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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朱婆龍和山伏之後,日蓮宗主、寶藏院胤榮這兩個半步宗師,亦是當仁不讓地衝了上去。
他們都清楚,今日之戰的勝負關鍵,至少有一半都在兩方的最強者以及諸位宗師身上。
身為有資格影響宗師之戰的半步宗師,就算是為了自家性命,他們都要拚儘全力。
可兩人沒有想到,戚繼光和陸竹兩人竟然會集中力量,要強殺山伏,絲毫不顧徐行的安危。
是以,他們隻能回援山伏,希望能夠從兩大宗師手中,將這位碩果僅存的倭奴宗師保存下來。
山伏也的確不愧是積年老宗師,縱然麵對兩大宗師的圍攻,仍能在一瞬間做出反應,發絲落儘,骨骼內縮,蒼老人皮抽搐,就像是一下變成個怪異的嬰兒。
在人仙之下,這一招隻有如山伏這種氣血枯敗,才能施展得出來。
因為他實在是太蒼老了,肌肉所剩無幾,大筋也開始退化,反倒是能夠完成這看似不可能的變化。
嗖地一聲,他已避開從兩邊刺來的槍劍,一杆十字文槍從斜刺裡殺出,試圖趁此機會,架住戚繼光的大鐵槍。
兩杆長槍交錯,黑夜中亮起一連串火星子。
寶藏院虎口劇烈顫動,血肉模糊,深可見骨,整個人向後倒退三四步,目光驚駭至極。
跟隨上泉信綱修行過一段時日的他,對宗師層次的強者,還算是有些了解。
寶藏院原本認為,自己苦練這些年,槍術已然登堂入室,就算對上信綱老師,也能抵擋個三四十招不落下風。
可他完全沒有想到,戚繼光的槍術和力量,竟然強大到這種地步,僅僅一個回合的交鋒,自己就快握不住槍杆了!
再聯想徐行打爆朱天都的場景,寶藏院雖憋悶,卻也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種恐懼。
中原的宗師,難道都是妖怪嗎?!
還沒等寶藏院穩住身形,又見一道烏光,如影隨形地刺來,槍尖還離著頗遠,他心口已劇烈跳動,腋下肌膚亦是刺痛。
寶藏院知道,這一槍正是奔著自己的心臟而來,生死關頭,他劇烈旋動槍身,在雨幕中掀起一圈圈水波漣漪。
長槍劇烈彎曲,槍杆猛地抽打地麵,再向上衝彈竄起,宛如一條大蛇自地裡竄出,撲殺獵物,結結實實地崩在了戚繼光的槍杆上。
兩人用的槍,都是生鐵打造的重武器,此時毫無保留地碰撞,爆發出來的聲勢,還要遠勝過第一次交擊。
金鐵鏗鏘聲大震,火星在雨水中飛濺四射,好像是當空炸開了絢麗而盛大的煙花,一股濃烈鐵腥氣逸散而出。
但是,戚繼光的槍術何其威猛?
他身為中原宗師,內煉五臟六腑,一吐氣發力,純粹力量比上泉信綱這種劍聖,不知道要強大多少。
寶藏院到底是境界差了一籌,想要崩飛戚繼光的槍勢,那是完全不可能。
噗嗤一聲,戚繼光的槍尖雖然偏移了寸許,仍是準確地紮透了寶藏院的胸膛,將他整個人如穿乾魚一般,高高挑起,再甩飛出去。
槍術對決的凶險程度,遠勝於拳術,尤其是兩個槍術高手,想要決出勝負,結果往往都會很慘烈,若不留手,立時就要分個生死。
在戚繼光這個槍術上的大宗師、大行家麵前,寶藏院縱為倭奴槍術第一人,也翻不出什麼花,隻兩次交鋒,便連哼都沒哼出來一聲,當即了賬。
另一邊,日蓮宗主就比寶藏院要聰明得多,知道中原宗師難以力敵,便不跟他們近距離作戰,而是選擇扔出手中佛珠,遙遙牽製。
十八枚佛珠飛射而來,一枚接一枚,帶著比火銃鉛子更強悍的力量,將雨水都給打碎,裹挾滾滾白霧,衝向陸竹全身各大要穴。
兩人之間,如今至少相隔三丈距離,在有狂風暴雨乾擾的情況下,還能將暗器打出如此威力的高手,在武行中已不多見。
而日蓮宗主甚至還能連打十八顆佛珠,顆顆都有這般強悍的力量,且每一顆都瞄準陸竹周身要穴,如此手段,的確已不愧為半步宗師。
但陸竹很快便令他明白一件事:
這半步之遙,看似極近,實則已為天塹!
