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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什麼情況?”
一看他神色不對勁。
老洋人心頭也不禁生出幾分古怪。
在他印象裡,楊方為人放縱不羈,除了在廬山時當了幾天悶葫蘆,幾乎每次見麵都是一副樂樂嗬嗬的樣子。
今日再見,整個人就跟霜打過一樣。
目光黯淡無光,蔫巴巴的,完全提不起半點精神。
“沒事……”
楊方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擺了擺手。
“還嘴硬,到底怎麼回事?”
老洋人皺著眉,朝他胸口直接來了一拳,楊方是個直腸子,心裡從來藏不住事,這都差點把有事寫在了臉上。
“此處沒有外人,都是山上兄弟。”
陳玉樓放下杯盞,淡淡道,“楊方兄弟儘可直言,真要有事,我們也能幫著出出主意。”
話音才落,老洋人立刻附和道。
“就是,我們大老遠折來找你,你小子倒好,把我們當外人是吧?”
見他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楊方不由一聲苦笑。
“陳掌櫃,不敢瞞您。”
“這趟我走遍了古藍縣,卻始終沒有打聽到師傅下落,他老人家……”
說到這,楊方雙手捂著臉,神色間滿是痛苦。
當年下山時。
師傅曾與他說過,會去一趟古藍縣,但卻並未解釋去做什麼。
但這十來天,他足跡幾乎遍布古藍縣每一寸。
甚至專程找人臨摹了一副畫像。
又找了無數人打探。
卻沒有一點消息。
以他對金算盤的了解,從來都是說一不二,何況當年提及此事時,他語氣肅然,絲毫不像是玩笑話。
但偏偏……
整個古藍縣,都找不出一點蛛絲馬跡。
仿佛他人從未來過。
亦或者……人間蒸發了一樣。
尤其是在無苦寺,親耳從了塵那裡聽聞二師伯鐵磨頭的下落後,這些天他心裡越發不安,總覺得師傅會不會是遭遇不測。
“這……”
聽見這個預料之外的回答。
一行人頓時麵麵相覷。
尤其是老洋人,臉色更是一下僵住。
握成拳頭的手抬起又放下,說不出的尷尬。
隻有陳玉樓心中了然。
當日楊方提出要先行一步,前往古藍縣送信時,他其實就想阻攔。
但猶豫了下,最終還是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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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他與金算盤從未謀麵,又相隔千裡,連楊方都不清楚他的情況。
他一個外人,要是表現太過,反而容易引起懷疑。
“彆多想,金算盤前輩行走江湖幾十年,說不定是去了彆處。”
老洋人緊握的手攤開,在他肩膀上拍了下安慰道。
“隻能這麼想了……”
楊方搖搖頭。
話雖這麼說,眼底的苦澀卻幾乎都要溢出來。
這年頭世道奇亂,師傅又不擅長身手,真遇到兵災匪禍,逃脫的可能性都不大。
見狀,陳玉樓沉吟了下,“楊方兄弟若是實在擔心金算盤前輩,要不就暫且留下,此行天遙地遠,一時半會怕是很難返回。”
作為儺神世界的戰力天花板。
楊方的實力毋庸置疑。
最為驚人的是,他現在還在成長期,有著無窮的可能性。
將他帶上的話。
提前帶他見識見識妖魔世界,能讓他更為直觀的了解到這方世界。
以他的心性。
絕對能夠更快一步成長起來。
但……
隱瞞金算盤之死,就已經無比殘忍。
還不讓他留下尋找。
他日知道真相的楊方,恐怕會終身都活在自責之中。
所以,考慮再三,陳玉樓還是決定讓他留下。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
楊方卻是搖了搖頭。
“不了,當日下山是師傅就說過,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埋白骨。”
“我相信他老人家一定會相安無事。”
“而且,這次機會,錯過的話,這輩子也找不到第二次,所以……”
陳玉樓眉頭微微一挑,“真不留下?”
“是。”
楊方則是重重點了點頭,目光漸漸變得堅毅。
“那好,既是楊方兄弟伱的選擇,陳某就不多言了。”
原本看他神色,陳玉樓還有些擔心。
不過,這小子心性之強,還是遠超他的預料之外。
“先吃些東西,填飽肚子,接下來一路翻山越嶺,可沒這樣的熱乎飯吃了。”
讓昆侖取來兩幅碗筷,陳玉樓掃過楊方和拐子道。
“好。”
楊方點點頭,也不客氣,抓起筷子便開始狼吞虎咽。
他從昨日便已經抵達漢中古城。
但因為擔心師傅安危,幾乎滴水未進。
如今也算是暫時放下了心結。
強烈的饑餓感瞬間湧了起來,感覺能吃下半頭牛。
“彆急,慢慢吃。”
“要不要酒,我給你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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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洋人自覺先前說錯了話,這會在一旁小心伺候著。
見此情形。
邊上幾人不禁相視一笑,懸著的心也收了回去。
“對了,道兄,昨日你說搬山一脈有幅地圖,能否看看?”
