肉胎中熬出鋼筋鐵骨銅皮,練就非人的體魄,就必須要承受非人的痛苦。
這也是為何,四大煉在大明王朝世界中,被稱為“擰肉拆骨,剝皮抽筋”。
——能夠研究出這種煉身法的人,真的還能叫做人嗎?
一時間,“徐瘋魔”之名不脛而走,傳遍大街小巷,這既是指這種武道的瘋狂,也是指徐行這個人的瘋狂。
要知道,這個世界的江湖廝殺烈度,遠比大明王朝高了十倍、百倍都不止,想在競爭如此激烈的世界中活下來、活得好,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隱藏自己的底牌。
高手爭雄,拚的都是誰的底力更深、隱藏的殺手鐧更多,誰能出人意料,誰就是真正的勝者。
因此,天底下從來就沒有甘願當眾將自己武功底細和盤托出的高手,可這位神侯府徐先生就是做了,甚至做得那麼自然,那麼無所顧忌。
——他是真的想要找死,還是根本不在乎?
沒有人知道這個答案。
但無論對他是何種態度,這些高手們都不得不承認一件事,這個年輕人的確有一種無與倫比、正大光明的堂皇氣魄。
諸葛先生對此隻有四個字的評價:
“瘋而不魔,癡而不狂。”
甚至有好事者,已將這位“瘋魔”徐踏法和“瘋聖”蔡狂、“瘋豪”元十三限稱為三瘋真人。
所謂“真人”的意思就是,他們三人雖然都狀若瘋狂、超乎常理,卻也不屑絲毫矯飾,在某個方麵,更加接近至真的境地。
不過在更多人眼中,“三瘋真人”隻是意味著,這真是三個純粹的瘋人。
徐行自不會管這些人究竟把自己當瘋魔還是真人,他隻是在履行跟諸葛先生的約定而已。
而且徐行本就不是敝帚自珍的人,既然做了西席先生,他當然是毫無保留,傾囊相授。
至於什麼暴露底細和破綻……
身為一個時代、一個世界的天下無敵之人,徐行腦中從來沒有這個概念。
他從不認為自己的底細有什麼值得隱瞞的,更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破綻。
對徐行來說,武道的意義不在於擊倒對手,而在於如何在擊倒對手的過程中,令自己變得更強,武學之道,乃是自強之道、超越之道,僅此而已。
若是為了單純追尋勝利而去奮鬥,那是本末倒置,人為術所禦。
所以,縱然外界風起雲湧,徐行仍是在安坐神侯府中,潛心研究“心功念法”之道,並漸有所成,一月時光,倏忽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