白霧之中,不見人影,唯有一條矯躍如龍,意氣縱橫的森然劍光,隻一繞一轉,便劃過十八顆佛珠,劍尖清涼,如牽引一條長長絲線,將佛珠連成一串,令其短暫滯空。
砰地一聲,十八顆佛珠接連裂成兩半。
日蓮宗主目光一黑。
隨即——他整個人從頭到腳,裂成兩片。
山伏都沒想到,這兩個半步宗師級數的倭奴強者,在真正的中原宗師麵前,竟是如此不堪一擊。
看來,今天這條命,是真要交代了。
有了這個覺悟後,山伏心中反倒是沒有那麼多恐懼,心念精純唯一,隻想在生命最後的時光裡,將自己這一身所學,儘數施展出來。
——至少,也要拉一個墊背的吧!
思及此處,山伏那冷森森、綠油油的目光,投向了稍顯稚嫩的陸竹。
他已從剛才那一劍一槍中,感覺出來,這個年輕僧人隻是初成宗師,拳法劍術都不夠圓融。
而且……
陸竹實在是太過年輕了,那種蓬勃欲出的朝氣,實在是令山伏妒恨至極。
歲月流逝,不僅帶走了山伏的力量,更令他的心靈腐爛朽敗,讓他再難容忍任何有才能、有朝氣的年輕人。
很顯然,陸竹正在此類。
就在山伏恨意最濃,剛想撐開身形,奮起最後餘力迎戰之際,有一抹幽淡至極、隱蔽至極的劍光,自他身後竄起。
叮!叮!叮!叮!叮!叮!
劍招又細又密,一連刺出二十四劍,劍劍直逼山伏死穴,且無比輕靈,就像是與天地雨幕、呼嘯狂風融為一體,一觸即走,毫不停留。
正是隱藏至今的細雨!
作為一名至今還沒有殺過人的職業殺手,細雨渾身的殺氣,幾乎可以說是沒有,而且她的性子本就極為衝淡平和,沒動手之前,也毫不顯露敵意。
這是細雨能夠瞞住山伏感應的基礎。
不過,若隻有如此,憑借山伏幾乎至虛的精神境界,細雨本也該無所遁形。
但是,山伏剛剛收縮氣血那一下,已幾乎用上了全部的心力去控製。
而且如今身邊又是群敵環伺的戰場,可以說到處皆是敵意,就連他的敏銳,也受到了影響。
種種因素相加,細雨竟然真的瞞過了這位老宗師的精神感應,完成了一次最為成功的刺殺暗襲擊。
被細雨這麼一阻,山伏的動作就不免停滯了片刻,而這種停滯更是被他老邁的身軀放大,令陸竹和戚繼光兩人,清晰地捕捉到。
噗嗤一聲,槍劍貫體。
這一次,這位黑羽鴉天狗沒能再逃過去,他都沒能真正施展出自己身為宗師的手段,便憋屈至極地死在了陸竹和戚繼光的合擊中。
就在宗師之間展開生死戰時,其餘人也隨之動了起來。
雙方頂尖強者這一動,就像是點燃了爆炸的導火線,整座海灘的氣氛一下子爆炸開來,立時成為血肉橫飛的慘烈戰場。
由於朱天都、朱婆龍這兩名領袖戰死,周遭這千餘海寇的氣勢,一下子跌落到最低穀,而官府這方的大拳師們,都是久經戰陣之輩,如何會放過這種戰機?
他們完全不顧海寇們數倍於己方的兵力,如猛虎下山一般,凶狂難抑地衝殺了上去。
倭奴國大名們眼見這些中原人如此凶悍,臉色巨變。
可他們也知道,在這種天氣下,這座鼇背島已成為死鬥的囚籠,沒有絲毫逃脫的機會,想要保住性命,就必須要破釜沉舟,將對方趕儘殺絕!
心知此地已成絕境,這些大名們自沒有束手待斃的道理,如武田信玄、上杉謙信這種以武名傳世的大將,當即操起槍戟,殺向官軍。
海灘迅速被鮮血染紅,血水混在雨水中,濃鬱的腥臭氣息,殘肢斷臂起飛,衝在最前麵那群海寇已在官軍的鋒刃下成片倒下,第一個、第二個、第二十個、第三十個。
但是沒有人在乎這些屍體,海寇們踩著同僚的屍體,眼中淌出鮮血,牙縫擠出血沫,繼續向前!