陳玉樓沒有理會兩人,而是將目光投向鷓鴣哨。
之前忙於趕路,如今總算有了閒暇。
“自然。”
聞言,鷓鴣哨立即拿起放在一旁的竹簍,從中取出一幅圖冊。
赫然就是族中先輩,當年一路東遷途中所繪。
他們擔心後人忘了回家的路。
這才特地留下。
小心翼翼拆去封皮,泛黃卷邊的圖冊頓時暴露在眾人眼前。
“這就是了。”
簡單將桌子收拾出一塊,鷓鴣哨攤開圖冊,一時間,不僅是陳玉樓,連花靈和老洋人也都是一臉驚奇的看了過去。
很明顯,他們也是頭一次見到。
“陳兄你看,這裡便是秦嶺。”
伸手指著地圖上一道起伏的山脈,隨即他手指又往下移了半寸。
陳玉樓身體前傾,凝神看去,“漢中古城?”
“沒錯。”
鷓鴣哨點點頭,順勢往地圖左上一路劃過了。
“金城、夏都,河西走廊,入西域。”
隨著他指尖劃動,陳玉樓目光微微閃爍,口中則是喃喃自語。
當年紮格拉瑪族人東遷,路線與他們其實相差並不算大,同樣是從青省入境,但過了秦嶺後,路線明顯就要彎曲複雜了許多。
可想而知。
上千年時間裡。
他們不僅僅是東遷那麼簡單。
而是在不斷尋找雮塵珠的途中。
“這一處是什麼?”
忽然間,陳玉樓目光被一處深藍色澤吸引。
看上去像是畫圖之人,不小心將藍色墨汁滴落,在紙頁上暈染開留下的墨跡。
但他又莫名覺得似乎並沒有那麼簡單。
“西海!”
這幅圖鷓鴣哨不知看過多少次。
尤其當年師傅親手將它交到他手裡時,足足說了一夜,大到秦嶺長江,小到無名山丘,每一處細節都不敢落下。
此刻一看陳玉樓所指,立刻脫口而出。
“西海?”
聽到這個陌生又略顯熟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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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玉樓心頭不禁一動。博斯騰湖麼?
漢地許多地名,古今差彆都大的驚人。
何況是西域那塊地方。
雖然從唐朝開始就建立了西域都護府,但直到如今,許多人對那一片都無比陌生。
簡單從史書或者道聽途說,去辨彆地名,就會發現完全對不上號。
“是不是魚海?”
猶豫片刻,陳玉樓這才不確定的問道。
博斯騰,在維語中指的是綠洲。
而在漢書西域篇中,就曾提到此湖,焉耆國至員渠城,南至尉犁百裡,近海水多魚,故而稱做魚海。
唐時則是將其稱之為西海。
意為西域之海。
不過在水經注中,又將其改作敦薨浦。
此刻他提到魚海,就是以兩漢時的古稱代指。
“陳兄對西域也如此清楚?”
見他一口道破,鷓鴣哨神色間滿是驚歎。
“哪有。”
“隻不過來之前,特地研究了下西域地勢,有點印象罷了。”
陳玉樓擺擺手。
他自然不會說,之所以對博斯騰湖如此清楚,是因為原著中考古隊便是從湖邊一路向西,最終找到了孔雀河古道。
“原來如此。”
鷓鴣哨並未多想。
平日裡與陳玉樓閒聊,早已經見識過他的淵博學識,天文地理信手拈來。
而西海作為西域第一大湖澤。
有所印象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道兄有地圖,那就不更改路線了,從河西走廊入疆。”
“好。”
鷓鴣哨本來就是這麼想。
此刻自然不會反對。
唯一需要擔心的是,走河西長廊的話,需要翻越祁連山。
而西域那邊更早入冬。
這麼算的話,等他們到的時候,祁連山估計早已經白雪皚皚,無疑極大增加了難度。
“吃好了?”