在這種暴雨天氣中劇烈絞殺在一團,海寇們很快便不辨方向,甚至是不分敵友。
官府這方人數雖少,卻個個都是優中選優的精兵,素質極高,又經過了戚繼光的調教,一打起來,不需要任何人指揮,便自覺結成陣勢,秩序井然。
他們五人皆是手持不同兵器,刀槍盾都算常見,還有形似三股叉的鏜把,以及一根遍布枝丫,長約丈許的毛竹,名為狼筅,乃是戚繼光創出的獨門殺招。
狼筅之前,均有將士手持刀盾,狼筅之後,又有兩杆長槍,一支鏜把,陣勢以毛竹為首,左右展開,形如飛鳥,在海寇群中縱橫來去,莫可阻擋。
且這陣勢在軍官的指揮下,亦能分合,忽地分為兩隊,忽又分作三隊,五把兵器攻守循環,正奇相生,既有左右陰陽變化,能夠抵禦兩側來敵,又可應變三才,合而圍之,集中絞殺。
此陣譬如鳥翼,開合不定,有乘風飛翔之意,又暗含陰陽兩儀的變化,正是戚繼光研究出來的鴛鴦陣。
昔年戚繼光出鎮東南之時,俞大猷正在研究八部神將之意,想借此對付朱天都和朱婆龍,克製他們的宗師拳勢。
而戚繼光則著眼於中下層戰力,想要增強東南守軍的整體實力,令軍士們能夠在正麵戰場上擊潰倭寇。
於是,他將一身所學,都儘數精簡成了這五種兵器術。
並且,自從蘇醒以來,戚繼光的拳術境界也大有進境,在跟徐行共同參悟“三豐血經”後,他結合丹道中的五行之理,把五種武器互相配合的變化,重新推演了一番。
到如今,這鴛鴦陣已是兩儀相合,五行輪轉,生生不息,再無破綻可尋。
官府這邊的大拳師們,則是紛紛竄出,挑上了海寇一方的高手,進行捉對廝殺,力求讓這些人無法抽出手去,對付正在大肆屠殺海寇的軍士們。
海寇一方中,最為顯眼的高手集群,顯然便是那群倭奴劍豪,是以,同為劍客的燕平生,自是當仁不讓地帶人攔了上去。
他手中雙劍出鞘,劍光輪轉,旋繞翻飛,將青城派的“雌雄龍虎劍”施展得爐火純青,幾無破綻可尋,當真如神虎天龍降世,殺入人群之中。
這些劍豪固然也是倭奴國豪傑,卻也被這妙至毫巔的雙劍術殺得節節敗退。
燕平生後麵,還跟著一眾東南武行的高手,待他打開局麵,這些高手們更是一擁而上。
縱然是如柳生宗嚴、富田勢源這種堪比中原大拳師的劍豪們,此際也隻能勉強撐持。
柳生宗嚴剛剛格開一記劈斬,便有一記劍光從用他身後竄起,將這位在“曆史”上,本該繼承上泉信綱劍道,開辟出柳生新陰流的劍豪當場擊殺。
正是阻止山伏之後,就直接趕來的細雨,纖細劍光斷續幾閃後,陸竹也仗劍殺來。
當看見陸竹的那一瞬間,就算是恨意再濃,殺氣再強的劍豪,心中都不禁泛起一片冰涼。
而在眾劍客組成的修羅殺場之外,便是海寇們和戚家軍正麵衝撞的主戰場。
人群之中,最為顯眼的,便是一名身披朱紅大鎧的大將。
他正揮舞著一柄加長加厚的大太刀,奮力向前劈殺。
這極其沉重的戰場兵器,在他手中,就像是一根輕飄飄的竹竿。
紅甲大將舉手抬足,沒有絲毫多餘動作,儘是千錘百煉的戰陣武學,乾脆利落,每一招都會帶起飛濺血花。
此人正是被譽為“甲斐之虎”的甲斐國主,武田信玄。
武田信玄身旁,還有一名白衣銀甲的小將,手持一杆長槍,槍影滾蕩連綿,如怒如浪,一圈圈地蕩開人群,銀光絢爛。
他正是武田信玄的一生宿敵,被譽為“越後之龍”的長尾景虎。
很難相信,這兩位生死仇敵,在此際竟然會摒棄前嫌,共同對敵,並且還配合得如此天衣無縫。
就連武田信玄自己也頗覺荒謬,可跟這等豪傑並肩,也著實令這位猛虎一樣的漢子熱血沸騰。
在廝殺中,他與長尾景虎對視一眼,不由得縱聲豪笑,心頭暢快。
可見就在此時,一條劇烈顫動,嗡鳴不止的大鐵槍伴隨一聲冷然言語,從前方猛襲而來。
“倭奴,放肆!”
武田信玄還來不及回頭,便被這杆鐵槍貫穿身子,整個人都插在地上,喉嚨裡咕嚕咕嚕地冒出血泡子,難以言語,顯然是回天乏術,神仙難救。
長尾景虎頭皮一炸,渾身汗毛豎立,一下子退出去好幾十步。
他回頭,隻見一名身材異常高大威猛,目如冷電的大漢,龍行虎步地踏過來。
正是剛剛解決掉山伏的戚繼光,他一路走來,雙手來齊出,不見如何動作,沿途的海寇已如割麥子一般倒下去。
來到大鐵槍旁,戚繼光瞥了眼那具還沒咽氣的屍體,右手稍微一震槍杆,便將此人心肺震碎。
光看這極有辨識性的外貌和甲胄,戚繼光也認得出來,這具屍體乃是享譽倭奴國的“甲斐之虎”。
——俺老戚威震東南,做到台州總兵,才不枉叫做了戚老虎,你是個什麼東西,也配叫什麼什麼虎?
他撇了撇嘴角,又看向嚴陣以待,麵色凝重,甚至有些顫抖的長尾景虎,獰笑道:
“蕞爾小國,口氣倒是大,也敢號稱什麼龍虎,倒讓俺老戚來掂量掂量,你們到底有什麼本事!”
言語未落,戚繼光有右手平生,拎起大鐵槍,一綽槍、一挺身,已衝殺出去,身形如馬槍如龍,直刺長尾景虎麵門!
或是為求功名,或是為保性命,或是為仇怨,或是為實利,無論如何,每個人都在奮力拚搏,無暇他顧。
可縱然戰局激烈至此,還有兩個同樣灼熱的強者,仍在保持對視且對峙的狀態,沒有移動分毫。
正是一襲朱紅蟒袍的呂芳,以及剛打死朱婆龍的徐行。
不知不覺間,兩人身側已清出一片空地,縱然戰場再慘烈、再紛亂,竟也沒有人敢於踏入其中一步。
打死朱婆龍後,徐行的臉色越發紅潤,皮肉中透出的焰光熱浪越發熾盛,陽氣滾滾衝刷,令周圍人隻感覺溫度急劇上升。
可他神情仍是平淡,看著呂芳,有些遺憾道:
“呂公公,剛剛你若是跟他們一起出手,至少有半成把握,讓我傷得更重些。”
呂芳隨手將自己身上的袍服拋飛,露出一身結實精乾,全然不似老人的健碩體魄,一股不比徐行遜色多少的熱力,從這具身軀中散發出來。
他豎起眉毛,傲然道:
“我會跟倭奴人聯手?”