從地圖上收回目光。
看似眨眼之間,但借助神識,整張圖已經被他刻入腦海之中。
陳玉樓掃了眼楊方和拐子。
兩人這會也都陸續放下了碗筷。
“好了,掌櫃的。”
“我也飽了,陳掌櫃。”
見狀,陳玉樓又看了眼天色,眼下時間尚早,按照他們的趕路速度,最多兩三天就能趕到天水。
“昆侖,吩咐下去,今晚至少要進入黑水縣城。”
“讓弟兄們收拾下,即刻啟程。”
片刻鐘後。
漢中城外古驛站道上,塵煙四起,如雷奔行的馬蹄聲響徹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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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一行人離去,消失在視線中。
茶棚老掌櫃再忍不住。
鬆開緊緊攥著的手,拿起一枚銀洋用力吹了口,然後迅速放到耳邊。
聽著那陣清脆的嗡鳴聲。
嘴角幾乎都要咧到耳後根去。
要是一天能乾上這麼一樁大生意,何愁不能發大財?
不過,當眼角餘光瞥過來往行商路人的身影。
他連忙不動聲色將銀洋收起,然後摘下門外的幌子,換上今日歇業的木牌。
帶著一家老小離開。
這世道,人命如草芥,兩塊銀洋足以買下好幾條人命。
……
半個月後。
時近仲冬。
黃沙漫天的山穀中,寒風凜冽,雪粒子拍打在地上,漸漸染出一片白。
視線所及,四處都是黃土山丘,風沙吹得人睜不開眼,偶爾也能見到幾株楊樹,不過葉子早已經落光,隻剩下光禿禿的枝乾。
天地間蕭條寂靜。
隻有嗚嗚的風聲。
不過……
就在雪花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時。
地麵上忽然傳來一陣震動,似乎有馬隊正疾馳而來。
沒多大一會功夫。
果然,遠遠一支隊伍穿破黃沙,從穀外出現。
“等等,前邊好像有座城……”
花瑪拐穿著一身灰色夾襖,兜著手坐在馬背上,臉上罩著一塊黑色麵巾。
就算如此,還是被風沙吹得灰頭土臉。
看上去也沒多少精神。
但忽然間,他似乎看到了什麼,一雙眼睛驟然亮起,踩著馬鐙起身,指著遠處興奮的道。
自從進入隴西,他總算見識到了什麼叫惡劣天氣。
無論白天黑夜。
天空都是迷霧霧的,被漫天沙塵籠罩。
往往一覺醒來,渾身都被沙子掩蓋。
不帶麵巾,半個鐘頭就能往嘴裡塞進去一捧黃沙。
更可怕的是。
這鬼地方幾十裡都不見人煙。
他們上次補給還是在張掖,再找不到沿途城鎮集市,他們隨身攜帶的糧食就會見底,最可怕的是水源補充。
沒吃的還能勉強支撐。
但沒水,如此乾燥的環境下,怕是一天都支撐不住。
“城?”
“真的假的。”
“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不像有城啊。”
聽到他的驚呼,原本還病懨懨的夥計們瞬間就跟打了雞血似的。
一個個下意識抬頭望去。
不過視線被黃沙遮蔽,可見度連三五十米都沒有。
“我去看看。”
見此情形,昆侖主動請纓。
但卻被陳玉樓攔下。
此刻的他,同樣以黑巾覆麵,不過比起其他人灰頭土腦要好了不少。
“拐子說的沒錯。”
“是有座大城。”
“一起去!”
他們一心趕路,完全不知道時間流逝,不是拐子忽然差距,連他都差點忽略掉。
路徑途中的這座古城。
“真有!”
見他都這麼說。
卸嶺盜眾哪裡還有半點猶豫。
一個個騎馬飛奔往前。
不到片刻,陳玉樓口中籲了一聲,韁繩微微束緊,駐馬站在風中抬頭望去。
身前十多米外。
赫然是一座雄奇高聳,壁壘森嚴,重迭並守的高樓。
城樓上箭樓、角樓、閣樓以及閘門一應俱全,氣勢磅礴,隻是站在樓下,耳邊仿佛都能聽見幾千年來的金戈鐵馬、廝殺怒吼。
讓人不禁心神顫栗,遍體生寒。
隻覺得自身渺小。
而在那座足有數十米高的城門之上。
被人刻下三個大字。
鐵畫銀鉤、鋒芒畢露,宛如天成。
“嘉峪關!”
“是嘉峪關?這就到了?!”
“娘嘞,天下第一雄關,我還能見到,這輩子也算值了。”
“真他娘的遼闊恢弘啊,這得多少人才能破城。”
看著城門上嘉峪關三個大字,身後眾人也都紛紛反應過來。
不知覺間。
他們竟是從張掖一路抵達了嘉峪關。
張帝國之臂掖,扼西域之咽喉!
見此情形,楊方神色間滿是震撼,忍不住出聲感慨道。
“據說當年漢朝鐵騎,便是自此往西域,北擊匈奴,隻可惜生的太晚,不能親眼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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