呂芳抬起頭,看到朱婆龍那具生機斷絕的身軀,不由得目露感慨。
“當初內閣一致認為,以這位四海鱷神表現出來的野心,不出二十年,他一定會選擇造反,跟朱老龍父子相殘。
沒料到,他竟然真的一心一意輔佐朱老龍,著實令人意外。”
徐行平淡道:
“那是因為你們把朱老龍想錯了。
朱天都是個純粹的拳師,他隻想借助神州陸沉、截斷龍脈的大勢,來感悟粉碎山河的意境。
所以,縱然朱婆龍的野心再大再盛,他們都不會分道揚鑣。
或者說,正因朱婆龍有這種野心,朱天都才能成事,也正因朱天都的拳術,朱婆龍才能實現抱負。
這一老一小,是缺一不可。”
“一老一小,缺一不可……”
念著這句話,呂芳忽然想起宮中那對名為君臣,貌似親密,實則各懷心思的師徒,不由得長出一口氣。
不知道,自己出宮以後,主子那邊又是如何了……
雖然來戰火紛飛的東南,還不過兩個月,可呂芳此際再回想起宮裡的日子,卻莫名覺得,那仿佛已是上輩子的事。
算了,算了吧……
想到這裡,呂芳顯出釋然神色,一手平伸。
“徐大聖,請。”
徐行微微頷首,示意他可以出手。
呂芳沉聲一喝,本已虯結的身軀再次漲大撐開,周身氣血喧沸升騰,聲勢之大,竟然蓋過了澎湃洶湧的海潮。
他一步踏出,眼角、皮肉、都滲出朱紅血水,血水凝成一滴滴珠子,大如龍眼,墜落在沙灘上,砸出一個個深深凹陷,沉重無比。
就好像,呂芳的血已不再是液體,更像是一種沉重緩慢的流淌存在,既有汞漿的動態,凝聚起來,又有鉛體的重量。
隻說這煉血的功夫,呂芳比起徐行,都已差不了太多,乃是以凡軀,練出了一身仙人血,在丹道中,這種境界又叫做“汞性鉛花”。
以如此氣血催動身軀,呂芳的速度自然快得不可思議。
他一步踏出,身子撞碎漫天雨幕,形成一條條白痕,縈繞周身,宛如天衣飄帶,當空舞動,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美感。
這是因為呂芳發勁太猛、速度太快、體溫太高,將雨水都給蒸發灼燒,才會出現這種景象。
呂芳完全將自己身為內相的派頭和氣勢,儘數融入這人生最後一拳中,打出了一種光明正大得近乎張揚的氣魄。
這一刻,好像打過來的不是拳頭,也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城。
一座富麗堂皇,美輪美奐,光鮮亮麗到極點,也陰森扭曲到極點的城。
這座城,自然便是皇城!
呂芳是由東廠專門挑選出來的好苗子,從一出生,就被送入宮中習武,等到時候到了,便淨身充作內衛。
可以說,他這一輩子生活的重心和主軸,都是這座規矩森嚴的城池,他見識過這裡的繁華,也見識過內裡的醜陋。
到頭來,呂芳甚至將自己的存在,完全消解進了這座皇城中,徹底成為大明王朝這個強大集體中的組成部分,借此分享這個集體的力量與榮耀。
這便是呂芳的拳勢——紫垣帝闕!
麵對這樣的拳勢、這樣的力量,徐行縱然正在承受燒身火的焚燒,也是絲毫不躲避、不退縮,選擇最剛烈的正麵硬悍。
這便是徐行給予呂芳,最後的尊重。
他眉宇一揚,左手上撩蓋打,右手橫推拍擊,招式平平無奇,舉手抬足間,卻有一股昂然意氣衝霄而起,彌漫天地。
這股氣勢既合於虛空萬象,亦出離塵世,像是快意恩仇的混天大聖,縱橫九萬裡,天地無拘束,又像是端坐蓮台的鷹身佛陀,弘法傳道,普渡眾生。
大聖是我,明王是我,佛陀還是我!
什麼樣的規矩、什麼樣的皇朝,能夠限製住這樣的人?
呂芳沒有答案。
於是他敗了,敗得很徹底。
小腹被徐行右手擊中,掌力震蕩全身,五臟六腑儘數破裂,頭顱則是被徐行左手輕輕一拂,勁力透體,直入百會穴,斷絕生機。
不過,呂芳並沒有倒下去,臉色平淡從容,就像是重新成為了那個萬事儘在掌握,高深莫測,心思幽暗難明,令文武百官都摸不清的“老祖宗”。
徐行收回手,歎口氣。
“以你的才情,如果不是閹人,想要衝擊仙門,不是沒有可能。”
呂芳微微一笑。
“我們這種人練拳,就是為了給主子辦事,叩不叩仙門,並不重要。不過……”
說話間,他的牙齒一顆顆脫落,可呂芳卻渾不在意,隻是回過頭,望向北方,笑意淺淺淡淡。
“是有點遺憾啊……”
話音剛落,呂芳的心跳、呼吸全部停止。
他的煉體境界雖然高,畢竟沒有到朱天都那種地步,正麵接下徐行全力一拳後,自然是死得不能再死。
至此,在武學上撐持大明王朝的內外兩大支柱,已悉數傾塌,改天換地、龍脈斷絕的時代,似乎正近在眼前。
不過,比起大明,率先要滅亡的,便是朱天都一手打造的海寇王國,以及這些試圖以小博大,侵略中原的倭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